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六年冬,大雪紛飛。沈音跪在浣衣局的青石板上,雙手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
指尖早已凍得通紅。她機械地搓洗著堆積如山的衣物,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凝結(jié)成霜。
三個月前,她還是太醫(yī)院院判沈明德的掌上明珠,如今卻因父親卷入謀逆案,全家男丁問斬,
女眷充入宮廷為婢。"動作快點!這些衣裳明日太后要穿!
"管事嬤嬤的呵斥聲伴隨著藤條抽打在背上的疼痛,沈音咬緊下唇,硬生生將眼淚憋了回去。
夜色漸深,其他宮女都已回房休息,只有沈音因"怠工"被罰繼續(xù)洗衣。
她搓著最后一件錦袍,忽然聽見圍墻外傳來一聲悶響,接著是微弱的呻吟。沈音猶豫片刻,
還是放下手中的活計,循聲找去。在后院墻角下,她發(fā)現(xiàn)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
玄色錦袍被利刃劃破數(shù)道口子,面色蒼白如紙,卻掩不住眉宇間的英氣逼人。"公子?
公子醒醒!"沈音輕拍男子的臉,觸手滾燙。她學(xué)過醫(yī)術(shù),立刻判斷出此人不僅外傷嚴重,
還中了毒。四下無人,沈音咬牙將男子拖進堆放雜物的柴房。
她撕下自己的裙擺為他包扎傷口,
又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這是父親留給她的唯一物件。
"姑娘...不必..."男子突然睜開眼,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望進沈音心底。"別動,
你中毒了。"沈音按住他,手法嫻熟地施針,"此毒名為'斷腸散',若不及時救治,
三日之內(nèi)必會腸穿肚爛而亡。"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懂醫(yī)術(shù)?"沈音手上動作不停,
聲音卻低了下去:"家父曾是太醫(yī)院院判。"她沒說后半句——如今已是階下囚。
男子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沒再說話。待沈音施針完畢,他已昏睡過去。沈音輕嘆一聲,
脫下自己的外袍蓋在他身上,又悄悄溜回浣衣局繼續(xù)未完成的工作。次日清晨,
當(dāng)沈音偷偷帶著食物和草藥回到柴房時,男子已經(jīng)不見了,
只留下她那件粗布外袍疊得整整齊齊,上面放著一枚白玉扳指。三個月后,先帝駕崩,
太子蕭慕繼位。登基大典當(dāng)日,整個皇宮張燈結(jié)彩。沈音站在浣衣局最偏遠的角落,
遠遠望著金鑾殿的方向。忽然,一陣喧嘩聲由遠及近,
她抬頭看見一隊禁軍徑直朝浣衣局而來。"奉皇上口諭,尋找一名會醫(yī)術(shù)的宮女!
"為首的侍衛(wèi)高聲宣布。管事嬤嬤立刻將所有人集合起來。沈音站在最后一排,心跳如鼓。
她不知道新帝為何要找會醫(yī)術(shù)的宮女,但她清楚,
暴露自己的醫(yī)術(shù)技能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畢竟她父親曾是"謀逆案"的主犯之一。
"聽說皇上近日頭痛難忍,太醫(yī)們都束手無策。"前排的小宮女小聲嘀咕。沈音咬了咬唇。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侍衛(wèi)簇擁下走進浣衣局。那人身著明黃龍袍,
眉目如刀削般鋒利,正是那夜她救下的男子——當(dāng)今圣上蕭慕!蕭慕的目光掃過人群,
在看到沈音時微微一頓。沈音慌忙低下頭,卻聽蕭慕開口道:"你,上前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音身上。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到蕭慕面前,
跪下叩首:"奴婢參見皇上。""抬起頭來。"沈音緩緩抬頭,對上蕭慕深邃的眼眸。
那雙眼睛里有她讀不懂的情緒。"朕記得你。"蕭慕的聲音很輕,
卻如驚雷般在沈音耳邊炸響,"那夜救朕的人,是你。"沈音渾身一顫,
額頭抵地:"奴婢不知是皇上,多有冒犯..."蕭慕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拇指輕輕擦過她凍裂的嘴角:"浣衣局不適合你。從今日起,你到太醫(yī)院當(dāng)值。
"整個浣衣局鴉雀無聲。沈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蕭慕轉(zhuǎn)身離去,
留下一句:"帶上那枚扳指來見朕。"太醫(yī)院的日子比浣衣局好過百倍。
沈音雖不能正式行醫(yī),但憑借扎實的醫(yī)術(shù)功底,很快成為太醫(yī)們的得力助手。
然而她始終沒有去見蕭慕——那枚白玉扳指被她藏在貼身的香囊里,像是一個不敢觸碰的夢。
直到一個雨夜,沈音被緊急召入養(yǎng)心殿。殿內(nèi)燭火搖曳,蕭慕半倚在龍榻上,面色蒼白,
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見到沈音,他揮退左右,只留下她一人。"皇上是舊傷發(fā)作了嗎?
"沈音小心翼翼地問。蕭慕搖頭,指了指案幾上的藥碗:"朕近日頭痛難忍,太醫(yī)開了這藥,
卻越喝越痛。"沈音端起藥碗聞了聞,又用銀針試了試,
眉頭微蹙:"此藥中有一味'天仙子',雖能鎮(zhèn)痛,但與皇上體內(nèi)殘留的斷腸散毒性相沖,
故而加重了頭痛。"蕭慕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果然只有你能解朕的毒。
"他忽然伸手握住沈音的手腕,"為何不來見朕?"沈音手腕被他握得生疼,
卻不敢掙脫:"奴婢...不敢僭越。"蕭慕冷笑一聲:"是不敢,還是不愿?
"他猛地將沈音拉近,氣息噴在她臉上,"沈明德的女兒,救了謀害先帝的兇手,
是不是覺得很諷刺?"沈音渾身一僵:"家父...家父絕不會謀害先帝!""證據(jù)確鑿。
"蕭慕松開她,聲音冰冷,"不過朕恩怨分明。你救過朕,朕不會為難你。從今日起,
你專職負責(zé)朕的湯藥。"沈音跪地謝恩,心中卻翻江倒海。她不相信父親會謀反,
但如今全家只剩她一人,真相早已隨著父親的死而湮滅。日子一天天過去,
沈音每日為蕭慕熬藥施針,他的頭痛漸漸緩解。
妙的默契——蕭慕會在批閱奏折時允許她在一旁研墨;沈音則會在藥中悄悄加入安神的草藥,
讓他能睡個好覺。一個春日的午后,蕭慕忽然問道:"你可會下棋?
"沈音點頭:"略懂一二。""陪朕下一局。"那盤棋下了整整兩個時辰。沈音棋風(fēng)穩(wěn)健,
蕭慕則攻勢凌厲。最終,蕭慕以一子之差勝出,卻笑道:"你讓了朕三手。
"沈音低頭:"皇上明察秋毫。"蕭慕突然伸手拂開她額前的碎發(fā):"在朕面前,
不必總是如此拘謹。"他的手指溫?zé)幔A粼谒橆a,"你與其他人不同。
"沈音心跳漏了一拍,卻不敢深想這句話的含義。她只是一個小小的醫(yī)女,而他是九五之尊。
然而命運似乎另有安排。一個月后,蕭慕一紙詔書,封沈音為才人,賜居聽雨軒。
圣旨到的那天,整個太醫(yī)院嘩然。沈音跪接圣旨,雙手顫抖得幾乎拿不穩(wěn)那卷黃綾。當(dāng)晚,
蕭慕來到聽雨軒。沈音跪在門前相迎,卻被他一把拉起:"以后私下見面,不必行此大禮。
"沈音抬眼看他,燭光下蕭慕的眉眼柔和了許多,不再是那個冷酷的帝王,
倒像是那夜柴房中受傷的青年。"為什么是我?"沈音終于問出心中疑惑。
蕭慕撫摸著她的長發(fā):"朕這一生,從未欠過人情。唯有你,朕欠一條命。"他頓了頓,
"而且...朕喜歡你安靜的樣子,像一泓清泉。"沈音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只能任由蕭慕將她擁入懷中。他的懷抱溫暖而有力,
讓她暫時忘記了身份的懸殊和過去的傷痛。成為才人后,沈音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不再需要親自熬藥,但依然每日為蕭慕請脈。后宮嬪妃們對這個突然得寵的醫(yī)女充滿敵意,
尤其是貴妃林氏,處處刁難。"聽說沈才人今日又被貴妃罰跪了?"蕭慕批完奏折,
狀似隨意地問道。沈音正在為他按摩太陽穴,聞言手上一頓:"只是些小誤會,不礙事。
"蕭慕睜開眼,握住她的手:"朕知道你在忍讓。但記住,你現(xiàn)在是朕的女人,
不必對任何人低頭。"沈音心中一暖,卻還是搖頭:"后宮和睦最重要,
妾身不想讓皇上為難。"蕭慕凝視她許久,忽然嘆了口氣:"你總是為別人著想。
"他拿出一枚玉佩掛在沈音腰間,"這是朕的貼身之物,見它如見朕。以后誰再為難你,
你就拿出來。"沈音摸著溫潤的玉佩,眼眶微熱。那一刻,她幾乎要相信,
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是真的在乎她。然而好景不長。一個月后,蕭慕突然性情大變,
不僅連續(xù)多日不召見沈音,還在朝堂上大發(fā)雷霆,處置了幾位重臣。沈音擔(dān)心他的身體,
不顧禁令前往養(yǎng)心殿。殿內(nèi)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和蕭慕的怒吼:"滾!都給朕滾出去!
"太監(jiān)宮女們倉皇退出,沈音卻逆流而入。只見蕭慕披頭散發(fā),雙目赤紅,
地上滿是奏折和碎瓷。"皇上!"沈音快步上前,卻被蕭慕一把掐住脖子。"誰讓你進來的?
"蕭慕的聲音冰冷刺骨,手上力道逐漸加重,"是林國公派你來監(jiān)視朕的嗎?
"沈音呼吸困難,卻不敢掙扎,只是用盡全力從腰間摸出那枚玉佩。
玉佩落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蕭慕如夢初醒般松開手。"音兒..."他踉蹌后退,
痛苦地抱住頭,"朕...朕控制不住..."沈音顧不上自己的不適,立刻為蕭慕把脈。
脈象紊亂,與之前中毒的癥狀極為相似,卻又有所不同。
"皇上近日可曾服用什么特別的藥物?"沈音一邊施針一邊問。蕭慕搖頭,
突然想起什么:"國師前日進獻了一盒'清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