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春日。青樓最下等的房間里，潮濕的霉味混合著血腥氣，
我的身體已經潰爛得不成樣子。染了臟病的女子不配用藥，老鴇說，死了直接扔亂葬崗便是。
“小桃，你也有今天。”恍惚間，我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勉強睜開眼，
柳如煙一襲華服站在床前，用繡著金線的帕子掩住口鼻，眼中滿是嫌惡。
她身邊站著的是已經高中狀元的許文修，官袍加身，氣度不凡。“多謝你當年告密，
否則我怎會嫁給許郎，享這榮華富貴？”柳如玥笑得嬌媚，倚在許文修懷里。我想說話，
卻只咳出一口血來。“這賤婢活不過今日了，夫人何必臟了自己的眼。
”許文修摟著柳如煙的腰往外走，“公主府上還等著我們赴宴呢。”門關上了，
我的意識也逐漸模糊。不知過了多久，我竟飄在了半空中，
看見自己的尸體被草席一卷拖了出去。我跟著柳如煙和許文修的馬車，
看見他們出入豪門府邸，看見許文修被招為郡馬，看見柳如煙成了他的外室依舊錦衣玉食。
恨意如毒蛇啃噬著我的魂魄。憑什么？明明是我救了柳如煙的名節，卻落得如此下場？
如果當初我不去告密，如果讓柳如煙跟著那窮書生私奔...眼前突然一片刺目的白光。
“小桃！發什么呆呢？小姐等著梳頭！”胳膊被人狠狠擰了一下，我猛地回神，
看見銅鏡里映出自己十四五歲的臉龐。轉頭，是柳府大丫鬟春杏那張熟悉又厭惡的臉。
我重生了。回到了景和十二年，柳如煙與許文修初遇的那年春天。“這就來。”我低頭應聲，
掩去眼中閃過的冷光。梳妝臺前，柳如煙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著一支珠釵。
十七歲的她杏眼桃腮，肌膚如雪，是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小姐今日想梳什么發式？
”我拿起梳子，聲音恭敬如常。“隨便吧。”柳如煙嘆了口氣，“整日關在這院子里，
打扮給誰看？”我手上動作不停，腦中飛快回憶著前世的今天。如果沒有記錯，
下午柳如煙會借口去廟里上香，實則是偷偷跑出去玩，然后初遇許文修。“小姐，
聽說城外的桃花開得正好。”我輕聲細語，“不如去踏青散心？
”柳如煙眼睛一亮：“這主意不錯。父親問起，就說我去慈恩寺上香。”“奴婢明白。
”我嘴角微揚，為她挽了一個精致的飛仙髻，比前世更加用心地挑選了首飾和衣裙。這一次，
我定要好好成全你們的“良緣”。走在街上，我故意落后半步，觀察著柳如煙輕盈的步伐。
前世的我此刻正緊張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現在，
我巴不得她快點見到許文修。轉過街角，
果然看見一個身著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站在書鋪門口。柳如煙腳步一頓，
臉頰飛上紅暈。“小姐，那位公子好像在看你呢。”我小聲提醒。柳如煙嗔怪地瞪我一眼，
卻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許文修已經朝我們走來，拱手行禮：“這位小姐，可是要買書？
在下許文修，對此處還算熟悉，或許能幫上忙。”我退到一旁，看著他們眉來眼去。
前世我立刻上前打斷，拉著柳如煙匆匆離開。而這次，我假裝被路邊的小攤吸引，
給他們留足了交談的時間。回府的路上，柳如煙一直心不在焉。“小桃，
你覺得那位許公子如何？”她突然問道。我裝作思考的樣子：“看著是個讀書人，
說話也文雅。小姐問這個做什么？”柳如煙搖搖頭沒說話，但我知道她心里已經有了主意。
接下來的日子，我成了他們之間的信使。柳如煙寫的情詩，
我悄悄送到許文修手中；許文修回贈的玉佩，我藏在袖中帶回。每次傳遞信物，
我都會添油加醋地轉達對方的思念之情。“許公子說，小姐是他見過最有才情的女子，
若能得小姐垂青，此生無憾。”我跪坐在柳如煙腳邊，繪聲繪色地描述。
柳如煙聽得臉頰緋紅：“他真的這么說？”“千真萬確。許公子還說，等秋闈高中，
定要來府上提親呢。”這當然是我編的。一個月后，柳如煙和許文修已經私定終身。
我在花園假山后撞見他們擁吻時，故意發出聲響驚動了他們。“小桃！
”柳如煙驚慌失措地推開許文修，“你千萬別告訴父親！”我假裝慌亂地搖頭：“小姐放心，
小桃什么也沒看見。”說完轉身就跑，卻故意落下一條手帕。第二天，柳如煙把我叫到閨房，
拉著我的手說：“小桃，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和許公子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低頭做羞澀狀：“小姐的事，小桃不敢多問。”“不，我需要你幫忙。
”柳如煙聲音壓低，“許公子說，他要去京城趕考，想帶我一起走。父親肯定不會同意，
我們只能...私奔。”我裝作震驚的樣子：“這怎么行！小姐千金之軀，
怎能...”“我已經決定了。”柳如煙眼中閃爍著固執的光芒，“三日后子時，
你來幫我收拾細軟，在后門等我。”我咬著嘴唇點頭，心里卻在冷笑。
前世我聽到這個計劃后立刻向老爺告密，結果柳如煙被禁足半年，而我則被她記恨在心。
這一世，我要親手把她送上絕路。私奔前夜，柳如煙興奮得睡不著覺，
不斷囑咐我要帶哪些首飾和銀兩。我一一應下，卻在心里盤算著另一個計劃。子時將至，
我幫柳如煙打包好包袱，送她到后門。許文修已經等在那里，見我們出來，
急忙上前拉住柳如煙的手。“小姐快走吧，天亮前要出城。”我假裝焦急地催促。
柳如煙突然抱住我：“小桃，謝謝你。等我安定下來，一定接你過去。
”我看著她天真的臉龐，心中毫無波瀾。等她發現許文修的真面目時，
就會知道今天的決定有多愚蠢。他們剛離開，我就大聲呼喊起來：“快來人啊！
小姐被人拐走了！”府中頓時燈火通明。老爺帶著家丁沖出來，
我哭訴道：“奴婢看見一個陌生男子把小姐擄走了！”老爺暴怒，立刻派人去追。
我故意指了錯誤的方向，確保柳如煙和許文修能順利逃脫。第二天，整個柳府亂作一團。
老爺報了官，派人四處搜尋，卻一無所獲。我假裝悲痛欲絕，暗地里卻開始謀劃自己的出路。
“老爺，奴婢想贖身。”一個月后，我跪在老爺面前，“小姐不在，奴婢留著也是傷心。
”老爺疲憊地揮揮手，給了我自由身。我用這些年積攢的月錢，在城南租了間小鋪子，
開始賣繡品和胭脂。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生意越來越好。三年后，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布莊，
雇了三個伙計。而關于柳如煙的消息，也終于傳到了城中。“聽說了嗎？
新科狀元許文修要娶郡主了！”茶樓里，人們議論紛紛。“那他原來的妻子怎么辦？
”“哪有什么妻子？聽說就是個跟著他私奔的商戶女，早就被他打發到青樓去了。
”我端著茶杯的手微微發抖，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因為復仇的快感。柳如煙，
你終于嘗到了我前世的滋味。又過了兩年，我的布莊已經成了城里數一數二的鋪子。一天，
我路過城中最有名的青樓“醉仙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二樓窗口。柳如煙。
她濃妝艷抹，卻掩飾不住眼角的皺紋和憔悴。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先是一愣，
隨后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微微一笑，抬腳走進醉仙樓。
老鴇熱情地迎上來：“這位娘子是來...”“我要買個人。”我直接說道，
“就樓上那個穿綠衣裳的。”柳如煙被帶到我面前時，渾身發抖。她認出了我，卻不敢相認。
“抬起頭來。”我命令道。當她看清我的臉時，頓時面如死灰：“小...小桃？”“是我。
”我微笑著，“小姐別來無恙？”柳如煙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救我出去，小桃！
看在主仆一場的份上...”主仆？我冷笑，回想上一世你把我賣到青樓時，
可沒念什么主仆情分。我轉身對老鴇說：“這人我要了，多少錢？”交易很快完成。
我帶著柳如煙回到我的宅院，讓她洗去脂粉，換上干凈的粗布衣裳。“從今往后，
你就在我院子里洗衣做飯。”我坐在太師椅上，俯視著跪在地上的柳如煙，“記住，
你現在是我的奴婢。”柳如煙泣不成聲，卻不得不點頭稱是。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二十五歲那年，我決定給自己找個夫婿。不是嫁出去，而是招贅入門。
我去了人市，在一群待售的仆役中，一眼看中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眉清目秀，
雖然衣衫襤褸，但背挺得筆直。“他叫什么？”我問人牙子。“回娘子的話，這小子叫陸明，
原本是讀書人家的，家道中落才被發賣。”我花二十兩銀子買下了他。帶回家后，
我讓他洗澡更衣，好好吃了一頓。“知道為什么買你嗎？”我問他。陸明搖搖頭，
眼神清澈：“請娘子明示。”“我要培養你做我的夫婿。”我直言不諱，“你只需安心讀書，
學些經商之道。五年后，若你品性能力俱佳，我便招你入門。”陸明驚訝地瞪大眼睛，
隨后鄭重地向我行禮：“陸明定不負娘子所望。”五年轉瞬即逝。陸明果然不負我所望，
不僅熟讀詩書，還幫我將布莊生意擴展到了鄰縣。我們成親那日，城中許多商賈都來道賀。
洞房花燭夜，陸明輕輕握住我的手：“娘子為何選中我？
”我望著這個已經長成俊朗青年的男子，微微一笑：“因為你眼神干凈，
像我曾經希望成為的那個人。”婚后，我們共同經營布莊，日子越過越紅火。
柳如煙一直在我府上做粗使婆子，眼睜睜看著我從一個丫鬟變成富甲一方的商賈夫人。
有一天，我發現柳如煙偷了我的首飾想逃跑。我沒有報官，只是把她賣回了醉仙樓。這一次，
沒有人會去救她了。站在我新買的三進大宅院里，陸明從身后環抱住我：“娘子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