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陳陽的安全帽邊緣流下，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單手扶著電動車把手，
另一只手緊緊護著保溫箱里的餐食。晚上十一點的暴雨中，城市霓虹變得扭曲而遙遠。
"您有新的餓了么訂單——"手機提示音再次響起，這是今晚第三十七單。陳陽咬了咬牙，
將電動車油門擰到最大。這一單超時的話，他不僅要被扣掉一半配送費，還可能面臨投訴。
"操！"陳陽猛地剎車，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打滑。前方道路因暴雨積水嚴重，
幾輛車已經拋錨在水中。導航顯示繞路需要多花十五分鐘，而訂單只剩十二分鐘就要超時了。
陳陽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迅速做出決定。他鎖好電動車，抱起保溫箱，直接沖進了雨幕中。
水沒過他的小腿，冰冷的雨水灌進他早已濕透的鞋子里，但他顧不上這些。
"701室...701..."沖進小區樓棟后，陳陽氣喘吁吁地尋找著門牌號。
他的工裝服滴著水，在樓道里留下一串水漬。叮咚——門開了，
一個穿著睡衣的年輕女子皺眉看著他："怎么這么晚？我都打算取消訂單了。""對不起，
路上積水太嚴重，我是一路跑過來的。"陳陽擠出一個職業性的微笑，
將還算干燥的外賣遞過去，"您的餐，祝您用餐愉快。"女子接過外賣，
看了看渾身濕透的陳陽，表情稍微緩和："算了，給你個好評吧。""謝謝！非常感謝！
"陳陽連連鞠躬，退出樓道后才長舒一口氣。他看了看手機，23:58，
勉強趕在超時前完成了配送。回到電動車旁，陳陽的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十月的雨夜，
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像一層冰殼。但他不能回去換衣服——今晚還有五單要送，
而明天早上七點，他還要準時出現在美團站點開始新一天的配送。凌晨一點半，
陳陽終于回到他八平米的出租屋。這是一棟老式居民樓的隔斷間，月租600元，
除了一張床和一個簡易衣柜外，幾乎轉不開身。陳陽脫下濕透的衣服，
用毛巾隨便擦了擦身體，就癱在了床上。他摸出手機查看今日收入：配送42單，
總收入286元，扣除電動車充電費、電話費和餐費，凈賺不到240元。
手機屏幕的光照在他疲憊的臉上，映出眼下的烏青。25歲的年紀，卻已經有了不少白發。
陳陽點開銀行APP，看著那個刺眼的數字：-187,652.43。
父親肝癌手術欠下的十五萬，加上這兩年為維持父親后續治療借的網貸，
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每個月九千多的還款額，
逼得他不得不每天工作十六到十八個小時，同時做美團和餓了么兩家平臺的外賣騎手。
"叮——"手機突然彈出一條短信：【xx貸】尊敬的陳陽，
您本期還款金額9268.44元已逾期2天，請立即還款，
否則將影響您的征信...陳陽把手機扔到一邊，用被子蒙住頭。被子有股霉味，
但他已經習慣了。兩年前，他還是個普通的大學生，父親突然確診肝癌中期，
打破了他平靜的生活。為了支付高昂的手術費，他不得不輟學打工，但父親的病情反復，
醫藥費像個無底洞，迫使他借了網貸，從此陷入債務漩渦。鬧鐘在六點半準時響起。
陳陽只睡了不到五小時，眼睛酸澀得幾乎睜不開。他機械地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臉，
穿上另一套干凈的工作服——他總共只有三套換洗的工作服。
早餐是樓下便利店兩個一塊五的菜包，他邊吃邊趕往美團站點。
早高峰是外賣騎手最忙碌的時段之一，也是賺錢的好機會。"陳陽，你昨晚又跑到幾點？
"站點負責人老張遞給他今天的配送單，"黑眼圈都快掉到嘴邊了。""凌晨一點多。
"陳陽接過單子，快速瀏覽著配送路線，"張哥，今天能不能多給我派幾單遠距離的？
單價高些。"老張嘆了口氣："你小子不要命了？遠距離的得多花時間，算下來時薪差不多。
""我需要錢。"陳陽簡單地說，已經跨上了電動車。上午十點，陳陽送完第九單，
正準備去取第十單時，手機響了。是醫院護工王阿姨的電話。"小陳啊，
你爸爸今天情況不太好，醫生說需要再做一次介入治療，
費用大概兩萬..."陳陽的手緊緊握住車把，指節發白："我知道了，王阿姨。
麻煩您跟醫生說，錢我會盡快湊齊，請他們先治療。"掛斷電話，陳陽感到一陣眩暈。
兩萬...加上這個月的網貸還款，他需要近三萬元。而他的銀行卡里，
只剩下832.57元。"叮——您有新的美團訂單。"機械的提示音將他拉回現實。
陳陽深吸一口氣，繼續投入工作。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他必須送更多的單子。中午一點，
暴雨再次來襲。陳陽剛送完一單，正準備找地方隨便吃點東西，
系統又派來一個訂單：翠湖山莊8棟，一份海鮮粥。翠湖山莊是城中有名的高檔小區，
住的多是富商名流。陳陽曾去過幾次，每次都要經歷嚴格的登記檢查，非常耗時。
雨越下越大，陳陽的雨衣根本擋不住這樣的暴雨。到達翠湖山莊時，他再次渾身濕透。果然，
保安要求他詳細登記，又打電話向業主確認，足足耽誤了七八分鐘。
"8棟701..."陳陽小跑著進入電梯，祈禱這單不要超時。
海鮮粥裝在精致的保溫袋里，一看就知道不便宜，如果出了問題，賠償費都能要他命。
叮咚——門鈴響了近一分鐘，卻無人應答。陳陽皺眉，再次按響門鈴，
同時撥通了訂單上的電話。電話通了，但沒人說話，只有微弱的喘息聲。"您好，
您的外賣到了，我在您家門口。"陳陽說道。
電話那頭傳來含糊不清的聲音："...門...沒鎖...幫..."陳陽心頭一緊，
試著推了推門，果然開了。"有人嗎？我進來了？"他謹慎地踏入屋內。豪華的客廳里，
一位白發老人倒在沙發旁，面色慘白，一只手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還握著手機。
"老人家！"陳陽丟下外賣，一個箭步沖過去，"您怎么了？
""心...心臟..."老人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陳陽立刻反應過來——心臟病發作！
他在外賣培訓中學過簡單的急救知識。迅速掏出手機撥打了120，然后按照急救員的指導，
幫老人找到藥服下，并保持通風。等待救護車的十分鐘里，陳陽一直握著老人的手，
不斷跟他說話防止他昏迷："老人家，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您叫什么名字？
""林...林衛國..."老人虛弱地回答。救護車很快趕到，
醫護人員迅速為林老做了初步檢查，確認是急性心肌梗塞，需要立即送醫。
陳陽幫忙把老人抬上擔架，正要離開時，一位醫護人員叫住他："你是家屬嗎？
需要有人跟車。""我不是，我是送外賣的..."陳陽猶豫了一下，
看著手機上還有幾個未完成的訂單，"但...我跟你們去吧。"醫院里，陳陽忙前忙后，
幫林老辦理入院手續。當護士要他先交五千元押金時，他咬了咬牙，
刷了自己僅剩的信用卡額度。"您是林老的孫子嗎？"一位醫生問道。陳陽搖頭："不是，
我是送外賣的，剛好碰到林老發病。"醫生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那您真是好人。
林老的情況需要立即手術，我們已經聯系了他的家人，但他們都在國外，
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趕到。""需要我做什么？"陳陽問。"如果您方便，
可以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嗎？作為緊急聯系人。林老的家人已經電話同意了。"陳陽點頭，
在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今天的外賣工作是泡湯了。
但救人一命，值得。手術進行了三個小時。陳陽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疲憊地睡著了。
直到有人輕輕拍他的肩膀。"小伙子，醒醒。"陳陽猛地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