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承霖想要100分的女友，花了7年時間，我達到99分。差最關鍵那分，他施舍般，
抖落一道曙光?！澳惝敱娗蠡?，我就答應你?！边@要求對普通人來說或許不難，
對我卻不亞于塞滿胸腔的鉛塊，纏繞脖頸的鐵鎖。我呼吸一窒，抬眼凝視他清俊的臉，
找不出一點開玩笑的跡象。為了讓他滿意，我提前半年準備針對性的干預治療，
怕輸在臨門一腳，吃上副作用很大的精神控制類藥物。在我交出滿分答卷前夕，
聽到他的好兄弟宋崢提醒：“何承霖，你不會真要娶那個啞巴吧？”“放心，
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她發不出聲?！薄叭f一呢，到時候你可別下不來臺?！薄澳悄茉趺崔k？
她把我當成我哥，舔了7年，離了我就不行，我總不能一點希望都不給她。
”“何凌霄也真是，自己做好人，丟這么個爛攤子給你?！薄皠e裝，你也沒少刁難她。
”“誰有你心狠？人家一病人被你耍的團團轉，哈哈……”強烈的藥物反應，
讓我“嘩”的一聲吐了出來。1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何承霖這些年冷待我，奚落我的真相，
原來當初幫我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他的雙胞胎哥哥。我從小身患一種罕見的社交焦慮癥，
因無法和外人說話而麻煩不斷。何承霖是當年唯一一個，向我伸出援手的小朋友，
直到他轉學。重逢后他已經不記得我。再度退回陌生人，我心里五味雜陳。沒關系，
人長大總是會變的嘛。我不也少了小時候那種局促嘛。安慰完自己，我朝他粲然一笑。
大學后，周圍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示好的男生，但我不在意，我眼里只有何承霖。
他是我心理病癥的例外，是我唯一能開口交流的外人。我圍著他轉了7年。
依賴、感激漸漸變成心動。直到剛剛……像無數個巴掌隔空落下，我被徹底扇醒了。
忍著難受我不顧一切往家跑，直到遇見小區保潔劉奶奶，她剎停掃地車，招呼我：“怎么了，
丫頭？”“奶奶，我沒事……”劉奶奶一下子沒回過神，又驚喜得合不攏嘴，“丫頭，
你能說話了呀？”2嚴重的心理頑疾，使我忍得住各種負面情緒甚至痛苦，并保持沉默。
家以外的場合對我而言都算“污染區”，沒有什么比在外跟人說話更讓我恐懼。
我真實的個性，也因為這種選擇性的緘默而無法展現?！盎颊弑憩F出來的懦弱或乖順，
算是對恐懼的妥協。”“一旦遇上真正的危險，會刺激患者戰勝恐懼，開口說話。
”想不到何承霖的傷害，無意間幫我沖破了能力的封印。打通任督二脈后的我，
像久困沙漠的人終于發現水源，恨不能沖進去喝個夠。長期的社交缺失，我幾乎沒有朋友。
能做的第一件事，是跟一樣興奮的劉奶奶磕磕絆絆地聊天，很快越說越順。
至于第二件想做的事……當然是要把何承霖這些年潑給我的冷水，燒開了還他。
還有那個半斤八兩的貨色宋崢，一直在旁邊拱火，坐看我笑話。若是缺德大賽有排名，
他倆無敵。都想看我低頭是嗎？你們得跪下才看得清楚。3昨天訂好場子，
預備跟何承霖求婚，結果我臨陣脫逃，手機關機。今早一開機就收到好幾條他的微信。
他篤定我是焦慮發作不敢去，就算我沒到場，一點不妨礙他們徹夜玩樂。求婚暫時告吹，
他明明長舒一口氣，還要邊埋怨邊吩咐，“你不來，害我被他們灌了好多酒，頭疼到現在，
上次你煮的那個竹蔗茅根粥不錯，快弄好送到我家，這次的事就算了?！薄鞍?，還有我一份！
”聽到電話那頭宋崢的聲音，我心里冷笑，真是好兄弟。通話結束，我隨手訂了外賣。
把外賣粥分裝在兩個餐盒，給何承霖的那一份撒了半罐鹽，給宋崢的那份放了冰糖和紅棗。
不出所料，是宋崢來開的門。出門前我算好時間，慢悠悠地化了個心機裸妝。
眼皮和鼻尖掃了淡粉色，睫毛刷得像沾著露水的蒲公英，似有若無的哭感，
使我整個人縈繞著易碎的瓷光。宋崢看我的眼神頓時變得不同，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沒移開眼。
我怯生生地望著他五秒后，耐心耗盡，遞上給他帶的粥，用手機打字，
“這是我熬了一個小時的粥，試試合不合你胃口？”他忙不迭伸手來接，不經意間指尖擦碰，
讓他遲疑了一瞬?！案墒裁催@么久？”何承霖不耐煩地走出房間，看到我和宋崢，
眼里滿是探究，到底沒再說什么，拿了自己那份粥走開。他心里憋著股無名火，
猛地一大勺粥灌下去，五官瞬間皺成一團?！班郏 薄皽赜曷洌∧闶钦麄€鹽罐掉粥里了嗎？
”我咬著舌尖，才勉強克制住喉間翻涌的笑意。宋崢忍不住幫腔：“你該不會酒喝多，
壞了味蕾吧？雨落這粥煮的又香又甜，人家也花了功夫的，差不多得了。”“你叫她什么？
”何承霖瞬間黑臉，“宋崢，昨晚不是還叫人啞巴？怎么，一碗爛粥就把你收買了？出息！
”宋崢語塞，又尷尬地看向我，四目相交，我裝出一副剛知道遭背刺的失落表情。
看見宋崢眼神躲閃，一點愧疚而已，不足以撼動他們的關系。煮粥要把握火候，釣宋崢也是，
可能得花點時間，但不難。宋崢大概沒有意識到，求婚那天，
虛掩的門和他向門口張望的目光，害他露出馬腳。其實不光這一次，只要我肯留心，
七年間的蛛絲馬跡比比皆是。喜歡何承霖的女生很多，宋崢對誰都大開綠燈，
巴不得讓好兄弟埋骨百花叢，唯獨跟我使絆子。沒有宋崢從中作梗，何承霖的考核，
哪里能拖上七年。我跟何承霖在一起比較放松，原本算是正向的行為干預，但是幾年下來，
在他各種要求的“疏導”下，影響我開口的障礙本身沒有緩解多少，反倒鍛煉出不少技能。
何承霖想要女友能下廚。我去學。中餐就算了，西餐也得可口。煲湯就算了，甜品還得豐富。
宋崢一邊花式點菜，一邊跟著蹭吃蹭喝。何承霖想要女友考駕照。我照做。剛能上路，
每次他喝酒聚會完的代駕就成了我。既然我這么“方便”，應該也不會介意送一下宋崢咯。
明明沒有宋崢什么事，卻每一件事都繞不開他。所以何承霖到底知不知道，
有人比你更不希望我求婚成功。或許他是不在意，唾手可得的東西，他根本不珍惜。
只是我難以理解，他早知道我認錯人，為什么還將錯就錯，耍我那么久？作為回禮，
我也請他試試，被討好自己的人戲耍的滋味。4雙標粥之后，我開啟一式兩份的日常。
每次要給何承霖送點什么，都會多準備一份更好的給宋崢。
我關心何承霖的方式從直接變得迂回，偏偏要跟宋崢打聽他的動向和心情?！拔覇査?，
他總是不回，你能幫幫我嗎？”宋崢每次都耐心解釋，發幾張何承霖的現場照片給我看。
兄弟視角的照片，主打一個隨機，畫面感好比恐怖電影里的美術指導。
而且宋崢最不忘夾帶私貨，總會不經意拍到自己。我當然是一水的點贊。說好私聊何承霖，
漸漸被宋崢的生活日常截胡。何承霖似乎能感覺到，我找他的頻次越來越低。最近，
他偶爾會在一堆命令當中彈出一句，“你在干嘛？”對他祛魅后，我才發覺，
過去甚至連這點關心都是奢望。重逢第一年，何承霖默許我送他圣誕禮物。
宋崢吐槽：“你什么時候收過女孩子的東西？”“她們那種不走心的，我不要。
”我后來用三個月的時間練習，學會鉤毛線，把心意織進送他的圍巾里?？上н@份心意，
隔天就成了他家小貓的玩具。有一次他打籃球，現場持續的歡呼聲中，他們隊輸了。他下場，
把擦完汗的毛巾摔到我臉上。“為什么不給我加油？”“……”我抓下毛巾抱在胸前，
默默擰開寶礦力的蓋子，遞水給他?！安皇悄苷f話？實在不想說，你可以鼓掌，可以站起來，
不然來干嘛？簡直像塊木頭！”“對不……”忽然瞥見他身后跑過來幾個人，
我原本要說的話被無形的手攥住，生生吞了回去。宋崢不懷好意地看我一眼，
對何承霖說：“輸就輸了唄，跟木頭出什么氣？”“你會不會應援?。烤湍闷克勺?？
要不兒童劇場出門右轉吧。”“什么時候輪到你來訓了……”他們一群人邊笑邊走遠。
何承霖沒叫我一起，我尷尬無措地站在原地，等到天黑，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保安來鎖門，我只好抱著何承霖的毛巾離開，他不會回來了……那期間因為打擊不斷，
我狀態很糟糕，行為反應出現了倒退，別說旁人不理解，連我自己回想時都不能釋懷。好在，
我終于上岸。5我和宋崢迅速“升溫”，我想要的機會近了。何承霖帶我去聚會。
依舊是他們只管唱歌，我只能悶頭點歌。輪到宋崢的時候，我的視線越過點歌屏，
落在他身上。不藏不掖地撩撥，曖昧玩成明牌。宋崢當然接收得到，余光不住地往我這邊瞥。
頭一回，他不再起哄讓我拿麥克風。包廂光線暗，他卻笑得敞亮。我禮貌聽完他的開口跪，
時長足夠滿足他的虛榮和引起必要的誤會，而后起身離開。等在包間外的休息區，
偶遇正好想出來透口氣的他。“當眾開口這種事，還是比我預想的難?！蔽夷贸鍪謾C，
跟他傾訴。“求婚要說的內容，我反復改了很多次，都覺得不夠好，你跟承霖最熟悉，
幫我參謀參謀？”宋崢的臉上頓時有種不確定的窘迫?！澳恪€在想這個事？
”“我不應該想這個嗎？不面對難道要放棄？我都等了7年了。”我瞇起眼睛，
擋不住涌上來的潮水，有幾滴偷落在屏幕上。他沒想到我會這樣，手伸出一半還是縮了回去。
“別難過，我看看?！笔謾C上的稿子在他眼前溜了一遍，他扯開領口，生硬地擠出兩個字，
“挺好。”“真的可以嗎？”我一副雀躍的樣子。“嗯?！薄安皇欠笱芪遥俊薄皼]。
”“你認真看看嘛，就沒有哪里需要調整？加點細節？回憶的部分怎么說效果更好？
”“……”他轉了話頭，“原來你打字速度這么快，焦慮不會牽扯到手指？
”我：“……”“這里也沒別人，你要不試試發出點聲音？“就是脫敏練習，
也許你不一定只能跟何承霖說話。”我張了張口，故意不說。他有些失望，但目光變得溫柔，
溫柔地鼓勵我，讓他也成為那個例外。“我跟承霖能說話，是因為我們從小就能說，
我當然也想復制這種經驗，這樣的話我就算正常人了，
但是很遺憾……“跟他經歷過的事無可替代。”“哪有什么無可替代！
”“你……為什么這么說？”他差一點就不想裝了，但我想，“就因為你看不上我，
覺得好兄弟跟我這樣的精神殘疾在一起很丟人，所以一次次嘲諷、為難，想讓我知難而退。
”眼眶終于開閘，潮水泛濫。宋崢這下慌了，忙抽張紙巾，直接按我臉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你很好，大可不必勉強自己去配合何承霖。
”“如果他本身就是個替代品，你還會覺得他不可替代嗎？”宋崢總算攤牌，
我的眼淚漸漸收了，安靜地聽他拆兄弟的墻……“就算如此，可無論是何凌霄還是何承霖，
在我記憶里都是同一個人，而且事情過了這么多年，我能怎么辦？”“你能看清他有多虛偽，
他一直在騙你，一個不珍惜你的替代品，就不值得你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換做其他人，
不會介意你能不能跟陌生人說話的。”“其他人是誰？你嗎？宋崢？
”何承霖恰好出現在宋崢對我一番同仇敵愾的輸出時?！俺鱿ⅲ∥乙彩窍沽耍?/p>
認識這么多年才知道，原來在我女朋友跟前，你都是這么夸我的！”宋崢愣了一下，
不甘示弱，“什么女朋友，你不就把她當個跟班！
”我：“……”我這個長效工具人才是出息了，竟然有一天能看著兩位高嶺之花，
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為我掐架。6頭一回，何承霖堅持送我回家，以前都是我送他。
跟宋崢鬧掰，他國劇變臉般突然重視起我來。被搶走的玩具才是好玩具。他堵在我門口，
沒有得到邀請，非要進去坐坐。7年了，他第一次想看看我住的地方。
以前都是他喊我上門服務，我隨叫隨到，包勤快的。“你別聽宋崢胡說，我沒想為難你，
還是他給出的餿主意，本來就是他心里齷齪?！薄芭?。”既然他避重就輕，
我也不想再招呼他，給自己單獨倒了一杯水。剛才沒吃飽，繼續到廚房做一人份宵夜。
何承霖被晾在客廳半天，從沒被我這樣冷待過的人，終于忍不住自己走上前拉我。
“以后不要跟宋崢來往，把他的號刪了。”“為什么？”沒想到我會反駁，他震驚，
“你是不是傻？他在挑撥離間，他對你有想法，你喜歡的人是我，
當然不能給他想入非非的機會……”“我傻不傻，你不知道嗎？”“宋崢說的不是事實嗎？
我要是不傻，會喜歡你？你騙了我這么久，還嫌不夠？”記得第一次跟何承霖要微信的時候，
我被他抵著腦門諷刺，“要不要洗個冷水澡清醒一點，我怎么可能認識你？”宋崢出主意，
“冷水澡哪夠，冬泳吧，你做得到，我幫他給你，讓我也聽聽你的聲音。
”冬天的水冰冷刺骨，可我還是跳下去了。沒有什么痛苦比無法開口更讓我困擾。
“隨著年紀的增長，患者主觀克服心理障礙的意愿會增強?！蔽蚁敫纬辛卦谝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