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褶皺里的紙飛機》1 雨幕中的重啟消毒水的氣味像把生銹的刀，
剜開林婉婷混沌的意識。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里，她聽見有人在哭。眼皮重得像墜了鉛，
可那些記憶卻不受控地涌上來——前世最后那個雨夜，她蹲在重癥監護室外的長椅上，
把父親塞來的熱粥摔在地上，白色的米粒混著雨水滲進地磚縫，
像極了母親病歷單上那些刺眼的紅字。“婉婷？婉婷你醒醒！
”帶著顫音的呼喚讓她猛地睜開眼。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正俯身看她，
腕間的手表指針停在2015年3月12日——是母親確診白血病的前一天。
輸液管隨著她的動作晃動，林婉婷盯著病房墻上的日歷，指尖掐進掌心。
前世她總以為時間還有很多，直到母親葬禮那天，
她在父親的抽屜里發現一疊皺巴巴的匯款單，
每一張的收款人都是“林素云”——那個被她恨了十年，以為拋棄自己和父親的“第三者”，
其實是父親悄悄資助的、母親當年為了給她湊學費而賣掉的農村養女。“婷婷，你終于醒了。
”父親的聲音從床尾傳來。他穿著那件洗得泛白的藏青外套，鬢角的白發比記憶中少了許多，
手里還攥著個裝著熱粥的保溫桶。喉間突然發緊。前世這個時候，
她正因為高三模擬考失利跟父親吵架，把他推搡出病房，
卻不知道他凌晨五點就起床熬了她最愛喝的南瓜粥，騎了半小時電動車送來，
外套下擺還沾著未干的雨漬。“爸……”她的聲音帶著連自己都陌生的哽咽。父親愣了愣，
粗糙的手掌貼上她的額頭，掌心的繭子蹭過她的皮膚，像片溫柔的落葉：“發燒39度，
醫生說淋雨著了涼。以后別總為了刷題熬到半夜，身體才是……”他的話突然頓住。
林婉婷看見他目光飄向床頭她隨手翻開的課本，
那頁紙角還留著前世她憤怒時撕爛又粘好的痕跡——那時她以為父親偏心，
把給母親治病的錢拿去養“第三者”，卻不知道他每天打三份工，連鞋底磨穿了都舍不得換。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玻璃上的水痕蜿蜒成記憶里母親病床前的輸液管。
林婉婷突然抓住父親的手腕，觸到他內側那道淺褐色的疤——那是高二那年她半夜發燒，
父親背她去醫院時，電動車在雨里打滑，他用手臂替她擋住了撞向路牙的沖擊力。“爸，
對不起。”她聽見自己說。父親的睫毛劇烈顫動，指腹擦過她眼角不知何時落下的淚，
笑時眼角的皺紋堆成溫柔的山：“傻孩子，跟爸說什么對不起。等你出院，
爸給你做糖醋排骨，你媽說你最近總沒胃口……”他的聲音突然卡住。
林婉婷看見他迅速別過臉去，指節捏著保溫桶的把手泛白——母親的病情，
此刻應該還瞞著她。但她知道，三天后母親會在買菜時暈倒，被鄰居送去醫院，
確診單上的“急性髓系白血病”會像道驚雷，劈開這個本就搖搖欲墜的家。
2 紙飛機與未拆的信出院那天，父親堅持要騎電動車來接她。
老式電動車的座椅上墊著嶄新的棉墊，是母親親手縫的，邊緣繡著歪歪扭扭的小太陽。
林婉婷坐在后座，環住父親的腰，聽見他隔著外套傳來的心跳聲，
突然想起前世母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婷婷，別恨你爸，他這輩子……”那時她沒聽完，
此刻卻在風里紅了眼。路過巷口的報刊亭時，父親突然剎車：“你在這兒等會兒，
爸去買份晚報。”車筐里的保溫桶還冒著熱氣，是母親熬的銀耳蓮子羹。
林婉婷低頭看見車把上掛著個藍色塑料袋，里面裝著幾個作業本——是她上周落在補習班的，
封面上貼著張便利貼，是父親笨拙的字跡：“婷婷的數學卷子，老師說要簽字。
”前世她總嫌父親的字丑，會在家長會前偷偷模仿他的簽名。
此刻指尖觸到紙頁上父親用力過猛留下的筆痕，突然想起初中時父親為了幫她補數學，
躲在廚房對著課本偷偷刷題，凌晨三點還在臺燈下畫函數圖，草稿紙上寫滿“婉婷加油”。
“給，拿著。”父親回來時多了包她愛吃的橘子軟糖，“你媽說甜食能讓人心情好。
”電動車重新啟動時，她看見父親外套內側露出半截信封，邊角泛著毛邊，
像是被反復拆開又封上。那是前世她在父親抽屜里發現的、母親寫給她的遺書，
此刻應該還沒寫完——母親總說等她高考后再告訴她真相，卻沒等到那天。回到家時，
母親正蹲在陽臺晾衣服。聽見動靜，她轉身時腰上還系著褪色的圍裙，鬢角沾著幾根白發，
卻笑得眉眼彎彎：“婷婷回來啦，洗洗手吃飯，你爸買了新鮮的排骨。
”餐桌上的糖醋排骨油亮誘人，是父親特意去菜市場挑的小排。林婉婷咬下第一口時，
眼淚突然砸在碗里——前世母親確診后，為了省錢拒絕化療，說“把錢留給婷婷上大學”，
后來病情惡化，連咀嚼都成了難事，她卻總說“等媽好了，再給你做糖醋排骨”。
“怎么哭了？是不是爸鹽放多了？”父親慌慌張張地遞來紙巾。
母親笑著拍他的手背：“你啊，就知道瞎緊張。婷婷是長大了，懂事了。”飯后，
林婉婷跟著母親去陽臺收衣服。夕陽把母親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她洗得發白的睡衣上，
像幅褪了色的畫。她看見母親指尖的倒刺，想起前世自己總抱怨母親沒別的家長時髦，
卻不知道她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商場打折時買的，省下的錢都攢著給她報補習班。“媽。
”她突然開口，聲音發顫，“以后別總穿舊衣服了，我陪你去買新的好不好？”母親愣了愣，
指尖撫過她的發頂：“媽衣服夠穿，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多吃點好的。對了，
你爸說你最近總熬夜，學習重要，可別把身體熬壞了……”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電話打斷。
林婉婷看見母親接起電話時臉色驟變，指尖緊緊攥住圍裙下擺——是醫院打來的，
通知明天的體檢結果。夜里，林婉婷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聽見父母房間傳來壓低的爭吵聲。
“素云，明天我陪你去醫院，不管結果怎么樣，咱們都一起面對。”“老林，
婷婷馬上高考了，不能讓她分心。當年我瞞著她把素素送人，已經對不起她了，
現在……”聲音漸漸模糊。林婉婷摸出枕頭下的紙飛機，那是父親在她十歲生日折的，
機翼上還寫著“婷婷永遠開心”。前世她把這架紙飛機扔進了垃圾桶，
此刻卻小心地揣進懷里，指尖觸到機翼邊緣父親當年沒粘好的膠痕，
突然想起他說過：“爸爸不會說漂亮話，但爸爸的愛，就像這紙飛機，哪怕飛歪了，
也是朝著你飛的。”3 命運的裂縫第二天，林婉婷謊稱學校有事，
偷偷跟在父母身后去了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父親握著母親的手，
指尖一下下摩挲著她無名指上的銀戒指——那是他們結婚時買的，母親戴了二十年，
內側刻著“林&蘇”的小字。前世林婉婷總覺得這戒指土氣，此刻卻看見陽光透過窗戶，
在戒指上鍍了層溫柔的光，像極了父母藏在柴米油鹽里的愛情。“林素云家屬，請跟我來。
”醫生的聲音打破寂靜。林婉婷躲在樓梯間，聽見母親強裝鎮定的笑聲：“醫生，
我就是普通的貧血吧？我女兒馬上高考了，您可別嚇我。”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樓梯間的窗戶正對著醫院的小花園，她看見前世自己蹲過的那個角落，
此刻有個小女孩正蹲在那兒折紙飛機，旁邊站著位鬢角斑白的父親，正笑著替她遞剪刀。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班主任發來的消息：“林婉婷，你今天怎么沒來學校？
下周就是一模了，你最近狀態很不對啊。”指尖懸在屏幕上，她突然想起前世因為母親的病，
她高考失利，父親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三天，后來偷偷去教育局替她申請復讀，
卻在暴雨天摔斷了腿。此刻回復“我馬上來”，轉身時卻看見父親正站在樓梯口，
手里攥著她落在電動車上的紙飛機，眼睛紅紅的，像剛哭過。“爸……”她的聲音發哽。
父親別過臉去，用力抹了把眼睛，把紙飛機塞進她手里：“傻孩子，跟著來干什么？
你媽沒事，就是普通的貧血，醫生說吃點補鐵的藥就好。”他的語氣太刻意，
連嘴角的笑都在發抖。林婉婷突然想起前世父親在母親葬禮上的樣子，他沒掉一滴淚，
卻在深夜里偷偷去陽臺抽悶煙，煙頭的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像極了他破碎的心。那天下午，
林婉婷回到學校時，模考卷已經發下來。數學卷子上刺眼的79分讓她想起前世的自己，
總把成績不好歸咎于家庭，卻不知道父親為了讓她安心讀書，
連去醫院照顧母親都選在她上課的時候，每天只睡三個小時。“林婉婷，你出來一下。
”班主任敲了敲她的桌子。辦公室里，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班主任的教案上，
她看見自己的名字被紅筆圈了又圈，旁邊寫著：“最近心事很重，建議家長多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