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春,你好樣的!我是犯賤嗎?來追你這個冷心冷情的女人。
”李尚修把藥輕摔在柜子上,生氣地跑了出去。我坐在病床上,右腳要下地不下,
怔愣地看著他跑出去,他的外套還搭在我肩膀上。這是他第一次發這么大的火氣吧。我無言,
嘴角似笑未笑地扯了一下。我這種人,他不該的......1我不喜歡我的家庭。
爭吵是我們家的家常便飯。“你說說,你這幾年干了什么工作,賺了什么錢嗎?
四個孩子的學費、伙食費都是我出的,你出什么了......”一進家門口,
父母間的爭吵聲傳了過來,時而夾雜著爺爺奶奶的勸架聲。我駐足,挨在門口墻邊,
放假的好心情陡然沉了下來。其實,我并不喜歡吵架,尤其是家人之間發生爭吵。
這讓我覺得很煩躁。可以說,從我讀小學到高中,我聽到最多的就是他們的爭吵聲,
爸爸媽媽之間會吵架,爺爺奶奶之間會吵架,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他們也會吵架。
我是聽他們的吵架聲長大的。我回到屋里,奶奶正在勸說爸爸,“啊才,
你真的要去找工作了。三四個孩子一起讀書,學費加起來都要幾千塊了,還沒加上伙食費呢。
而且子春快要讀大學了,你以為不用錢啊!”我爸兩手撐著額頭坐在沙發上,沒有出聲,
不知道在想什么。“沒錢還繼續和別人打麻將呢,你要是贏我不說你,
問題是你十盤有九盤是輸的,都賠錢了。”我媽繼續抱怨。說實話,
看到爸爸那有心無力的樣子,我心里一揪一揪的。我懂他的無奈。我爸爸他沒上完初中,
沒有初中文憑,在學歷這一方面,他沒得比。有一次,我看到他自學電工方面的知識原理,
打算考電工證。最后他也考上了。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即使有了電工證,
也沒有什么人找你去干活。大公司肯定會找一些技術嫻熟的工人,
小公司或個人家里裝修的話則大部分會找熟人。加上我爸爸人脈少,
認識的人也差不多是同階層的人,自然沒有什么人可以介紹工作。我爸爸也挺不聰明的,
聽我媽說,他被中介騙了幾次了。“子春,先去煮飯,等下弟弟妹妹回來了。
”奶奶輕推著我進廚房,同時讓我勸說勸說他們。我嘴角扯了一下,沒有答應,
也沒有不答應。晚飯做好的同時,小夏他們也放學回來了。“大姐,
你怎么這次比我們回來還早?”小弟林子冬湊到我面前。小弟林子冬,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林子秋的親弟弟。換句話說,他們的媽媽是我的后媽,雖然是后媽,
但因為是她從小把我和我弟弟林子夏養大的,所以我們習慣叫她媽,和林子秋他們一樣。
我夾菜給他,回答:“學校提前放學了,剛好有車搭,就回來早一點。”“哦哦。
”2餐桌上,除了剛才的對話,異常安靜,沒有像平常一樣聊聊家常趣事了。晚上躺在床上,
妹妹林子秋問我:“姐,爸媽他們是又吵架了?”我“嗯”了一聲,斟酌道:“你還小,
不用管大人們的事,你好好讀書就行。”子秋沒有應聲,想必她也不想聊這些話題了。
結束假期那天,下午我搭著大巴回學校了。車站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我慢慢走著回去。
一路上,大多數都是朝同一方向去的同學。那些稚嫩的臉龐有的染上幾分愁緒,
有的低頭垂眉的。“嗚嗚,不想回學校,還沒休息夠呢!
殘酷難熬的高三......”“我也不想回,嗚嗚......但為了理想中的大學,
要沖!”隔壁兩個女孩手挽手,背著同款式的書包,
一女孩垂頭喪氣地把頭搭在另一女孩地胳膊上,并排著走路。她們抱怨的聲音不大不小,
恰巧能傳到我的耳邊。我聽著她們的抱怨語,嘴角劃出一度似笑非笑的弧度。
相較于她們想呆在家里,不想回學校,我更喜歡呆在學校,不想回家。像是有感應般,
我抬頭望向前方,正好碰上了隔壁尖子班高三(8)班班一兼年紀第一投過來的目光,
嘴角還沒落下的弧度頓時僵住在半路。我和他只見過一面而已,噢,現在是第二面。
但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他好像認識我似的。他表情淡淡,像是隨意一瞥,
便扭頭騎著自行車進校了。或許是我的錯覺。當然,我也沒有想那么多,
目前重中之重是復習考大學。“嘿,同桌。我們一起走。”同桌黎小潔跑過來挽著我的手臂,
小嘴叭叭地說著她周末遇到的趣事。黎小潔是我的同桌,也是我在班里相處得比較熟的朋友。
放假回校的這一晚主要是給你自己自習的,想做什么科目作業靠自己安排。早上六點半,
初冬的太陽漸漸裸露尖角,溫和的光線照射在身上,舒服無比。課間,教室里抬頭可見的,
大家都趴在各自的桌子上補眠。“不要趴著了啊,準備排隊下去跑操了。
”說話的是我們的班主任,張泉。張泉老師很可愛,走路的姿勢有點像雪白而可愛的小企鵝,
讓人感覺有點笨拙。老師笑起來,眼睛瞇瞇的,更可愛的是他的肚子胖胖的,
而且還稍微鼓起來。因為比較像電影《超能陸戰隊》的大白機器人,
因此我們班里的人都親切地叫他“大白”。張泉老師也不生氣,還對我們很好。
“怎么會有跑操這個東西的!啊~ ~ ~。”“嗚嗚嗚,想睡覺。”“閉上眼睛跑吧,
太困了。”3樓梯間,同學們嘟嘟囔囔,抱怨的聲音繞在耳邊。操場上,
跑操的音樂連續播放著,班長正舉著班牌等著我們。我們自覺地排好隊形。
鄰近我們班的正是高三(8)班。令我出乎意料的是,
隔壁班原本站在我旁邊的女生換成了李尚修。他穿著修身的校服,右耳朵上戴著助聽器,
兩手插兜,眼瞼微垂,似是想著事情。這幾天怎么常常見到他?
只是有這么碰巧嗎?察覺我的視線,他側頭看著我。而我已經在他看過來的瞬間別過臉,
看著地面,耳尖微紅,假裝鎮定。他灼熱的視線依然不離。
“1—2—3—4—1234......”跑操開始了,我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
“一模成績我貼在教室后面了,你們自己去看吧,我就不一一念出來了。
這些模擬考成績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高考成績。沒考好的同學也不要灰心,還有機會。
不到最后不認輸,人人都有可能成為‘高考黑馬’。”“大白”班主任話音落下,
班上鴉雀無聲,一股莫名的壓力襲了過來。下課,大多數同學都涌去后面看成績了,
只有零星幾個仍然坐在座位復習,包括我。“子春,我進步兩名了,開心。
”黎小潔激動地抱住我。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抿唇微笑。她知道我的性格,
我們誰也沒有提起我的成績。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的成績是怎樣的。
數學一如既往地卡在及格線,其他科目成績此起彼伏,大起大落。無奈的同時又感覺無力,
我的成績離我想考的大學還有挺大的距離。就在我憂慮成績的時候,
我親媽不知道問誰拿了我的微信加了我。我沒有同意申請,也不想理她。察覺我的態度,
她用手機短信編寫了幾段話發過來,內容大致都是在說她不是故意拋棄我們倆姐弟,
讓我們體諒她。說實話,對于她的闡述,我內心毫無波瀾。從小到大,
我都聽到家里人包括鄰居也有在說她喜歡打麻將賭錢,嫌我們家窮,她才跑路的。同樣地,
我對這些事情根本就不在意。畢竟,從我記事開始,我就有爸有媽,而所謂的親媽,
對我和我弟弟來說,則是從未謀面的只聞其名的陌生人而已。而且聽說她早就結婚了,
也有幾個兒女。早前沒有找過我們,偏偏在我即將考大學、上大學的時候突然出現來找我們,
難免會讓人多想。或許也是我的性格使然,我不喜歡麻煩,甚至很討厭惹上麻煩。
4時間一閃而逝,春末逐漸步入了初夏,這也意味著高考要來了。這幾個月,
對于李尚修這個人,倒沒有常常遇見了,偶爾在飯堂匆匆瞄一眼,也沒有過多在意。
倒是沒有想到,高考的前一晚會在操場碰見他。這一晚,因為稍微有些緊張,晚上下自修,
我自己去操場逛了逛。想事情有些入迷,起先并沒有注意到李尚修僅距離幾步遠,
和我并排走。聽到同學討論才下意識瞄向旁邊。當然,
我也不會自戀地認為他是和我并排走的,畢竟我和他不熟,話都沒說過幾句呢。況且,
操場這么大,作為學校的一份子,他想走哪里都行。回男女生宿舍是一條路的,
因此我和他可以同路到男生宿舍對面的大路。“林子春。”他叫住了我。我怔愣地回頭看他,
腦子里不由地回想,什么事情可以讓我和他兩個搭上話了。我和他面對面站在。
這還是我第一次距離這么近看他呢。嗯,他的臉確實有讓人俏想的資本。他沒有開聲了,
眼睛看著我,不知在想些什么。幸虧現在外面沒有什么人了,不然被看到了,
明天不知道又有什么流言蜚語了。“您是找我有事嗎?”我問。他斟酌片刻,上前一步,
牽起我的右手,手心傳來一陣觸感。“收著。”他丟下兩個字,小跑進了宿舍。
我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手心上的硬幣勛章。回到宿舍,也沒有想明白,
他為什么要給我這個。高考持續了三天,結束那天,有同學臉上染滿愁緒,有些則面容帶笑。
不管考得怎樣,考完也算松了一口氣吧,之后就等7月中旬出成績了。回到家,
已經接近傍晚六點了,剛好碰上家里吃飯時間。“子春,長大了,
要自己出去打暑假工賺學費了,你爸媽還要給你弟弟妹妹他們交學費呢。”爺爺說完,
奶奶也在一旁勸說我要去打工。我爸媽也不例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可能自從我讀了高中,
他們就叫我寒暑假去打工開始吧,我逐漸對他們催促我去做某些事情產生了反感,
心里很煩躁。可是剛上高中的我,真的不想去打工,而且,未成年人能找到什么工作?那時,
我對他們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甚至被他們說得煩了,還會和他們吵起來。
有時候我忍不住拿我們家和大伯他們家作對比。我堂哥和我同歲,但比我早一年上學,
所以我在讀高三的時候,他已經讀大一了。即使他讀大學了,我大伯他們也沒有讓他去打工,
而是給零花錢他在寒暑假的時候和同學出去玩。相比較于我家,
我和我弟弟林子夏讀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催過我們幾次去打工了。
問題是我們也不能這樣反駁他們,畢竟我們兩家的情況不一樣。我們有四個孩子,
而我堂哥家只有兩個。5暑假期間,我沉靜已久的微信界面突然跳出了一條好友申請,
是李尚修的。“我記得沒有給過他微信號呀。”我嘴里喃喃著,心里想著是拒絕還是接受。
最后,還是遵從我自己心里的意愿,把他拒絕了。原因很簡單,沒有熟到需要加微信的程度。
而且,加了應該也不會聊天,占手機空間。9月2號,獨自一人赴新海大學報道。
我站在大學門口,抬頭望著“新海大學”四個大字,不禁心里有些悵然。
終究沒能考上理想的大學。但這也只能是一種遺憾了,早就預想過了的,不是嗎?
新海大學雖然是一所二本學校,但也是自己努力考上的。“師妹是我們學校的嗎?來,
師兄師姐們幫你提東西。”身著標記“新海大學”志愿者服的師兄師姐們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青春而燦爛的笑容洋溢在他們稚嫩的面容上,頓時給這熱鬧的校園添上一份色彩。“不用,
我自己可以。”一個行李箱一個書包另加一番冬天的被子,三樣湊在一起拿,還是拿得了的。
我委婉地拒絕了他們,并不想也不喜歡麻煩他們。雖然我拒絕了,然而師兄姐們似乎很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