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的服務生第三次過來問我是否還需要點些什么時，我看了看手表，晚上十點二十三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再等十分鐘。
"我對服務生笑了笑，把面前涼透的牛排推開，第五次撥打顧沉的電話。
依然是冰冷的機械女聲："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餐廳的燈光暗了下來，
其他桌的客人早已離開。我摸出包里的小盒子，輕輕打開，里面是一對袖扣，藍寶石的，
和顧沉眼睛的顏色很像。今天是我們結婚五周年紀念日，他上周還摟著我說要給我一個驚喜。
"女士，我們要打烊了。"服務生站在桌邊，表情為難。我點點頭，把盒子塞回包里，
結了賬走進雨里。沒帶傘，出租車也攔不到，等我渾身濕透地回到家時，已經快十二點了。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客廳里的人。顧沉從沙發上站起來，領帶松開，
臉上帶著微醺的紅暈："晴晴？你去哪了？我回來沒看見你..."我站在玄關，
水珠從我的發梢滴落到地板上。我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和香水味，
那種甜膩的、我從不會用的味道。"今天是我們結婚五周年紀念日。"我說，
"我在Le Ciel訂了位置，給你發了七條消息，打了五個電話。
"顧沉的表情空白了一秒，然后拍了拍額頭："該死，我完全忘了！
今天恒創的王總突然約談項目，手機又沒電..."他走過來想抱我，"對不起寶貝，
明天補過好不好？"我后退一步，他的手臂尷尬地懸在半空。就在這時，
我看到了他襯衫領口上那個模糊的口紅印，櫻桃紅的，像一小塊血跡。"這是什么？
"我指著那個印記，聲音平靜得不像自己。顧沉低頭看了一眼，眉頭皺起："應酬而已，
你別小題大做。"他轉身往臥室走，"我累了，先去洗澡。"小題大做。
這四個字像一把鈍刀，緩慢地鋸開我最后的自欺欺人。這不是第一次了，
從他半年前升任副總開始，晚歸、爽約、身上的香水味...每次質問，他都說我想太多，
說都是為了這個家。我走進浴室，從臟衣籃里拎出他的襯衫。右領口的口紅印，
后頸處殘留的香水味，還有...我翻開衣領內側，一根長長的栗色頭發。我是黑色短發。
多么俗套的劇情，我幾乎要笑出聲。顧沉洗完澡出來時，我已經把襯衫放回了原處。
他擦著頭發，看了我一眼："還不睡？""我們離婚吧。"我說。他愣了一下，
然后笑出聲："又來了。蘇晴，你能不能別每次吵架就說離婚？"他走過來想摸我的臉，
"我知道今天是我不好，明天...""我不是在吵架。"我躲開他的手，"我是認真的。
"顧沉的表情終于變了："你什么意思？""字面意思。"我從床頭柜拿出一個文件夾，
"過去半年，你出差十七次，
有九次酒店記錄顯示你根本沒去；你有四十三天凌晨一點后回家，
其中二十八天身上有同款香水味；上個月你給一個叫林茜的女人買了Tiffany手鏈，
刷的是我們聯名賬戶..."顧沉的臉一點點變白："你調查我？
""只是確認一下我的猜測。"我把文件夾放回去，"律師我已經聯系好了，協議離婚，
財產分割方案在里面，你有三天時間考慮。"顧沉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蘇晴！
就因為我忘了紀念日，你就要離婚？那個女人什么都不是，只是逢場作戲！"我掙脫他的手，
開始收拾行李箱："我今晚去閨蜜家住。三天后給我答復。""你瘋了嗎？
"顧沉跟在我身后，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就為這點事？你知道多少人羨慕我們的生活嗎？
"我從衣柜深處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行李袋，開始裝必需品。顧沉站在門口，
臉上的表情從震驚變成憤怒："行啊，你走！我看你能在外面堅持幾天！
"他以為我在鬧脾氣，以為我會像以前一樣，冷戰兩天就乖乖回來。他不知道的是，
這半年來每一次心碎，每一次自我懷疑，都像水滴一樣積蓄在我心里，直到今晚，
終于漫過了容忍的堤壩。"對了，"我在門口轉身，"你右肩胛骨下面有顆痣，對吧？
"顧沉一愣："什么？""沒什么。"我笑了笑，"只是確認一下林茜確實見過你裸體而已。
"在他反應過來前，我關上了門。閨蜜小雨開門時，我臉上的平靜終于崩潰。她什么都沒問，
只是抱住我，讓我哭濕了她整個肩膀。"這次真的決定了？"等我平靜下來，
小雨遞給我一杯熱茶。我點點頭，把手機調成靜音。
屏幕上已經有七個未接來電和十幾條微信消息，全是顧沉的。"他以為你還會回去？
"小雨嗤笑一聲。"當然。"我抿了一口茶，"在他眼里，我只是在鬧脾氣，
等他哄兩句就會心軟。"小雨翻了個白眼："那你打算怎么辦？""等。"我說，
"等他意識到這次不一樣。"我的手機亮了起來，顧沉又發來一條消息：「晴晴，別鬧了，
明天我去接你，我們好好談談」我看著那條消息，慢慢打字回復：「我在考慮離婚，
不是鬧脾氣」幾乎是立刻，顧沉就回復了：「別說傻話了，你知道我離不開你。
明天帶你去買上次看中的那條項鏈好不好？」我關掉手機，對小雨笑了笑。
顧沉根本不相信我會離開他。在他眼里，
我還是那個大學時被他一個笑容就迷得神魂顛倒的女孩，
是那個結婚時哭著說"這輩子只愛你一個"的傻姑娘。他不知道的是，人心是會死的，
而我的，已經死了很久了。連續三天沒收到我的回復后，顧沉終于去了我們共同的家。
我用手機上的監控軟件看著他站在客廳中央，像只迷路的狗一樣轉來轉去。他先去了臥室，
打開衣柜門時明顯愣了一下——我這邊已經空了，只剩下幾個孤零零的衣架。
梳妝臺上我的護膚品全都不見了，浴室里我的牙刷、毛巾、發圈，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監控畫面里，顧沉掏出手機，我這邊立刻顯示來電。我沒接，看著他掛斷后又打，
如此反復五次后，他開始發微信。「你把東西都搬走了？」「蘇晴，別鬧得這么難看」
「接電話！」「你到底想怎樣？」我關上監控軟件，轉向電腦繼續寫我的調職申請。
公司在新開發區有個分部，雖然條件差些，但正好可以避開顧沉。
畢竟我們在這座城市生活了七年，有太多共同的活動區域和社交圈。小雨推門進來，
手里拿著杯咖啡："顧沉剛才給我打電話了。"我敲鍵盤的手停了一下："說什么了？
""問你在哪，我說不知道。"小雨把咖啡放在我面前，"他聽起來很著急，
說去你公司找過你，前臺說你請假了。"我輕啜一口咖啡，苦澀在舌尖蔓延："他當然著急，
洗衣籃里攢了三天的臟衣服沒人洗，冰箱里的啤酒喝完了沒人補貨。
""你打算什么時候遞交離婚協議？"小雨在我床邊坐下。"明天。"我打開抽屜，
取出已經簽好字的文件，"律師說顧沉收到后會有十五天考慮期，如果他不同意協議內容，
就要走訴訟離婚了。"小雨猶豫了一下："如果他真的悔改了呢？"我看向窗外，
雨已經停了，但天空還是陰沉沉的："你知道我上周收拾東西時找到了什么嗎？
一條不屬于我的內褲，塞在我們床墊下面。至少半年前就在那兒了。
"小雨倒吸一口冷氣："這個王八蛋！"我笑了笑，繼續寫我的申請。感情就像銀行賬戶，
每一次傷害都是取款，而顧沉早就透支了我們的所有余額。第四天早晨，我去了公司。
前臺小妹一看到我就快步走過來："蘇姐，顧總這幾天天天來找你，我說你請假了他不信，
差點跟保安吵起來。""下次他再來，直接叫保安。"我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
"這個麻煩幫我寄一下，到付。"里面是離婚協議和一份財產分割清單。我咨詢過律師，
我們的共同財產主要是那套婚房和一輛車，我只要了三分之一，足夠我重新開始。
剛在工位坐下，部門主管李姐就走了過來："蘇晴，你來得正好。
總部調來一位新總監接管你們設計組，今天報到。"我抬頭，
看見李姐身后站著個高個子男人，西裝筆挺，眉眼深邃。"程昱，這是蘇晴，
你們組的主力設計師。"李姐介紹道。程昱伸出手："久仰，我看過你做的星河灣項目，
很有想法。"我禮貌地握了握他的手，卻在聽到他下一句話時僵住了。"我們是校友，
你可能不記得了，我比你高兩屆。"我仔細打量他的臉，
記憶慢慢浮現："建筑設計系的程學長？"他眼睛一亮："你記得？"我當然記得。
大學時程昱是風云人物，設計比賽拿過全國金獎，多少女生暗戀的對象。
有次聯誼會我們聊過幾句，后來聽說他去了國外深造。"世界真小。"我勉強笑了笑，
低頭整理文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現在的我實在沒心情敘舊。程昱似乎察覺到我的回避，
禮貌地轉向李姐："能帶我去看看辦公室嗎？"他們走后，我長舒一口氣。打開電腦，
郵箱里躺著幾十封未讀郵件，最上面一封是人事部的回復，我的調職申請已經批準，
下周就可以去新辦公室報到。正要關掉郵箱，一條新郵件提醒跳出來。發件人是顧沉，
主題全大寫加粗：「我們需要談談」。我直接點了刪除。十分鐘后，
前臺打電話來說有人給我送了東西。我以為是快遞，下去卻發現接待處放著一大束紅玫瑰，
少說也有九十九朵，上面插著張卡片：「給我最愛的小晴」。"要拿上去嗎？
"前臺小妹小心翼翼地問。"不用，你處理掉吧。"我轉身要走，卻聽見身后傳來一陣騷動。
顧沉大步走進來，西裝革履，手里還拿著杯咖啡，是我常喝的那家。他看到我，
眼睛一亮："晴晴！"我站在原地沒動。公司大堂人來人往，已經有同事好奇地看過來。
"我們出去說。"我壓低聲音，率先走向大樓外的休息區。顧沉跟上來，
把咖啡遞給我："你最愛的焦糖瑪奇朵，半糖。"我沒接："有什么事？""你把我拉黑了？
"顧沉皺眉，"我打了那么多電話，
發了那么多消息...""離婚協議你應該今天就能收到。"我打斷他，
"律師說...""去他媽的協議！"顧沉突然提高音量，引來路人側目，"蘇晴，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道歉了，送花了，你還想怎樣？"我看著他發紅的眼睛，
突然覺得很可笑："顧沉，你以為我是在跟你鬧脾氣要禮物嗎？""不然呢？
"他抓住我的手腕，"就因為我在外面玩了一下，你就要離婚？
你知道多少夫妻都是這么過來的嗎？"我甩開他的手："首先，
'玩了一下'是指至少半年的出軌；其次，別人怎么過我不管，但我不接受。
"顧沉的表情變得陰沉："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簡直要氣笑了："果然，
出軌的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對方也出軌了。""那是為什么？"顧沉逼近一步，
"就因為那個口紅印？我解釋過了，那是應酬時不小心...""顧沉，"我打斷他，
"你還記得我們結婚誓詞嗎？"他一愣："什么？""你說'這輩子只愛我一個'，
我說'無論貧窮富貴都不離不棄'。"我平靜地說，"我做到了，直到發現你背叛的那一刻。
而你，早就忘了自己說過什么。"顧沉張嘴想反駁，卻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
下意識側身避開我，雖然我依然瞥見了屏幕上"茜茜寶貝"的來電顯示。"接啊。"我冷笑，
"別讓你的寶貝等急了。"顧沉按掉電話，臉色難看："不是你想的那樣...""再見，
顧沉。"我轉身走向大樓，"十五天后律師會聯系你。""蘇晴！"他在我身后喊，
"你以為離婚那么容易？我不會簽字的！"我沒回頭，徑直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前，
我看到顧沉還站在原地，手里那杯咖啡已經捏得變了形。接下來的一周，顧沉變本加厲。
他每天早中晚準時出現在公司樓下，送花、送禮物、發長篇大論的短信到我的工作郵箱。
他甚至找到了我暫住的小雨家，在樓下等到半夜，直到小雨叫保安把他趕走。"他瘋了吧？
"小雨遞給我一杯熱巧克力，"以前怎么不見他這么殷勤？
"我捧著杯子暖手："因為他終于發現我是認真的了。"這就是顧沉，
永遠只在乎即將失去的東西。當我還愛他時，他視若無睹；當我要離開了，
他才突然發現我的價值。調職前一天，公司為我辦了小型歡送會。程昱也來了，
舉杯時他說："開發區的項目很需要蘇晴這樣的設計師，但說實話，
我挺遺憾剛認識就要分開。"同事們起哄說程總監是不是對我們蘇晴有意思，
我尷尬地低頭喝酒，沒注意到程昱看我的眼神。歡送會結束已經晚上九點多。走出餐廳，
外面下著大雨。程昱主動提出送我，我剛要婉拒，就看見顧沉站在馬路對面，沒打傘，
渾身濕透地盯著我們。"需要幫忙嗎？"程昱敏銳地察覺到異樣。"不用，謝謝。
"我勉強笑了笑，"能借你的傘嗎？我自己打車回去。"程昱把傘遞給我："小心些。
"我走向馬路對面，顧沉的眼睛亮了起來："晴晴...""你跟蹤我？"我直接質問。
"我擔心你！"顧沉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那個男的是誰？你們什么關系？
"我深吸一口氣："顧沉，我們已經要離婚了，我跟誰交往都與你無關。""離婚？
"顧沉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就因為我犯了點錯，你就要毀掉我們的婚姻？五年感情算什么？
"雨越下越大，打濕了我的衣服和頭發。我掙脫顧沉的手，
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這是離婚協議的副本，我已經簽字了。如果你還有一點尊重，
就請你也簽了它。"顧沉盯著那個信封，像盯著一條毒蛇："不...蘇晴，我知道錯了，
我改，我什么都改...""太晚了。"我把信封塞進他手里，轉身走向路邊停著的出租車。
顧沉在雨中大喊："我不會放棄的！蘇晴，你永遠是我的妻子！"出租車門關上的瞬間，
透過后窗，我看到顧沉跪在雨中的身影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夜色里。
開發區辦公室的條件確實簡陋。空調時好時壞，咖啡機是十年前的老款式，
連衛生間都要和隔壁公司共用。但這里沒有顧沉的影子，對我來說就是天堂。
調職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晴晴，
我把林茜的所有聯系方式都刪了，婚戒也一直戴著。求你給我一次機會。——永遠愛你的沉」
我直接刪了短信，順手把號碼拉黑。中午吃飯時，小雨發來一張截圖——顧沉的朋友圈，
照片里我們的婚戒被穿成項鏈掛在他脖子上，配文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演技派啊」
小雨附言道。我回了個白眼表情，正要關掉手機，又一條消息彈出來。
這次是程昱：「聽說你在開發區辦公室遇到設備問題？總部這邊有批替換下來的電腦，
需要的話我讓人送過去。」我猶豫了一下：「謝謝程總監，不過不用特別照顧。」
「不是照顧，是資源合理配置。」他很快回復，「另外，下周三有個星河灣二期項目討論會，
希望你能參加，你的設計理念很契合這個項目。」星河灣是我負責過的重點項目，
于情于理都該去。我答應了，心里卻隱隱擔憂會遇到顧沉——他和這個項目也有些業務往來。
下班時，前臺說有人給我送了東西。一個精致的禮盒，里面是一條Tiffany手鏈，
和顧沉送給林茜的那條一模一樣。卡片上寫著：「第一次送你的禮物也是這條手鏈，
讓我們回到最初好嗎？」我盯著那條手鏈，胸口發悶。顧沉永遠是這樣，
犯了錯就買個禮物搪塞過去，仿佛金錢可以抹平一切傷害。我們的第一次吵架，
他遲到三小時；我第一次發現他和女同事曖昧短信；他忘記我的生日...每一次，
都是一條項鏈、一個包包了事。"需要簽收嗎？"我問前臺。
前臺小妹搖搖頭："送貨的人說已經付過款了。""那送你了。"我把盒子推給她，
在她震驚的目光中補充道，"或者賣掉捐給流浪動物救助站，隨你處置。"走出大樓，
深秋的風已經帶著寒意。我裹緊外套走向公交站，手機又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