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冷宣判“林默。”這兩個字像兩塊冰冷的鐵,
從審判席上那個穿著黑色法袍的女人口中砸下來,精準地落在我的頭頂,
發出沉悶而令人窒息的回響。空氣瞬間凝固,
帶著法庭特有的、消毒水和陳舊紙張混合的壓抑氣味,沉重地壓在肺葉上,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尖銳的痛感。“本院審理認為,被告人林默違背婦女意志,
強行與被害人柳蔓發生性關系,其行為已構成強奸罪。”吳麗萍法官的聲音平穩、清晰,
每一個字都如同精確打磨過的冰錐,毫無阻滯地刺穿稀薄的空氣。她端坐在高背椅上,
法袍的立領襯得她的下頜線條異常冷硬,眼鏡片后的目光銳利而遙遠,
似乎只是在宣判一個與己無關的、早已塵埃落定的公式。那份冰冷,
比旁聽席上投射過來的、無數道混雜著鄙夷、獵奇和純粹惡意的視線,更讓人骨髓發寒。
“……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我的手指死死摳住面前冰涼的木質被告席圍欄,
指甲蓋邊緣因過度用力而泛起失血的青白色,細微的木刺扎進皮肉也渾然不覺。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收縮都牽扯著肋骨的劇痛,泵出的血液卻冰冷徹骨,
直沖頭頂,讓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涌的轟鳴,幾乎蓋過了吳麗萍那宣判命運的聲音。
荒唐!荒謬絕倫!我猛地抬起頭,目光越過黑壓壓的旁聽席,
死死盯在原告席上那個穿著素雅米白色連衣裙的身影——柳蔓。她恰到好處地垂著頭,
烏黑的長發柔順地滑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精巧、蒼白、寫滿脆弱的下巴。
肩膀微微聳動著,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屈辱,無聲地啜泣。這副模樣,
完美契合了大眾對于一個“完美受害者”的所有想象。
旁聽席上幾個中年女人甚至配合地發出了幾聲同情的抽噎。
一股混雜著腥甜的怒火猛地沖上我的喉嚨口。表演!全是表演!
從她家那張堆滿虛偽笑容的餐桌,到這張冰冷肅殺的審判席,
她和她那個如同吸血鬼般貪婪的家庭,始終都在表演!“審判長!我有證據!完整的錄音!
能證明一切!” 我的聲音沖破了喉嚨的束縛,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在驟然寂靜下來的法庭里突兀地炸響。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
坐在我旁邊的法律援助律師,一個年輕得臉上還帶著點學生氣的姑娘,臉色瞬間煞白,
驚慌失措地試圖在桌下拉我的袖子,壓低的聲音帶著顫抖:“林默!冷靜!
法庭程序…不能這樣打斷……”吳麗萍法官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是一種被打擾的不悅,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顆不合時宜的石子。
她的目光冷冷地掃過我,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仿佛在看一個試圖在莊嚴儀式上撒潑打滾的小丑。“被告人林默,”她的聲音比剛才更沉,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法庭正在依法宣讀判決結果,請你遵守法庭紀律,保持肅靜。
任何證據,都應在法定程序內提交和質證。你的所謂錄音,
合議庭已經充分聽取控辯雙方意見并審慎評議過。”她刻意停頓了一下,
冰冷的鏡片反射著頭頂慘白的燈光,晃得我眼睛生疼。“那段錄音內容,
”她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其中被害人柳蔓明確表達‘不要’的抗拒言辭,恰恰印證了你在實施侵害過程中,
被害人當時處于非自愿狀態,其反抗意志清晰可辨。這,不僅不能成為你的脫罪依據,
反而進一步坐實了你違背婦女意愿的犯罪事實!是對你主觀惡性的有力旁證!
”轟——大腦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徹底炸裂了。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銳的蜂鳴。她說什么?
她竟然說……那錄音里柳蔓的“不要”,成了我強奸的證據?!“不是的!后面還有話!
法官!后面還有話啊!” 我猛地向前撲去,雙手死死抓住圍欄,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像瀕死野獸絕望的哀鳴,“她說的是‘不要停’!
是‘不要停’!你聽完整段!你為什么不聽完整段?!”“砰!”法槌重重敲擊在底座上,
發出一聲沉悶而極具震懾力的巨響,瞬間蓋過了我絕望的嘶吼。“肅靜!
”吳麗萍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寒冰碎裂,“再擾亂法庭秩序,將對你采取強制措施!
帶下去!”兩名身材高大的法警迅速上前,冰冷有力的手如同鐵鉗般牢牢扣住了我的雙臂,
不容抗拒地將我向后拖離被告席。我徒勞地掙扎著,視線被法警深藍色的制服肩章遮擋,
最后看到的,是吳麗萍法官那張毫無波瀾、如同戴著一張完美面具的臉,
以及柳蔓微微抬起的頭。就在那一瞬間,她臉上精心維持的脆弱和悲戚如同潮水般褪去,
那雙漂亮的杏眼里,清晰地閃過一絲快意,一絲嘲弄,
一絲毫不掩飾的、毒蛇吐信般的冰冷得意。那眼神,比吳麗萍的宣判詞,更讓我如墜冰窟。
“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最終判決的余音,如同喪鐘,在死寂的法庭里回蕩,
然后被身后洶涌而至的議論聲和鄙夷的目光徹底淹沒。
……厚重的、布滿斑駁銹跡的鐵門在身后“哐當”一聲合攏,
隔絕了外面走廊里模糊的嘈雜和刺眼的光線。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消毒水、汗餿味、霉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絕望氣息的濁浪撲面而來,
沉重地拍打在臉上,瞬間灌滿了肺葉。拘留所。我被推搡著向前踉蹌了幾步,
腳下是冰冷、堅硬、帶著濕滑水汽的水泥地。手腕上冰冷的手銬被解開,
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在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帶我進來的那個中年獄警,
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里帶著一種見怪不驚的麻木,指了指靠墻的一張空著的鐵架床下鋪。
“新來的,林默?強奸罪,判三緩三,等程序走完轉社區矯正。”他的聲音平板,
像是在念一份乏味的清單,“規矩都懂吧?老實待著,別惹事。”他話音未落,
監室里另外七八個或坐或躺的人,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聚焦過來。
那些目光渾濁、赤裸、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惡意,像黏膩的爬蟲在身上游走。
空氣瞬間變得更加粘稠、壓抑。“強奸犯?
”一個剃著青皮頭、臉上有一道猙獰刀疤的壯漢懶洋洋地從上鋪坐起身,歪著頭,咧開嘴,
露出被劣質煙草熏黃的牙齒,聲音帶著濃重的痰音和不懷好意的興味,“嘿,新鮮。哥幾個,
來‘稀客’了。”“嘖嘖,看著人模狗樣的,盡干些下三濫的事兒。
”另一個干瘦如猴、眼神滴溜溜轉的男人蹲在角落的便池邊,陰陽怪氣地搭腔。“就是,
禍害人家姑娘,真他媽畜生!”角落里傳來一聲含糊的附和,帶著濃重的鼻音。
低低的哄笑聲和毫不掩飾的議論聲在小小的監室里彌漫開來,像無數只嗡嗡作響的蒼蠅。
那些鄙夷、嘲弄、甚至帶著一絲下流意味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皮膚上。
我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試圖用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來抵御胸口那股幾乎要將我撕裂的憋悶和灼燒般的屈辱。
喉嚨發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解釋?在這里,對著這些人?不過是徒增笑柄,
換來更惡毒的羞辱。我沉默地走到那張指定的下鋪,鐵架床冰冷堅硬,
鋪著一層薄得硌人的、散發著霉味的草墊。我僵硬地坐下,脊背挺得筆直,
仿佛這樣就能隔絕身后那些令人作嘔的視線和議論。目光卻不受控制地低垂,
落在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上。這雙手,幾個小時前還在法庭上徒勞地揮舞,
試圖抓住那虛無縹緲的清白。現在,它們被貼上了“強奸犯”的烙印,骯臟而無力。
時間在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頭頂那盞慘白日光燈管發出的、永不疲倦的嗡嗡電流聲,
以及監室里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和偶爾的咳嗽聲。空氣凝滯得如同死水。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只是一小時,也許是漫長的一夜。監室角落里那扇小小的、裝著厚重鐵柵欄的透氣窗外,
濃重的墨色似乎開始稀釋,透出一點點沉郁的灰藍。“哐當!
”鐵門下方那個僅供遞送東西的小窗口突然被粗暴地拉開,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一個同樣穿著制服的年輕獄警面無表情地將一個小小的、透明的密封袋丟了進來,
袋子在地上滑行了一段,停在我的腳邊。“林默!你的私人物品!檢查過了,就一個破手機,
沒卡,自己收好!”年輕獄警的聲音帶著值班的疲憊和不耐煩,
說完就“啪”地一聲關上了小窗。監室里幾道目光瞬間又聚焦在那小小的透明袋子上。
刀疤臉壯漢嗤笑一聲:“喲,還惦記著外面花花世界呢?省省吧,強奸犯,你這號人,
出去了也是過街老鼠!”我彎腰,手指有些僵硬地撿起那個袋子。
里面確實只有我那部用了好幾年的舊手機,屏幕邊緣已經磨花了好幾處。入所前,
SIM卡就被抽走了,此刻它只是一個冰冷的金屬和玻璃方塊,一個徹底無用的廢物。
有什么用呢?我捏著冰涼的手機,指腹無意識地劃過屏幕邊緣那一道細微的裂痕。
所有的聯系,所有的希望,都被這高墻鐵窗徹底隔絕。
陳錚…這個名字在混亂絕望的思緒里一閃而過,隨即又被更沉重的黑暗吞沒。他遠在省城,
位高權重,日理萬機。我這點破事,這點足以摧毀一個人一生的“污點”,
他恐怕連知道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這潭渾水,深不見底。
一種巨大的、滅頂的疲憊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
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驟然松弛,帶來的不是解脫,而是更深的虛脫。我頹然地向后倒去,
后腦勺重重地磕在冰冷堅硬的墻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這點痛楚微不足道。閉上眼睛,
黑暗并未帶來安寧。眼前反復閃回的,是法庭上吳麗萍那張冰冷宣判的臉,
是柳蔓那一閃而過的、毒蛇般的得意眼神,
旁聽席上無數張模糊卻充滿鄙夷的面孔……還有柳家那張巨大的、鋪著白色蕾絲桌布的餐桌。
記憶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帶著令人作嘔的油膩氣味。***2 天價彩禮三個月前。
“鴻福樓”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著過于明亮的光線,
將包廂內昂貴的紅木家具和描金餐具映照得金碧輝煌,晃得人有些眼暈。
空氣里彌漫著粵菜特有的、復雜的鮮香氣味,混合著某種名貴香薰的味道,濃郁得有些悶人。
巨大的圓桌對面,柳蔓的父母——柳國富和趙金花——端坐主位,
臉上堆砌著過分熱情的笑容,每一道皺紋似乎都在努力展示著“滿意”二字。
柳蔓就坐在我旁邊,距離很近。她今天穿了一條淡粉色的連衣裙,襯得皮膚愈發白皙,
烏黑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發梢帶著精心打理過的卷曲弧度。她微微垂著頭,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嘴角含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羞澀的淺笑,
偶爾抬眼飛快地瞥我一下,眼神清澈又帶著點怯生生的依賴。放在桌下的手,纖長白皙,
指尖涂著精致的裸粉色甲油,此刻正輕輕搭在她那只小巧的、價格不菲的手包上。
一切看起來都完美得像一幅精心裝裱的畫。酒過三巡,菜也上得七七八八。柳國富紅光滿面,
他放下筷子,拿起旁邊溫熱的濕毛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和肥厚的手掌。
這個動作像是一個信號,包廂里原本還算輕松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地凝滯起來。“小林啊,
”柳國富清了清嗓子,臉上笑容依舊,但那雙被肥肉擠得有些小的眼睛里,
精明的光芒卻銳利起來,“你和我們蔓蔓,也算相處了一段時間了。叔叔阿姨對你呢,
是相當滿意的!小伙子人精神,工作也體面,有前途!
”趙金花立刻在一旁笑著點頭附和:“是啊是啊,蔓蔓每次回家都夸你呢,說小林人穩重,
會疼人!”她說著,還慈愛地拍了拍旁邊柳蔓的手背。柳蔓配合地低下頭,
臉頰飛起兩朵恰到好處的紅云。我的心卻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沉。鋪墊結束,正戲要開場了。
果然,柳國富話鋒一轉,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點聲音,
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架勢:“既然你們倆情投意合,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我們做父母的,
自然希望你們能順順利利,白頭偕老。這結婚嘛,說到底,就是個誠意,是個態度,
也是個保障,小林你說是不是?”他頓了頓,目光炯炯地看著我,臉上笑容不變,
眼神卻帶著不容閃避的審視:“我們蔓蔓,從小就是我們兩口子的心頭肉,
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沒吃過一點苦。這嫁女兒,說實在的,就跟剜我們的心肝肉一樣啊!
”趙金花適時地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淚水,
著點哽咽:“可不是嘛…一想到蔓蔓要離開我們身邊…我這心就……”柳蔓也適時地抬起頭,
眼圈微微泛紅,看著父母,聲音軟糯地勸慰:“爸,媽,
你們別這樣……”那副楚楚可憐、懂事孝順的模樣,足以打動任何旁觀者。柳國富擺擺手,
示意她們母女收聲,重新看向我,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變得嚴肅而鄭重:“所以啊,
小林,為了表示你對蔓蔓的重視,也為了讓我們老兩口能稍微安心一點,
知道女兒后半輩子有依靠,不受委屈……”他伸出兩根粗短的手指,
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了敲,“這個數,是基本的誠意。
”我的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落在桌面上,那里空空如也。
但柳國富的眼神卻篤定地指向一個數額。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蛇,
沿著脊椎悄然爬升。趙金花像是早有準備,動作麻利地從她那鼓鼓囊囊的鱷魚皮手包里,
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個嶄新的、印著銀行燙金LOGO的深藍色硬質信封。她沒有直接遞給我,
而是將其輕輕推到了柳蔓的面前,用眼神示意。
柳蔓抬起那雙水汪汪的、仿佛盛滿了無辜和期待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顫動了一下。然后,她伸出那雙保養得宜、戴著細巧鉑金戒指的手,
拿起信封,再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莊重的姿態,將它推到了我面前的桌面上。
信封口沒有封死,敞開著。里面,是一張嶄新的、泛著金屬光澤的銀行卡。
卡片的邊緣在吊燈刺目的光線下,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光芒,像一把小小的、淬了毒的匕首。
“爸的意思是……”柳蔓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仿佛說出這個數字對她來說也是極大的負擔和羞赧,“……一百八十八萬。”她頓了頓,
補充道,“圖個吉利。”一百八十八萬。這幾個字如同驚雷,在我耳邊轟然炸響!
包廂里那令人作嘔的菜香和香薰味瞬間變得無比刺鼻,直沖腦門。
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沖上頭頂的嗡鳴聲。一百八十八萬?這哪里是圖吉利?
這分明是敲骨吸髓!我父母只是小縣城的普通教師,一輩子清貧自守。我工作幾年,
省吃儉用,加上父母傾其所有的積蓄,才勉強在市區邊緣付了一套小兩居的首付,
背上了幾十年的房貸。一百八十八萬?這根本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一個足以將我、將我整個家庭徹底壓垮碾碎的數字!我的臉色一定瞬間變得慘白。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在桌布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指尖冰涼。喉嚨發干發緊,
像被粗糙的砂紙堵住,一時間竟發不出任何聲音。“小林?
”柳國富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悅的催促,臉上那虛假的笑容淡去了幾分,“怎么?覺得為難?
這可關系到蔓蔓一輩子的幸福啊!這點誠意都沒有?”趙金花也收起了那副慈母面孔,
眼神變得挑剔而銳利,上下打量著我,
仿佛在評估一件即將成交卻又擔心對方付不起錢的貨物:“是啊,小林,
我們蔓蔓條件這么好,追她的小開、富二代可排著隊呢!我們也是看你人實在、有潛力,
才愿意把女兒托付給你。這彩禮,既是傳統,也是考驗,更是給蔓蔓的一個保障!
你總不能讓她跟著你過苦日子吧?”壓力如同實質的巨石,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
柳蔓就坐在旁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投注在我側臉上的目光,
帶著無聲的催促和一絲隱藏的緊張。她放在腿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縮著。怎么辦?拒絕?
那這幾個月所謂的感情,所謂的談婚論嫁,立刻就會化為泡影,
還會被扣上一個“沒擔當”、“舍不得為女人花錢”的帽子。答應?我拿什么答應?
去搶銀行嗎?巨大的憤怒和屈辱感在胸腔里沖撞,幾乎要沖破喉嚨。
我看著柳國富那張寫滿精明算計的臉,看著趙金花那刻薄審視的眼神,最后,
目光落在桌上那張冰冷的銀行卡上。那薄薄的一張卡片,像一張通往地獄的門票。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猛地攫住了我。它來得如此突兀,
卻又如此清晰。不能拒絕,至少現在不能。我需要……保障。
一個能保護自己不被這貪婪徹底吞噬的保障。“叔叔,阿姨,”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
像是砂輪摩擦,每一個字都異常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來,“蔓蔓……是無價的。
我明白二老的苦心。”我停頓了一下,強迫自己迎上柳國富和趙金花變得期待的目光,
也清晰地捕捉到柳蔓眼中瞬間亮起的光彩,“這個數……我應下了。
”我看到柳國富的眉頭瞬間舒展,趙金花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柳蔓放在腿上的手,
也輕輕舒展開來。“不過,”我話鋒一轉,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沉重,
“這對我來說,是傾家蕩產。我需要一點時間,去籌措。
而且……”我的目光掃過桌上那張卡,又緩緩抬起,看向柳國富,
眼神里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坦誠,“這么大的數目,牽扯到兩個家庭,
我……我需要一個書面的確認,一個憑證,不為別的,
只為給雙方、尤其是給我父母一個明確的交代,也避免日后有什么不必要的誤會。
您看……行嗎?”“書面憑證?”柳國富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里飛快地閃過一絲警惕,
但隨即又被更深的貪婪和篤定壓了下去。他似乎覺得已經吃定了我,
一個為了娶他女兒不惜傾家蕩產的“老實人”,能翻出什么浪花?他沉吟了幾秒,大手一揮,
帶著一種上位者的施舍姿態:“行!小林你考慮得也算周到!寫就寫!金花,拿紙筆!
”趙金花雖然臉上掠過一絲不情愿,
但還是順從地從她那百寶箱般的手包里掏出了一本精致的便簽本和一支派克金筆。“寫什么?
”柳國富看著我,帶著點居高臨下的考校意味。我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我深吸一口氣,
起來平穩:“就寫……今收到林默為與柳蔓締結婚約所付彩禮定金人民幣壹佰捌拾捌萬元整,
由銀行卡支付(卡號XXXXXXXX),待正式登記后結清余禮。以此為憑。
收款人……”我的目光看向柳國富。柳國富嗤笑一聲,似乎覺得我太過謹小慎微,
但還是干脆地說:“柳國富!我來簽!”他接過金筆,
在那張便簽紙上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筆力遒勁,帶著一股志得意滿的霸氣。
寫完后,他把紙條隨意地推到我面前,仿佛那只是一張無關緊要的廢紙。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張便簽紙,指尖觸碰到光滑的紙面,微微顫抖。上面的字跡和簽名,
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我的視線。我將紙條仔細地折疊好,放進了自己貼身的襯衣口袋里。
布料下,心臟的狂跳震動著那張薄薄的紙片。“好了!這下放心了吧?”柳國富哈哈一笑,
重新拿起酒杯,“來,小林,喝酒!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蔓蔓,給小林夾菜啊!愣著干什么!
”氣氛似乎重新“熱絡”起來。推杯換盞,虛假的笑聲再次充斥包廂。我機械地端起酒杯,
辛辣的液體滑入喉嚨,卻嘗不出任何味道。只有襯衣口袋里那張紙條的存在感,
像一塊堅硬的石頭,硌在我的心口。而我的左手,一直放在桌下,
緊緊攥著褲袋里那個早已開啟錄音功能的手機。冰涼的金屬外殼,
此刻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浮木。3 絕望深淵回憶的碎片被一聲粗暴的呵斥打斷。
“林默!發什么呆!過來領你的號服!” 之前那個中年獄警不知何時又出現在鐵門外,
手里拿著一套洗得發白、散發著濃重漂白粉味的藍色囚服,從小窗口里塞了進來。
我猛地睜開眼,從冰冷殘酷的回憶里掙脫,心臟還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監室里其他人也停止了竊竊私語,目光又聚焦過來。我默默地起身,走過去,
接過那套象征著恥辱的藍色衣褲。布料粗糙僵硬,摩擦著皮膚。我麻木地脫下自己的衣服,
換上囚服。當那冰涼的、印著巨大編號的布料貼上皮膚的瞬間,
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屈辱感再次席卷全身。我成了這里的一個符號,
一個被剝奪了名字、只剩下罪行標簽的符號:強奸犯林默。我坐回冰冷的床鋪,
背靠著同樣冰冷的墻壁,蜷縮起身體,試圖汲取一點點可憐的暖意。
手機依舊冰冷地躺在褲袋里(囚服沒有口袋,之前的褲子被收走前,
我悄悄把手機塞進了內褲松緊帶邊緣一個隱蔽的小夾層里,
這是唯一沒被收走的“私人物品”,因為搜身時未被發現)。時間一點點流逝,
監室里的光線漸漸變得昏黃,又慢慢沉入黑暗。夜晚降臨,拘留所里的夜,比白晝更加難熬。
此起彼伏的鼾聲、磨牙聲、夢囈聲,還有角落里便池傳來的、無法形容的氣味,
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交響。刀疤臉和其他幾個犯人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開始在黑暗中用極其下流惡毒的語言,一遍遍描述著“強奸犯”該有的“待遇”和“下場”,
那些污言穢語如同帶著倒刺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神經上。我知道這是他們的“下馬威”,
是精神上的凌遲,逼我崩潰,逼我屈服。我死死咬著下唇,口腔里彌漫開濃郁的鐵銹味。
身體因為極度的憤怒和克制而微微發抖。不能動,不能回應。任何反抗,
只會招致更直接的暴力。在這里,我孤立無援,脆弱得像案板上的魚肉。
就在這無邊黑暗和精神凌遲幾乎要將我徹底吞噬的某個臨界點——嗡…嗡…嗡…大腿內側,
緊貼著皮膚的地方,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動!那震動,短促而規律,
間隔幾秒,又重復一次。像垂死之人心臟最后的搏動,微弱,
卻帶著一種固執的、不肯熄滅的生命力。我的身體瞬間僵直,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那一點微弱的震動上。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大腦一片空白。
是…手機?它還有電?而且…它竟然在震動?
在完全沒有SIM卡、沒有網絡信號、如同信息孤島的拘留所里?是鬧鐘?不可能,
我從不設這種半夜的鬧鐘。是…某種信息?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一絲渺茫希冀的念頭,
如同黑暗中的螢火,驟然點亮。趁著監室里其他人鼾聲正濃,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極其微弱的一點月光,我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挪動身體,
背對著其他人,形成一個遮擋。手指顫抖著,如同得了帕金森,
艱難地探進囚褲松緊帶邊緣那個隱蔽的夾層。指尖觸碰到那熟悉的、冰涼的金屬外殼。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幾乎要破膛而出。我摸索著,用身體和囚服的皺褶作為掩護,
憑著肌肉記憶,極其艱難地按下了電源鍵。屏幕亮起的瞬間,
那刺眼的白光在絕對的黑暗中顯得如此突兀,我嚇得心臟驟停,立刻用手掌死死捂住屏幕,
只留下極其狹窄的一道縫隙。屏幕幽幽地亮著。沒有信號,沒有網絡連接,
只有左上角一個孤零零的電池圖標顯示著微弱的一點電量。在屏幕中央,
一條短信通知的預覽,靜靜地懸浮在那里。發件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