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薛家嫡女,名冠天下,與開國將軍府的衛小將軍有婚約。而我九歲入府,
是被嫡姐養大的‘庶弟’。嫡姐成婚三年,贏得衛家上下稱贊,可歸家探親前夕,
迎來的卻是她的噩耗。敵軍想用其換取重鎮鼎城,而她的夫君卻派使臣傳話生死有命。
可憐我那阿姐未留只言片語,便消逝在了那白草黃云的戈壁。噩耗傳來第三日,我悲痛不已,
瞬感天旋地轉,再次睜眼,竟是嫡姐出嫁的前一天。重活一世,我只想阿姐好好的,衛家,
我來嫁!1阿姐與衛將軍婚后,可謂是琴瑟和鳴。一文一武,上孝長輩,下善家仆,
府內之事處理的井井有條,無一人不贊譽。阿姐被俘噩耗傳來時,已一月有余。
薛家到最后都不知道,手無縛雞之力的阿姐為何上了戰場,大家只得揣測是新婚燕爾,
難舍難分,阿姐隨軍去了。出此噩耗,
坊間也只是感嘆如此天資卓越的人兒就這樣消香玉殞了,可惜了了,便再無其他。
可反觀衛家,更多的是稱贊衛將軍深明大義,不為男女之情所連累,
是個守住邊境重鎮的保家衛國好男兒。在薛家全府縞素,府內上下悲痛不已的時候,
竟有不知道多少家名門望族等著把家里女娘嫁入衛府。我那風姿卓越的姐夫只告訴我們,
他欠阿姐的,只能來世再補償。我陪在阿姐的空棺待了三日,起身一刻,天旋地轉,
轉而不省人事。倒地前一刻,心中只有一個念想:“好啊,衛元青,如有來世,
我定讓你好好補償?!比涨埃⒔闳允蔷俺琴F女中人人艷羨的衛家夫人。薛家嫡女薛夢之,
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父親大義,從不將家中女子拘于傳統,所以我那阿姐雖然身體不太好,
無法舞槍弄棒,但是卻熟讀兵書,習得一手好兵法,
不然也不會入了那桀驁不馴衛小將軍的眼。如若父親知道阿姐的結局竟是如此,
會不會悔不當初?父親鬢角的白發告訴我,他悔的不能自已。
他后悔自己不是一個封建古板的人,沒有把阿姐拘在這小小的薛府。我曾一度以為是巧合,
悲痛過后,暗探傳來消息,衛元青府里藏著一位美嬌娘,極其隱蔽,
父親也是通過太子的親衛才查到一點蛛絲馬跡。種種信件擺在我們面前,
提醒著我們原來一切都不是巧合。無論阿姐如何優秀,都并非他所心愛的女子。
衛元青征戰沙場,平時為人處事也過于張狂,顯赫的家世,打仗從未戰績。樹敵眾多,
不管是敵國還是景國,想要他命的人數不勝數。我曾問過阿姐不怕嗎?阿姐抿嘴:“不怕,
元青說過,他會護著我?!睗M眼盡是對未來郎婿的愛意。可誰也未曾料到,衛元青從未護她,
甚至把她推向末路,慘死異鄉。我那溫婉賢淑,猶如一汪清泉的阿姐,
竟成為一位戲子的擋箭替死鬼。2我好似暈了好久好久,待我醒來,
只顧著跌跌撞撞出了臥房,怕錯過了阿姐出殯之日。剛打開門扉就撲面而來了喜慶,
府內的樹木不知何時已然裝點好了大紅燈籠,屋檐廊角紅綢遍布,一片紅艷艷,
仿佛昭示著新婚娘子的未來也如這紅綢一樣明亮。我回來了,回到了阿姐出嫁的前一天。
“砰!”我急不可耐要確認阿姐是否還在,不顧禮節,撞開了掛滿紅綢的門扉。
因為緊張恐慌,沒留神腳下,直直摔了下去。嚇得全場驚呼?!鞍⒁?!”是阿姐的聲音。
是……活著的阿姐。阿姐緊張萬分扶起我:“摔狠了吧?”我拍了拍屁股,摔得是有點狠,
站起來都困難??蛇@點疼,算得了什么。我抬頭,對上了阿姐的眼,
正如我剛進府時摔的那一跤,阿姐也是這句話?!八ず萘税??”眉如彎月,眼若星辰,
顧盼之間端的是嬌艷動人又不失端莊大方。我拍拍屁股,低眉順眼,不敢看她。
我有什么資格看她。我叫薛一,九歲時作為庶子被父親領入薛府,簡單取名,單字一,
仿佛在昭告薛家對我的敷衍。是啊,父親與薛家主母恩愛萬分,不納一房妾室,
薛家嫡女姣美大方,京城貴女典范。我的出現是多么的不合時宜,多么的諷刺。
就像地溝里的老鼠,四處窺見別人的幸福。不,不止,我是破壞這份幸福的卑劣的標志。
可此刻,溫暖的手覆上了我的臉頰:“阿一受苦了?!甭勓晕姨鹆祟^,
阿姐的心疼直達眼里。這是我與阿姐的第一次見面,我以為,她會恨我,或是教訓我。
可阿姐就這樣摸著我的臉,安撫著我緊張不安的心。半月前,父親找到我時,我已身受重傷,
昏迷不醒,待我醒來,已然記不得九歲前的事。我的命,是薛家撿回來的。管家送我入府,
仆人冷眼,我記憶里的第一抹溫暖就是阿姐給的。時光荏苒,阿姐出嫁這天,
我竟摔出了同樣的姿勢。真巧啊。阿姐笑了,因為想起了小時候。我也笑了,
因為阿姐還活著。一切……都還來得及。阿姐拉著我念叨了好久。說著我們小時候,
我拉著她闖雞窩,和母雞搶雞蛋,吵著要自己孵。說到我把她這個名門貴女帶成了皮猴兒,
還要端莊地替我打敷衍。說到我們往茶水里加鹽,害得父親一口噴到了剛完成的畫作上,
我們嘻嘻鬧鬧躲在阿娘身后,偷看著那個假裝追不上我們的父親。多好的日子,
我是破壞別人恩愛的見證,他們卻能如此待我。直到她開始憧憬婚后生活,夸贊自己的夫君,
我的目光逐漸變冷。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異樣,阿姐屏退了所有下人,溫和開口道:“來,
阿一,幫阿姐綰發換嫁衣。”我猛然抬頭,弟弟……怎可給姐姐換嫁衣?3除非我是女子。
抬頭后對上阿姐清澈的眼神,心中已了然。是啊,我是女子,
我并不知道為何父親要我隱藏性別,以男兒之身,記在了主母名下,成為太師府尊貴的嫡子。
我只當是府中無子的原因。他們怎么說,我就怎么做,我知道他們是為我好。
加上我本就習得一手好武藝,喬裝打扮一番,竟從未引起別人懷疑。“我早知道,
你入府之前父親母親就告訴我了?!薄暗菫榱俗屇闶煜つ袃荷矸?,我從未說穿。
”“對不起,阿一?!卑⒔阌泻螌Σ黄穑绕鹦悦?,我假扮男兒過這一生又如何。
我繞起阿姐的青絲,用木梳從上輕輕往下梳。心中早已有決斷。替嫁!
那吃人的衛家可不是我阿姐這等謫仙似的人兒能去的。手指慢慢覆上阿姐的脖頸,猛的一拍。
阿姐軟綿綿滑進了我懷里,起身抱上了床,放下了床簾,藏好。好好休息吧阿姐,龍潭虎穴,
我替你闖。我站在梳妝臺前,緩緩穿上了嫁衣,看著鏡子前的自己,滿意地笑了,
我和阿姐身材相似,蓋頭一戴,無人能分辨。我學著剛才喜婆的樣子為自己梳妝,
蓋上了蓋頭,冷眼盼著如意郎君來‘娶我’。吱吖。門開了。微風卷動著空氣中氣氛,
撲面而來的是我熟悉的竹香,是父親。完了。我的身體逐漸僵硬,根本不敢出聲,
愈發擔心被看穿。長久的平靜后,突然傳來了窸窣的微微抽泣聲?!皦糁?,
爹做了一個可怕的夢,過于真實,現在看見你好好的,爹就放心了。”夢?什么夢?!皦糁?/p>
大喜日子爹本不該說這些晦氣的事兒,爹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失去你。
”父親他……“只是個夢而已,爹真是老糊涂了?!薄暗热デ皬d了,
爹的夢之一定會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幸福的。”我聽到父親起身的聲音,憤憤扯下蓋頭,
堅定開了口:“爹?!薄澳遣皇菈?。”腳步聲一頓,父親猛然回頭,
顧不上問我為何換了嫁衣坐在這,只是詢問我剛剛說的‘那不是夢’。
我們兩個的‘夢’相差無幾,但是父親多了另一段悲痛記憶:“阿姐立棺后的第三日,
我因悲痛過度,心悸而亡。”父親母親受不了打擊,日漸瘋癲,迷糊之中,
最后竟被衛元青設計,拿出了父親與已被秘密處死的叛國賊前太傅顧家一起謀反的證據,
最后落得個全家上下,滿門抄斬的下場。在靈魂游蕩之日,
父親看見太子因為救薛家四處奔走,被燕王誣陷結黨營私,加上薛家通敵叛國的罪名,
被廢除太子之位。那位自小英明非常太子,該有多么傷心,才會渾渾噩噩至此,
最終中了燕王下的套。父親說模糊中被一道氣吸引,似乎看見了一個胡子拉碴的道士,
嘆了口氣:“仙草雙姝不該如此下場,回去吧?!薄爸淮艘淮螜C會,好好把握。
”我看著父親通紅的眼睛,心疼不已。他那段時間和母親是怎么熬的。如此這般,
緣由已然明了。通敵叛國的是衛元青,阿姐上一世做了他遮掩與敵國勾結的亡魂,
也做了他私藏在府中的美嬌娘的擋箭替死鬼。還連累了太子。心口疼痛不已。
太子不該是這等結局。心情慢慢平復,父親才發現我身著喜服,眼中復雜情緒涌出。
不用多說,他自會明了我想替嫁。我的武力值在整個景國也是屬于前沿,只是平時收斂,
怕惹禍上身。我作為新婦嫁去衛家,才能為我薛家博出一線生機。不,不止,
我要讓他們所有人付出代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為上一世我們所受的苦難償命。
4父親哽咽著,我知他不想我去涉險,可這確實是我們這棋最好的走法?!鞍⒁唬?/p>
爹有話想對你說,本來這些話應該帶進棺材的,但是現在不得不說,
我們一家人應該毫無保留,拼得一線生機?!钡寻⒔銕ё吡耍赣H和阿姐這邊他自會解釋,
出府的一切他會打點妥當。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有困難一起面對,他會在薛府和我一起謀劃,
一同進退。我強忍著淚水,擔心濕了妝面?;秀敝校遗ο鶆倓傉f的。
我是前太傅之女,受太子和薛家恩惠,逃命存活。卻因精神受創,九歲前記憶全失。
變換性別,以在外庶子身份進了府。衛元青,你可是害了整整三個家!薛家,顧家,太子。
不,不止。為扶燕王上位,與敵國勾結,這害的是景國千千萬萬家!這個仇,
我們一定好好奉還。不只是為了我們自己,更是為了景國這千千萬萬普通家庭,
免受這不仁不義執政者的荼害。我在心中正想著衛元青長年打仗,
近很多年并沒有見過阿姐的臉,應該是不會露餡的,外面鞭炮聲轟轟烈烈響起。我知道,
衛元青來了。這鞭炮聲就如他的催命符,他的命,是我的了!
信鴿翅膀的撲哧聲在歡天喜地的鑼鼓聲中沒有激起一點漣漪。那是父親給我的保命符。
坐上喜轎,晃晃悠悠,仿佛我這一生,隨時都會跌入深淵。但沒關系,我們還來得及,
一切都還來得及。我跟隨著喜嬤嬤,一路走一路聽著吉祥話。帶著太子和薛顧兩家的血淚,
堅定走出了如同上戰場的視死如歸。沒有退路。“一拜天地!”蒼天可鑒,
只求惡人自食其果!“二拜高堂!”我要家人平平安安!“夫妻對拜!
”我要你衛家血債血償!“禮成!送入洞房!”我本是女子,和阿姐長年相處,就算習武,
舉手投足間也自是婀娜多姿。該懂得禮節,分毫不差。走之前,前廳的贊譽聲不絕。
都艷羨衛元青能娶此等新婦。前廳的熱鬧,更能烘托我這靜冷的新房。桌上的紅燭搖曳,
我透過蓋頭,看的并不真切。一分一秒過去。我緊握著喜服下的剪刀,做著最壞的打算。
“砰!”門開了。在蓋頭掀開的一剎那,我手持剪刀,飛速往來者喉結刺去。
我有把握衛元青打不贏我,但是我必須速戰速決,一旦人多,我便逃不了。一旦成功逃脫,
阿姐從未出府門,我搖身回府做我的小少爺。待我歸家,父親自會先行上告衙門,
有人蓄意替嫁,在家中柴房發現阿姐身影,讓衛家給個交代。加上太子暗中相助,
可以博上一博。只一瞬,剪刀落地,快得連我都無能看清。心中一涼,
只求大家未見過我女子一面,父親能想方設法保全一家。用我一命,換全家平安。
“竟然用此等蠢方法,本宮還以為你有多聰明?!彼麃砹?。5我還以為,信鴿有去無回。
我還以為,需得孤注一擲。我畢恭畢敬道:“太子殿下。”只見他抬了抬手,
隨意倚靠在那紅燭搖曳的木桌旁。冷言道:“你拿什么讓本宮信你所說的衛家通敵叛國,
可有證據?”“沒有。”“但殿下自然是信的?!薄安蝗徊粫霈F在這兒。
”好看的彎眉微微皺了皺,隨即放聲大笑,全然不怕被周遭聽到:“月兒,你還是沒變,
和六年前一樣?!薄翱偸悄苣媚笞”緦m?!碧永钭右?,當今皇后嫡子,
眾多皇子中排行第三。才德兼備,睿智超群,因著前太傅家嫡子顧云長年進宮作太子伴讀,
顧云的妹妹顧若月深受皇后娘娘喜愛,特準顧若月也可進宮伴讀。青梅竹馬,
從小李子易就到處嚷嚷顧若月以后會是他的太子妃如若前世沒有燕王和衛家聯合誣陷反叛,
定會與郭若月琴瑟和鳴,天長地久,成為一代明君,為百姓謀福??上?,
上一世倒在了冰冷宮殿的毒酒前??上?,我早已沒有了九歲前的記憶,
記不得與太子之間的竹馬情。失憶后的六年里,我與太子交情很淺。
畢竟我只是從外接入府的‘庶子’?!澳阋徽f衛府中有其通敵叛國的證據,我就來了。
”李子易慢慢向我靠近?!霸聝?,我如此信任你,你是不是該給本宮一點獎勵?
”真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正準備回話,我這才正眼注意到,李子易一襲紅袍加身,
腰著金鎏紋帶,黑發束起。忍不住嘟囔:“穿的跟個新郎官一樣。
”只見李子易順勢坐在了我身旁。“原來月兒想本宮當你的新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