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歷四年春,戰火的余燼尚未完全熄滅,風雨樓便在碧落湖畔重新屹立。
這座歷經滄桑的樓宇,飛檐斗拱間還殘留著硝煙的氣息,宛如一位飽經風霜的老者,默默訴說著往昔的故事。
青磚黛瓦倒映在粼粼波光之中,隨著湖水的蕩漾,幻化成一幅流動的水墨畫卷。
湖面之上,煙波浩渺,霧氣氤氳,宛如輕紗籠罩,偶有白鷺掠過水面,翅尖輕點,驚起漣漪片片,打破了湖面的靜謐。
葉爻爻躲在風雨樓后廚,指尖纏繞著靈絲,對袖中的精靈裊裊傳音:“快!探查莊南山周身靈氣波動,他扇子上的符文透著古怪。”
裊裊化作微光融入人群,片刻后傳來急切訊息:“姐姐!雷霆皮囊里的暗器被‘引雷訣’加持過,碰不得!還有那個平凡人... 他身上有暗刃門特有的血晶氣息!”
寒川身著一襲華貴錦袍,衣料上的流云紋在陽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澤,束發紫金冠鑲嵌著的寶石熠熠生輝。
他倚靠著樓欄,任由湖風掀起衣袂,獵獵作響,看似悠然自得,可那一雙眸子中,卻暗藏警惕之色,時刻留意著周遭的風吹草動。
樓內人聲鼎沸,賓客如云。文人墨客們或撫琴吟詩,或把酒言歡,談笑之聲不絕于耳。墻上懸掛的名家真跡,在燭火的搖曳下若隱若現,墨跡間似有靈氣流轉,引得眾人紛紛駐足,贊嘆不已。
然而,寒川對此情此景卻毫無興致,他的目光緊鎖樓下長街,心中不停地默念著葉爻爻為他安排的馬車,期盼著那一抹身影能夠早日出現,助他脫離這危機四伏的是非之地。
不遠處的一張圓桌旁,三人圍坐在一起,正淺酌低飲。
莊南山一襲月白長衫,手持折扇,時不時輕輕搖晃,看似悠然閑適,可那眼神卻如鷹隼一般,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葉爻爻的靈絲突然劇烈震顫:“不好!他扇面符文開始共鳴了,是在鎖定寒川的位置!裊裊,啟動‘迷蹤陣’干擾靈氣軌跡!”
他身旁站著的魁梧男子,腰間的皮囊鼓鼓囊囊,隨著他的走動,隱約傳來金石碰撞的聲響,透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此人正是江南霹靂堂大名鼎鼎的 “神手霹靂珠” 雷霆,那皮囊之中,不知藏著多少威力驚人的暗器。
而第三人,容貌平凡至極,混在人群之中,就如同滄海一粟,毫不起眼。
然而,寒川卻能敏銳地感受到,從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隱晦氣息,猶如深潭之下暗藏的洶涌漩渦,一旦爆發,必將掀起驚濤駭浪。
寒川佯裝沉醉于湖景之美,可余光卻始終緊緊盯著那三人的動向。
雷霆的大手不時地撫摸著腰間的皮囊,動作輕柔,仿佛在安撫著心愛的寵物,可寒川知道,那皮囊中的暗器,每一件都足以取人性命。
莊南山與那平凡人湊得極近,低語聲壓得極低,偶爾飄來的只言片語,卻讓寒川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心中十分清楚,這三人就如同蟄伏在暗處的毒蛇,一旦發現獵物露出破綻,便會毫不猶豫地暴起傷人。
裊裊突然傳來驚慌的靈絲波動:“姐姐!林允殺的血晶在共鳴寒川身上的氣息,他們要動手了!”
葉爻爻咬咬牙,指尖凝出符咒:“啟動‘聲東擊西’術,把莊南山引到二樓雅間!我去拖住雷霆!”
正當寒川望眼欲穿,滿心期盼著馬車到來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若有若無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輕如鴻毛,每一步落下,都似踏在棉花之上,沒有半分聲響。
寒川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寒意順著脊柱蔓延而上,直覺告訴他,來人絕非等閑之輩,必定是江湖中的頂尖高手。
他強作鎮定,緩緩地轉過身去,目光正好對上那平凡人的雙眼。平凡人沖著寒川微微一笑,嘴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可那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冰冷刺骨。
“公子佇立多時,莫非是在等人?”
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如春風拂面,可落入寒川耳中,卻讓他渾身發寒,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
寒川拱手回禮,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正是,在等一位摯友。”
“有朋友可等,實乃人生幸事。‘有約不來夜正半,閑敲棋子落燈花’,古人常將等人視作一件雅事。” 平
凡人望著遠處的湖面,眼神中似乎在追憶著什么,語氣中帶著一絲感慨。
寒川苦笑著搖搖頭:“可這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我寧愿是別人等我。”
葉爻爻一邊與雷霆周旋,一邊通過靈絲焦急地對寒川傳音:“別暴露身份!拖延時間,馬車還有半柱香就到!”
寒川不動聲色,繼續與林允殺對話。
平凡人聞言,輕笑出聲:“公子可知,被等之人心中,亦是心焦如焚。你在等他人之時,他人又何嘗不是在等你?”
寒川心中猛地一凜,這話語表面上看似平常,可細細品味,卻暗含機鋒,仿佛話中有話。
他不動聲色,繼續問道:“先生高壽?”
“虛度五十一載春秋,這一生,共等過四十六人。” 平凡人語氣平淡至極,仿佛在訴說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可那話語中的冰冷,卻讓人不寒而栗。
寒川挑起眉毛,追問道:“為何記得這般清楚?”
“因為我等他們,只為取其性命。” 平凡人緩緩轉過頭來,看向寒川,眼中殺意一閃而逝,快如閃電,卻讓寒川瞬間如墜冰窖。
寒川心中劇烈震動,可表面上卻依舊保持著鎮定。他瞬間便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
血刃使的前輩林允殺。江湖傳聞,此人出手狠辣,殺人如麻,可卻又嚴格恪守血刃使之道,在江湖中威名赫赫,令人聞風喪膽。
林允殺望著煙波浩渺的湖面,眼神中滿是滄桑,仿佛這一片湖水,承載了他一生的故事:“如今,我在等第四十七人。”
寒川深吸一口氣,事到如今,反正遲早都會暴露,不如坦然面對。他直視著林允殺的眼睛,問道:“不知先生所等何人?”
“要命的寒川。”
林允殺目光如電,直直地盯著寒川,那眼神仿佛能夠看穿他的靈魂,“血刃使中聲名赫赫的后起之秀,你可知道他在何處?”
寒川心中反而釋然了,既然已無可逃避,便無需再躲躲藏藏。他挺直腰板,大聲說道:“先生不必再等,寒川就在眼前。”
林允殺微微瞇起眼睛,眼角的皺紋如刀刻一般深刻,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仿佛要將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你當真就是寒川?”
“正是在下。” 寒川毫不畏懼地迎上對方的目光,眼神堅定,手中暗暗握緊了腰間的無鋒劍。
林允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果然名不虛傳,膽識過人,不愧是當今血刃使中的翹楚。”
寒川輕嘆一聲:“既已被先生認出,再做隱瞞也是無用。只是不知先生是如何確定我的身份的?”
“空靈子道長與你交手一招,便看出你的武功并非名門正派的路數,而是專為殺人而生的狠辣招式。”
林允殺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放眼整個江湖,除了你寒川,又有誰能一招擊退空靈子?”
寒川苦笑著搖搖頭:“先生謬贊了,不過是僥幸罷了。”
林允殺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刃,在寒川身上來回掃視:“我不要你手中之物,只要你的命。”
寒川心中一緊,卻仍強作鎮定,問道:“我與先生素無恩怨,為何一定要取我性命?”
林允殺望向天水相接的遠方,語氣低沉而又充滿滄桑:“你是當今最頂尖的血刃使,而我,也曾站在這巔峰之上。”
寒川心中頓時恍然。原來,他們之間雖無私人恩怨,卻因為 “血刃使的榮譽” 而成為了宿敵。
在血刃使的世界里,榮譽高于一切,只有擊敗最強者,才能證明自己的實力。
寒川凝視著略顯蒼老的林允殺,心中五味雜陳。
同為血刃使,他們有著相似的經歷,流淌著同樣熾熱的熱血。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也終將面臨后來者的挑戰,陷入這無盡的宿命輪回之中。
樓外,湖風漸漸變得急促起來,卷起千層浪,拍打著湖岸,發出陣陣轟鳴。
寒川握緊腰間的無鋒劍,劍刃在鞘中微微震顫,仿佛也在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