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森泣血晨霧未散時,阿硯正蹲在溪石上磨柴刀。刀柄纏著母親編的苧麻繩,
繩結處還染著去年染布時蹭到的靛藍——那時母親總說他手笨,連捆柴都捆不整齊,
如今這雙手卻要握著刀,去砍斷橫在村口那棵枯死的老槐樹。“阿硯!
”阿爹的喊聲混著犬吠撞進耳膜,少年抬頭時,正看見自家黃狗叼著片焦黑的羽毛狂奔而來。
羽毛邊緣卷著幽藍的焰痕,像被掐滅的流螢,落在他腳邊時,還帶著燙人的余溫。
山火是后晌來的。原本青郁的林子突然騰起紫煙,阿硯看見父親舉著銅鑼往山頂跑,
銅鑼聲驚飛了棲在槐樹上的夜鷺,卻驚不醒躺在竹床上咳血的母親。他背著藥簍往后山跑時,
聽見村東頭王大爺的喊聲:“是赤羽!赤羽回來了!”赤羽是村里老人們講的災星。
傳說五十年前,一只渾身燃著業火的怪鳥掠過四荒,所過之處草木成灰,溪水沸煮,
直到被北山的玄武用龜甲鎮在青森崖下??纱丝贪⒊幙匆姷?,
是遮天蔽日的紅羽——那不是一只鳥,而是千萬片沾著火星的翎羽,正像落雨般砸進松林。
“往巖洞里躲!”阿爹的銅鑼掉在地上,滾進溪流時濺起的水花轉瞬蒸干。
阿硯背著母親跑過木橋,忽然聽見頭頂傳來裂帛似的尖嘯,抬頭望去,
卻見最中央那片翎羽竟活了過來——赤紅色的巨鳥收攏翅膀懸停在半空,
尾羽拖曳著九道火鏈,每一道都纏著半座山那么大的陰影。
“是朱雀……”母親的指甲掐進他肩膀,“去青森崖,找青龍……”話未說完,
一口血濺在他衣領,洇開深紫的花。青森崖在村子西北,是整片山林的龍脈所在。
阿硯記得去年跟著父親伐樹時,曾見過崖壁上蜿蜒的石紋,像一條沉睡的青蛇。
此刻他踩著發燙的落葉狂奔,忽然聽見前方傳來悶雷般的震動——不是山火,
是某種龐然巨物在泥土下穿行的聲響。崖壁裂開的瞬間,他看見一雙鎏金的眼睛。
那是條足有百丈長的巨蛇,鱗片泛著松針般的青碧色,額間卻長著鹿角,蛇口張開時,
能看見鋒利的牙床上纏著藤蔓。阿硯想起老人們的話:“青龍非靈物不現,
見者當以血契問心?!彼浦讣猓榈卧趲r石上的剎那,巨蛇忽然昂起頭,
蛇信子卷著他的手腕提向半空?!叭祟?。”聲音像松濤漫過山谷,帶著泥土與草木的氣息,
“赤羽之亂又起,爾等為何還守著這方小地?”“我娘……”阿硯抬頭盯著蛇瞳,
看見自己顫抖的倒影,“她說青龍曾庇佑四荒,可如今山林在燒,你卻躲在巖穴里!
”巨蛇忽然沉默。阿硯這才發現,它的左前爪纏著褪色的藤條,
藤條下露出半截潰爛的傷口——那是道深可見骨的灼痕,邊緣泛著焦黑,
像被什么極熱的東西烙過?!拔迨昵埃嘤疸曋厦麟x火破了我的鱗甲。
”青龍的聲音忽然低沉,“玄武以龜甲鎮住它的靈核,我以龍脈之力封了它的肉身,
可如今……”它忽然甩動尾巴,崖壁后滾出顆燃燒的蛋,“靈核破了,赤羽要借卵重生。
”蛋身布滿蛛網般的裂紋,每道縫里都滲出滾燙的火星。阿硯想起母親說的“血契問心”,
忽然伸手按住蛋殼——滾燙的溫度瞬間灼穿衣袖,可他沒松手,反而把流血的掌心貼得更緊。
“你在做什么!”青龍的蛇信子掃過他發頂,卻在觸及他眉心時猛地頓住,
“你的血脈……”劇痛在此時炸開。
阿硯看見無數畫面在眼前閃過:穿青衫的老者將一枚玉簡按在孩童額間,
漫天火雨里有巨龜馱著山岳砸向赤鳥,最后是母親臨睡前哼的歌謠,詞里唱著“四荒鎖靈核,
鱗甲映天光”——原來母親總說他手笨,卻在他十二歲那年偷偷在他腕間系了根青繩,
繩結里藏著半片龍鱗。“你是守契人之后。”青龍的鱗片忽然泛起微光,
潰爛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當年先祖與四神獸立約,若赤羽再臨,
守契人當以血引共鳴。”它的尾巴卷起阿硯,騰身躍上崖頂,此刻山火已燒到村口,
那只赤紅色的巨鳥正低空盤旋,火鏈掃過之處,連巖石都化作巖漿?!翱春昧?,人類。
”青龍昂首發出長吟,聲音里帶著裂石穿云的力量,山林里所有的樹木忽然開始顫動,
百年古松拔地而起,根系像巨手般攥緊泥土——阿硯看見整片青森都在呼吸,落葉化作利刃,
樹干凝成甲胄,青龍的身體漸漸融入山林,最終化作一條由草木組成的巨龍,
龍首直逼赤鳥而去。赤鳥發出尖嘯,九道火鏈同時砸下。阿硯聽見青龍悶哼一聲,
草木組成的龍身被燒出大片焦痕,但下一刻,焦痕處又長出新的枝葉,
帶著晨露的嫩芽裹住火焰,竟將南明離火一點點淬成了青煙?!八诮椠埫}重生,
我們要毀掉靈核!”青龍的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靈核就在赤鳥心口,
當年玄武的龜甲碎片還嵌在上面——你看見它胸前那道白光了嗎?”阿硯這才發現,
赤鳥狂躁的動作里,始終護著左胸的位置。那里有塊菱形的白斑,像碎玉般發著微光,
卻被火焰裹著,每次震動都濺出火星。
他忽然想起母親塞在他藥簍里的東西——那枚刻著龜紋的玉佩,是外婆臨終前留給母親的,
說關鍵時刻能“鎮住邪火”?!敖幼?!”他扯下玉佩拋向空中,青龍的尾羽及時卷住玉佩,
玉龜在火光中忽然變大,龜甲上的紋路亮起金光,竟化作當年玄武的虛影,
張牙舞爪地撲向赤鳥心口。赤鳥發出凄厲的叫聲,火鏈驟然收縮。
阿硯看見青龍的草木之身被燒得只剩骨架,
卻依然纏著赤鳥的爪子往崖底墜去——那里是青森崖的最深處,藏著整座山的靈泉?!鞍⒊?!
”父親的喊聲從下方傳來,少年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趴在崖邊,指甲里嵌著血泥。
他看見赤鳥墜入靈泉的剎那,靈核終于迸裂,碎成千萬點火星,
而青龍的本體從草木殘骸中掙出,渾身是血卻仰天長吟,聲音里帶著劫后余生的清越。
山火滅了。阿硯抱著昏迷的母親走下崖時,看見村民們正圍著青龍跪拜。
青龍的鱗片上還沾著灰燼,卻低頭用鼻尖碰了碰他的額頭,鱗片上落下片青色的熒光,
輕輕貼在他腕間的青繩上——那是道新的鱗紋,像片舒展的松葉,帶著淡淡的草木香。
“記住,守契人?!鼻帻埖穆曇魸u漸遠去,“赤羽雖滅,四荒的劫難卻未止。
白虎在西漠守望,朱雀的火種藏在南淵,玄武的龜甲碎成五片……你若聽見召喚,
便去尋它們吧?!币癸L掀起他的衣角,遠處傳來母親微弱的呼喚。阿硯低頭看著腕間的鱗紋,
忽然想起青龍眼里的光——那是歷經千年滄桑卻未滅的星火,如今正一點點,
在他血脈里重新燃起。這一夜,青森村的人看見青龍馱著少年掠過星空,龍尾掃過之處,
枯木抽出新芽,焦土冒出清泉。他們不知道這個總被說手笨的少年,此刻正攥著半片龍鱗,
在心底記下了青龍最后的話:“四荒共鳴之時,便是天地重定之日。”而屬于阿硯的冒險,
才剛剛開始。第二章 漠北聽雷西漠的風裹著沙礫,打在牛皮帳篷上時,
像有無數只甲蟲在爬。阿硯摸著腕間的鱗紋,
聽著隔壁帳篷里商隊首領的咒罵——三天前他們遇見沙暴,馱貨的駱駝驚散了一半,
更要命的是,向導說這片沙漠里有“吞人的白虎”?!皠e信那些瞎話。
”老駝夫王伯往火塘里添了把梭梭柴,火星濺在阿硯手背,卻比當年赤羽的火輕得多,
“白虎是西漠的守護神,當年跟著青龍戰赤羽時,爪子上還沾著我們祖先的血呢。
”阿硯低頭撥弄火灰。自青森崖一別,他跟著商隊走了三個月,
母親的病在青龍的靈露滋養下漸漸好轉,可他總在夜里夢見金色的眼睛——不是青龍的鎏金,
而是帶著冷冽殺意的琥珀色,像被凍在冰川里的陽光。沙暴是后半夜來的。
帳篷被狂風扯碎的瞬間,阿硯聽見此起彼伏的駝鈴驟亂。他抓住王伯的胳膊往沙丘下躲,
卻在抬頭時看見這輩子都忘不了的景象——漫天黃沙里,一道雪白的影子踏沙而行,
長尾掃過之處,沙礫竟凝成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笆前谆ⅲ 蓖醪鋈还虻?,
“神靈啊,求您繞過我們這些凡人……”白虎停在三丈外。它足有成年駱駝那么高,
皮毛白得近乎透明,額間卻有塊菱形的黑斑,像滴墨落在宣紙上。
阿硯看見它的前爪踩著枚銹蝕的銅鈴,
鈴鐺上刻著模糊的獸紋——和他在青森崖下撿到的半塊龜甲紋路相似?!叭祟悺?/p>
”聲音像刀刃刮過冰塊,帶著刺骨的寒意,“帶著青龍的氣息,卻敢闖我的漠北。
”沙礫忽然凝結成刺,貼著阿硯耳畔飛過。他想起青龍說的“共鳴”,
試著將靈力注入腕間鱗紋——青芒亮起的剎那,白虎忽然瞇起眼睛,黑斑處泛起微光,
竟與他腕間的鱗紋遙相呼應?!笆仄跞??”白虎踏前一步,銅鈴發出破碎的輕響,
“五十年前,赤羽的火鏈絞斷了我的鈴鐺,守契人帶著玄武的龜甲來救我,
卻被赤羽的業火灼傷了眼睛……”它忽然甩動尾巴,沙礫退去,露出埋在地下的半截斷刃,
刃身上刻著和銅鈴一樣的紋路,“如今龜甲碎片在你身上?”阿硯掏出懷里的龜甲。
自從青森崖一戰,原本碎裂的龜甲竟愈合了些許,邊緣的缺口處泛著微光,
像在呼應白虎的氣息。白虎忽然低頭,鼻尖湊近龜甲,喉間發出低沉的轟鳴——不是威脅,
而是某種古老的共鳴?!爱斈晁纳瘾F立誓共守四荒,如今靈核已破,
赤羽的殘魂卻在四處游蕩。”白虎的尾巴卷起斷刃,刃身忽然與銅鈴相觸,
銹蝕的紋路竟漸漸亮起金光,“西漠的雷澤里沉睡著赤羽的一根尾羽,每到月圓便引動天雷,
若讓它吸夠了雷火……”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悶雷。阿硯看見東南方的沙丘在震動,
靛藍色的雷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匯聚,
云層里時不時閃過赤紅色的光——像極了那晚赤羽展翅時的模樣。“跟緊我。
”白虎忽然蹲伏下來,“雷澤的入口在風蝕谷,當年我用虎牙封了入口,
可赤羽的尾羽在引動天雷破封……人類,你敢不敢騎在我背上?”王伯的驚呼被風沙吞沒。
阿硯盯著白虎額間的黑斑,忽然想起母親說過,守契人的血能喚醒神獸的封印。他咬破指尖,
血珠滴在黑斑上的瞬間,白虎渾身的白毛忽然泛起金光,
額間竟長出了半只晶瑩的虎角——那是被赤羽毀掉的右角,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生。
“當年守契人用自己的骨血幫我續角,如今輪到你了?!卑谆⒌穆曇衾锒嗔私z暖意,
“抓緊了,別被雷火灼到?!憋L蝕谷的入口像道巨大的傷疤,刻在沙丘之間。阿硯剛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