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澳大利亞的冬天并不算冷，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畫室，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陸清晚坐在畫架前，手中的炭筆在紙上快速勾勒著線條，偶爾停下來思考幾秒，又繼續修改細節。
“這個構圖很特別。”身后傳來溫和的男聲。
陸清晚回頭，看到設計學院的同學維安正站在她身后，棕色的大眼睛里滿是贊賞。
“謝謝。”她放下筆，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我還在調整比例。”
維安拿起她的草圖仔細端詳：“你的風格很有辨識度，下個月的墨爾本新銳設計大賽，我建議你投稿試試。”
陸清晚微微一怔。這個比賽她聽說過，是澳洲設計界的相當重要的賽事。
“我……可以嗎？”
“當然。”維安笑著指了指她桌上的作品集，"你的基礎很扎實，只是缺乏一點自信。"
陸清晚低頭翻看自己的作品集，忽然注意到其中幾頁的設計風格明顯不同——那些線條更加大膽，配色也更加張揚，像是出自另一個人的手筆。
“這些是……”她輕聲自語。
“怎么了？”維安問道。
“沒什么。”陸清晚合上本子，露出微笑，“我會認真準備比賽的。”
離開畫室時，夕陽已經西沉。陸清晚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消息。
【清晚，最近怎么樣？】
沒有署名，但看區號是國內發來的。陸清晚猶豫了一下，還是禮貌地回復道。
【很好，謝謝關心。請問您是？】
消息剛發出去，對方立刻顯示“正在輸入”，過了好一會兒才發來回復。
【林逸舟。】
陸清晚盯著這個名字看了幾秒，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林家的大少爺，似乎是她曾經的鄰居。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印象。
【林先生好。】她簡單地回復道。
手機很快又震動起來。
【你什么時候回國？】
陸清晚微微皺眉，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片刻。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這次，對方沉默了很長時間。就在她準備收起手機時，一條新消息跳了出來。
【爸媽很擔心你。】
陸清晚想起林父林母慈祥的面容，心里泛起一絲暖意。于是她認真地回復。
【請代我向叔叔阿姨問好，我在這里一切都好，請他們放心。】
發完這條消息，她將手機調成靜音，放回了口袋。
林逸舟盯著手機屏幕，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林先生”？“叔叔阿姨”？這種客套到近乎陌生的稱呼讓他胸口莫名發悶。
“逸舟？”裴雪微嬌嗔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菜都涼了，你在看什么這么入神？”
林逸舟鎖上屏幕，淡淡道：“公司的事。”
裴雪微撇了撇嘴：“又是工作……說好今晚陪我的，你答應要幫我看看新工作室的選址的。”
林逸舟心不在焉地應著，目光卻不時瞥向放在桌上的手機。陸清晚的回復禮貌而疏離，每個字都像是經過精心計算的距離，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適。
這不對勁。
按照以往，陸清晚應該會立刻回復大段文字，會小心翼翼地詢問他的近況，甚至會因為他的主動聯系而欣喜若狂。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仿佛只是在應付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逸舟！”裴雪微提高了聲音，“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林逸舟回過神來：“選址的事你決定就好，預算不夠再跟我說。”
裴雪微這才露出笑容，開始興致勃勃地講述她的規劃。
林逸舟機械地點頭，思緒卻早已飄遠。
兩周后，墨爾本設計大賽初選結果公布，陸清晚的作品成功入圍半決賽。
“我就知道你能行！”姑姑開心地抱住她，言語間滿是驕傲，“今晚我們出去慶祝一下！”
陸清晚笑著點頭，眼角余光瞥見手機屏幕亮起——又是一條來自林逸舟的信息。
【聽說你參加了墨爾本的設計比賽？恭喜。】
她有些詫異，這個比賽規模并不大，遠在國內的林逸舟怎么會知道？
【謝謝。】她簡短地回復，然后關掉了通知提醒。
決賽當天，陸清晚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向評委們講解設計理念。這是一組家具設計，線條簡潔流暢，在傳統工藝中融入了現代元素。
“這個轉折處的靈感來自哪里？”臺下的其中一位評委問道。
陸清晚看著那個特別的曲線，忽然有些恍惚：“我……不太記得了。可能是某個夢境的片段。”
她不知道的是，這個設計的靈感其實來源于多年前她送給林逸舟的一個音樂盒，那是她第一次動手設計某樣東西，上面的花紋就是這樣的曲線。
只是那段記憶，已經隨著手術徹底消失了。
比賽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異國他鄉初出茅廬的陸清晚，獲得了金獎。
當她的名字被念出時，現場響起熱烈的掌聲。多家設計工作室的代表立刻圍了上來，遞上名片表示合作意向。
“陸小姐，您的作品令人印象深刻。”一位銀發女士微笑著說，“我是悉尼Atelier工作室的負責人，不知道您是否有興趣來我們這里工作？”
陸清晚正要回答，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是林逸舟的來電。
“抱歉，我接個電話。”她走到安靜的角落，按下接聽鍵。
“清晚。”林逸舟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比記憶中更加低沉，“我看到比賽直播了。”
陸清晚有些驚訝：“這個比賽還有直播？”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我托人關注的。”
“謝謝。”她禮貌地說，“不過我現在有點忙，如果沒什么重要的事……”
“等一下。”林逸舟急促地打斷她，“你……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嗎？”
陸清晚望向窗外明媚的陽光，還有不遠處等待她的新同事和新朋友，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是的，林先生。我在這里過得很好。”
電話那頭再次陷入沉默，久到陸清晚以為信號中斷了。
“我明白了。”最終，林逸舟的聲音傳來，其中還帶著她無法理解的復雜情緒，“祝你一切順利。”
掛斷電話后，陸清晚將手機放回包里，轉身走向那些向她招手的新伙伴。
而在大洋彼岸，林逸舟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城市，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
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后，眼里只有他的陸清晚，真的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