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今天的特別講師——李浩先生!
李總不僅是短視頻領(lǐng)域現(xiàn)象級的操盤手,更是我們蘇城引以為傲的年輕企業(yè)家代表!
他將為我們分享IP時代的財富密碼!”張明遠教授洪亮的聲音穿透階梯教室嗡嗡的低語。
掌聲匯聚成潮汐。林靜埋著頭,指尖在手機屏幕上焦慮地劃動。
屏幕上是一個購房APP的界面,
那套位于蘇州城北邊緣、標注著“90㎡溫馨兩居”的小房子,
價格走勢圖如同一道令人心碎的懸崖,
2,350,000(較您2022年購入價¥3,280,000下跌28.35%)”。
冰冷的數(shù)字像淬毒的冰錐,瞬間穿透她的心臟。十年!整整十年!
她和陳峰像兩只銜泥筑巢的燕子,省吃儉用,
榨干了雙方父母在偏遠老家攢了一輩子的微薄積蓄,又背上了沉重的商業(yè)貸款,
才在房價看似永無止境的攀升中,于2022年那個令人窒息的頂點,搶下了這方寸之地。
她以為咬碎了牙挺過去,就有了家,有了根。誰曾想,僅僅三年,市場一個無情的轉(zhuǎn)身,
近百萬的紙面財富灰飛煙滅,那筆天文數(shù)字般的貸款,卻像冰冷的鐵鏈,
牢牢鎖住了他們未來二十年的喘息。
靜……你媽昨晚疼得一夜沒合眼……縣醫(yī)院說那個進口的骨生長因子……效果好……就是貴,
一支頂我半個月退休金……醫(yī)保報不了……護工……護工也說要走了,
嫌錢少活累……” 林靜的手指在筆記本邊緣用力劃著,仿佛要刻進木頭里。房貸!醫(yī)藥費!
護工費!三座大山,每一座都足以壓垮她的脊梁。老家縣城,營商環(huán)境不好,
沒有關(guān)系很難辦事,很難回去工作!她這個遠嫁的女兒,除了隔空焦慮和打錢,還能做什么?
巨大的無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帆布包,
手指隔著粗糙的布料,
摸到里面一個硬硬的、方正的邊緣——一張塑封過的、磨損發(fā)黃的“年度A級員工”獎狀。
連續(xù)三年全勤、無數(shù)深夜加班換來的勛章,此刻像一塊冰冷的恥辱碑,沉甸甸地硌著她。
掌聲涌來,她條件反射地抬頭,目光投向講臺入口處那個被簇擁的身影。深灰色高級西裝,
一絲不茍的發(fā)型,從容自信的氣場。是李浩。林靜渾身一僵,血液凝固又沖頂,耳膜轟鳴。
李浩的目光掃過前排,在她臉上頓住。那完美的微笑面具出現(xiàn)一絲細微的裂紋,驚訝、錯愕,
復雜情緒飛快掠過。面具迅速彌合,他甚至極其自然地對林靜的方向,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
好奇的目光投向林靜。她臉頰滾燙,猛地低頭,視線死死釘在筆記本上。
(需長期)**;**女兒英語外教班續(xù)費:¥8,800**……一串串鎖鏈纏得她窒息。
指甲掐出了月牙白印。李浩走到講臺中央,手腕隨意搭在講桌邊緣。
一道銳利冰冷的光芒刺入林靜低垂的視野——是他腕上的鉑金鉆表。深藍色表盤如寒夜之海,
鉆石像凝固冰晶。那奢華的光芒像燒紅的針,
狠狠扎在她筆記本上那串代表**資產(chǎn)蒸發(fā)近百萬**的數(shù)字旁。
“財富密碼”……林靜胃里翻江倒海。她攥緊腿上的帆布包,手指隔著布料,
死死按住那張冰冷的獎狀。它和那串房價數(shù)字一樣,
都在嘲笑她十年“A級”奮斗的可笑結(jié)局。---講臺上,李浩極具感染力的磁性聲音回蕩。
“各位未來的精英們,
很高興給MBA的各位精英分享……‘選擇大于努力’……”他自嘲地笑了笑,“起點不高,
大專畢業(yè),簡歷石沉大海……”林靜身體繃緊。李浩的聲音像細針扎進耳朵。
她強迫自己盯著筆記本上“房產(chǎn)市值蒸發(fā):-¥930,000”旁邊那行小小的備注,
筆尖懸停。“誤打誤撞進了一家初創(chuàng)金融公司……那幾年,錢像長了翅膀。
嗅到不對勁……在盛宴最高潮時,抽身了。拿了第一桶金,果斷離場。
”臺下響起驚嘆和佩服。“后來?”張明遠教授適時捧哏。“后來?風口一個接一個。
短視頻東風來了!流量就是新時代的金礦!敢想,敢做,懂得借勢,再造神話!
”他手腕一抬,鉑金鉆表折射出炫目光芒,像無聲的勛章,
似乎有意無意掃過林靜筆記本上那刺眼的負資產(chǎn)數(shù)字。“所以,”李浩聲音下沉,
目光精準落在林靜蒼白僵硬的臉上,“埋頭苦干是美德。但在瞬息萬變的時代,抬頭看路,
識別風口,敢于在風口上張開翅膀——這才是關(guān)鍵!方向錯了,再多的汗水,
也可能只是感動了自己。”他頓了頓,“有些機會,門檻未必高,放得下身段,
才抓得住未來。”“放得下身段”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林靜心上。周圍目光聚焦,臉頰火燒,
惡心感洶涌。她猛地低頭,臉幾乎埋進筆記本,指甲深掐掌心。十年汗水,十年A級,
換來的不是升職加薪,不是安穩(wěn)扎根,而是近百萬的資產(chǎn)蒸發(fā)和喘不過氣的債務(wù)!
而臺上這個人,卻在高談闊論“風口”和“放下身段”!她下意識地看向筆記本角落,
那里被她畫了一個小小的問號,旁邊潦草地寫著:“囡囡的未來?
”——我們信奉的“知識改變命運”、“勤懇必有回報”,真的還作數(shù)嗎?
難道要教女兒也去“放低身段”追逐風口?---掌聲如潮。學生涌上講臺,
將李浩圍在中心。林靜彈射般起身,帶倒椅子。她抓起磨損的帆布包,低頭撥開人群,
近乎小跑沖向教室后門。清冷空氣撲面。高跟鞋急促敲打瓷磚,嗒嗒聲在走廊回蕩,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那蒸發(fā)掉的近百萬“家底”上。“林靜!林靜!等等!”蘇梅小跑追上,
拉住她胳膊,喘著氣,興奮紅暈未褪:“跑那么快干嘛!你認識李浩?怎么不早說!
剛才他好像還特意往你這邊看了!你們是同學?”林靜被迫停下,胳膊被抓得發(fā)緊。“嗯,
高中同學。很多年沒見。”聲音干澀。“高中同學?!”蘇梅眼睛瞪圓,“天吶!
這關(guān)系多硬!你傻啊林靜!人脈!資源!守著金山還哭窮?”她用力晃林靜的胳膊,
“趕緊去打招呼,加微信!他指縫里漏點資源,夠你少奮斗十年!你現(xiàn)在廠里熬出頭嗎?
**房貸快壓死人了吧?聽說你們22年高點買的房?跌慘了!
孩子、老人……面子值幾個錢?想想你媽!還在床上!好護工多少錢?進口藥醫(yī)保報多少?
女兒雙語幼兒園?錢呢?機會就在眼前!餓死膽小的,撐死……”“夠了!
”林靜猛地抽回胳膊,聲音嘶啞冰冷。“高點買房”、“跌慘了”,蘇梅的話像刀子剜心。
“雙語幼兒園”?那筆昂貴的學費,不正是她對“精英教育”路徑的慣性堅持嗎?
可看看李浩!她的堅持,在現(xiàn)實面前多么可笑而脆弱!蘇梅愕然。林靜胸口起伏,臉色慘白,
嘴唇顫抖,眼神有難堪、疲憊、絕望的固執(zhí)。“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她一字一頓說完,
轉(zhuǎn)身跑向安全出口樓梯間。防火門“哐當”關(guān)上。樓梯間昏暗,安全出口燈幽綠。
林靜背靠冰冷布滿灰塵的水泥墻,滑坐到冰冷臺階上。帆布包沉悶落地。黑暗中,
肩膀劇烈抽動。滾燙淚水洶涌。她死死咬住手背,壓抑嗚咽,破碎喘息回蕩。
梅的話、李浩的目光、鉆表的冷光、那刺眼的-¥930,000……淬毒的針一遍遍回放。
還有那個小小的問號:“囡囡的未來?”像幽靈般盤旋。她該用什么樣的信念去支撐女兒?
續(xù)走她這條被證明是“方向錯了”的勤懇讀書、踏實工作、卻被市場和時代無情嘲弄的老路?
還是去擁抱李浩那種充滿投機、算計和冷酷的“風口”?哪一種,才真正通向“未來”?
她顫抖著拉開帆布包拉鏈,摸索。指尖觸到硬硬的塑封邊角——那張“年度A級員工”獎狀。
黑暗中,看不清字,熟悉的觸感像烙印。十年勤懇,十年A級,換來的是資產(chǎn)腰斬,
是母親在千里之外忍受病痛而自己無能為力,是連一個像樣的護工都請不起的窘迫!這張紙,
曾是尊嚴和價值的寄托,是她堅信并試圖傳遞給女兒的人生信條。如今,
它連同它所代表的“知識-努力-成功”邏輯,一起崩塌了。 沉如巨石,冷如寒鐵,
像浸透陳腐汗水的長衫,散發(fā)著過時和失敗的氣息。枷鎖,巨大諷刺的笑話。那些“A”,
那些“踏實肯干”,在時代洪流、財富差距和無情的市場絞殺面前,蒼白可笑得令人心碎,
更讓她對如何教育女兒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懼。她用力攥著,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
指甲幾乎嵌進塑料封皮。淚水砸落冰冷獎狀。黑暗中,只有壓抑破碎的呼吸,
和被攥得變形的薄薄紙片,對抗著窒息黑暗。---林靜不知坐了多久。眼淚流干,
深重疲憊從骨縫滲出。她撐著墻壁站起,腿腳發(fā)麻。撿起帆布包,拍灰。獎狀胡亂塞回包底。
推開防火門,走廊空蕩。走出大樓,初夏晚風帶涼意。她沒有走向地鐵站,
沿著林蔭道漫無目的走。香樟樹投下濃重影子,路燈拉長孤零零身影。
手機震動——“老公”。她盯著屏幕,指尖懸在接聽鍵,任由它響到掛斷。
需要時間消化沖擊和羞辱。走到老舊露天籃球場附近。水泥地開裂,籃板油漆剝落,
籃網(wǎng)破布條。冷清。鐵絲網(wǎng)圍欄銹跡斑斑,角落丟棄礦泉水瓶滾動。
壓抑怒火的爭吵聲從鐵絲網(wǎng)另一側(cè)陰影傳來。“……說了多少次!別他媽跟著我!
聽不懂人話是不是?”男人聲音淬冰碴子。林靜腳步一頓。昏黃路燈勾勒陰影里兩個人影。
穿昂貴休閑服男人背對,肩膀繃緊。穿不合身西裝、頭發(fā)油膩中年男人搓手,諂媚急切笑。
“李總!李總息怒!就耽誤一分鐘!我們項目萬事俱備,就差您點頭!您手指縫漏點資源,
夠我們起死回生!看在當年……”“當年?”李浩猛地轉(zhuǎn)身,聲音拔高,毫不掩飾輕蔑厭惡,
路燈照在緊繃臉上,全無講臺從容儒雅,只剩冰冷刺骨煩躁。“少他媽提當年!
當年老子在你們破公司擦屁股背黑鍋,沒人提‘當年’?滾!”他不耐煩揮手,像驅(qū)趕蒼蠅。
油膩男人嚇一跳,笑容僵住,身體前傾,孤注一擲哀求:“李總!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