第一章:破碎的調色盤畫廊的聚光燈像手術臺上的無影燈,將崔明哲的脊椎釘在畫架前。
他握著畫筆的手懸在半空,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那幅即將完成的《春日野徑》在燈光下泛著病態的熒光,
嫩綠色草坪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崔老師,您臉色不太好。"助理小林遞來溫水時,
發現畫家右手無名指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崔明哲接過水杯的瞬間,
玻璃表面突然映出一張腫脹變形的臉——那是十二年前的自己,被按在美術室水槽里的模樣。
水杯墜落,在橡木地板上炸開晶瑩的碎片,如同那年飛濺的丙烯顏料。
"美術器材室..."他聽見自己喉嚨里擠出的氣音,
視網膜上浮現出無數只從畫布里伸出的手。在眾人驚呼聲中,
這位新銳畫家像被抽掉骨頭的皮囊般癱軟下去,后腦勺重重磕在自己的畫架上。墜落過程中,
他聞到了熟悉的松節油氣味混合著血腥味。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秒,
他看見十二歲的金敏貞蜷縮在美術柜后面,校服裙擺沾滿五彩斑斕的掌印。
急診室的消毒水味道刺進鼻腔時,崔明哲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初中醫務室。
他條件反射地摸向左側肋骨——那里有根骨頭曾經被體育委員踹斷,
如今在陰雨天仍會隱隱作痛。護士拉開窗簾的動作讓他猛地瑟縮,
陽光像當年從敞開的器材室門縫里漏進來那樣,在地板上切出銳利的金色三角形。
"腦震蕩需要靜養。」醫生遞來的病歷本上粘著個陌生信封。
崔明哲用牙齒撕開封口時嘗到鐵銹味,才發現自己咬破了舌尖。
信紙上只有一行打印字體:"還記得音樂教室嗎?"附著的透明袋里,
被液體浸泡過的學生證正在滲出淡黃色組織液——金敏貞三個字在證件照的裂痕處斷成兩截。
心電監護儀的警報聲里,他徒手掰斷了鋼筆。墨水流淌在雪白床單上,
勾勒出音樂教室那架雅馬哈鋼琴的輪廓。1999 年春季的霉斑氣味突然灌滿肺葉,
他聽見鄭泰勇的聲音隔著歲月傳來:"吃下去,豬玀就該吃豬食。""先生!
您不能拔掉輸液針!"護士按住他暴起青筋的手腕。崔明哲這才發現自己在用指甲抓撓喉嚨,
仿佛要挖出十二年前卡在那里的塑料鋼琴鍵模型。出院時正值梅雨季,
出租車碾過積水映出的畫廊廣告牌,《春日野徑》的宣傳照在漣漪中扭曲成猙獰的色塊。
崔明哲徑直走向畫室角落的松節油桶,將價值三十萬的參展作品浸入易燃液體。
火焰竄起的瞬間,他終于在搖曳的火光里看清了——那些在草坪下蠕動的,
從來不是什么春日的蚯蚓,而是無數只從墳墓里伸出的慘白手臂。
燒焦的畫布蜷縮成灰蝴蝶時,他擠出一管深紅顏料。
調色刀攪拌的節奏逐漸與記憶中的鋼琴練習曲重疊,
鮮紅的丙烯在 palette 上匯聚成血泊。落地鏡映出他嘴角詭異的弧度,
這個表情若是被藝術雜志記者拍下,恐怕會毀掉苦心經營的"治愈系畫家"人設。"鄭泰勇。
"他對著鏡子練習微笑,指尖蘸取顏料在鏡面寫下三個血字。窗外霓虹燈突然亮起,
紅色光斑流過鏡面,仿佛十二年前從音樂教室地板上漫過的、混合著鼻血的鹽水。
畫架上的新畫布還是一片空白。崔明哲解開襯衫紐扣,轉身背對鏡子。
后腰處那片燙傷疤痕在暮色中泛著珍珠母的光澤,那是 1999 年冬天,
樸志勛用美術室電烙鐵留下的簽名。調色盤突然從支架上墜落,
十二種顏色在地板上迸濺成星座圖譜。崔明哲跪在顏料沼澤里,撿起最大的陶瓷碎片。
鋒利邊緣劃過掌心時,
他想起李秀妍當年用來扎他手指的金屬發卡——現在他終于能教他們真正的"藝術"了。
血珠滴進準備好的顏料罐時,
手機彈出社會新聞:《某建筑公司 CEO 鄭泰勇突發怪病入院,疑似重金屬中毒》。
崔明哲將染血的陶瓷片放進信封,地址欄寫著首爾藝術高中音樂教研室。
窗外最后一線天光消失的剎那,他咬破手指在畫布右下角按下血指印,
就像十二年前被迫在悔過書上做的那樣。
第二章:倒放的畢業照雨水順著消防梯的鐵銹凹槽流淌,
在崔明哲的手套上留下蚯蚓狀的泥痕。他停在三樓檔案室窗臺邊,
從內袋摸出美術刀——十二年前用同樣的刀片,他曾在課桌上刻下"去死"的字樣,
第二天就發現自己的儲物柜被塞滿了死蟑螂。玻璃刀劃過窗縫的聲響讓他后頸汗毛倒豎。
太像了,像極了那個被按在音樂教室窗邊時,聽到的指甲刮擦玻璃聲。
"金敏貞同學應該學會合群。"班主任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崔明哲猛搖頭驅散幻聽,
窗栓終于松動了。檔案室彌漫著霉變的紙張氣味,比他記憶中的更刺鼻。
手電筒光束掃過標著"1999-2001"的檔案柜時,一簇灰塵突然撲進鼻腔。
他捂住口鼻的瞬間,看見十二歲的自己正蜷縮在柜子陰影里,
校服后背滿是墨汁繪成的豬頭圖案。"只是灰塵引起的幻覺。
"崔明哲用畫素描時的測量法調整呼吸,但手指仍在顫抖。檔案柜第三格,
班級合照的塑料封皮下,二十張笑臉在閃光燈下凝固成永恒的青春。他的指甲摳進照片邊緣。
當年拍攝時鄭泰勇就站在他身后,趁老師不注意時用圓規尖抵住他的尾椎骨。
照片上只能看見崔明哲扭曲的嘴角,而鄭泰勇的笑容干凈得像漂白過的貝殼。
相片被撕下的聲音像皮膚被烙鐵剝離。
鄭泰勇、李秀妍、樸志勛、趙賢宇、姜東元——五個人的面孔整齊地排列在防水信封里。
崔明哲用美工刀將剩余照片切成雪花般的碎片,
突然發現相冊封底夾著張泛黃的紙條:"美術室見,膽小鬼。——P"圓珠筆跡已經暈開,
但那個字母 P 的尾巴向上勾起,如同樸志勛當年用美工刀在他課桌上留下的標記。
崔明哲的胃部突然痙攣,
嘴里泛起化學教室里的福爾馬林味——他們曾把他的頭按在解剖過的青蛙標本上方。
手電筒光束突然晃動。走廊傳來鑰匙串的金屬碰撞聲,保安哼著走調的《藍色多瑙河》。
崔明哲迅速將碎片掃進垃圾桶,卻在后退時撞倒了墻邊的展示架。
1999 屆畢業照從玻璃框中滑出,倒扣在積灰的地板上。在保安破門前的三秒里,
崔明哲看見倒置的照片上,自己正被五個黑影拖向畫面邊緣。那些黑影沒有臉,
只有校服上用紅墨水畫的豬玀編號。"誰在那里!"他縱身躍出窗戶的瞬間,
消防梯傳來不堪重負的呻吟。右腿擦過生銹的金屬棱角時,
崔明哲竟感到一絲快意——這道傷口會比樸志勛用裁紙刀在他大腿內側留下的疤痕淺得多。
晨光刺破云層時,崔明哲已經坐在畫廊的 VIP 室里,用紗布包扎腿上的傷口。
血跡在米色地毯上暈開,像極了當年被潑在美術作業上的紅墨水。
"鄭社長對《春日野徑》很感興趣。"林世娜推門而入時,崔明哲正用打火機灼燒信封封口。
火苗映在他虹膜上,將經紀人的剪影扭曲成細長的怪物。"哪個鄭社長?
"他故意讓聲音顯得漫不經心,手指卻捏皺了病歷本邊緣。"泰勇建設的鄭泰勇社長啊。
"林世娜將拍賣會目錄攤開在茶幾上,"他點名要見你,說看你的畫作讓他想起學生時代。
"目錄頁角在崔明哲指腹下卷曲。鄭泰勇的專訪照片旁標注著"青年慈善家",
那張臉上再找不到當年用打火機燒他頭發時的猙獰。
崔明哲突然很想把煙頭按在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上。"告訴他,我準備了特別作品。
"崔明哲轉動無名指上的銀戒——那是用被沒收的素描本金屬扣改制的,
"關于...童年回憶的。"林世娜離開后,他撕開檔案袋。
五個人的證件照在茶幾上排成十字架形狀。崔明哲用蘸血紗布在鄭泰勇照片上畫了個叉,
突然注意到對方西裝領帶的紋路——和當年潑在他校服上的墨跡一模一樣。
畫室北墻的《春日野徑》殘骸已被清理干凈。崔明哲在新畫布前站定,
炭筆在亞麻布上勾出五個扭曲的輪廓。松節油氣味中,
他聽見十二歲的自己在耳語:他們叫你豬玀之王,現在該輪到你加冕了。
第一筆顏料落在鄭泰勇的輪廓上時,手機震動起來。匿名號碼發來的照片里,
某醫院消化內科的診療臺上,躺著一塊沾血的白色塑料片,形狀像是鋼琴的黑鍵。
崔明哲微笑著調暗燈光。投影儀將畢業照放大到整面墻,他倒退著審視那些笑臉,
直到照片完全倒置。在頭朝下的世界里,那些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終于顯露出掐住脖子的本來面目。"第一個音符。"他對著鄭泰勇的照片舉起紅酒,
液體在杯壁掛出的血痕,與當年音樂教室地板上流淌的鼻血同樣鮮艷。
第三章:第一個音符拍賣行的鎏金請柬在崔明哲指間翻轉,燙金字體在陽光下像流動的熔巖。
他特意用左手書寫信封上的地址——筆跡歪斜如小學生,最后一個筆畫故意拉長,
如同當年被迫寫下的檢討書落款。"豬玀之王"四個字印在請柬背面,
用的是 1999 年最流行的卡通字體。崔明哲對著更衣鏡調整領結時,
發現自己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抽搐。
這個表情他練習了整整兩周——要笑得足夠親切讓拍賣會賓客放松警惕,
又要讓鄭泰勇能從每個微妙肌肉變動中認出十二年前那個瑟縮的少年。
"您確定要展出這幅未完成作品?"林世娜在畫廊倉庫攔住他,手指懸在畫布上方不敢觸碰。
繃緊的亞麻布上,五頭豬玀的輪廓在抽象風景中若隱若現,
其中一頭的前蹄已經化為人手形狀,正抓著一截鋼琴鍵盤。
崔明哲用刮刀挑起一抹鉻黃色:"鄭社長特別要求的,他說..."聲音突然卡在喉嚨里,
松節油氣味中浮現出鄭泰勇捏著他鼻子灌可樂的場景,
碳酸氣泡在鼻腔炸開的刺痛感席卷而來。"他說什么?""他說喜歡看創作過程。
"崔明哲將黃色顏料甩在畫布角落,像當年飛濺在音樂教室墻上的嘔吐物。
拍賣會場的水晶吊燈太過明亮,讓所有陰影都無處遁形。崔明哲站在自己的畫作旁,
看著西裝革履的鄭泰勇穿過人群。那個曾經用籃球砸他下體的高個子男生,
如今梳著時興的背頭,定制西裝包裹著健身教練塑造的身材,
唯有左手中指不自然的彎曲暴露了往事——那是崔明哲唯一一次反擊時咬傷的。"崔畫家!
久仰了。」鄭泰勇伸出手,袖扣折射的光斑跳在崔明哲臉上,
像當年在音樂教室用鏡子反射陽光晃他眼睛的把戲。握手的瞬間,
崔明哲故意用拇指摩挲對方中指上的疤痕。鄭泰勇瞳孔驟然收縮,但笑容紋絲不動。
這種表情管理能力,
想必是在無數商業談判中磨煉出來的——就像他當年在教師辦公室表演好學生那樣熟練。
"聽說鄭社長對我的童年題材感興趣?"崔明哲引導他走向角落的畫架,
"這幅《安魂曲》還在創作中。"畫布上的人形豬玀正在吞噬鋼琴鍵盤,
背景里隱約可見音樂教室的方格地磚。鄭泰勇的呼吸頻率變了,
喉結上下滾動的方式和當年逼迫崔明哲吞下琴鍵模型時一模一樣。"真是...獨特的風格。
"鄭泰勇用鑒賞家的口吻評價,食指卻無意識地摳著西裝第三顆紐扣——崔明哲記得很清楚,
當年就是這只手把塑料琴鍵塞進他齒間。拍賣師開始介紹拍品時,
崔明哲假裝不經意地提起:"聽說鄭社長鋼琴彈得很好?
"玻璃杯在鄭泰勇手中發出細微的碎裂聲。香檳液滴順著他的手腕滑下,
如同當年順著鋼琴鍵流淌的唾液。"學生時代隨便玩玩。"他松了松領帶,
這個動作讓崔明哲注意到他脖子上新增的疹子——接觸性皮炎,對某種塑料成分過敏的癥狀。
崔明哲從侍應生托盤取來兩杯紅酒:"為重逢干杯?"深紅色酒液在杯中旋轉,
倒映出鄭泰勇逐漸扭曲的臉。十二年前的音樂教室里,
他們也是這樣逼他喝下混合了粉筆灰的水。第三杯酒下肚時,鄭泰勇開始揉搓胸口。
崔明哲知道那是什么感覺——仿佛有把鈍刀沿著食道慢慢刮擦。他體貼地遞上冰水,
看著對方狼狽吞咽的模樣,想起校醫室里自己吐出的帶血唾液。"您臉色不太好。
"崔明哲模仿著林世娜的語氣,同時將畫架轉向鄭泰勇。在特殊角度光照下,
豬玀畫像的眼睛變成了當年班級合照上五個人的瞳孔。鄭泰勇突然抓住桌沿,
指節泛白如鋼琴的白鍵。他西裝前襟濺上紅酒漬的形狀,
恰似當年崔明貞被撕毀的畫作上那灘故意潑灑的顏料。"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當鄭泰勇在眾人驚呼中倒地抽搐時,崔明哲蹲下身,假裝幫他松開領帶。
這個角度只有對方能看見他蠕動的嘴唇:"塑料在胃里分解要二十年,鄭泰勇。
你才忍了十二分鐘。"急診室走廊的熒光燈下,崔明哲翻閱著從醫院垃圾桶撿來的檢查報告。
CT 影像上那個卡在食道的白色異物,形狀完美得像是精心設計的藝術品。
他哼著《致愛麗絲》的旋律,用紅筆在病歷上畫了五線譜。手機震動起來,
陌生號碼發來的內窺鏡照片里,
沾著血絲的塑料片上清晰可見"YAMAHA"的 logo 殘跡。
崔明哲把照片設為手機壁紙,
背景音是急診室里鄭泰勇的干嘔聲——比肖邦的夜曲更令他愉悅。回到畫室已是凌晨。
崔明哲從密封袋取出準備好的物證:半塊 1999 年產鋼琴鍵模型,
邊緣帶著精心打磨的鋸齒。他將它放進裝滿胃酸的玻璃罐,
看著塑料表面逐漸泛起細小的氣泡。"第一個音符。"他對著畫布上的人形豬玀舉起酒杯,
顏料盤里調配著象征嘔吐物的黃綠色。窗外飄來兒童練習鋼琴的聲音,
斷斷續續的《歡樂頌》像極了當年音樂教室里的場景。當晨光染紅畫室地板時,
崔明哲正在給李秀妍準備快遞。包裹里是一張黑膠唱片,
標簽上手寫著《致最親愛的鋼琴手》。唱針槽里,他嵌入了三根從美術室收藏的金屬發卡。
第四章:腐蝕的琴弦鋼琴教室的門牌鍍金字母有些脫落,
"李秀妍"三個字在午后陽光下像被蟲蛀過的樹葉。崔明哲站在走廊拐角,
看著腕表秒針走到十二——正好是十五年前李秀妍用發卡扎他右手無名指的時刻。
"您就是敏熙爸爸吧?"李秀妍推開門時,發梢飄來香奈兒五號的氣息。
她脖頸線條比學生時代更為修長,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閃著冷光。
崔明哲注意到她右耳后有一道淡疤——那是當年他掙扎時用素描鉛筆劃傷的。
教室里的《月光奏鳴曲》琴譜讓他胃部抽搐。1999 年冬季音樂考核,就是這首曲子。
李秀妍在他演奏到第三樂章時,"不小心"把金屬發卡掉在琴鍵上,
導致他彈錯整整八個小節。"敏熙很有天賦。"李秀妍翻開登記簿,
鋼筆在"家長職業"欄上方懸停。
崔明哲看著她的手指——這雙手曾經在放學路上把他推進結冰的噴水池,
如今卻優雅得像雜志上的手模。"自由職業。"他故意含糊其辭,
目光掃過墻上那些李秀妍與國際鋼琴家的合影。其中一張背景里,
維也納金色大廳的立柱上隱約可見用口紅畫的豬頭涂鴉——他們畢業旅行時的"杰作"。
李秀妍領他參觀琴房時,崔明哲的皮鞋跟故意踩過某塊地板的接縫處。就是在這里,
他們逼他跪著撿起撒落的圖釘,而李秀妍用皮鞋尖抵住他的指關節。
"這架施坦威是我先生送的結婚禮物。"她撫過琴蓋的動作宛如愛撫情人,
漆面映出崔明哲瞬間扭曲的表情。當年就是這雙手,
把美術課的雕塑鐵絲燒紅后按在他手背上,說這是"給豬玀的烙印"。
崔明哲裝作好奇地湊近觀察琴弦:"聽說濕度會影響音準?
"他的呼吸讓低音區的弦微微震顫,
就像當年李秀妍對著他流血的手指吹氣時說"這樣更痛吧"。報名手續辦完后,
李秀妍送他到電梯口。崔明哲突然轉身:"聽說您學生時代在首爾藝高?我表弟也是那屆的。
"他精準捕捉到她眼角肌肉的瞬間僵硬——這些成功人士最怕有人記得他們的骯臟往事。
"可能見過呢。"李秀妍用笑聲掩飾慌亂,電梯門映出她下意識摩挲耳后傷疤的動作。
崔明哲在記事本上畫了個豬頭,旁邊標注:記憶的刺青比金屬更持久。深夜的畫室里,
崔明哲戴著醫用橡膠手套組裝設備。超聲波發生器只有火柴盒大小,
被他嵌入一本精裝版《莫扎特傳》的挖空內頁。當特定頻率的《月光奏鳴曲》響起時,
這個裝置會讓鋼琴內部產生共振。"喜歡金屬音樂是嗎?"他對著空氣呢喃,
從密封袋取出三根發卡——與當年李秀妍用來扎他的同款。這些年在各地古董店搜尋時,
他總要先在自己手指上試扎,確認痛感一致才會購買。發卡被改造成微型音叉,
安裝在鋼琴共鳴箱內側。崔明哲測試時,超聲波使它們振動發出的高頻噪音,
讓窗外的野貓發出慘叫。這讓他想起李秀妍當年捂著耳朵說他拉小提琴的聲音"像殺豬"。
第二天家長觀摩日,崔明哲坐在最后一排。當李秀妍彈到《月光》第三樂章最激烈的段落時,
他按下手機上的遙控鍵。起初只是幾個不和諧音,接著琴箱內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李秀妍皺眉繼續演奏,她修長的脖頸上滲出細汗。
崔明哲捏著秒表計時——當年她數到三十秒才會拔出發卡。琴弦斷裂的瞬間像槍響。
低音區最粗的那根鋼弦蛇一般彈起,
左眼前方十厘米處懸停了一幀——足夠她看清弦上系著的迷你發卡——然后精準地刺入虹膜。
尖叫聲中,崔明哲跟著慌亂的人群上前。李秀妍捂著眼睛在地板上翻滾,血從指縫滲出,
如同當年他滴在琴鍵上的鼻血。有人試圖拔出發卡,卻發現它像魚鉤般帶著倒刺。
"快去叫救護車!"崔明哲喊得比誰都大聲,
同時用鞋尖把掉落的超聲波發生器踢到鋼琴底部。他扶起李秀妍時,
湊在她鮮血淋漓的耳邊輕語:"升 C 小調,記得嗎?你當年說豬玀不配彈這個調式。
"醫院走廊上,崔明哲在捐款名單上簽下"金敏貞"。透過觀察窗,
他看見醫生正在展示 X 光片:發卡不僅刺穿了眼球,
還有一毫米尖端抵在了大腦額葉上——就像當年扎在他指甲縫里的深度。"太不幸了。
"他對前來采訪的記者搖頭,轉身時差點撞到醫療器械推車。
消毒水味道突然觸發記憶:校醫室里,李秀妍偷換了他的眼藥水,
導致他角膜灼傷錯過美術大賽。回到琴房取車鑰匙時,月光透過落地窗照亮鋼琴內部。
斷裂的琴弦在風中輕擺,像某種詭異的豎琴。
崔明哲用手機照亮共鳴箱內側——三根音叉發卡仍牢牢固定著,
構成一個完美的升 C 小調和弦。他在鋼琴凳下發現了李秀妍的日程本。
翻到下周的演出安排時,一張老照片飄落——1999 年校園文化節,
李秀妍穿著白裙彈鋼琴,背景角落里是被綁在椅子上的崔明哲,
嘴上貼著"不準出聲"的膠帶。"完美的高音 C。"崔明哲對著照片輕哼,
將日程本上"獨奏會"的字樣涂改成"安魂曲"。走出教學樓時,
他接到林世娜的電話:美術館副館長樸志勛想約談聯展事宜。路燈下,
崔明哲從口袋里摸出最后一樣東西——李秀妍琴房鑰匙的蠟模。
復制品此刻正在他畫室的溶劑里凝固,鑰匙齒痕清晰得如同當年烙在他皮膚上的傷痕。
第五章:燃燒的畫框晨間新聞的藍光在畫室墻壁上跳動,
國立現代美術館副館長樸志勛在昨夜火災中不幸遇難..."崔明哲手中的咖啡杯突然傾斜,
液體在亞麻地板上暈開一片棕褐,像極了當年被潑在素描本上的松節油。
鏡頭切換到火災現場,焦黑的建筑骨架中,
一塊畫框殘片特寫讓崔明哲喉頭發緊——那是他故意留在現場的,
邊緣處用阻燃顏料畫著微型豬玀圖案。
"據悉死者生前負責青年藝術家扶持計劃..."電視機聲音逐漸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記憶里樸志勛的嗤笑:"豬玀也配學藝術?"素描本從架上滑落,
內頁嘩啦啦翻動,停在某張被反復修改的草圖:一個模糊人形在火焰中扭曲。
林世娜的腳步聲在門外停住時,崔明哲正用美工刀刮擦草圖邊緣,
就像當年樸志勛用刀尖挑破他的水彩紙。"你看了新聞嗎?
"林世娜的普拉達手提包上沾著雨水,她盯著地板上仍在擴散的咖啡漬,
"樸館長上周剛說要收購你的《春之祭》系列。"崔明哲用腳遮住掉落的素描本:"真遺憾。
"他的聲音平穩得連自己都驚訝,
右手卻在背后掐滅了剛剛點燃的香煙——用拇指和食指直接捏滅火星的方式,
和樸志勛如出一轍。林世娜彎腰撿起素描本時,
發絲間閃過一線銀光——那個蜻蜓發夾讓崔明哲瞬間回到 2000 年夏天。
當時林世娜還是高三學姐,就是戴著這個發夾,把被潑滿紅顏料的他領到醫務室。
"這是..."她的指尖懸在燃燒人像草圖上空。
崔明哲注意到她美甲邊緣有細微的咬痕——新養成的習慣,
就像他壓力大時會無意識磨牙那樣。"《鳳凰》系列的構思。"他伸手要拿回素描本,
袖口上移露出手腕內側的燒傷疤痕。林世娜的目光在那里停留太久,
久到他能聽見自己太陽穴血管突突跳動的聲音。雨勢漸大,
雨滴敲打天窗的節奏與當年美術室鐵皮屋頂的聲響重疊。
崔明哲突然看清了記憶里一直被霧氣籠罩的畫面:樸志勛舉著打火機逼近時,
教室后排有個女生死死捂住嘴——那個女生梳著和林世娜現在同款的波波頭。
"消防員說找到了奇怪的畫框殘片。"林世娜滑動手機屏幕,放大照片上焦黑的木條,
"上面好像畫著什么圖案..."崔明哲的鋼筆突然在速寫本上劃出長長一道。
他本該使用阻燃顏料,但那天深夜調配時,
鬼使神差地摻了一丁點骨炭粉——來自被他保存十五年的、樸志勛按滅在他手臂上的煙頭。
"可能是展品殘骸吧。"他轉身整理畫架,背對著林世娜解開襯衫最上面的紐扣。
衣領摩擦后頸的燙傷疤痕時,那種灼痛感比任何記憶都清晰。十五年前那個雪天,
樸志勛把電烙鐵按在他脖子上說:"這是給你這種抄襲豬的烙印。"林世娜離開后,
崔明哲從暗格取出一個餅干盒。里面躺著半片燒焦的畫布殘片,邊緣焦黑卷曲如死蝶的翅膀。
這是當年樸志勛燒毀的期末作品僅剩的殘骸,
現在它終于有了同伴——今早報紙上刊登的火災現場照片里,
那塊畫框殘片幾乎是對稱的形狀。畫室突然斷電。黑暗中,崔明哲摸到打火機,
"咔嚓"一聲點燃火苗。跳動的橙色光芒里,
墻上的畫作《重生 1 號》突然變了模樣——正常光線下是抽象風景,
此刻卻顯現出五個少年圍著火堆跳舞的陰森場景。備用電源啟動時,
他正用紅筆在日歷上劃掉"樸志勛"的名字。
下一個名字"趙賢宇"旁邊標注著泳池開放時間,
就像當年化學課代表趙賢宇總在他實驗報告上標注"待重做"那樣。手機震動起來,
陌生號碼發來的消防報告截圖被做了標記:死者氣管內發現微量骨炭粉,
與常見顏料成分不符。崔明哲微笑著將餅干盒放回暗格,
旁邊玻璃罐里泡著的游泳鏡反射著幽光——那是 2001 年夏天,
趙賢宇用來罩住他眼睛把他推下深水區的道具。夜深了,崔明哲用特殊溶劑清洗畫筆。
液體流入下水道時泛起彩虹色的油膜,就像當年樸志勛倒進他顏料盒的洗筆水。
新聞重播著火災現場畫面,他跟著播音員默念:"...起火點疑似儲藏室,
但奇怪的是所有消防噴淋系統同時故障..."窗外一道閃電劈過,
照亮畫架上未完成的作品:《水火交響曲》。畫中泳池波光下,隱約可見沉沒的人形輪廓。
崔明哲用刮刀挑起一抹熒光藍,
點在畫布右下角——和當年趙賢宇強迫他喝下的游泳池消毒劑同色。雨聲中,
他仿佛又聽見樸志勛的笑聲:"你知道豬毛燒起來是什么味嗎?
"現在這個問題有了新答案——和人發燃燒的氣味驚人地相似。
第六章:溺亡的速寫防水快遞袋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藍,崔明哲用解剖刀劃開封口時,
刀刃與塑料摩擦的聲音讓他想起泳池邊更衣室的拉鏈聲。
包裹里的素描本封面印著"金敏貞"三個字,內頁紙張經過特殊處理,
在水中浸泡七十二小時也不會暈染。"真貼心啊,趙教練。"崔明哲對著空氣呢喃,
手指撫過素描本扉頁——那是他臨摹的達芬奇《水流研究》草圖,
只不過漩渦中心換成了趙賢宇的臉。市立游泳館的氯氣味道十五年如一日。
崔明哲站在二樓觀察臺,看著下方的趙賢宇正訓斥學員。
當年的化學課代表如今已是知名游泳教練,
手臂上的"水中救生協會"紋身蓋住了曾經用煙頭燙在崔明哲肩膀上的疤痕。
素描本被放在休息長椅上,正好是趙賢宇每次訓練中途喝水的固定位置。
崔明哲調整著手機監控畫面,
看著趙賢宇翻開封面的瞬間瞳孔驟縮——第一頁畫著精確比例的泳池剖面圖,
池底躺著個溺水的人形,面部特征與趙賢宇本人一模一樣。
"什么惡作劇..."趙賢宇嘟囔著合上本子,
但崔明哲注意到他把本子塞進了器材包而非垃圾桶。就像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