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年關如刀我叫林楓。距離春節還有不到一周,這座城市像被打了興奮劑。
霓虹閃爍得刺眼,商場門口循環播放的“恭喜發財”鉆進耳朵里就趕不走,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甜膩的、名為“團圓”的焦躁。每個人都行色匆匆,
臉上掛著或真或假的喜慶,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的年貨,奔向那個叫“家”的終點。而我,
像一塊格格不入的礁石,杵在這片歡樂的洪流里,只覺得窒息。萬家燈火?呵,
沒有一盞為我而留。我的“燈火”,在幾個月前就隨著那間小小的無人機工作室一起,
燒成了灰燼。合伙人的分道揚鑣,投資人的撤資,堆積如山的債務,
還有父母電話里一聲比一聲急切的嘆息:“楓啊,過年帶個姑娘回來吧?
隔壁王叔孫子都會打醬油了……”事業和愛情的雙重谷底,春節于我,不是歸途,是刑場。
漫無目的地走著,水牛城巨大的購物中心像個發光的怪獸,吞吐著密密麻麻的人群。
身邊擦肩而過的,是一對對黏在一起的情侶,低語,輕笑,眼神拉絲,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這種親密無間,對我來說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
現在只覺得扎眼,又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就在這時,
一陣尖銳到能撕裂耳膜的剎車聲猛地炸響!“吱——嘎!
”我乘坐的出租車劇烈地顛簸了一下,司機老張的怒吼緊隨其后:“我滴個老天爺!
大過年的,小姐你走路帶魂兒啊?!想不開也別連累我啊!”心臟還在狂跳,
我下意識地往前擋風玻璃外看去。一個穿著米白色大衣的女人,
就僵在車頭前不到半米的地方,臉色蒼白得像紙,眼鏡片后的眼神空洞茫然,
仿佛剛從一場大夢里驚醒,還沒分清現實與虛幻。她手里捏著手機,屏幕還亮著,
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恐懼?對,就是恐懼,
一種對即將到來的節日的恐懼,我太熟悉那種感覺了。
“對…對不起…對不起…”她回過神來,連連道歉,聲音有些發顫,
但依舊保持著一種奇異的克制。“唉,算了算了,”老張是個熱心腸,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探出頭問,“姑娘,看你狀態不對啊,沒事吧?要去哪兒?這地段可不好打車了。
”她搖搖頭,似乎想離開。老張卻猶豫了一下,
回頭看了看坐在后座的我——一個同樣心事重重、戴著黑框眼鏡的乘客。“那個…兄弟,
你看這姑娘也怪可憐的,她要去水牛城,正好順路,能不能捎一段?擠擠?”我抬眼,
再次打量了一下車外的女人。大衣質地考究,剪裁合身,頭發一絲不茍地挽著,
即使驚魂未定,也掩不住那股子精英的干練和……一種拒人千里的疏離感。
像個精致的、卻迷了路的瓷器。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點頭:“行。”她猶豫了片刻,
最終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來。狹小的空間里,頓時彌漫開一絲清冷的香水味,
混合著她身上淡淡的疲憊氣息。她縮在另一側的車門邊,盡量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目光投向窗外飛逝的流光,側臉線條繃得很緊。我們一路無言,
只有電臺里不合時宜地播著喜慶的拜年歌。水牛城到了。我剛掃碼付了車費,推門下車,
她也跟著下來,快步走到我身邊,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客氣:“先生,車費,
我應該承擔一部分。”老張也追了下來,手里捏著兩張名片塞給我們:“我叫張強,
跑夜班的。看你倆啊,都像心里壓著座山似的。這大過年的,都不容易。名片拿著,
有事需要車,或者…嗯…聊聊,打我電話!”他眼神在我倆之間掃了掃,
帶著點過來人的了然和善意的調侃。我接過名片,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她也接了,
同樣只是禮貌性地彎了彎唇。昏黃的路燈下,我才真正看清她。個子高挑,皮膚白皙,
鼻梁挺直,鏡片后的眼睛很大,此刻卻盛滿了迷茫和一種深藏的倔強。
她再次轉向我:“車費,請務必讓我分擔。”看著她認真的樣子,
一個極其荒誕、卻又無比契合我當下處境的念頭,像水底的泡泡一樣,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車費?”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一個念頭在絕望的土壤里破土而出,
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好啊。不過,這賬怎么算得清?水牛城里有家不錯的茶吧,坐下來,
我們…好好算算?”我的聲音有點干澀,帶著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試探。
第二章:荒誕的契約茶吧藏在商場喧囂的角落,鬧中取靜。柔和的燈光,舒緩的藍調,
空氣中浮動著咖啡和烘焙點心的香氣。我們找了個靠里的卡座坐下。她點了一杯茉莉花茶,
我點了杯最濃的意式濃縮。苦澀的液體滑入喉嚨,像一劑強心針,讓我鼓起勇氣。
“我叫林楓。”我率先開口,聲音壓得很低,“有個…非常冒昧,也非常荒謬的提議。
聽我說完,你可以立刻起身離開,我絕不糾纏。”她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眼神瞬間變得警惕,像只豎起耳朵的貓。“你說。”語氣帶著防備。“春節,對我來說,
是個巨大的難題。”我苦笑,將父母殷切到近乎哀求的期望,自己事業崩塌的窘境,
以及那份無法承受的催婚壓力,用最簡潔的語言攤開在她面前。“我父母年紀大了,
身體也不好,我不想讓他們在萬家團圓的時候,看著我這張愁云慘淡的臉,
再為我操心終身大事。我…需要一個‘女朋友’,陪我回家演幾天戲,讓他們安心過個年。
”我頓了頓,觀察著她的反應。她的眉頭緊鎖著,但眼神里那種強烈的抗拒似乎松動了一絲,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有同感的疲憊?“當然,這是雇傭關系。”我趕緊補充,“有償的。
時間就春節假期那幾天,結束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合同,我們可以簽,條款你定,
保證你的安全和權益。”我把“租個女友回家”的想法包裝得盡量像個商業項目。
她沉默了很久,長睫低垂,盯著杯中漂浮的茉莉花瓣。茶吧里,
一個女歌手正用沙啞的嗓音唱著《好久不見》,歌詞里的遺憾和錯過,在此刻顯得格外應景。
“我也有一個條件。”她終于抬起頭,眼神銳利地看著我。“請講。”我的心提了起來。
“互惠互利。”她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我父母的情況,和你描述的,幾乎一模一樣。
我是家里的獨女,博士,工作狂,三十出頭,‘剩女’標簽貼得死死的。他們也在老家,
眼巴巴等著我帶個‘驚喜’回去。”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所以,你的提議,
我可以接受。但條件是:你也得作為我的‘男朋友’,陪我回我家過年。互不付酬,
所有開支,AA制。”我愣住了。這反轉來得猝不及防。租女友,變成了互相租借?
荒謬感瞬間升級,卻又有種詭異的…公平?“不過,”她補充道,指尖在桌上輕輕敲了敲,
“有個優先級問題。先去誰家?總不能劈成兩半吧?”看著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一個極其原始的解決方案跳入腦海。“石頭、剪刀、布?”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她明顯怔了一下,隨即,一絲極淡的笑意掠過她的唇角。“好主意。公平,高效。
”她放下了茶杯,伸出了手,“來。”“石頭、剪刀、布!
”她的“布”穩穩地蓋住了我的“石頭”。“看來,你得先跟我回家了,林楓先生。
”她收回手,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和掌控感。“我叫東方惜雪。
未來幾天的合作對象。”接下來的一切,快得像按了快進鍵。我們像兩個嚴謹的律師,
在茶香裊裊中,草擬了一份史上最荒誕的“合作協議”。
核心條款包括:雙方化名:她為“逗雪”,我為“臨風”。
職業統一口徑:中學教師(最穩妥,也最容易被父母接受)。
臨時身份:購買一次性手機和電話卡,僅限本次“合作”期間聯絡。
核心義務:在對方父母面前扮演恩愛、靠譜、有結婚意向的情侶角色,盡力取悅長輩。
經濟原則:所有開支AA制(包括即將開始的“道具”采購)。
密原則:絕不探聽對方真實姓名、職業、住址等隱私(“東方惜雪”和“林楓”已是破例)。
時限:春節假期結束,立即終止,銷毀所有臨時物品,互不相擾。
簽下化名“臨風”的那一刻,看著對面簽下“逗雪”的東方惜雪,
我有種簽訂魔鬼契約的錯覺。我們甚至煞有介事地在商場里的文具店買了兩個廉價筆記本,
把“合同”工工整整地謄抄了一份,各自保管。隨后,在水牛城的數碼柜臺,
我們各自買了一部最便宜的老人機,插上剛辦的不記名SIM卡,交換了號碼。
當我把寫著“逗雪”名字的號碼存入那部粗糙的手機時,
感覺像是在進行某種神秘而危險的儀式。“合作愉快,‘臨風’先生。”她主動伸出手,
動作利落,帶著一種簽下大項目般的職業感。我握住她的手,冰涼,但很有力。“合作愉快,
‘逗雪’小姐。”我們相視一笑,笑容里都藏著難以言喻的尷尬和一種如釋重負的荒誕感。
走出水牛城,匯入洶涌的人潮。寒風刮在臉上,我卻感覺心口那塊壓得我喘不過氣的巨石,
似乎松動了一絲縫隙。萬家燈火依舊璀璨,但此刻,我竟莫名地,
想對著這喧鬧的城市大笑一場。雖然前路未知,但這孤注一擲的荒誕,
竟帶來了一絲病態的輕松。第三章:潛入“敵營”幾天后,我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在潛市火車站的出站口,一眼就看到了東方惜雪。她穿著那天的米白色大衣,
圍著一條淺灰色羊絨圍巾,站在略顯陳舊的站前廣場上,
望著不遠處“返湖高中”的校門牌匾,眼神悠遠,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懷念。這一刻的她,
身上那種職場女強人的銳利感淡去了許多,流露出一種柔軟的學生氣。“走吧,‘臨風’。
”她收回目光,轉向我,聲音平靜。很自然地,
手想接過我放在腳邊的行李箱——那個裝著我們精心挑選的、準備孝敬她父母的禮物的箱子。
“我來。”我搶先一步提起箱子,動作有點生硬。扮演男友,總得從細節開始。
她看了我一眼,沒說什么。開往她家鄉小鎮的公交車上,乘客大多是返鄉的打工者和學生,
洋溢著真實的年味和歸家的興奮。我靠窗坐著,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田野、村莊、河流。
北方的冬天是蕭瑟的灰黃,與南方家鄉的青山綠水截然不同,
卻同樣勾起了我對那個同樣在等待我、也等待著一個“謊言”的家的思念。心情復雜難言。
東方惜雪坐在我旁邊,大部分時間沉默著,偶爾指著窗外某個地方,
低聲告訴我那是她小時候常去的河灘,那是鎮上唯一的書店。她的聲音很輕,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鄉愁。我安靜地聽著,努力記住這些細節,
這都是“臨風”這個角色需要了解的信息。車子顛簸著,
在一個掛著褪色紅燈籠的村口停了下來。遠遠地,就看到一對穿著厚實棉襖的老人,
在料峭的寒風中翹首以盼。不用猜,那一定是東方惜雪的父母。
他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下車的每一個人。車門打開,東方惜雪第一個沖了下去,
像歸巢的乳燕,撲進了母親懷里。“爸!媽!”聲音帶著哽咽。我的“表演”時間到了。
深吸一口氣,瞬間調動起所有的“職業素養”。臉上掛起溫和得體的笑容,
一手穩穩提起那個沉甸甸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親昵,
牽住了東方惜雪空著的左手。她的手在我掌心微微僵了一下,但沒有掙脫。“伯父,伯母,
您們好!我是臨風。”我微微躬身,聲音清朗,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和親近,
“惜雪常跟我提起二老,今天終于見到了。
”我甚至能感覺到周圍看熱鬧的村民投來的好奇和羨慕的目光,自然地朝他們點頭微笑致意。
“哎呀,好,好!臨風是吧?快,快回家,外面冷!”東方媽媽抹著眼淚,上下打量著我,
臉上的笑容像綻開的菊花。東方爸爸,一個黝黑樸實的老農,不善言辭,
只是用力地拍著我的肩膀,連聲說:“好小伙!好小伙!”那眼神里的滿意和欣慰,
像滾燙的烙鐵,燙得我心底一抽,愧疚感瞬間涌了上來。但戲已開鑼,必須唱下去。
接下來的三天,我成了“東方家的準女婿臨風老師”。我陪著東方爸爸下棋(棋藝很臭,
但輸得很“誠懇”),聽他講田里的莊稼和村里的事,
適時地遞上一支他喜歡的煙(AA制買的)。
我幫東方媽媽在廚房打下手(僅限于剝蒜、遞盤子),
聽她絮叨惜雪小時候的“光輝事跡”——如何從村里考到鎮里,再到市里,最后成了博士,
成了全村人的驕傲。每當這時,東方惜雪總會微微臉紅,嗔怪地喊一聲“媽~”,
而我則適時地送上真誠的贊美:“惜雪真的很優秀,伯母您教得好。”這話半真半假,
她的優秀毋庸置疑。飯桌上,我主動給二老敬酒(飲料),說著吉祥話,
把東方媽媽夾到我碗里的、肥得流油的扣肉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內心在哀嚎)。
和惜雪的互動是最大的挑戰。我們努力表現得親密自然:給她夾菜(挑她眼神示意過的),
在她說話時專注地看著她(偶爾會走神被她瞪回來),
飯后一起“散步”到村口小賣部買點東西(實則是出去透氣和對臺詞)。最“親密”的舉動,
也僅限于在人前牽著手。每次指尖相觸,都能感覺到她身體的微僵,我也同樣如履薄冰。
我努力扮演著“臨風”,一個穩重、有禮、愛惜女友的好老師。但好幾次,在熱鬧的間隙,
我捕捉到東方爸爸若有所思的目光,或者東方媽媽看著我們略顯“客氣”的互動時,
眼底一閃而過的疑惑。那種目光像細小的針,扎得我坐立不安。東方惜雪顯然也察覺到了,
私下里我們的眼神交流,多了幾分憂慮。離開的前一天下午,我提議去附近的返湖濕地走走。
東方父母極力贊成,眼神里帶著鼓勵,仿佛希望這“小兩口”能更親密些。冬天的返湖,
一片蕭瑟。枯黃的蘆葦在寒風中搖曳,殘荷敗葉鋪滿水面,幾只水鳥在遠處孤寂地飛著。
沿著湖堤,我和東方惜雪并肩走著,中間隔著一拳的距離,沉默像冰冷的湖水蔓延。
“我覺得,”我率先打破沉默,聲音低沉,“我們可能…露餡了。”她停下腳步,
看著灰蒙蒙的湖面:“嗯。我爸媽不是傻子。我們的戲…太生硬了。
”“特別是你爸看我的眼神,”我苦笑,“像在掂量一件包裝精美但內容存疑的貨品。
”她扯了扯嘴角,沒笑出來,反而眼圈有點發紅。“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含辛茹苦一輩子,
盼的是什么?不過是在這種時候,能看到兒女成家,有個依靠的樣子。可我們呢?挖空心思,
用最精心的謊言,去糊弄他們最樸素的期望…”她的聲音哽咽了,“孝心?
我們的孝心在哪里?”一陣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枯葉。湖面上,
兩只水鳥突然從枯葦叢中驚飛,一前一后,互相追逐鳴叫著,沖上鉛灰色的天空,
打破了死寂。我無言以對,巨大的負罪感沉甸甸地壓在心頭。默默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
抽出一張遞給她。她接過,沒有擦眼淚,只是用力攥在手里。“對不起。”我低聲說,
不知道是對她,還是對那對在寒風中翹首以盼的老人。
第四章:大山深處的考驗與“逗雪”之謎帶著沉重的心情離開東方家,
我們馬不停蹄地奔赴我的戰場——位于西南腹地的深山老家。這次路途更遠,也更顛簸。
綠皮火車在蜿蜒的鐵軌上“哐當哐當”搖晃了大半天,
窗外平原的灰黃漸漸被起伏的墨綠山巒取代。空氣變得濕潤清冽,
帶著泥土和植被特有的氣息。東方惜雪一路都很安靜,
看著窗外飛逝的陡峭崖壁、深不見底的山澗和偶爾掠過視野的、懸掛在崖壁上的零星吊腳樓,
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緊抿的嘴角和微微攥緊放在膝上的手,
透露出她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我知道她在擔心什么。東方家那關,
我們勉強算是“蒙混過關”,但代價是彼此都背負了更深的愧疚。而我家,情況可能更復雜。
閉塞的山寨,更固執的父母,以及那個……她即將頂替的名字。下了火車,
又轉乘一輛油漆斑駁、仿佛隨時會散架的中巴車。
車子在僅容一車通過的盤山公路上艱難爬行,一邊是嶙峋的石壁,
一邊是云霧繚繞、深不見底的峽谷。每一次會車,
都伴隨著刺耳的喇叭聲和令人心驚膽戰的避讓。惜雪的臉色有些發白,
下意識地抓住了前排座椅的靠背。“暈車?”我問,遞過去一瓶水。她搖搖頭,
接過水小抿了一口,聲音有些干澀:“還好。就是這路…有點考驗心臟。”“習慣了就好。
”我苦笑。這條路,承載了我走出大山的渴望,也連接著我無法割舍的根。
顛簸了近三個小時,中巴車終于在一個掛著褪色紅布條、寫著寨名的木牌坊下停住。
空氣清冷,帶著柴火和炊煙的味道。寨子依山而建,吊腳樓錯落有致,石板路濕漉漉的。
比起東方惜雪家鄉的平原村落,這里顯得更原始,也更沉寂。剛下車,
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從寨子高處快步走下來。是我的父母。父親林大山,
還是那身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脊背依舊挺直,但臉上的溝壑更深了。母親楊秀蘭,
裹著厚厚的頭巾,看到我,臉上瞬間綻開笑容,但當她目光落在我身邊的惜雪身上時,
那笑容明顯僵住了,變成了濃得化不開的疑惑和…審視。“爸!媽!”我迎上去,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自然。“楓娃子,回來啦!”父親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
目光卻越過我,直直釘在惜雪臉上。母親更是直接走到惜雪面前,
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眉頭皺得緊緊的,嘴唇囁嚅著,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
氣氛瞬間有些凝固。東方惜雪顯然被這過于直白的審視弄得有些局促,
但依然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微微躬身:“伯父伯母好,我是……”“媽!”我急忙打斷惜雪,
上前一步,側身擋在她和母親之間一點點,聲音刻意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調,“媽,
爸,這是逗雪!我女朋友,逗雪!之前電話里跟你們說過的,她叫逗雪!
”我清晰地感覺到身邊惜雪的身體瞬間繃緊了。我甚至不敢轉頭看她此刻的表情。
“逗…逗雪?”母親重復著這個名字,眼神里的疑惑非但沒有消散,反而更濃了,
她甚至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父親一眼。父親也皺著眉,眼神銳利地在我和惜雪之間掃視。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壞了!他們顯然對“逗雪”這個名字有先入為主的印象,
而且眼前的東方惜雪,無論是氣質、樣貌,可能都和他們想象中的“逗雪”相去甚遠!
謊言還沒開始,就要被戳穿了嗎?“是啊!就是逗雪!”我硬著頭皮,擠出更大的笑容,
伸手攬住惜雪的肩膀,將她往父母面前帶了帶,動作帶著點強硬的親昵,“你們看,
是不是很漂亮?她工作忙,特意請假跟我回來看你們的!
”我能感覺到惜雪的肩膀在我掌心下僵硬得像塊石頭。
母親的目光在我攬著惜雪的手上停留了幾秒,又回到惜雪臉上,最終,
那濃重的疑惑似乎被一種復雜的、或許是“兒子喜歡就好”的無奈情緒壓了下去。
她長長地“哦”了一聲,臉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強:“哦哦,
逗雪啊…好,好姑娘!累了吧?快,快回家!家里火塘燒得旺,暖和!”她終于伸出手,
拉住了惜雪空著的那只手,觸感粗糙而溫暖。父親也終于松開了眉頭,
雖然眼神依舊帶著探究,但語氣緩和了許多:“回家吧,路不好走。”危機暫時解除。
我暗暗松了口氣,背上卻驚出了一層薄汗。東方惜雪也明顯放松下來,任由母親拉著,
臉上重新掛上溫婉的笑容:“謝謝伯母,伯父。”回到半山腰那座熟悉的吊腳樓,
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響,驅散了山間的寒意。母親忙前忙后地倒水,
端出準備好的糍粑、臘肉、山核桃。父親則坐在火塘邊的小板凳上,沉默地抽著旱煙,
煙霧繚繞中,目光不時掃過我和惜雪。氣氛依舊有些微妙的尷尬。“逗雪啊,
”母親終于忍不住,一邊給惜雪剝著核桃,一邊試探地問,“聽楓娃子說,你也是老師?
教什么的呀?”她努力讓語氣顯得家常。“嗯,伯母,我教…教物理的。
”惜雪按照合同設定回答,聲音平穩。“哦,物理好啊,有學問。”母親點點頭,
眼神卻飄向我,“楓娃子以前電話里提過,逗雪好像是教…教音樂的?嗓子可好了,
還會唱我們寨子的山歌呢?”她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我的心猛地一沉!該死!
我忘了這茬!以前為了安撫父母,在電話里瞎編“逗雪”時,為了顯得真實,
隨口編造過一些細節!音樂老師?唱山歌?
這跟眼前這位渾身透著工科博士嚴謹氣質的東方惜雪簡直是南轅北轍!惜雪顯然也愣住了,
拿著核桃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里閃過一絲錯愕和詢問看向我。我頭皮發麻,大腦飛速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