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歲的“勇敢”我六歲那年,是村里出了名的“膽大包天”。隔壁家的小胖怕黑,
每晚都要點一盞油燈才敢閉眼,燈芯捻得細細的,
火苗顫巍巍像隨時會咽氣的螢火蟲;村口的阿花連茅房都不敢獨自去,
非得拽著她奶奶的衣角,老人家被扯得一步三晃,褲腰帶都快散了。而我?
我總在晚飯后故意溜達到村口的老槐樹下,對著黑黢黢的樹洞做鬼臉,
惹得納涼的大人們直咂嘴:“這丫頭,魂兒比秤砣還沉?!蔽业姆块g在祖屋的西廂,
窗戶正對著一片野竹林。雨季時,竹葉積了水,風一吹就“嘩啦啦”往下砸,
像無數個小鬼在房頂上撒銅錢。月光被密匝匝的竹葉篩得稀碎,
落到屋里只剩幾星慘白的斑點,還沒阿娘梳頭時掉的銀簪亮。
但我從不在意——直到那個夏夜,我才知道黑暗不是“沒有光”,而是會“吃光”的活物。
那晚悶熱得反常。稻田里的蛙都閉了嘴,連最聒噪的蟋蟀也像被掐了嗓子。
我躺在泛黃的竹席上,汗珠子順著耳根往脖領里鉆,癢得像有螞蟻在爬。往常這時候,
我該盯著墻角阿娘陪嫁的樟木箱發呆——那箱子白天看著體面,朱漆描金,四角包著黃銅,
可一到夜里就像被潑了墨,連輪廓都模糊成團。我總疑心黑暗和箱子在玩“木頭人”,
誰先動誰就輸。可那晚,黑暗作弊了。樟木箱徹底消失了。角落里的黑像一灘化開的瀝青,
表面鼓起一個個黏稠的泡泡,又“?!钡亓验_。最可怕的是,當我縮進被子里時,
后頸突然刺癢——那團黑在“看”我!不是用眼睛,而是像被一千只濕漉漉的蝸牛爬過皮膚,
陰冷的視線順著脊梁骨往上鉆。“阿爹!阿娘!”我扯開嗓子尖叫,
聲音劈叉得像挨刀的母雞。木門“哐當”被撞開,油燈的光劈進屋里時,
樟木箱好端端立在原地,箱蓋上的鴛鴦戲水圖還反著光?!白鲐瑝袅耍?/p>
”阿娘的手心帶著灶臺的煙火氣,摸在我汗濕的額頭上。我死死指著角落:“那兒有東西!
黑乎乎的,會喘氣!”大人們陪我坐了一會兒,安慰了幾句就走了。第二天,
我床頭多了盞紙糊的蓮花燈,燈罩上還歪歪扭扭寫著“平安”二字,一看就是阿爹的手筆。
“用不著!”我氣得直跺腳,布鞋底拍在青磚地上“啪啪”響,“我才不是小胖那種膽小鬼!
”阿爹突然蹲下來,他常年劈柴的糙手掌壓得我肩膀生疼:“丫頭,
有些東西……寧可信其有?!? 蓮花燈下的交易蓮花燈的火苗只有黃豆大,
亮起來還不如螢火蟲屁股顯眼??傻谝煌砦揖桶l現——那東西在“量”光的尺寸。
燈光弱的時候,黑暗不是一下子撲上來,而是像漲潮般從墻角漫出,每一寸都帶著試探。
當黑潮觸到燈影邊緣時,突然“嘶”地縮回一截,像被燙了舌頭的狗。我蜷在被窩里,
卻能感覺到它在“算計”——黑潮分出一縷細絲,蛇一樣沿著地面匍匐,
突然“嗖”地刺向床底!“咔嗒?!贝蚕聜鱽碇讣坠尾聊景宓穆曇簟?/p>
蓮花燈的火苗應聲矮了半截,燈罩上滲出細密的油汗。
更恐怖的是回響——那聲音不是從床底傳來,而是像有人在我耳蝸里撓癢癢!“來??!
”我猛地掀開被子,聲音抖得自己都心虛。黑暗似乎聽懂了,黑潮突然翻涌,
竟凝成一只模糊的手爪,“啪”地拍在燈影邊界?;鹈纭昂簟钡馗Z高,爆出一星油花,
空氣里頓時彌漫著菜籽油焦糊的臭味。這場拉鋸戰持續了七年。我學會用針尖挑燈芯,
讓火光維持在將熄未熄的狀態;它則進化出“聲東擊西”的把戲——有時櫥柜“咚”地一震,
待我轉頭時,黑影已從另一側偷襲到枕邊。最驚險的是臘月那晚,我故意把燈芯捻到最小,
黑暗突然裂開一張嘴,噴出腥臭的寒氣。燈苗“噗”地暗下去的剎那,
我甚至摸到被角有黏液在蠕動……3 十三歲的血債十三歲生日那晚,
阿爹塞給我一支虎頭牌手電筒,銅殼上還帶著供銷社的樟腦味?!叭澊箅姵?,能照三丈遠!
”他說話時眼睛亮得像偷了星星,“聽說是用礦燈改的,鬼都怕!
”我當夜就舉著手電滿屋掃射。光柱劈開黑暗時,地上竟拖出兩道影子——一道是我的,
另一道……是從墻角延伸出來的細長黑影,像條被踩了尾巴的蛇,扭曲著縮回角落。
可當我將光柱對準樟木箱時,詭異的事發生了:光線在距離箱子三尺處突然“折斷”,
就像照進了黑洞。更駭人的是光柱末端——本該是圓形的光斑竟扭曲成鋸齒狀,
邊緣還飄著絮狀的灰霧,活像被什么東西嚼過又吐出來。
“原來你長這樣……”我哆嗦著往前蹭,手電筒突然發燙,電池倉傳出“滋滋”的電流聲。
就在光暈縮到臉盆大小時,手背突然刺痛——沒有血,沒有傷口,但我的小拇指齊根消失了!
斷口處的皮膚像被烙鐵燙過,泛著詭異的蠟光。地上那截蒼白的手指抽搐兩下,
竟被黑暗“卷”進角落,發出吸溜面條的聲響。4 醫院詭談我死死攥著斷指處,
跌跌撞撞沖進鎮衛生院時,值班醫生正打著哈欠翻報紙。他抬頭瞥了一眼我的傷口,
眉頭立刻皺成一道溝壑。"這傷口……"他推了推眼鏡,湊近觀察,"不像刀傷,
也不像咬傷,邊緣太整齊了,像是……"他頓了頓,"像是被什么東西‘切’掉的。
""是黑暗咬的。"我啞著嗓子說,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診室里瞬間安靜下來。
護士們交換著眼神,其中一個悄悄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醫生盯著我看了幾秒,
最終嘆了口氣:"先止血,再打一針破傷風,就你說的這些話,
能拍十集《走近科學》"可當護士給我包扎時,紗布剛碰到傷口,就滲出一絲黑線般的黏液,
像活物一樣蠕動著縮回皮膚下。護士嚇得手一抖,鑷子"當啷"掉在地上。深夜查房時,
我聽見老中醫在走廊和院長低聲交談:"傷口泛青,邊緣有陰氣……怕是撞了‘黑眚’。
"這個詞像冰水澆在我脊梁上。阿婆以前說過,黑眚是千年陰氣化的精怪,專吃小孩的魂魄。
5 閨蜜的賭約回學校后,我成了同學們口中的"瘋丫頭"。他們在我背后指指點點,
說我被鬼纏上了,說我腦子壞了。只有小滿,我的同桌兼唯一的朋友,在放學后偷偷拉住我。
"今晚我去你家睡。"她眨眨眼,壓低聲音,"要真有怪物,我就把我奶奶的銅鏡掛你床頭。
""你不怕?"我盯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猶豫。"怕什么?"她咧嘴一笑,
"我奶奶說這鏡子能照出‘不干凈’的東西,要是真有,我就給它拍張照發朋友圈,
標題就叫‘震驚!我家閨蜜的室友竟長這樣!’"那晚,我們盤腿坐在床上,小滿突然伸手,
"啪"地拔了蓮花燈的插頭。"你干什么!"我猛地撲向開關,卻被她一把攔住。
"驗證一下嘛——"她笑嘻嘻地說,"總不能一直靠一盞燈過日子吧?"話音未落,
整間屋子的黑暗突然"嗡"地震顫了一下,像是某種活物被驚醒了。
小滿的笑容僵在臉上:"……怎么突然這么冷?"我緩緩抬頭。天花板上,
一雙沒有反光的眼睛正緩緩睜開。
那不是普通的黑暗——是比墨汁更濃稠、比深淵更空洞的存在,
像是被活生生剜出的兩個窟窿,直勾勾地盯著我們。小滿順著我的視線往上看,
卻一臉茫然:"你在看什么?"她看不見!我的心跳幾乎停滯。
那東西就懸在我們頭頂不到三尺的地方,小滿卻毫無察覺。它的邊緣不斷蠕動,
偶爾閃過幾絲血紅色的細線,像血管一樣在黑暗里搏動。"把、把燈打開……"我牙齒打顫,
伸手去摸床頭的蓮花燈。小滿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臉色刷白:"你……你別嚇我……"就在我的指尖碰到開關的瞬間——"啪!
"蓮花燈突然自己亮了。不是被按亮的,而是像被什么東西猛地"撞"亮,
火苗"嗤"地竄起半尺高,燈罩瞬間燒出一個焦黑的破洞。天花板上,那雙眼睛眨了眨,
緩緩閉合,仿佛從未出現過。但我知道它沒走。因為墻角那片黑暗……比剛才更濃了。
6 銅鏡顯形小滿終于信了。她抖著手從包袱里摸出一面生銹的銅鏡,
鏡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紋,邊緣刻著模糊的符文。
"我奶奶說……這鏡子能照出‘不干凈’的東西。"她咽了口唾沫,把鏡子遞給我,
"你、你自己看。"我深吸一口氣,舉起銅鏡對準墻角——鏡子里,
樟木箱上趴著一團人形的黑影。它沒有五官,但頭部的位置裂開一道鋸齒狀的縫隙,
像一張扭曲的嘴。身體由無數細小的黑絲組成,像腐爛的頭發纏成的繭。
最恐怖的是它的"手"——根本不是手指,而是五根細長的鉤子,正緩緩刮擦著箱面,
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它一直在那兒……"我渾身發冷,
……它每天都在看我睡覺……"小滿突然尖叫一聲——鏡子里的怪物猛地轉頭"看"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