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粘稠起來,我站在307病房門口,看著門框上那塊銅制號碼牌。
暗綠色的銹跡像是某種潰爛的皮膚,邊角處還沾著半片干涸的蛾子翅膀。
手機在口袋里又震動起來,屏幕上「腫瘤科張主任」五個字正在滲出血絲般的紅暈。
「林小姐,請盡快到護士站領取您母親的生活用品。」聽筒里的女聲帶著金屬摩擦的雜音,
我盯著走廊盡頭那盞頻閃的日光燈,忽然覺得左耳后方有些發癢。
上午十點的陽光本應透過窗戶鋪滿走廊,可這里所有玻璃都蒙著層灰褐色薄膜,
像是有人把整棟樓浸泡在隔夜的紅茶里。「這就來。」我壓低聲音回應,
指甲無意識摳著門框上剝落的墻皮。淡黃色的碎屑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暗紅色的斑塊,
那些痕跡像是被指甲反復抓撓形成的。病房里傳來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
母親枯瘦的手腕從白被單邊緣垂下來,輸液管在她手背上蜿蜒成青紫色的藤蔓。
我輕輕將她的手臂塞回被子里,突然注意到床頭柜第二層抽屜露出一角泛黃的紙頁。
「別亂動病人私人物品。」戴著金絲眼鏡的護士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
白大褂下擺沾著幾滴暗褐色污漬。她懷里抱著個塑料收納箱,
醫用棉簽從箱蓋縫隙里支棱出來,尖端沾著可疑的紅色。「這是...?」「入院手冊。」
護士用腳尖踢上抽屜,金屬柜門撞在桌腿上發出悶響,「記得每天九點前吃藥,
窗臺綠蘿底下那個藍盒子——別碰葉子背面,上周有病人家屬被蜇傷送急診了。」
我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布滿水垢的窗臺上確實擺著盆蔫頭耷腦的綠植。
葉片背面密密麻麻排列著某種黑色顆粒,像是蟲卵又像是霉斑。正要細看,
護士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橡膠手套的涼意透過皮膚滲進血管。「林小姐,你臉色不太好。」
她的金絲眼鏡閃過冷光,鏡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縮成豎線,「需要去三樓做個血常規嗎?」
「不用了!」我猛地抽回手,后腰撞在鐵質床架上發出巨響。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
母親的眼皮劇烈顫動起來,輸液管里涌上暗紅色的液體。護士的嘴唇抿成刀刃般的直線,
她從白大褂口袋掏出支藍色針劑扎進輸液管。那些暗紅色液體立即褪成透明的藥水,
監護儀的警報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記住,九點前。」她指了指窗臺,
轉身時鞋跟在地磚上碾出黏膩的聲響。我屏住呼吸數到二十,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樓梯間,才顫抖著拉開抽屜。
泛黃的手冊封面用紅墨水寫著「仁愛醫院就診指南」,翻開扉頁的瞬間,鐵銹味撲面而來。
第3頁右下角有塊指甲蓋大小的褐色污漬,像是干涸的血跡。
「規則一:每日21:00前必須服用藍色藥片(藥盒在窗臺綠蘿下)」
「規則二:走廊護士永遠戴金絲眼鏡,若看到戴黑框眼鏡者請立即閉眼裝睡」
「規則三:聽到衛生間滴水聲超過3分鐘,請將床頭百合花倒插進水瓶」
「規則四:絕對不要答應307病房外穿紅拖鞋病人的任何請求」
紙頁邊緣殘留著細密的齒痕,像是被嚙齒類動物啃咬過。我下意識摸了摸耳后的瘙癢處,
指尖觸到一粒凸起的硬物。正要打開手機自拍攝像頭查看,走廊突然傳來拖沓的腳步聲。
「姑娘...能幫我撿下橘子嗎...」佝僂的老太婆扶著輸液架站在門口,
發黃的病號服領口沾著橙子汁,左腳趿拉著雙褪色的紅塑料拖鞋。她的指甲縫里嵌著黑泥,
掌心朝上攤開時,我看見有道暗紅色的數字紋路在皮膚下游動。307-已逾期。
「我...我去叫護士!」我踉蹌著后退,后腦勺撞在窗框上。
綠蘿葉片背面的黑卵突然簌簌抖動,有幾顆滾落在窗臺,發出類似甲蟲振翅的嗡鳴。
老太婆的臉突然貼到眼前,渾濁的眼球幾乎要撞上我的鼻尖。「你媽媽欠了債...」
她咧開嘴,露出鑲著金牙的牙齦,「用肝還是用眼珠還...」「林小姐!」
戴金絲眼鏡的護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輸液架哐當砸在地上。
老太婆發出貓被踩尾巴般的尖嘯,紅拖鞋在逃跑時甩脫了一只,
鞋底粘著團正在蠕動的黑色毛發。「說過不要和穿紅拖鞋的病人說話。」護士彎腰撿起拖鞋,
橡膠手套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特別是凌晨三點之后。」
我盯著手機屏幕——分明顯示著上午十點四十七分。護士胸前的工牌突然滲出黑色墨跡,
「值班護士長王梅」幾個字在陽光下扭曲成蚯蚓狀的線條。她轉身走向消防通道時,
我注意到她白大褂后襟粘著片暗綠色的鱗狀物。「小棠...」
母親虛弱的聲音讓我渾身一顫。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枯槁的手指死死攥著被單,
監護儀顯示屏上的心率曲線正在瘋狂跳動。「別吃藥...」她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
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滾落,「院長在...」「什么院長?媽你說清楚!」「在看...」
她的瞳孔突然擴散成漆黑的圓,指甲在被單上抓出五道血痕。我撲向呼叫鈴的瞬間,
整層樓的燈光突然熄滅,黑暗中傳來液體滴落的聲響。嗒。嗒。嗒。
潮濕的霉味裹著血腥氣涌進鼻腔,我摸索著抓住母親的手腕。皮膚下的脈搏正在瘋狂震顫,
像是被困在皮囊里的蜂群。滴水聲從衛生間方向傳來,每一聲間隔精確得像是用節拍器量過。
嗒。嗒。嗒。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我差點把它摔在地上——鎖屏時間顯示00:03,
可明明十分鐘前還是上午。幽藍的熒光里,床頭柜上的百合花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花瓣邊緣卷曲成焦黑色。「規則三:聽到衛生間滴水聲超過3分鐘...」
我撲向花瓶時踢翻了垃圾桶,醫用棉球滾出來沾著暗黃色膿液。百合花莖在掌心勒出血痕,
倒插進水的剎那,整束花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根系瘋狂扭動著纏住我的手指,
花苞里滲出粘稠的紅色汁液。燈光驟然亮起時,我正跪在滿地腥臭的液體里。
母親床頭的監護儀恢復平靜,但墻紙接縫處正在滲出瀝青狀的黑液。更可怕的是,
原先雪白的被單上浮現出大片暗褐色人形輪廓,就像有什么東西在母親身上趴了整夜。
「姑娘,要買蘋果嗎?」沙啞的嗓音讓我渾身血液凝固。
307病房門口站著個穿藍條紋病號服的老頭,推車上堆著腐爛的水果。他的右眼蒙著紗布,
左手指甲縫里嵌著百合花瓣的碎屑。最詭異的是,
推車轱轆上纏著幾縷暗紅色的長發——和母親的一模一樣。「不要和無關人員交談。」
戴金絲眼鏡的護士突然出現在老頭身后,手術剪的寒光抵住他后頸。老頭發出漏氣般的笑聲,
推車底層突然掉出個玻璃罐,渾濁的福爾馬林液體里泡著顆布滿血絲的眼球。「王護士長,」
老頭彎腰撿罐子時,后頸皮膚裂開蛛網狀的紋路,「新到的貨要不要看看?
今早剛摘的...」「回你的地下室去。」護士的聲音像是金屬刮擦黑板,
「再讓我看見你在住院部兜售器官,我就把你剩下的眼睛喂給13樓的清潔工。」
老頭推車經過我身邊時,腐爛的蘋果堆里突然伸出只青灰色的小手。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突然意識到整層樓安靜得可怕——沒有呼叫鈴聲,
沒有腳步聲,甚至連呼吸聲都消失了。「小棠...」母親的聲音讓我觸電般轉身。
她不知何時坐了起來,浮腫的眼皮縫隙里滲出黑色黏液,枯瘦的手指正摳挖著墻面。
指甲斷裂的聲響中,斑駁的墻皮簌簌剝落,露出底下用血跡寫的字跡。
院長在看著每個字的豎鉤都拖出長長的血痕,像是書寫者被強行拽離墻面。
我抓住母親手腕的瞬間,摸到她皮膚下游動的硬塊,那觸感像是無數顆鵝卵石在皮下滾動。
「媽!我們轉院,現在就...」「走不掉的...」母親反手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不可思議。她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
喉管里傳出雙重混響的聲音:「三十三年...血月...容器...」
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我瘋狂拍打呼叫鈴時,發現按鈕已經深深嵌進墻里。
墻面變得像冷卻的瀝青般柔軟粘手,無數張人臉在涂料層下起伏掙扎。
最近的半張臉我認得——是剛才兜售器官的老頭,他剩下的獨眼正在滲出黑色汁液。「讓讓!
」穿粉色護士服的少女撞開我,胸牌上印著「實習護士周曉雯」。她抱著急救箱沖進來時,
我注意到她的黑框眼鏡正隨著跑動逐漸染上金色。在鏡框完全變成金絲的前一秒,
她從急救箱抽出支藍色針劑扎進母親手臂。「為什么不按時吃藥?」護士轉頭瞪著我,
瞳孔已經恢復成正常圓形,但眼白里布滿蛛網狀血絲,「綠蘿底下的藥盒沒長腿吧?」
我沖到窗臺前掀開綠蘿,葉片背面密密麻麻的黑卵突然爆開,飛出無數只帶刺的飛蟲。
手背傳來劇痛的瞬間,我摸到了那個印著紅十字的鋁制藥盒。
用血寫著兩行小字:真正的藥片是白色 別讓她們發現你知道藥盒里并排躺著藍白兩色藥片,
藍色藥片表面浮著層彩虹色的油膜。我捏起白色藥片時,
聽見身后傳來膠布撕裂的聲響——實習護士正在給母親更換滲血的留置針,
膠布下裸露的皮膚布滿青黑色紋路,就像有人用鋼筆在皮下畫了電路圖。
「新人就是毛手毛腳。」戴金絲眼鏡的護士長幽靈般出現在門口,
她手里提著個不銹鋼保溫桶,桶蓋縫隙里垂下幾縷黑色長發,「13樓送來的營養湯,
林小姐要不要嘗嘗?」「我...我去打點熱水。」我把白色藥片藏進舌底,
抓起熱水壺奪門而出。走廊的日光燈管蒙著層肉膜似的物質,每走一步都有黏膩的回響。
熱水間的指示牌不知被誰旋轉了180度,血紅色的「小心燙傷」
倒映在積水里變成「歡迎獻祭」。我擰開龍頭時,流出的液體泛著淡粉色,
聞起來像是稀釋過的血漿。「你也發現了?」低沉的男聲讓我險些摔了熱水壺。
穿著褪色牛仔外套的男生靠在防火門邊,他手里轉著個老式打火機,火苗是詭異的青綠色。
「陳默,202床家屬。」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探視牌,
塑料殼里塞著張泛黃的1988年糧票,「別喝這里的水,
我爸說每個水龍頭都接著停尸房的沖洗管。」「你怎么知道...」「你耳朵后面。」
他突然湊近,我聞到他身上有股焚燒舊書的味道,「那個黑色腫塊,今早還沒有吧?」
不銹鋼熱水壺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壺嘴噴出帶著碎肉的蒸汽。陳默拽著我退后兩步,
看著壺蓋被頂開,十幾顆人類牙齒在沸水里上下翻騰。最醒目的是顆鑲著金牙的臼齒,
邊緣還粘著橙子皮碎屑。「紅拖鞋老太的定金。」陳默用腳尖踢上壺蓋,
「昨天她問我要不要預訂我爸的肺葉,說可以做橙子釀肉。」我扶著墻干嘔時,
聽見護士站傳來爭執聲。透過磨砂玻璃,看見護士長正把實習護士按在登記臺上,
手術刀抵著她顫抖的咽喉。周曉雯的黑框眼鏡摔在地上,鏡片裂痕間滲出黑色粘液。
「說過多少次,配藥室不準用84消毒液?」護士長的金絲眼鏡滑到鼻尖,
露出爬蟲類特有的瞬膜,「你以為聞不出你藏在更衣室的眼球?」「王姐我錯了...」
實習護士的指甲突然暴漲,在臺面抓出火星,「是院長說需要新鮮的眼角膜...」
陳默突然捂住我的嘴,拖著我退進消防通道。生銹的鐵門關上的瞬間,
我聽見重物墜地的聲響,以及某種大型爬行動物蛻皮時的窸窣聲。「她們在挑選容器。」
陳默的聲音在樓梯間產生詭異的回音,像是同時從樓上樓下傳來,「你母親后背的縫合線,
是不是開始鼓脹了?」我渾身血液瞬間凍結。今早給母親擦身時,
確實摸到她肩胛骨之間有道十厘米長的凸起。當時以為是手術疤痕,現在想來,
那形狀更像是——「器官保鮮需要活體宿主。」陳默點燃青綠色的火焰,
照亮防火門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痕跡新舊交疊,最近的一道還沾著新鮮的血跡,
「我爸的肝臟三天前開始長蘑菇,護士說是癌細胞轉移。」我想起母親皮膚下游動的硬塊,
舌底的白色藥片突然開始發燙。正要詢問,整棟樓突然劇烈震顫起來,
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從地底蘇醒。「抓緊!」陳默抓住我的手腕沖向樓梯下方,
他的掌心燙得異常,「月全食提前了!」陳默的手電筒光束在樓梯間切割出破碎的光域,
青苔順著墻縫爬滿整個消防通道。我的運動鞋陷在某種膠質狀的地面涂層里,
抬腳時扯出細長的血絲。當第五次經過標著「5F」的防火門時,我終于拽住他的衣角。
「我們在兜圈子。」我盯著門牌上反寫的「F5」,鐵質數字邊緣掛著暗紅色肉芽,
「這棟樓根本沒有五層以上的標識。」「醫院在拒絕我們進入13樓。」
陳默的喉結在綠光下泛著水族館玻璃般的質感,「把你的探視牌給我。」
塑料探視牌背面不知何時爬滿黑色紋路,像是干涸的河床裂紋。陳默用打火機燎過牌面時,
焦糊味里突然爆發出嬰兒啼哭。裂紋深處滲出暗紅色液體,逐漸匯聚成箭頭指向下方。
「負八層?」我盯著液體形成的數字,「這棟樓總共才...」整面墻壁突然劇烈痙攣起來,
混凝土表層像蛻皮般剝落,露出底下蠕動的血肉組織。陳默突然將我推向左側,
一根生滿吸盤的觸須擦著耳畔掠過,在墻面抽出冒著熱氣的溝壑。「跟著血走!」
他劃破掌心按在墻面上,血液被吸收的瞬間,暗門從腐肉中浮現。
門把手是顆青銅鑄造的眼球,瞳孔位置插著把生銹的鑰匙。我轉動鑰匙的剎那,
聽見樓上傳來護士長歇斯底里的咆哮。門后涌出的冷風裹著福爾馬林氣味,
臺階上散落著泛黃的值班表碎片,
某張紙片上潦草地寫著:「規則五:在停尸房遇到穿紅毛衣的男孩,務必收下他給的糖果」
階梯轉角處的應急燈罩里積著黑紅色液體,每走一步都有黏膩的回響。陳默突然停下腳步,
手電光束照亮前方蜷縮的人影——穿紅毛衣的小男孩正在臺階上疊紙船,
蠟筆涂成的帆船上畫著扭曲的器官解剖圖。「哥哥姐姐吃糖嗎?」男孩仰起裂至耳根的笑臉,
掌心托著幾顆裹著玻璃紙的眼球糖。糖紙里包裹的瞳孔還在轉動,
虹膜顏色和母親的一模一樣。我下意識后退撞在陳默胸口,
他伸手抓過糖果塞進褲兜:「多謝,我們正要去看望你爸爸。」男孩的嘴角突然撕裂到后頸,
露出食道里密密麻麻的牙齒:「爸爸在13樓玩捉迷藏呢,找到他就能當院長啦!」
整段臺階突然翻轉成45度角,陳默拽著我滾進側方通風管道。生銹的鐵皮刮破手肘時,
我聽見管道深處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母親在哼唱兒時的搖籃曲。「...別出聲。」
陳默用口型示意,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泛起爬行類動物的金綠色。通風口柵欄外,
我看見護士長正將實習護士按在解剖臺上,手術刀沿著她的脊柱游走。「我說過多少次,
處理容器要保留完整的神經系統。」護士長摘掉金絲眼鏡,眼窩里鉆出兩簇不斷開合的螯肢,
「院長需要新鮮的傳導神經來維持時間褶皺。」實習護士的慘叫悶在喉管里,
她的皮膚正被整張剝下,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鱗片。更可怕的是解剖室墻上的電子鐘,
液晶數字在「1988」與「2023」之間瘋狂跳動。陳默突然捂住我的嘴,
他的體溫正在急速下降。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我看見母親漂浮在裝滿綠色液體的圓柱形培養艙里,
后頸延伸出的神經束連接著無數具蒼白軀體。那些軀體的面部特征和我有七分相似,
最年長的那個已然滿頭白發。「三十三年一輪回...」陳默的呼吸噴在我耳后結起冰霜,
「院長在收集血親的時間線。」培養艙突然睜開十二對復眼,母親的面孔在粘液中分解重組。
我咬破舌尖才忍住尖叫,血腥味卻引來護士長的注意。她的螯肢穿透通風管道的瞬間,
陳默將我推向管道深處。「去配藥室!」他的沖鋒衣被螯肢撕開,
飄落的碎布上印著1988年的熊貓圖案,「找裝著藍月亮的玻璃瓶!」
我在管道里手腳并用地爬行,指甲縫里塞滿疑似頭發的纖維物。前方透出的冷光里,
配藥室的金屬柜門映出無數張重疊的臉。
最上層貼著張泛黃的便簽:「規則六:配制營養液時,若聽到天花板的哭聲,
立即加入三滴左起第三瓶試劑」冷藏柜里擺滿貼著代號的玻璃瓶,
其中一瓶藍色沉淀物中懸浮著月牙狀物體。我抓過瓶子時,天花板突然傳來嬰兒啼哭,
混凝土裂縫里滲出帶著胎脂的血水。左起第三瓶試劑標簽上畫著笑臉骷髏,滴落的瞬間,
整面墻的藥品柜突然向兩側滑開。暗格里擺著本皮質日志,
封面燙金文字正在滲血:「院長交接手冊」。「找到你了。」護士長的螯肢穿透我的左肩時,
日志自動翻到畫著月全食的那頁。劇痛中我瞥見關鍵段落:「新任院長需在血月降臨前,
用至親之血涂抹13樓所有鏡面...」藍月亮瓶子脫手墜地,
液體接觸空氣的瞬間燃起幽藍火焰。護士長發出高頻嘶鳴,她的螯肢在火光中蜷縮碳化。
我趁機撲向通風管道,卻被培養艙延伸出的神經束纏住腳踝。
「小棠...來媽媽這里...」母親的聲音從所有培養艙里同時傳出,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鼻腔涌出溫熱的血液。混亂中有人抓住我的手腕,
陳默滿身是血地將我拖進電梯井,按下標著「13」的銹蝕按鈕。「這是最后的...」
他的傷口里鉆出細小的蘑菇菌絲,「我爸的探視牌...能打開院長室...」
電梯轎廂下墜的瞬間,我看見樓層顯示牌滲出瀝青狀物質。陳默的身體正在快速木質化,
他的眼球變成樹瘤狀的結痂,
最后的話語混著樹根斷裂的脆響:「院長只能活三十三年...你母親是第22任...」
轎廂墜地的沖擊讓我短暫昏厥,醒來時正躺在307病房。母親安詳地睡著,
床頭柜擺著打開的藍藥盒,白色藥片不翼而飛。護士長推門進來時,
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完好無損。「查房。」她翻開病歷本,紙張間夾著片干枯的綠蘿葉子,
「今晚有月全食,記得拉緊窗簾。」我摸向耳后的腫塊,那里結著血痂的傷口下,
有粒種子正在搏動。窗外暮色沉沉,月亮邊緣泛著詭異的紅暈。
當指尖觸到口袋里陳默留下的糧票時,
粗糙的紙面突然顯現出新的血字:「規則七:新任院長必須吃掉上一任的心臟」
消毒水混合著潮濕苔蘚的氣味灌入鼻腔,我數著窗簾縫隙透進的月光,
第13次確認手機時間——2023年9月7日0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