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盒宰摔斷腿那天,舞臺燈光熄滅了。他把自己鎖在黑暗里,連鏡子都蒙上布。“別再來了。
”他對門外的李東核說。可每天清晨,門口總放著溫熱的湯。直到那晚暴雨傾盆,
李盒宰推開門——李東核渾身濕透地坐在地上,舉起改編的舞譜:“看,我替你重新編了舞。
”......聚光燈下,李盒宰的輪椅旋轉出弧線。臺下歌迷舉著寶藍手幅哭成一片。
他伸手拉過舞臺邊的李東核:“我的舞步,永遠為你留位置。
”第一章 深淵回響練習室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屏幕幽幽亮著,
撕開一角沉重的黑暗。李盒宰蜷在輪椅里,像一尊被抽掉筋骨的石像,
屏幕里那個在聚光燈下幾乎要燃燒起來的舞者,縱情旋轉、躍動,光芒四射,
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地刺向他如今死寂的神經。指尖無意識地痙攣了一下,
仿佛要抓住那些早已破碎消散的光影,最終卻只徒勞地垂下,落在毫無知覺的腿上。
屏幕的光在他眼中明明滅滅,映出一片干涸的廢墟。他閉上眼,再睜開時,
屏幕上那個年輕、無所不能的李盒宰,正對著鏡頭露出一個燦爛得晃眼的笑,
這笑容如今只像一把冰冷的嘲弄的刀。他猛地抬手,“啪”一聲脆響,遙控器砸在墻上,
屏幕徹底黑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裹著濃稠的絕望,終于將他一口吞沒,連一絲聲響都不剩。
門外,熟悉的腳步聲又一次小心翼翼地靠近,停在咫尺之外,像怕驚擾了什么易碎的噩夢。
然后是碗碟輕輕放在門墊上細微的磕碰聲。“我說了,
”李盒宰的聲音沙啞得像生了銹的鐵片刮過地面,每個字都帶著刺骨的涼意,“別再來了,
東海。”門外沉默了片刻,那腳步終究還是遠去了,留下走廊死一般的寂靜。第二天,
第三天……無論他如何嘶吼,如何用最冰冷的話語砸向那扇薄薄的門板,清晨微曦時,
那碗溫熱的湯,總是固執地出現在那里。碗壁的溫度透過指尖,燙得他心口發慌。他端起碗,
那熱氣氤氳著,模糊了他的視線,
也模糊了門板上那個無聲佇立的影子輪廓——李東核根本沒走遠,他就那樣靠著門板,
一直等,等到碗被拿進去,才肯悄悄離開。李盒宰猛地別開臉,將湯碗重重擱在桌上,
溫熱的湯汁濺出來幾滴,燙在手背上,他卻渾然未覺。那晚的暴雨來得毫無征兆,
如同天河決堤,狂暴的雨水兇狠地砸在窗戶上,發出沉悶而絕望的聲響,
整個世界都被這無邊的水幕吞噬。李盒宰被這聲音攪得心煩意亂,
胸口像堵著一塊冰冷的巨石,幾乎喘不過氣。他煩躁地驅動輪椅,
猛地拉開了那扇隔絕了他與世界、也隔絕了李東核的門。門口的光線昏暗,
李東核就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著墻壁,渾身濕透。雨水順著他額前的發梢、緊抿的嘴角,
一滴一滴砸在濕漉漉的地板上。他懷里緊緊抱著一個透明文件袋,
里面厚厚一疊紙頁被保護得干燥完好,與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形成刺目的對比。聽到開門聲,
他抬起頭,臉上竟沒有絲毫意外,只有一片近乎執拗的平靜,
還有眼底深處那抹燒得通紅的血絲。“盒宰,”他的聲音被雨聲沖刷得有些模糊,
卻異常清晰,“看。”他舉起那個文件袋,獻寶似的。袋子上凝結的水珠滑落,
露出里面清晰的字跡和舞蹈動作分解圖。“我替你重新編了舞。”李東核的聲音不高,
卻像一道微弱的閃電,劈開了李盒宰心中厚重的陰霾。李盒宰的目光死死釘在那些圖紙上,
復雜的走位、標注著輪椅旋轉方向和角度的圖示……每一個線條,
都像是從李東核心口抽出的滾燙絲線,狠狠勒緊了他麻木的心臟。一股灼熱猛地沖上眼眶,
他狼狽地轉開臉,喉嚨堵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門外的風雨聲似乎在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文件袋上水珠滴落的輕響,
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第二章 孤注一擲的微光練習室的燈,重新亮了起來。
不再是往日那種明亮到刺眼、仿佛要榨干每一分能量的白光,而是柔和了許多。
李東核親自換的燈泡。
他甚至搬走了角落里一面巨大的落地鏡——那曾是李盒宰最親密的伙伴,
如今卻成了最鋒利的嘲諷。空出來的地方,放上了一張矮幾,上面總是溫著一壺水,
旁邊散落著幾本攤開的書和幾張寫滿了音符與潦草字跡的紙。李盒宰坐在輪椅上,
看著李東核忙前忙后,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蜂。他沒有阻止,也沒有道謝,只是沉默地看著。
那些編舞的圖紙,被他隨意地扔在矮幾上,像一堆礙眼的廢紙。“先試試這個基本動作?
”李東核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小心翼翼,
他指著圖紙上一個相對簡單的輪椅原地旋轉配合手臂劃圓的圖示。他走到李盒宰身后,
雙手虛虛地扶在輪椅靠背上,似乎想提供一點支撐,又怕被拒絕。李盒宰沒吭聲,
目光沉沉地盯著圖紙上的線條。那簡單的旋轉,此刻在他眼中卻如同天塹。他深吸一口氣,
雙手緊緊抓住冰冷的金屬輪圈,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用盡全身力氣推動輪子,
試圖讓沉重的輪椅轉動起來。然而,現實是殘酷的。腰部以下的力量像是被徹底抽空,
無論他如何驅動手臂,身體都無法與輪椅達成協調的發力。
輪子只是笨拙地在地上蹭動了一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隨即停滯。
他整個人因為用力過猛而向前傾了一下,差點失去平衡,幸好李東核一直虛扶的手瞬間用力,
穩穩地托住了他的肩膀。“小心!”李東核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上李盒宰的心頭。他猛地甩開李東核的手,
力道之大讓李東核猝不及防地踉蹌了一步。“滾開!別碰我!”李盒宰的聲音嘶啞,
帶著一種被撕破偽裝的狼狽和暴怒,“你弄這些沒用的東西干什么?看我笑話嗎?
我現在就是個連轉個圈都做不到的廢物!你看清楚了嗎?
”他失控地指著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眼睛因為充血而通紅,像一頭瀕臨絕境的困獸。
李東核被他甩開,撞在旁邊的矮幾上,矮幾上的水杯晃了晃。他沒有看被撞疼的手肘,
只是定定地看著李盒宰,那雙總是盛滿笑意和陽光的眼睛里,此刻翻滾著濃重的痛楚,
但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固執的火焰。他沒有后退,也沒有辯解,
只是沉默地承受著這狂風暴雨般的遷怒。練習室里只剩下李盒宰粗重的喘息聲,
像破舊的風箱。他看著李東核沉默而固執地站在那里,像一根扎進地里的釘子,
任他如何咆哮也巋然不動。那眼神里的痛楚和堅持,像冰冷的針,反而刺得他無處遁形。
一股巨大的疲憊和更深的絕望席卷而來,瞬間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他頹然地靠回輪椅背,
雙手無力地垂下,頭深深地埋了下去,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良久,
他聽到李東核極其輕微地吸了一口氣,然后腳步聲靠近。不是離開,而是再次走到了他身后。
李東核沒有再試圖觸碰他,只是用那沙啞疲憊,卻異常平穩的聲音說:“再來一次。盒宰。
我們不急,一次不行,就十次,一百次。”李盒宰沒有抬頭,也沒有回應。但幾分鐘后,
當李東核再次指著圖紙上一個微小的移動示意時,他沉默地,
再次將雙手放在了冰冷的輪圈上。汗水很快浸濕了他額前的碎發,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滴落,
砸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時間在枯燥的重復和無聲的對抗中緩慢流淌。
練習室成了他們新的戰場,也是唯一的堡壘。李東核展現出了驚人的韌性和耐心。
他像一個最嚴苛又最溫柔的教練,
觀察著李盒宰每一次細微的發力、每一次肌肉的牽動、每一次因挫敗而升起的暴躁。
當李盒宰因為一個動作的無數次失敗而狠狠捶打自己毫無知覺的大腿時,
李東核會沉默地遞上溫水和毛巾。當李盒宰咬著牙,額角青筋暴起,
終于讓輪椅配合手臂完成一個勉強流暢的旋轉時,李東核會立刻在他視線所及的地方,
用力地、無聲地鼓掌,眼睛里閃爍著純粹的喜悅光芒,像夏夜最亮的星。那些喜悅的星光,
偶爾也能短暫地驅散李盒宰心頭的陰霾。但也僅僅是偶爾。更多的時候,
是深夜難以言喻的折磨。失去知覺的雙腿,并不意味著失去了痛苦。
幻肢痛像一個陰魂不散的幽靈,總在寂靜的深夜里準時降臨。
那是一種從骨頭縫里鉆出來的、無法定位的劇烈銳痛,
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狠狠穿刺他并不存在的腳趾、腳踝、小腿。冷汗瞬間浸透睡衣,
他死死咬著枕頭,身體在黑暗中蜷縮成一團,抑制不住的痛苦呻吟從齒縫間溢出。有一次,
他痛得幾乎昏厥,眼前陣陣發黑。恍惚中,他聽到房門被極其小心地推開一條縫隙。
他立刻屏住呼吸,死死咬緊牙關,將所有的呻吟都咽回喉嚨深處,
身體僵硬地維持著蜷縮的姿勢。黑暗中,
他只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門外壓抑到極致的細微呼吸聲。那道縫隙里,
透進來一絲微弱的光,像一道小心翼翼的探詢。那道縫隙靜靜地停留在那里很久,
久到李盒宰幾乎以為門外的人已經離開。就在他精神稍一松懈,
喉間又忍不住溢出一絲痛苦的抽氣聲時,門外的呼吸聲驟然急促了一下,隨即,
門被無聲地、輕輕地關上了。幾分鐘后,門把手被極輕地轉動了一下,
一碗散發著安神草藥微苦氣息的湯被放在了門口的地墊上。
溫熱的蒸汽在門縫下氤氳開一小片朦朧。李盒宰盯著那片朦朧的光影,
身體深處尖銳的疼痛似乎被某種更沉重的東西暫時壓了下去。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放松了蜷縮的身體,將臉埋進帶著冷汗的枕頭里,
肩膀無聲地聳動起來。這一次,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被看穿狼狽卻無法言說的脆弱。
第三章 孤島的燈塔成員們的探望,是另一個需要李盒宰打起精神應對的戰場。
金熙徹來得最早,帶著夸張的、試圖活躍氣氛的笑話和一大堆零食。他試圖像過去那樣,
大大咧咧地拍李盒宰的肩膀,卻在觸碰到那瘦削僵硬的肩頭時,手尷尬地停頓在半空,
最后只是輕輕落下。“呀,盒宰啊,外面世界可精彩了,別老悶在屋子里發霉啊!
”金熙徹的聲音依舊高亢,卻少了往日的肆無忌憚,眼神里帶著掩飾不住的心疼和擔憂。
他喋喋不休地說著最近的趣聞,試圖驅散房間里的壓抑。李盒宰只是扯了扯嘴角,
偶爾“嗯”一聲,目光卻始終游離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金熙徹帶來的零食堆在桌上,
鮮艷的包裝袋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眼。最終,金熙徹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他看著李盒宰沉默的側臉,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膝蓋——那個曾經充滿力量的地方。
“好好休息,別想太多。我們都在。”金熙徹離開后,房間里殘留的喧鬧氣息迅速消散,
只剩下更深的寂靜。樸證誅和申東希一起來。他們帶來了公司關于后續活動調整的初步方案,
語氣謹慎而溫和。方案里充滿了“暫時”、“調整”、“配合”這類字眼,
清晰:李盒宰將以一種全新的、被動的、甚至可以說是被“保護”起來的姿態參與團體活動。
主持人?幕后策劃?這些詞匯像冰冷的標簽,將他與那個光芒萬丈的舞臺徹底割裂。
李盒宰安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輪椅扶手上的皮革,留下幾道深深的月牙痕。
他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應,只是當樸證誅說完,小心翼翼地問“盒宰,你覺得怎么樣?”時,
他才抬起眼,目光平靜得近乎空洞。“哥安排就好。”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像一潭死水。
樸證誅和申東希交換了一個憂心忡忡的眼神,最終也只能無奈地離開。
那份方案被留在了桌上,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那里。曹歸嫌是最后一個來的。
他抱著一把吉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坐在李盒宰對面的椅子上,低著頭,
手指隨意地撥動著琴弦。不成調的、帶著點憂郁氣息的音符在寂靜的房間里流淌,沒有安慰,
沒有鼓勵,只是安靜地陪伴。李盒宰看著窗外,曹歸嫌撥弄著琴弦。
陽光從窗格斜斜地照進來,在兩人之間拉出長長的影子。過了很久,曹歸嫌才輕聲說:“哥,
舞臺,還是原來的樣子。”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們,也還是原來的樣子。
” 說完,他放下吉他,沒有等李盒宰回應,起身離開了。門關上后,
房間里只剩下吉他留下的那點微弱的共鳴余音,以及李盒宰久久凝視窗外的身影。
成員們的關心像溫暖的潮水試圖涌來,卻又被他心中那道冰冷的堤壩無聲地擋了回去。
每一次探望,都像一次無聲的提醒,提醒著他與過去的距離,提醒著他與他們的不同。
那份被留下的方案,安靜地躺在桌上,像一個沉默的判決書。
第四章 無聲的錨點日子在汗水和沉默中艱難推進。李盒宰的進步微小卻堅定。
他能更流暢地控制輪椅進行復雜的弧線移動,手臂的力量和延展性也恢復了許多,
甚至能在李東核的輔助下,
利用上半身核心力量完成的“跳躍”動作——那其實只是短暫的、依靠手臂支撐的離座懸停。
每一次成功的完成,都需要付出巨大的體力,汗水像小溪一樣從他額角淌下,浸濕衣襟。
李東核成了他無聲的影子。他不再需要時刻虛扶著輪椅,更多的時候,
他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目光專注地追隨著李盒宰的每一個動作,像一個最敏銳的觀察者。
當李盒宰因為一個動作反復失敗而煩躁地停下,眉頭緊鎖時,李東核會適時地遞上水杯,
或者用平板的語氣指出某個發力點的細微偏差,聲音冷靜得像在分析一個物理公式,
不帶任何多余的情緒。這種刻意的冷靜反而成了李盒宰混亂情緒里的一根錨。有時,
宰會長時間地凝視著那些編舞圖紙上某個特別復雜的、需要極高協調性和爆發力的動作設計。
圖紙上用紅筆清晰地標注著輪椅需要達到的旋轉速度和角度,以及手臂配合的精確軌跡。
那是一個視覺沖擊力極強的核心段落。李盒宰的目光在那幾頁紙上停留的時間會格外長,
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輪椅扶手,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李東核會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注視,但從不催促,也不詢問他是否要嘗試,
只是默默地退開幾步,將練習室中央那片最重要的空間完全留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