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山野在潑天暴雨的淫威下瑟瑟發抖。賀錚把著方向盤,
警車像一葉孤舟在盤山公路的驚濤駭浪里掙扎。雨刮器瘋了似的左右甩動,
卻怎么也撕不開眼前那片濃得化不開的水幕。車燈的光柱勉強刺破幾米黑暗,
照亮翻涌的泥漿和路邊被風扭彎了腰的樹影,隨即又被更大的雨簾吞沒。車輪碾過坑洼,
車身猛地一跳,泥水潑上擋風玻璃,視野徹底糊成一片。“操!”賀錚低罵了一句,
指節因用力握緊方向盤而泛白。他瞇起眼,試圖從混沌中分辨出路面的輪廓。
副駕的老張——張宏山,隊里頭發花白的老刑偵——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眉頭擰成了疙瘩,
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窗外。“這鬼天氣!報案的也沒說清楚,就說果園出事了,顧家的!
”老張的聲音被密集的雨點砸在車頂的轟鳴聲蓋過一半,“賀隊,
顧家那小子……”賀錚沒應聲,只是腳下又加了幾分力。顧承業,
這個名字在青石鎮分量不輕。顧家,盤踞在鎮外青石山深處那片龐大蘋果園的主人,
三代經營,樹大根深。顧承業是這一代的當家人,年輕,手腕卻硬得很。
報案的是顧家果園的一個工人,電話里語無倫次,
只嘶喊著“顧老板……死了……好多血……”,信號就斷了。直覺像冰冷的蛇,
順著賀錚的脊椎往上爬。這種天氣,這種地方,牽扯上顧家,絕不會是什么小事。
警車咆哮著沖過一個急彎,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出刺耳的尖叫。車燈的光柱猛地向前刺出,
像一把利劍劈開雨幕。光柱盡頭,赫然釘著一個影子!賀錚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幾乎是本能地一腳將剎車狠狠踩到底!刺耳的剎車聲撕裂了雨夜的死寂,
輪胎死死咬住濕滑的柏油路面,卻依舊帶著巨大的慣性向前滑去。車頭燈光像受驚的野獸,
直直地撞在那團驟然出現在路中央的影子上。那是一個人!一個女人!
她像一尊被暴雨硬生生澆鑄在路中央的慘白雕像。渾身濕透,單薄的淺色衣物緊緊貼在身上,
勾勒出劇烈顫抖的輪廓。一頭黑發被雨水浸透,凌亂地貼在臉上、脖子上,
雨水順著發梢、下巴匯成一股股渾濁的細流。最觸目驚心的,
是她身上大片大片暈染開的暗紅!那顏色在車燈慘白的光線下,被雨水不斷沖刷、稀釋,
沿著她濕透的褲腿流淌下來,在腳下的泥漿里蜿蜒開一道道驚心動魄的暗紅溪流。
“吱——嘎!” 警車在距離女人不到半米的地方,險險地停住,
車頭幾乎要貼上她冰冷的膝蓋。賀錚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他猛地推開車門,冰冷的雨水夾雜著山風劈頭蓋臉砸來,瞬間打透了他的警服外套。
老張也緊跟著跳下車,動作利落得不像個快退休的老警察。“喂!你怎么樣?
”賀錚的聲音穿透雨幕,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女人似乎被車燈和突然的剎車聲徹底震懵了。她猛地抬起頭,
一張臉在濕漉漉的黑發下暴露出來。慘白,毫無血色,嘴唇發紫,劇烈地哆嗦著。
雨水沖刷著她臉上的污跡,卻沖不散那雙眼睛里巨大的、幾乎要裂開的驚恐。
那不是普通的害怕,是目睹了深淵后魂魄被生生抽走的空洞和絕望。她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渙散的目光死死攫住賀錚肩上的警徽。那點微弱的反光似乎給了她一絲虛幻的力量。
“死……死了……”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被風雨撕扯得斷斷續續,
“顧承業……顧老板……他……他死了!” 最后兩個字陡然拔高,變成一聲凄厲的破音,
瞬間被無邊的雨聲吞沒。“在哪?”賀錚一步跨到她面前,
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淌下,眼神銳利如刀鋒。女人劇烈地喘息,
胸膛起伏得像要炸開,抬起一只沾滿泥濘和暗紅的手,
顫抖著指向公路下方那片被無邊黑暗籠罩的山坳:“……果園!
顧家的……蘋果園……全是血……好多……好多血……”就在這時,
一道慘白的閃電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墨黑的蒼穹,將天地照得一片瘆人的青白。賀錚的目光,
在那一瞬間的強光下,銳利地捕捉到了女人抬起的手——她的指甲縫里,
赫然嵌著幾絲新鮮的、翠綠欲滴的蘋果皮!緊接著,炸雷轟然滾落,
震得腳下的山體都在嗡鳴。“上車!”賀錚當機立斷,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他一把拉開后車門,示意女人進去。女人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絲力氣,身體軟軟地向前一傾。
賀錚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隔著濕透冰冷的衣料,
能清晰感覺到她身體在劇烈地、不受控制地顫抖。就在扶穩她的剎那,
她濕透的衣領因動作而微微扯開,一道刺目的、邊緣呈現深紫色的淤痕,
赫然烙印在她纖細脆弱的鎖骨下方!那淤痕的形狀……賀錚的心猛地一沉,太像指痕了!
是被人用力扼住脖頸留下的痕跡!女人似乎毫無所覺,或者說已完全被巨大的恐懼淹沒。
她幾乎是癱軟著被賀錚塞進了警車后座,蜷縮在角落里,牙齒咯咯作響,雙手死死抱住自己,
指甲深陷進手臂的皮肉里。
她身上那股濃重的、混雜著泥土腥氣的鐵銹味瞬間彌漫在狹小的車廂內。“老張!
”賀錚砰地關上車門,自己也迅速坐回駕駛位,聲音冷得像冰,“聯系局里,請求支援!
封鎖青石鎮通往顧家果園的所有路口!快!”警車再次發出低吼,車輪碾過泥濘,
車頭猛地調轉方向,朝著女人所指的那片被暴雨和黑暗徹底吞噬的山坳——顧家蘋果園,
疾馳而去。車燈的光柱如同兩柄利劍,在狂暴的雨夜中,
艱難地刺向那深不見底的、彌漫著血腥味的秘密核心。---警車碾過泥濘不堪的土路,
最終在顧家果園外圍一道銹跡斑斑的鐵門前剎住。車燈的光柱穿透雨幕,
勉強照亮了門內那條延伸向黑暗深處的小路,
以及兩旁在風雨中瘋狂搖擺、如同鬼影幢幢的蘋果樹林。雨水敲打著無數葉片,
發出連綿不絕的、令人心頭發緊的沙沙聲,仿佛整座果園都在竊竊私語。賀錚率先推開車門,
冰冷的雨水立刻兜頭澆下。他顧不上抹一把臉,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現場。鐵門敞開著,
門鎖是被暴力砸開的,扭曲的金屬茬口在燈光下閃著寒光。門內的泥地上,一片狼藉,
深深淺淺的車轍印、雜亂的腳印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
但依舊能看出曾有過劇烈的踩踏和拖拽痕跡。幾處低洼處,
渾濁的泥水里沉淀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暗紅色。“封鎖現場!技術隊,痕跡組!動作快!
”賀錚的聲音穿透雨幕,帶著金屬般的冷硬。隨行的警員立刻行動起來,
黃色的警戒帶迅速拉起,將這片被詛咒的土地與外界隔絕。勘查燈架了起來,
慘白的光束刺破雨簾,照亮了泥濘的地面。法醫提著沉重的箱子,步履沉重地走向果園深處。
那里,是報案的工人最初發現情況的地方,
也是顧家那座青磚灰瓦、在雨夜里顯得格外陰森的主宅方向。賀錚沒有立刻跟進主宅,
他銳利的目光再次落回警車后座。那個女人——白荔,
此刻被一名女警小吳小心地攙扶著下了車。一件寬大的警用雨披裹在她身上,
掩住了那身染血的衣物,卻掩不住她身體的劇烈顫抖和臉上失魂落魄的驚恐。
她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雨水順著發梢不斷滴落,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嘴唇依舊沒有一絲血色。“白荔?”賀錚走近一步,聲音刻意放緩,
但那股職業性的審視并未減少半分。他需要她的證詞,立刻,
趁記憶還未被恐懼徹底扭曲或掩蓋,“你剛才說顧承業死了?在果園里?具體位置?
”白荔猛地抬起頭,那雙空洞的大眼睛里瞬間又蓄滿了淚水,混合著雨水流下。
她死死抓住裹在身上的雨披邊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指甲縫里那幾絲翠綠的蘋果皮在勘查燈的光線下顯得異常刺眼。
“在……在儲藏室后面……”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
開著……他……他倒在地上……全是血……地上……墻上……到處都是……”她大口喘著氣,
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我……我嚇壞了……想跑……可是……可是……”“可是什么?
”賀錚追問,目光緊緊鎖住她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白荔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巨大恐懼,聲音陡然低了下去,
如同耳語,
在后面……追我……我……我拼命跑……跑出來……就攔了你們的車……”她下意識地抬手,
似乎想捂住脖子,又像是想確認鎖骨下的傷痕,動作在雨披的包裹下顯得僵硬而遲疑。
賀錚的眼神沉了沉。那個鎖骨下的淤痕,此刻被雨水沖刷得似乎更加清晰。
他不動聲色地追問:“誰追你?看清了嗎?幾個人?什么樣子?
”“沒……沒看清……”白荔猛地搖頭,黑發甩出冰冷的水珠,眼神慌亂地躲閃著,
……我……我只聽到腳步聲……很重……就在我后面……很近……很近……”她的話語破碎,
邏輯混亂,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后怕中。就在這時,技術隊一名年輕警員小跑過來,
臉色異常凝重,手里拿著一個裝在物證袋里的東西:“賀隊!在鐵門內側的泥地里發現的!
被踩進泥里了,剛清理出來!”賀錚接過物證袋。透明的塑料膜下,
是一個小巧的、銀質的女性尾戒。戒托是簡單的波浪形,
上面鑲嵌著一顆小小的、切割精細的紫水晶。燈光下,水晶折射出幽幽的冷光。
戒指的金屬表面沾滿了泥污,但依稀能看到內圈似乎刻著什么字母。“誰的?”賀錚問,
目光銳利地掃過白荔的手。她的十指纖細,此刻正神經質地絞著雨披的帶子,
指甲修剪得很干凈,除了那幾絲頑固的蘋果皮,空空如也。白荔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枚尾戒上,
她的身體驟然僵住,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隨即涌上更深、更濃的迷茫和恐懼,
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該出現的東西。她用力搖頭,
語無倫次:“不……不知道……不是我的……不是……”賀錚沒再追問,
只是將物證袋緊緊攥在手心。戒指內圈的字母被泥污糊住,暫時看不真切。他轉向白荔,
語氣不容置疑:“白小姐,你現在是重要的目擊者,也是重要的現場發現者。為了你的安全,
也為了調查需要,你需要暫時留在警方的視線內。小吳,”他看向旁邊的女警,
“帶白小姐去車上休息,給她弄點熱水,看好她,任何人不得接近!”小吳立刻應聲,
小心地攙扶著依舊瑟瑟發抖的白荔走向警車。賀錚看著白荔裹在寬大雨披里單薄踉蹌的背影,
眉頭鎖得更緊。鎖骨下的淤痕,指甲縫里的蘋果皮,
然不屬于她的紫水晶尾戒……還有她那深不見底的、混雜著恐懼和某種難以言喻情緒的驚慌。
她的話里,有多少是真的?那追她的腳步聲,是真實的威脅,還是恐懼催生的幻覺?“賀隊!
”老張張宏山從主宅方向快步走來,他身上的雨衣也濕透了,臉色比這天氣還要陰沉。
他壓低聲音,湊到賀錚耳邊:“主宅儲藏室后面……顧承業……確認死亡。一刀斃命,割喉,
手法……非常利落,像個老手。現場……太亂了,血噴得到處都是,像是故意弄的,
干擾痕跡。另外……”老張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我們在顧承業的西裝內袋里,
發現了一張照片……被撕掉了一半……”賀錚的心猛地一沉:“照片?什么照片?
”老張從自己懷里一個密封的物證袋中抽出半張照片,遞到賀錚眼前。勘查燈的光線下,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人的半身像。她穿著一條素雅的碎花連衣裙,站在一片盛開的蘋果樹下,
笑容燦爛明媚,眼神清澈,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然而,照片被人從中間粗暴地撕開,
只剩下她左側的身體和半邊燦爛的笑容。另一半,不知所蹤。照片的背景,
正是這片顧家蘋果園。賀錚的目光死死釘在照片上女人的臉上。
這張臉……這張臉他從未見過,卻不知為何,那笑容深處,
似乎隱隱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埋的悲傷。“這女人是誰?”賀錚的聲音帶著寒意。
“正在查。”老張搖頭,眉頭擰成了死結,“顧家那些驚魂未定的工人,沒一個認出來。
都說沒見過。”就在這時,另一個方向,靠近果園深處邊緣的一片相對低洼的坡地,
突然傳來技術隊警員變了調的驚呼:“賀隊!張哥!你們快過來看!
這……這下面……有東西!”賀錚和老張心頭一凜,立刻轉身,踩著泥濘,
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呼喊的方向沖了過去。幾盞強光勘查燈迅速聚焦到那片坡地。
只見坡地邊緣,靠近一排老蘋果樹根部的泥土,因為雨水的長時間沖刷浸泡,
發生了小范圍的塌陷。塌陷的坑并不深,但坑底裸露出的景象,
卻讓在場所有經驗豐富的警察都瞬間頭皮發麻,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幾根慘白的、屬于人類的指骨,赫然從濕滑的泥土中支棱出來!緊接著,
隨著雨水不斷沖刷塌陷邊緣的泥土,一小片同樣森白的頭骨碎片,也暴露在了慘白的光線下!
“不止……不止一具!”負責挖掘的技術隊警員聲音都在發顫,
他指著塌陷坑下方更深處的泥土輪廓,“看這……還有……這里……天啊!”強光之下,
那片新暴露出的泥土斷層里,
隱約可見交錯重疊的、屬于不同個體的、被深埋已久的骸骨輪廓!
暴雨依舊無情地沖刷著這片罪惡的土地。顧承業的新鮮尸體還躺在不遠處的宅子里,
鮮血未冷,而這片他家族經營了三代的蘋果園沃土之下,
竟然還層層疊疊地埋藏著更久遠的、無聲的死者!賀錚站在傾盆大雨中,
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帽檐、臉頰不斷流下。他死死盯著坑底那些刺目的白骨,又緩緩抬起手,
看著物證袋里那半張被撕裂的、笑容明媚卻帶著一絲悲傷的女人照片。最后,
他的目光越過雨幕,投向警車方向——那個蜷縮在后座、驚恐得像只驚弓之鳥的白荔。
指甲縫里的蘋果皮。鎖骨下的淤痕。不屬于她的紫水晶尾戒。不知名的半張照片。
還有這深埋地下的累累白骨……無數的碎片在賀錚腦中瘋狂旋轉、碰撞,
試圖拼湊出一個輪廓,卻只攪動起更加濃重、更加令人窒息的迷霧。
這看似富庶寧靜的顧家果園,這累累碩果之下,究竟埋藏了多少不能見光的秘密?
多少被泥土和謊言吞噬的生命?那個渾身是血、突然出現的白荔,她在這張血腥的拼圖里,
究竟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是僥幸逃脫的獵物,還是……一個隱藏得更深的獵手?
---市局刑偵支隊的會議室,煙霧繚繞。白熾燈管發出嗡嗡的低鳴,
將幾張疲憊而凝重的臉照得毫無血色。墻上的投影幕布上,
定格著顧承業死亡現場那令人作嘔的血腥畫面,以及蘋果園塌陷處暴露出的森森白骨特寫。
法醫老秦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顧承業,男,三十五歲。
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昨晚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死因明確,
喉部被單刃利器(推測是鋒利的匕首或剔骨刀)橫向切割,頸動脈、氣管完全離斷。
手法極其利落,兇手力氣很大,心理素質極強,幾乎是一刀斃命,沒有多余動作。
死亡時無明顯反抗傷,體內檢測到較高濃度的酒精,但未達到嚴重醉酒程度。
”他切換了一張幻燈片,是顧承業脖頸傷口的放大特寫,邊緣異常平整。
“值得注意的是傷口形態。這種干凈利落的切口,非專業人士很難做到。
兇手要么受過特殊訓練,要么……長期從事屠宰、外科之類需要精準用刀的工作。
”賀錚坐在長桌首位,指間夾著的煙已經快燒到過濾嘴,煙灰積了長長一截。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現場勘查?
”技術隊負責人清了清嗓子:“中心現場在顧家果園主宅后面的獨立儲藏室。
門鎖被暴力破壞。室內有大量噴濺狀、拋甩狀血跡,集中在顧承業倒伏位置周圍,
符合兇手行兇時被害人處于站立或坐姿狀態。但……干擾痕跡非常嚴重。
除了兇手和死者的腳印(部分被刻意覆蓋),我們還提取到至少兩組第三者的新鮮鞋印,
一組模糊,一組相對清晰,指向儲藏室深處一個存放舊工具的角落。另外,”他頓了頓,
“在靠近后窗的窗臺下,發現了一小塊被踩碎的、新鮮的青蘋果果肉碎屑。”青蘋果!
賀錚眼神一凝。白荔指甲縫里的蘋果皮!他沉聲問:“儲藏室外面?”“外面泥地腳印混亂,
被雨水沖刷嚴重。但通向果園深處白骨發現點的方向,
提取到一串相對清晰的女式運動鞋腳印,尺碼約36碼,鞋底花紋獨特,正在比對庫。
腳印起始點,就在儲藏室后窗下方不遠!”白荔!賀錚的心猛地一沉。那串腳印,
很大可能屬于她!她去過白骨坑附近?在案發后?她去那里做什么?“果園白骨坑初步情況。
”賀錚轉向負責現場的副手。“一共三具。均為女性。埋藏時間……初步判斷,最近的一具,
埋藏時間不超過三年;中間那具,
約五到八年;最下面、也就是最早的那一具……骨骼風化程度較高,估計在十年以上。
三具骸骨都無衣物殘留,但……”副手的臉色極其難看,
“在最近那具骸骨(我們暫稱1號)的肋骨間,發現了一個嚴重銹蝕變形的金屬小掛墜,
形制像是……一個微縮的蘋果。在中間那具(2號)的顱骨后枕部,
發現一處鈍器擊打造成的凹陷性骨折,是致命傷。最下面那具(3號)……骨盆形態顯示,
死亡時可能處于孕期。”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十年跨度!三個女人!
一個可能帶著未出世的孩子!她們是誰?為什么被埋在這片蘋果園的地下?和顧家,
和顧承業,又是什么關系?投影切換,出現那半張被撕裂的、站在蘋果樹下的年輕女人照片。
“這半張照片,是從顧承業西裝內袋里發現的。技術復原了撕裂邊緣,沒有指紋,
被仔細擦拭過。我們正在全力查找照片上女子的身份,但目前顧家所有員工、包括鎮上走訪,
無人認識。”賀錚掐滅了煙頭,火星在煙灰缸里掙扎了一下,徹底熄滅。
他拿起另一個物證袋,里面是那枚在鐵門內側泥地里發現的紫水晶尾戒。勘查燈下,
戒指內圈的字母終于被清理出來,是兩個清晰的花體字母:L.M.“這枚尾戒,L.M.,
身份不明。發現位置在報案人白荔進入果園的路徑上。”賀錚的聲音低沉下去,
“關于白荔……”負責詢問筆錄的女警小吳立刻接口:“白荔,二十四歲,
青石鎮鄰縣清水鄉人。三個月前經人介紹到顧家果園工作,
主要負責蘋果采摘期的臨時分揀和包裝。據她自己說,昨晚十一點左右,
她因為白天采摘時遺留了一份新培育的‘翠玉’青蘋果樣品在儲藏室,
想起顧承業之前提過要看看樣品,就獨自送去。敲門無人應,發現門虛掩著,
進去后看到顧承業倒在血泊中,嚇壞了往外跑,途中感覺有人在后面追她,
她慌不擇路跑出果園,最后在公路上攔了我們的車。”小吳停頓了一下,
補充道:“詢問過程中,她情緒一直極不穩定,多次崩潰哭泣。但問到具體細節,
比如‘追她的人’的特征、她在儲藏室看到的具體情形、她送蘋果的具體時間點,
她的回答就變得模糊、前后矛盾。尤其提到顧承業時,她的眼神有明顯的閃躲和恐懼加深。
另外……”小吳看向賀錚,“她鎖骨下方的淤痕,法醫初步檢查,
認為是最近24小時內形成的……指印。符合被人用力扼住脖頸的特征。
”“指印……”賀錚咀嚼著這兩個字。是兇手留下的?還是……另有其人?
白荔聲稱被人追趕,那指痕是否就是追趕者留下的?她為什么對關鍵細節語焉不詳?
“動機方面,”老張張宏山敲了敲桌子,打破了沉默,“顧承業是顧家獨子,
掌管著價值巨大的家族產業。他死了,誰是最大受益者?他父親顧長河,半身不遂多年,
住在鎮上的療養院,基本不管事。他母親早亡。他有個親叔叔顧長海,在省城做生意,
聽說關系一直不太好。還有一個堂弟顧明軒,在果園里幫忙管理,但據說能力平平,
顧承業不太看得上他。顧家內部,存在明顯的利益沖突。”“還有那些白骨。”賀錚接口,
眼神冰冷,“十年時間,三個女人埋在顧家果園深處。顧承業身上帶著其中一人的半張照片。
這絕非巧合。顧承業本人,極有可能就是這些命案的核心關聯人!甚至……就是兇手!
”他指向投影上那半張明媚的笑臉,“找到這個女人!她很可能就是其中一個受害者!
或者……是關鍵知情人!”“賀隊,”負責外圍調查的警員舉手,“查到點關于白荔的背景。
她家里很困難,父親早亡,母親重病,欠了不少債。她來顧家果園前,
在縣城一家叫‘夜色’的酒吧做過一段時間的服務員。那酒吧……風評不太好。
”酒吧服務員……債務……賀錚的眉頭鎖得更緊。白荔的經濟困境,是否讓她卷入了什么?
她和顧承業之間,僅僅是雇傭關系?就在這時,賀錚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條匿名短信,沒有號碼顯示,內容只有冰冷刺骨的一行字:【別碰顧家的事。
小心你查到的‘蘋果’有毒。】賀錚盯著那條短信,瞳孔驟然收縮。威脅?警告?來自誰?
顧家的殘余勢力?還是……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真兇?對方在警告他,調查的方向有“毒”?
是指那些白骨?還是指白荔?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動作帶倒了身后的椅子,
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會議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老張,
帶人盯死顧家所有親屬,特別是顧長海和顧明軒!查他們的經濟狀況、人際關系,
尤其是案發當晚的不在場證明!查顧承業近十年所有交往過的女性,一個不漏!
重點排查失蹤人口!技術隊,全力復原那半張照片,做顱骨面貌復原,
我要知道那三個埋在蘋果樹下的女人是誰!”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寒意。
最后,他的目光掃過眾人,一字一句道:“把白荔,給我‘請’回來。立刻,馬上!這次,
我親自問!”---審訊室的燈光是那種慘淡的白,照得人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墻壁吸音,
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響,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被無限放大的沉默,
還有空調送風口發出的單調嘶鳴。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陳舊家具混合的、讓人隱隱煩躁的氣味。
白荔坐在冰冷的金屬審訊椅上,雙手放在桌下,不安地絞在一起。
那件寬大的警用雨披早已換下,此刻她穿著一套不合身的、略顯臃腫的灰色臨時衣物,
襯得她更加單薄。長發簡單束在腦后,露出光潔卻蒼白的額頭。她低垂著眼,
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身體依舊帶著細微的、無法控制的顫抖。鎖骨下方,
那道深紫色的指痕在慘白燈光下,像一條丑陋的毒蟲,盤踞在她脆弱的肌膚上。
賀錚坐在她對面,隔著一張冰冷的金屬桌。他穿著挺括的深色警服襯衫,
肩章上的銀色徽記在燈光下閃著冷硬的光。他沒有立刻開口,
只是將一份報告輕輕推到桌子中央,紙張摩擦桌面發出沙沙的輕響。“白荔,
”賀錚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敲打在死寂的空氣里,
“果園儲藏室后窗下的泥地里,提取到一串清晰的36碼女式運動鞋腳印。鞋底花紋,
和你昨晚被帶回局里時穿的那雙鞋,完全吻合。”白荔的身體猛地一顫,
絞在一起的手指瞬間收緊,指節用力到發白。她沒有抬頭,只是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起來。
“那串腳印的起點,就在窗臺下。終點,指向果園深處——那個埋著三具骸骨的地方。
”賀錚的目光銳利如刀,緊緊攫住她低垂的臉,“解釋一下,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在發現顧承業被殺、被人追趕之后?”白荔的肩膀縮得更緊了,仿佛想把自己藏進椅子里。
她的嘴唇哆嗦著,過了好幾秒,
我……我害怕……我不知道……我亂跑的……沒有方向……”聲音里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委屈。
“亂跑?”賀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冰冷的嘲諷,打破了審訊室里刻意維持的平靜,
“儲藏室到白骨坑,直線距離超過三百米,中間隔著密集的果樹和溝坎。你告訴我,
一個在極度恐懼中‘亂跑’的人,能精準地避開所有障礙,
一路跑到那個平時幾乎沒人去的偏僻角落?而且,”他身體微微前傾,
帶來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小小的審訊桌,“我們在白骨坑附近新翻動的泥土邊緣,
提取到了你的指紋!新鮮的!”這句話如同驚雷炸響!白荔猛地抬起頭,
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那雙大眼睛里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恐懼,瞳孔急劇收縮,
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景象。“不……不可能!”她失聲叫出來,聲音尖銳得變了調,
“我沒有!我沒有碰那里!
我只是……只是跑過附近……我根本不知道那里埋著……埋著……”她說不下去了,
巨大的恐懼扼住了她的喉嚨,淚水洶涌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賀錚不為所動,
眼神更加冷厲:“你不知道?那儲藏室窗臺下新鮮的青蘋果碎屑怎么解釋?
和你指甲縫里殘留的果皮是同一種‘翠玉’品種!你說你昨晚是去送新摘的樣品,樣品呢?
現場根本沒有發現!”他步步緊逼,
每一個問題都像重錘砸在白荔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上:“顧承業死亡時體內有酒精,
但神志清醒,不至于毫無反抗。兇手一刀斃命,干凈利落。而你,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白荔纖細的胳膊,“一個年輕女人,如何在襲擊一個成年男子時,
做到如此精準致命?那鎖骨下的指痕,是顧承業反抗時留下的?還是……兇手留下的?
”“我沒有殺人!”白荔幾乎是嘶喊出來,身體因激動而劇烈顫抖,淚水糊滿了整張臉,
絕望中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是他!是顧承業!他就是個惡魔!
他……”她的話戛然而止,仿佛意識到自己失言,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驚恐,
猛地咬住了下唇,力道之大,幾乎要咬出血來。“他是什么?
”賀錚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語中的關鍵和那瞬間的恐懼退縮,“惡魔?他對你做了什么?
照片上的女人是誰?果園地下埋著的三個女人又是誰?你和她們是什么關系?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疾風驟雨。白荔的呼吸急促得像拉風箱,胸口劇烈起伏。
她死死咬住嘴唇,用力搖頭,淚水大顆大顆砸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濺開小小的水花。
她眼神渙散,充滿了痛苦、掙扎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懼,仿佛賀錚追問的每一個名字,
都是打開地獄之門的鑰匙。審訊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一個警員探進頭來,臉色凝重,
對著賀錚做了個“有發現”的手勢。賀錚深深看了一眼瀕臨崩潰的白荔,
站起身:“給她倒杯水。看好她。”他大步走出審訊室,門在身后輕輕合上,
隔絕了里面壓抑的啜泣聲。走廊里,技術隊的小王拿著一份剛打印出來的報告,
語速飛快:“賀隊!重大發現!對顧承業辦公室和住宅的搜查令批下來了!
我們在他書房一個上鎖的抽屜暗格里,找到了這個!”他遞過來的是一本陳舊的硬皮筆記本。
賀錚迅速翻開。里面不是日記,而是一頁頁潦草得如同鬼畫符般的記錄!
(“紅富士”、“青蘋”、“金帥”)、還有一些女性的名字縮寫和極其簡短的描述性詞語!
其中一個名字縮寫出現的頻率極高——“L.M.”!旁邊標注著日期和觸目驚心的數字!
最新的一筆記錄,日期赫然就在案發前兩天!金額巨大!L.M.!
賀錚腦中瞬間閃過那枚紫水晶尾戒內圈的字母!“L.M.是誰?
”賀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還在查!但看這些記錄,
顧承業很可能長期參與非法勾當,涉及巨額金錢往來,
而且……極有可能和人口販賣或者非法拘禁有關!這些代號,
很可能是他給那些受害女性的‘標簽’!‘L.M.’,就是其中一個!
”小王的語氣帶著憤怒和激動。“還有!”小王又遞上一張照片,
“這是技術隊復原了那半張撕裂照片后,根據背景里的蘋果園特征和季節信息,
從顧家歷年的果園宣傳冊和員工合影里篩選比對的!您看!”照片上,
是顧家果園幾年前一次豐收慶典的合影。背景是累累碩果的蘋果樹。在人群邊緣,
一個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年輕女孩羞澀地笑著,眉眼彎彎,赫然就是那半張照片上的女子!
只是這張照片是完整的,她身邊還站著一個笑容爽朗、摟著她肩膀的年輕男人——顧承業!
兩人姿態親昵!賀錚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個女孩的臉上,又猛地移向她旁邊意氣風發的顧承業。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如此燦爛幸福。
而顧承業西裝內袋里那張被撕裂的照片,只剩下她孤獨的半邊笑容……她是誰?
她現在在哪里?是果園地下那累累白骨中的一具嗎?就在這時,
審訊室的門猛地被從里面拉開!女警小吳沖了出來,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賀隊!
不好了!白荔……白荔她突然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像是……像是中毒了!”---“中毒?
!”賀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他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小王,
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猛地沖向審訊室!門被粗暴地撞開。里面,
白荔已經從椅子上滑落在地,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痙攣著。她的臉色不再是蒼白,
而是呈現出一種可怕的青灰色。雙眼翻白,嘴角不斷溢出帶著泡沫的白沫,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異聲響。她的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
指甲深陷進皮肉里,仿佛在與無形的惡魔搏斗。“叫法醫!快!”賀錚厲聲吼道,
同時一個箭步沖上去,單膝跪地,試圖控制住白荔瘋狂抽搐的身體。她的力氣大得驚人,
身體像上了發條般猛烈彈動,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她身上那件臨時衣物。
賀錚的手觸碰到她脖頸的皮膚,一片滾燙!“水……她喝了水!
”小吳指著翻倒在地的一次性紙杯,聲音帶著哭腔和驚恐,“就……就剛剛倒的!
我看著她喝的!”水?審訊室里的水!賀錚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凌厲,如同淬了毒的冰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