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車禍了，醒來后看見我那剛離婚三天的前夫。他正給我削蘋果，刀工精湛，
蘋果皮連成一長條。不愧是市中心醫院心外科第一把刀，手就是穩。見我醒來，
他黑沉的眸子閃過一絲波瀾，語氣卻依舊平淡：「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盯著他看了半天，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咐瞎翌^疼?！?/p>
他削蘋果的手一抖，蘋果「啪」地掉在地上。「你……叫我什么？」我眨了眨眼，
理所當然地說：「叫你老公啊，沈舟，你是不是做手術做傻了？」他沒說話，
只是深深地看著我，眼神復雜得像一篇我看不懂的頂級醫學期刊論文。半晌，他撿起蘋果，
重新拿了一個，聲音有些沙啞?！笡]什么，你剛醒，可能有點迷糊。醫生說你腦部受到撞擊，
有輕微的腦震蕩，需要靜養?！顾f著，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
用牙簽扎了一塊遞到我嘴邊。我張嘴吃了，甜絲絲的。真好，沈舟終于不忙了，
終于有時間陪我了。我心滿意足地想，完全沒注意到，他轉身時，
悄悄將一份揣在口袋里、還帶著折痕的離婚協議書，塞進了垃圾桶。
1我和沈舟是和平分手的。不對，是和平離婚的。沒有爭吵，沒有拉扯，
甚至連個像樣的告別儀式都沒有。三天前，我們從民政局出來，天氣好得不像話。
他問我：「需要我送你回去嗎？」我搖搖頭：「不用了，沈醫生，
你不是下午還有一臺大手術嗎？救死扶傷要緊。」他點點頭，真的就那么轉身走了，
留給我一個穿著白襯衫的、清冷又決絕的背影。我站在原地，心里罵了一萬遍「狗男人」。
你就不能多說一句嗎？哪怕是「以后照顧好自己」這種客套話也行啊！結果什么都沒有。
我們的婚姻，就像他做的一臺普通手術，開始，結束，干凈利落，不留一絲多余的情感。
我叫林柚，是沈舟他們醫院行政部門的一個小職員。我們倆的結合，
在當年驚掉了醫院一票人的下巴。他是天之驕子，最年輕的心外主任，
冷靜、果斷、前途無量，是無數小護士和女醫生的夢中情人。而我，平平無奇，
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檔案、處理報銷，最大的優點可能就是脾氣好，會笑。是我追的他。
從他還是個主治醫生的時候，我就開始追了。送早餐，送宵夜，
在他通宵手術后遞上一杯熱咖啡，在他被病人家屬無理取鬧時擋在他身前。
我像一顆圍繞著太陽旋轉的小行星，用盡我全部的光和熱。他拒絕過我，
理由和他的人一樣言簡意賅?！噶骤郑覜]有時間談戀愛。」我不信邪，我覺得只要我堅持，
冰山也能被我捂熱。后來，在一起不知道是因為他被我感動了，
還是因為有一次他闌尾炎發作，只有我知道他有青霉素過敏史，及時阻止了用藥，
救了他一命?？傊?，他成了我男朋友。再后來，我們順理成章地結了婚。
我以為我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事實證明，嫁給一個把手術刀當老婆的男人，
我頂多算個「在編保姆」。我們的家不像家，更像他的宿舍。他不是在醫院，
就是在去醫院的路上。我給他發消息，他回的永遠是「在手術」「在開會」「在查房」。
紀念日，我訂了餐廳，化了美美的妝等他，等到餐廳打烊，
他發來一條消息：「臨時有臺急診，抱歉?！刮疑“l燒，自己一個人去醫院打點滴，
他從我所在的急診室路過，甚至沒發現我，
因為他正和一個副主任醫師討論著一個復雜的病例。心，就是那么一點一點冷掉的。
壓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們結婚三周年的那天。我提前半個月就提醒他，他滿口答應，
說那天一定請假陪我。我信了。我買了他最愛吃的菜，學著煲了湯，
像個等待丈夫歸來的小妻子一樣，從下午五點等到凌晨一點。他沒回來。電話也沒一個。
我沖到醫院，手術室的燈是亮著的。我問護士臺，才知道有個連環車禍的危重病人，
點名要他主刀。我理解，我真的理解。作為醫生，救死扶傷是天職?？晌也皇鞘ト耍?/p>
我也是個需要人疼的小女人。我在手術室外坐了一夜，天亮時，他滿身疲憊地走出來。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改阍趺磥砹?？」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疲憊都涌了上來。
我看著他，平靜地說：「沈舟，我們離婚吧?！顾聊撕芫?，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
最后，他只是輕輕說了一個字?！负??！?我的記憶，就斷在我們離婚的那一天。
之后的車禍，以及中間的三天，我忘得一干二凈。所以我現在看沈舟，怎么看怎么順眼。
他雖然話少，但照顧起人來真是無微不至。蘋果削成小兔子形狀，白粥熬得又糯又香，
還會細心地幫我擦臉擦手。這簡直是我夢寐以求的婚后生活。我幸福得快要冒泡?！咐瞎?，
你真好。」我由衷地贊美他。他給我掖被子的手頓了頓，眼神飄忽，不敢看我。
「……應該的。」我拉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臉頰上蹭了蹭：「等我出院了，
我們去旅游好不好？就我們兩個人?！埂负??！顾饝煤芸?，好像生怕我反悔。住院期間，
醫院的同事們陸陸續續來看我。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帶著一種……同情和惋惜。
看沈舟的眼神，更是充滿了敬佩和贊嘆?！赴パ剑¤帜憧伤阈蚜?，擔心死我們了?！?/p>
行政科的王姐握著我的手，眼圈都紅了?！甘前?，多虧了沈主任，你出事那天，
沈主任瘋了一樣沖到急診，抱著你就往搶救室跑，那場面，我們都看呆了。」「可不是嘛，
這幾天沈主任寸步不離地守著你，連手術都推了好幾臺，
我們醫院都快因為沈主任的曠工癱瘓了?！刮衣牭眯睦锾鹱套痰模瓉砩蛑圻@么愛我。
看來我以前都誤會他了。等同事們走了，我抱著沈舟的胳膊，撒嬌道：「老公，
我都不知道你這么在乎我。」他身體僵硬，像一塊被強行掰彎的鋼板?！阜蚱拗g，應該的。
」他又說這句。我有點不滿意了，撅起嘴：「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嗎？
比如『因為我愛你』之類的?！顾哪樢匀庋劭梢姷乃俣燃t了，從脖子根蔓延到耳尖。
這個已經三十歲的男人，在情話面前，居然像個純情的高中生?！肝摇顾е嵛岚胩?，
最后憋出一句，「……你好好休息?！谷缓缶吐浠亩恿恕Ｎ铱粗谋秤埃滩蛔⌒Τ雎?。
真可愛。3]在沈舟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我恢復得很快，一周后就出院了。他開車來接我，
車里被他收拾得一塵不染，副駕駛上還放了一個軟綿綿的靠枕。我一上車，
他就遞過來一瓶溫水?！嘎c喝?！刮倚睦锱笱蟮??；氐郊?，我更是驚訝地發現，
原本那個冷冰冰、只有黑白灰三色的家，居然多了很多煙火氣。陽臺上多了幾盆綠蘿和多肉，
生機勃勃。冰箱里塞滿了新鮮的蔬菜水果和零食。連我之前一直念叨著想買的懶人沙發，
也出現在了客廳的角落。我激動地撲到沙發上，滾來滾去?！咐瞎?，這沙發你買的？
我太喜歡了！」沈舟站在門口，看著我笑鬧，眼神里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改阆矚g就好。」
我從沙發上跳起來，沖過去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結實的胸膛里?！干蛑?，你真好。
我覺得現在像在做夢一樣?！顾碜右唤^了好一會兒，才抬起手，
輕輕地、試探性地回抱住我。「不是夢。」他說，聲音低沉而堅定。失憶后的日子，
簡直就是我夢想中的天堂。沈舟像是變了一個人。他開始減少手術量，每天準時下班回家。
他笨拙地學著做飯，雖然一開始不是鹽放多了就是菜炒糊了，
但看著他系著圍裙在廚房里手忙腳亂的樣子，我就覺得無比幸福。吃完飯，
我們會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影，我會枕著他的腿，他會一邊看，
一邊無意識地用手指卷我的頭發。周末，他會帶我出門，去公園散步，去超市購物，
像所有最普通的夫妻一樣。有一次，我們在超市排隊結賬，前面一對小情侶在膩歪，
男生親了女生一口。我看得眼熱，就踮起腳，飛快地在沈舟的側臉上親了一下。他瞬間石化，
整個人都定住了。周圍的人都善意地笑起來。他的臉「騰」地一下就紅透了，拉著我付完錢，
幾乎是落荒而逃?；氐郊?，我還在笑他?！干蜥t生，你臉皮也太薄了吧?！顾盐业衷陂T上，
眼神灼熱地看著我，呼吸都亂了。「林柚，你是不是故意的？」「是啊。」我笑著承認，
還大膽地伸出食指，勾了勾他的下巴，「誰讓你那么可愛。」下一秒，
他滾燙的唇就覆了上來。這個吻，和他的人一樣，開始時帶著點生澀和試探，
但很快就變得強勢而霸道，充滿了侵略性，仿佛要將我整個人都吞下去。
我被他吻得七葷八素，腿都軟了。這是我們結婚以來，最親密的一次。我甚至覺得，
這場車禍，出得太值了。它讓我忘掉了所有的不愉快，讓我重新認識了一個愛我的沈舟。
4]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但謊言，終究是藏不住的。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
是我最好的閨蜜，唐小米。她來看我，一進門就咋咋呼呼?！歌肿樱憧蓢標牢伊耍?/p>
我聽說你失憶了，怎么樣，還認得我不？」我笑著捶了她一拳：「當然認得，化成灰都認得。
」我們聊了很久，從學生時代的糗事聊到工作中的八卦。聊著聊著，
她突然壓低聲音問我：「你……和沈醫生，現在是怎么回事？
我聽說他這幾天跟變了個人似的，對你那叫一個體貼。」「我們挺好的啊?！?/p>
我一臉幸福地說，「小米，我發現我以前都錯怪他了，他其實很愛我，只是不善于表達?！?/p>
唐小米用一種「你怕不是傻了吧」的眼神看著我?！噶骤郑闶遣皇亲矇牧四X子？
你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對你的了？你忘了他連你們結婚紀念日都能忘得一干二凈？
你忘了你是因為什么才跟他離婚的了？」「離婚？」我愣住了，「什么離婚？
小米你胡說什么呢？我們好好的，離什么婚？」唐小米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我的天，你連這個都忘了？你們三天前才在民政局辦的手續??！」我腦子里「嗡」的一聲，
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炸彈。離婚？我和沈舟，已經離婚了？這怎么可能！「你騙我！」
我激動地站起來，「我們沒離婚！他對我這么好，我們怎么可能離婚！」「我騙你干什么！」
唐小米也急了，她從包里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遞給我，「你自己看！」照片上，
是兩個紅本本，上面清清楚楚地印著「離婚證」三個大字。背景，是我家的茶幾。日期，
就是我出車禍的前一天。我的血一下子就涼了，從頭頂涼到腳心。原來，我所以為的幸福，
全都是假象。原來，我所以為的溫柔體貼，全都是他基于愧疚和責任的補償。他不是愛我。
他只是在騙我。5]那天晚上，沈舟回來的時候，我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他。沒有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