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虎穴后,我和虎子沒有立即離開當?shù)兀蚨ㄖ饕庠诟浇茸∠聛恚艺夜ぷ髟僬f,畢竟還得掙錢糊口。當天晚上,我們在一家旅店住了下來,拿著房間里一張破舊的地圖看了起來,合計著規(guī)劃第二天的交通路線。
虎子的母親自打得知兒子出事后,天天哭著要陳名想辦法救她的寶貝兒子,對我這個置自身安危于不顧,前去解救她寶貝兒子的兒媳婦是死是活,卻是只字不問。我也是在虎子不時與陳名的電話聯(lián)系中,大體聽到的情況。再想想自己在家中那一陣受到的諸多委屈,不禁悲從中來。
我忍不住抱怨起虎子來,直罵他窩囊廢一個,連自己的老婆都沒有能力保護。興許也是這一陣受夠了,虎子一改往日的溫情,而一下子沖我來氣了。見虎子來氣,我比他更加上頭。
就這樣,我們爆發(fā)了自認識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很快驚動了旅館老板,自然也吵著了客人。老板大為光火,說我們這是存心來砸他的生意,堅決把預付的訂金退給了我們,不容分說把我們的行李扔出了門外,強行趕走了我們。
走出旅館的大門,我和虎子冷靜了許多,一路上誰也沒說一句話,四顧茫然地踩著一條冷冷清清的巷道,向著外面的街面緩緩走去。虎子還好,沒有把我扔在后面,而是自始至終讓我走在他的前面,我深知虎子這是在保護我。那一刻,我內(nèi)心滿是感動,更為自己剛才的沖動深感內(nèi)疚。
就在我們快走完巷子時,后面的虎子突然加快了腳步,追趕著上前來拽著我就是一趟。我嚇得魂飛魄散,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料定是遇上危險了,顧不上多問。我們一口氣跑了好幾分鐘,都來到大街上了,虎子仍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繼續(xù)拉著我向著一家還亮著燈的鋪面跑去。
我們進得鋪面后,一臉煞白的虎子,上氣不接下氣地懇求老板讓我們躲一會兒,說是后面有人跟蹤我們,一直沒有甩脫。這時我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人已嚇得快癱軟。好心的老板把我們請進了他的屋里,抬來凳子,遞上兩杯溫水,讓我們趕緊歇歇,安慰我們不會有事。
良久,稍微平靜下來,虎子這才注意到,傳呼機上已堆了好幾個來電,竟然全部是陳名打來的。想必是有急事了,而這樣的時候,也只能干著急。我們在老板的店里如坐針氈地待了二十分鐘,眼看時間已很晚了,不便耽擱老板太久,我們一迭連聲謝過老板后,匆匆告辭。在善良的老板再三的叮嚀中,我們得知了這一帶的社會治安狀況很不好。
再次來到街上,我內(nèi)心的懼怕有增無減。虎子緊緊地攥著我的手,邊環(huán)顧四周、邊急急地往前走著,好不容易攔下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后,司機問我們?nèi)ツ睦铮⒆禹樋谡f帶我們?nèi)ヂ灭^就行。殊不知,這司機陰差陽錯地竟然又把我們帶到了剛才的旅館。為不讓司機多疑,我們只得硬著頭皮下了車。
隨后,我們沒敢再走那危險的巷道,而是向著反方向繼續(xù)往大街上走去。我提示虎子,當務之急得想辦法給陳名回電話,萬一家中有事。虎子這才猛然想起來,正好街對面有公用電話,我們跑步過去回給了陳名。
大約二十分鐘后,虎子的傳呼機再次響起,陳名回過來了。我們這才得知,陳名當天趕來這邊找我們了,也是通過當初騙虎子的堂哥問到了我們的位置,堂哥出去后就直接回家了。因聽說堂哥人都已經(jīng)平安回去,虎子的母親越發(fā)擔心死了他的寶貝兒子。
不料,陳名找去虎穴后,通過里三層外三層圍在警戒線外的群眾口中,才得知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原來,就在當天下午我們被放出去后不久,有個“家庭”的一名成員,在獲得自由后本可以走人了,卻因強烈要求“家長”全額退還當初他交的錢。這成員的理由是“家長”給他的被子和提成,本就是他該拿的,而他之前在其他地方上班時,也都是老板管吃管住。
“家長”顯然沒有全款來支付成員,也不可能叫“領導”退還全款。二人為此大打出手。不料,狠毒的“家長”直把這成員往死里打,身材本就單薄瘦小的成員,哪里是對手,卻又毫不示弱,結果,竟被活活當場打死。有人第一時間報了案,都出人命了,派出所想必再不敢怠慢。
警察很快出警趕來現(xiàn)場,當即抓了十幾人,其中,包括頭目和涉事的“家長”。由于事件太惡劣,很快激起了民憤,場面一度失控。據(jù)陳名了解的情況,當?shù)卣呀?jīng)介入,不排除會讓所有出去的人還回去配合調(diào)查的可能。陳名這是讓我們趕緊走人,不然指不準還會有麻煩事等著。
就這樣,我們當天晚上便馬不停蹄地踏上了回家的列車。
虎子的母親,我的婆母,見著他的寶貝兒子毫發(fā)無損地回家,喜極而泣,隨即哭得死去活來。而對我這個兒媳婦,除了滿臉的漠然和不屑外,沒有一句問候的話。虎子那老實木訥的父親,同樣一臉冰霜。后來,我才知,虎子的父親是一個鉆錢眼兒的人。虎子出去這一趟,非但沒賺到一分錢,倒讓家里賠上一筆,如今落得灰頭土臉地回來,想必讓他失望了。那一刻,我的心涼透了。
我們在家里只待了兩天,我堅決要求虎子還一起出去找工作。虎子依了我,我們很快又離家去了另外一個城市,準備重新開始我們的打工生涯。殊不知,這次的工作,我們找得十分艱難,接連跑了三天中介所和勞務市場,一無所獲。
正當我們灰心失望時,虎子通過了一家單位的面試——我們也是從別人手里接過來的傳單上,看到的招工信息。總算解決了一個人的工作,虎子讓我暫時在附近的旅館住幾天,他先去單位上班,等安頓下來,再想辦法找我的工作。
剛開始幾天,虎子相安無事,下午下班便回旅館了,也沒見虎子有什么異常。后來有一天情況不妙了,早過下班時間,遲遲不見虎子的影兒。直到天已很晚,我內(nèi)心越發(fā)涌上一絲不祥的預感,再也坐不住了,我直接去了單位找虎子。
來到門口說明來意后,老板死活不讓我進去,說我是閑雜人員,員工正在里面工作,不能打擾。老板的態(tài)度,讓我更加起了疑心。這時,我看見里面有幾個妖嬈的女人走出來,而這些女人個個臉上抹著厚厚的脂粉,年齡都在四十多、五十歲的樣子,不像是干什么正經(jīng)事的,倒是顯得很闊氣的樣子。我一下子明白了幾分,不敢往深處想。
我趁老板不備,強行闖了進去。果然,里面并排著幾間被布簾子遮著門的屋子。看見布簾上那幾個熟悉而刺眼的字,我全然失去理智,瘋狂地用腳踹著其中一個房門,大呼著虎子的名字,讓他立即給我滾出來。
一間屋里的虎子聽見我的聲音后,驚恐萬分地叫我趕緊走人,說是很危險,讓我不要管他。聽見虎子絕望的聲音,我近乎崩潰。這時,我突然想起了曾經(jīng)舉報淫窩的事。我發(fā)瘋似地沖到門口,跑向對面的公用電話亭,一路狂奔一路高聲威脅老板,如果不放我的人,我馬上報警。
這一招管用了,老板一下子慌了神,趕緊追上來攔下了我,連聲對我說著好話,讓我不要打電話,他們馬上放人。我救出了虎子。虎子的樣子,讓我充分相信,他沒有“失身”,可是卻被折騰得遍體鱗傷。我這也才得知了,虎子去的前幾天,老板并沒有告訴他更多的“工作”內(nèi)容,只是安排他做前臺和大廳的衛(wèi)生,去外面采購一些物資。不料,事發(fā)的當天,虎子剛到店里就被老板強行推進了里屋。可憐的虎子進去后才知,自己誤入“鴨店”了。
我心痛得無法呼吸,只怪我的虎子長得還行,我們也找工作心切。那一刻,我們都心力交瘁了。回到旅館,我再次產(chǎn)生了報警破淫窩的念頭。虎子苦苦哀求我,憑我們的力量,當不了救世主,也再折騰不起了。我也是真的累了,想想沒有堅持。
這里旅館是不宜繼續(xù)呆了,虎子擔心我這大鬧了淫窩,老板萬一不服氣還會上門找麻煩,我們于是換了一家旅館,離得遠遠地住了下來。
第二天,我們繼續(xù)找工作,接著又找了兩天,仍是一無所獲。就在最后一天中午時,我的肚子劇烈地疼痛。不想讓虎子擔心,我一直忍著沒有講出來。直到晚上,我們回到旅館后,我再也熬不住了,只得告訴了虎子。
見我臉色慘白,痛得捂住肚子直不起腰,大冬天的臉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想必病得不輕,虎子強行把我送去了醫(yī)院。經(jīng)檢查,我們被醫(yī)生告知,我竟然已懷孕三個多月。醫(yī)生瞪大著疑惑的雙眼,很是不解地問我,自己月經(jīng)沒來,怎么就沒想到懷孕的可能。我苦笑著沒有應答,在外面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我的月經(jīng)早些年就已經(jīng)紊亂了。
醫(yī)生說我由于操勞過度、體質(zhì)虛弱,想必還受了驚嚇,以致動了胎氣,讓我們留下保胎,不然極有可能流產(chǎn)。哪來錢保胎啊,我們堅持離開了醫(yī)院。已別無去處,我們再次踏上回虎子老家的列車,一路驚魂未定,生怕再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