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潑墨,濃稠得化不開。青石鎮的燈火早已如殘星般稀疏,唯有幾處勾欄瓦舍,尚有靡靡之音斷續飄出,與客棧后院的死寂形成詭異的割裂。
虞緲盤坐于客房冰冷的木板之上,那枚自說書老者處得來的青色玉簡,此刻靜靜懸浮于他掌心,青濛光暈流轉,如同一顆蘊藏著秘境的星辰。他雙目緊閉,呼吸綿長,體內那縷經過數日苦修已然壯大不少的“本源真我之炁”,正循著《乙木御靈訣》的玄奧軌跡緩緩奔騰。絲絲縷縷精純至極的乙木生機,宛若初春的甘霖,滋養著他四肢百骸,修復著白日里因極限修煉而積累的暗傷,更讓他對周遭草木生靈的感知,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敏銳境地。
然而,此刻在他識海中翻騰的,并非僅僅是《乙木御靈訣》的奧義。那張得自山洞的神秘獸皮卷——《萬獸噬神訣》,在過去的數日里,亦被他反復參悟。此訣艱澀無比,遠超《乙木御靈訣》,但每當他神魂沉浸其中,便隱約能窺見一幅幅破碎而恐怖的太古畫卷。
那是一片無垠的星海,星辰如沙,卻在不斷崩碎!有頂天立地的巨人,身軀堪比星河,一拳揮出,便有大片星域化為齏粉。有眸光洞穿萬古的生靈,口含天憲,言出法隨,敕令星辰隕落。更有一些難以名狀的恐怖存在,周身繚繞著不祥的黑霧,所過之處,萬物凋零,大道哀鳴。他看到無數強者浴血搏殺,神通驚天動地,打得宇宙邊荒都在顫栗,時光長河都為之斷流。
在那些模糊的畫面中,他捕捉到幾個令他神魂悸動的字眼與身影。一些存在,被尊稱為“煉藥人”,他們并非煉制凡俗丹藥,而是以天地為爐,萬道為材,煉制著足以打敗乾坤的“大藥”,其手段詭譎莫測,令人不寒而栗。更有一些被籠統地冠以“諸天黑手”之名的勢力,他們如同潛伏在萬界最深沉黑暗中的毒蛇,操控著一場場文明的興衰,收割著一個個紀元的精華。
這些“煉藥人”、“諸天黑手”,似乎是站在修煉文明盡頭的恐怖存在,其真名不可提及,其形貌不可直視,否則便會引來冥冥中的大恐怖。虞緲僅僅是窺見這些代稱與模糊影像,便已感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與壓抑。
而他手中的《萬獸噬神訣》,似乎便是那場席卷諸天的大戰中遺落的一角殘篇,記載著某種吞噬萬靈、壯大神魂的無上法門,霸道絕倫,卻也充滿了未知與兇險。這獸皮卷本身,就散發著一股不朽與蒼涼的氣息,仿佛承載了一段被遺忘的血淚史詩。
“呼……”虞緲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壓下心中的波瀾。這些發現太過駭人,遠非他目前能夠深究。但這也讓他更加明白,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更為殘酷與宏大。所謂的青木令,所謂的青石鎮恩怨,在那些宇宙級的博弈面前,渺小得如同塵埃。
然而,塵埃亦有塵埃的掙扎與求存。
窗外,夜風卷起幾片落葉,發出“沙沙”的輕響。但在虞緲此刻被《乙木御靈訣》與《萬獸噬神訣》雙重淬煉過的靈覺中,這風聲卻夾雜了幾縷極不和諧的雜音。那是刻意壓制到極致的腳步聲,是衣袂摩擦的微弱聲響,更是幾股若有若無,卻帶著刺骨寒意的殺機與貪婪。
它們如同蟄伏在暗夜中的毒蝎,悄然逼近。
“來了么……”虞緲眼簾未抬,嘴角卻逸出一絲冰冷的弧度。他知道,從他踏出白月坊,拒絕那幾方橄欖枝,并展露出“青木令”線索的那一刻起,這場狩獵便已拉開序幕。只是,誰是獵人,誰是獵物,尚未可知。
他心念微動,掌心的青色玉簡光華內斂,被他收入懷中。體內的本源真我之炁,卻如開閘的洪流,在《乙木御靈訣》的引導下,以一種遠超平時的速度運轉起來,一股磅礴的生機之力,開始與客棧后院那些看似尋常的草木,建立起一種玄妙的聯系。
子時將至,夜色愈發深沉。客棧的伙計早已困倦,巡邏的腳步也變得稀疏而遲緩。
兩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魂,避開了所有耳目,悄無聲息地潛入了虞緲所在的后院。他們動作迅捷而專業,顯然是此道老手。
其中一道身影,甫一踏入后院,便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彌漫開來,陰寒刺骨。此人氣息凝練,步伐沉穩,每一步都落在監控的死角,正是那“血手人屠”麾下精于刺探暗殺的好手。另一道身影則顯得有些飄忽,落地無聲,身上帶著一股極淡的藥草焦糊與泥土混合的氣味,行動間透著一股子陰柔,應是“藥不然”一方派來的人馬。
兩撥人,目標一致,皆是虞緲,以及他身上可能存在的“青木令”。他們或許事先并不知曉對方的存在,也或許早已心照不宣,準備在得手之后再行分贓,或者……黑吃黑。
虞緲端坐房中,紋絲不動,仿佛老僧入定,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察覺。然而,他的靈覺早已將整個后院籠罩,兩撥人馬的一舉一動,甚至連他們身上散發出的不同屬性的元炁波動,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
“一、二……一共五人。血手人屠那邊兩個,氣息更顯剛猛霸道,修為應在凝氣四五層左右。藥不然這邊三個,氣息駁雜,一人擅長隱匿,一人似乎身懷毒物,領頭那個,倒是有些凝氣六層的樣子,但根基不穩,虛浮得很。”虞緲心中念頭飛轉,對來人的實力有了大致判斷。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也好,省得我一個個去找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他并未打算立刻驚動對方,更不準備據守房中,被動挨打。他選擇繼續“入定”,將《乙木御靈訣》運轉到極致,感知力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巔峰,同時暗中調集體內那股融合了乙木生機與獸皮卷霸道氣息的元炁,準備給予這些不速之客一個永生難忘的“驚喜”。
他決定示敵以弱,引他們主動踏入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再尋機反制,甚至……讓他們狗咬狗。
夜風更緊,后院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緊張的氛圍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緩緩收緊。殺機,在黑暗中無聲蔓延。
兩撥人馬在黑暗中潛行,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逐漸逼近虞緲所在的客房。他們彼此間似乎也察覺到了對方的存在,動作不由得都謹慎了幾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血手人屠”那邊的兩人,一人手持淬毒短刃,一人腰間鼓鼓囊囊,似藏有利器。他們對視一眼,打了個手勢,準備從正門強攻。
而“藥不然”一方的三人,則更為陰險,其中一人悄然摸向窗戶,手中似乎捏著某種迷香之類的物事,另一人則繞向后墻,準備堵死虞緲的退路。
就在他們即將同時發動之際——
“吱呀——”
一聲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聲響,虞緲房間的窗戶,竟是無風自開!
緊接著,一道青色殘影如鬼魅般從窗中射出,快到極致!
那兩撥人馬皆是一驚,以為虞緲要突圍,下意識便要出手攔截。然而,那道青影的目標,并非他們任何一方,而是如一道離弦之箭,直撲庭院中央那株枝繁葉茂、至少有數十年樹齡的老槐樹!
“先聲奪人,亂其陣腳!”虞緲心中冷喝。他的計劃,便是利用這庭院中看似尋常的草木,以及自己對《乙木御靈訣》的掌控,化被動為主動,將戰場從狹窄的客房,轉移到這更為開闊,也更利于他施展手腳的庭院之中!
“動手!”
“攔住他!”
兩撥人馬幾乎同時低喝出聲,反應不可謂不快。數道寒光、幾縷毒煙,同時射向那道撲向老槐樹的青影。
然而,虞緲的身法何等迅捷,加之早有準備,那些攻擊盡數落空。他身形如一縷青煙,輕飄飄地落在那老槐樹粗壯的樹干之上,穩如磐石。
不等那些追蹤者再次合圍,虞緲雙手已然掐出一個玄奧的法訣,口中發出一聲低沉而充滿威嚴的敕令:
“乙木之力,聽我號令——萬木皆兵,纏!”
嗡——!
一聲奇異的震鳴,仿佛沉睡的古老意志被喚醒。剎那間,整個庭院都活了過來!
地面上那些無人打理的雜草,如同毒蛇般瘋狂滋生,瞬間拔高數尺,變得堅韌如鋼鞭,閃爍著幽幽青光,向著那些黑衣人腳踝纏繞而去!墻角邊不起眼的藤蔓,此刻卻化作了青色的蛟龍,枝條暴漲,帶著破空之聲,如利箭般抽打、穿刺!
尤其是那株被虞緲重點“關照”過的老槐樹,此刻更是威勢駭人!無數垂落的枝條,在乙木元炁的灌注下,變得堅韌無比,閃爍著淡淡的靈光,如同千萬條擁有生命的青色巨蟒,鋪天蓋地,向著那五名黑衣人席卷而去!枝條末梢,甚至凝結出鋒銳的木刺,寒光閃閃,令人頭皮發麻!
這些草木,早已不是凡品!經過虞緲這幾日不惜耗費本源真我之炁,以《乙木御靈訣》的秘法日夜滋養,它們不僅生機勃勃,更蘊含了一絲微弱的靈性,堅韌程度遠超鋼鐵,攻擊性更是十足!
“什么鬼東西?!”
“妖法!這是妖法!”
兩撥人馬何曾見過如此詭異的場面?他們預想過虞緲會反抗,會逃竄,甚至會動用什么壓箱底的法器符箓,卻萬萬沒想到,對方竟能操控這滿院的草木為己用!
一時間,庭院中驚呼怒喝之聲四起,伴隨著“噼里啪啦”的枝條抽打聲,以及兵刃斬斷藤蔓的“咔嚓”聲。
“血手人屠”那邊的兩名探子,修為稍高,反應也最快。其中一人身上驟然爆發出濃郁的血煞之氣,手中短刃揮舞成一片血色光幕,將襲來的藤蔓枝條紛紛斬斷。但他斬斷一根,便有十根、百根從四面八方涌來,無窮無盡,逼得他連連后退,狼狽不堪。另一人則試圖靠近虞緲,卻被無數粗壯的槐樹枝條抽打得左支右絀,身上衣衫瞬間被撕裂數道口子,滲出鮮血。
“藥不然”一方的三人,更是凄慘。他們似乎更擅長的是丹藥、毒物、隱匿等手段,近身搏殺能力相對較弱。面對這突如其來、無孔不入的草木攻擊,他們瞬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名擅長隱匿的黑衣人,身形剛要融入陰影,便被數根從地底鉆出的尖銳草根刺穿了腳掌,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形踉蹌,險些栽倒。另一名懷揣毒物的,剛想拋灑毒粉,手腕便被一條藤蔓死死纏住,任他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反而越纏越緊,骨節都發出“咔咔”的錯位聲。
領頭那名凝氣六層的漢子,倒是有些手段,周身彌漫起一層淡黃色的藥氣,勉強抵擋著草木的侵襲,但也是手忙腳亂,怒吼連連:“豎子!裝神弄鬼!有種出來與我等堂堂正正一戰!”
虞緲立于槐樹之巔,衣袂飄飄,神色冷漠,如同掌控草木生殺的精靈君王。他俯瞰著下方亂作一團的敵人,心中卻無半分輕視。這《乙木御靈訣》的攻擊手段雖然出其不意,但對付這些經驗豐富的亡命徒,還不足以一錘定音。
“堂堂正正?對付你們這些藏頭露尾的鼠輩,何須講什么規矩!”虞緲聲音冰寒,傳遍整個庭院。
精準地捕捉著戰場上的每一個細節。他發現,“血手人屠”那兩名探子,戰斗經驗更為豐富,配合也相對默契,血煞之氣對草木的克制也略強一些。而“藥不然”一方,雖然人多,但各自為戰,破綻更多。
“先剪除羽翼,再敲山震虎!”虞緲心念一定。
他操控草木,攻勢驟然一變。大部分的藤蔓枝條,依舊瘋狂攻擊著所有人,制造大范圍的混亂。但其中一部分最為粗壯、蘊含乙木元炁最為精純的枝條,卻如同長了眼睛一般,重點“照顧”向“藥不然”那三名實力相對較弱的探子。
同時,他巧妙地引導著攻勢。當“血手人屠”的探子揮刀猛劈,斬斷一片藤蔓時,那些斷裂的藤蔓往往會帶著巨大的慣性,抽向旁邊的“藥不然”的人。
“混賬!你們血手坊的人眼瞎了嗎?!”一名“藥不然”的探子被誤傷,手臂被斷裂的藤蔓抽出一道血痕,頓時怒罵出聲。
“少廢話!誰知道你們藥王谷安的什么心!”“血手人屠”的探子也是一肚子火,被這些詭異的草木搞得焦頭爛額,此刻被人指責,更是怒不可遏,反手一刀便向那人劈去,口中喝道:“先宰了這小子,再跟你們算賬!”
“找死!”
兩撥本就心懷鬼胎的人馬,在虞緲的刻意引導與混亂的戰場環境下,竟真的擦出了火花,短暫地交起手來!雖然只是試探性的幾招,卻也讓場面更加混亂。
虞緲身形在庭院中的枝葉間游走,如同一只靈巧的猿猴,又似一道飄忽的鬼影,讓人難以捕捉其真實位置。他不時催動幾根凝練了精純乙木元炁的藤蔓,如同毒蛇出洞,發動角度刁鉆的偷襲。
“噗!”
一名“藥不然”的探子正與“血手人屠”的人對峙,提防著對方的兵刃,卻沒料到一條閃爍著青光的堅韌藤蔓從他胯下陰影中猛然竄出,如同靈蛇擺尾,狠狠抽在他的后腰腎俞穴上。
“呃啊——!”那人慘叫一聲,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伴隨著強烈的麻痹感瞬間傳遍全身,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骨頭一般,軟軟地癱倒在地,口吐白沫,不住抽搐。這一擊,虞緲暗中用上了幾分巧勁,直接震蕩了他的臟腑與經脈。
這一手精準而狠辣的偷襲,讓在場所有人都心頭一凜!
他們原以為虞緲只是仗著某種控木的妖法,自身實力未必多強。但這一擊,卻展現了他對時機的把握、對人體穴位的了解,以及那藤蔓上所蘊含的恐怖力道!
“以戰養戰,正好熟悉《乙木御靈訣》的實戰運用。”虞緲心中冷靜地分析著,“這些人,不過是探路的棋子,真正的大魚,還在后面。今日,必須立威,否則后患無窮!”
他并不想在此刻就與這兩方勢力徹底撕破臉皮,畢竟他們背后都站著龐然大物。但必要的震懾,卻是必不可少的。他要讓這些人知道,他虞緲,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又解決掉一人后,庭院中的形勢已然明朗。
“藥不然”一方,一人重傷倒地,一人被藤蔓死死捆縛,只剩那名凝氣六層的頭領還在苦苦支撐,但也是險象環生,身上添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染紅了衣衫。
“血手人屠”那邊的兩人,雖然實力稍強,但也消耗巨大,血煞之氣都黯淡了不少,身上同樣掛了彩,看向虞緲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懼與忌憚。
虞緲并未立刻痛下殺手,而是身形一晃,從枝葉間飄然落下,立于庭院中央,那株老槐樹之下。他周身青氣繚繞,目光冰冷如刀,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隨著他的站定,那些瘋狂舞動的草木藤蔓,也仿佛得到了指令,攻勢稍緩,但依舊將殘余的幾人團團圍困,無數閃爍著寒光的木刺與堅韌的枝條,對準了他們的要害,蓄勢待發。
“沙沙……沙沙……”
草木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如同死神的低語。
“諸位深夜造訪,不請自來,闖我居所,不知有何貴干?”虞緲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森寒,“若是想切磋一二,虞某奉陪到底。若是想做些雞鳴狗盜、殺人越貨的勾當,那便要問問我這滿院的‘朋友’,答不答應了!”
他說話間,右手輕輕一揮。
“唰唰唰!”
他身旁的老槐樹,無數枝條再次暴漲數尺,如同萬千利劍出鞘,森然的殺機直透骨髓!地面上的雜草藤蔓,也隨之發出低沉的咆哮,仿佛隨時都會將眼前的敵人撕成碎片!
這一下,徹底擊潰了殘存幾人的心理防線。
那名“血手人屠”的探子,眼中閃過濃濃的忌憚之色。他看得出來,虞緲手段詭異狠辣,且似乎并不想與自己一方徹底死磕。再看“藥不然”的人幾乎全軍覆沒,他心中已萌生退意。今日之事,已遠超預期,必須盡快回去稟報,從長計議。
“哼!小子,你有種!今日之事,我血手坊記下了!”他撂下一句場面話,不再戀戰,身形猛地一矮,竟是施展某種遁法,化作一道模糊的血影,硬生生從草木的包圍圈中撞開一條通路,頭也不回地竄入黑暗之中,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
另一名“血手人屠”的探子見同伴逃離,也毫不猶豫,虛晃一招,緊隨其后遁走。
“藥不然”那名凝氣六層的頭領,此刻臉色蒼白如紙,看著滿地狼藉和重傷的同伴,又看了看神色冰冷的虞緲,以及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草木精怪”,終于徹底沒了脾氣。
他怨毒地盯了虞緲一眼,咬牙道:“閣下好手段!我們認栽!放我們走,今日之事,藥王谷既往不咎!”
虞緲冷笑一聲:“既往不咎?你們也配?滾!”
那頭領不敢再多言,連忙扶起那名被捆縛的同伴(另一人已然出氣多入氣少,眼看是活不成了),連滾帶爬,狼狽不堪地逃離了這片讓他們永生難忘的恐怖庭院。
敵人退去,庭院中彌漫的殺伐之氣緩緩消散。
虞緲心念一動,散去了《乙木御靈訣》的催動。那些瘋狂生長的草木藤蔓,如同潮水般退去,漸漸恢復了原狀,只是地面上多了許多斷裂的枝葉和幾灘暗紅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場短暫卻激烈的廝殺。
他走到那名被他一藤抽翻,此刻已奄奄一息的“藥不然”手下身邊,毫不客氣地在他身上摸索起來。很快,便搜出了一個小巧的藥囊,里面裝著十數個玉瓶,散發著各異的藥香,還有一些零散的銀錢和一塊刻著“藥”字的令牌。
虞緲將藥囊和令牌收入懷中,看了一眼此人,發現其生機已斷,便不再理會。
隨后,他走到那名被藤蔓捆縛,只是受了些皮外傷的“藥不然”探子面前,解開了他身上的束縛。
那人癱軟在地,驚恐地看著虞緲,以為自己難逃一死。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藥不然’是吧?”虞緲聲音淡漠,“青木令的線索,的確在我手中。三日之后,正午時分,斷魂崖,我會去。想要,就讓他親自來取。”
頓了頓,虞緲眼中寒光一閃:“若再敢派這些阿貓阿狗來暗中窺伺,下次,就不是這么簡單收場了。斷魂崖,便是爾等葬身之地!”
那人如蒙大赦,哪里還敢多言,連滾帶爬地起身,頭也不回地逃命去了,生怕虞緲反悔。
庭院,終于徹底恢復了平靜,只余下淡淡的血腥與草木清香混合的氣味,在夜風中飄蕩。
虞緲站在庭院中央,月光透過稀疏的云層,灑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眼神卻亮得驚人。他深吸一口氣,胸中一股難以言喻的豪氣油然而生,仿佛連日來參悟功法、應對危機的郁結之氣,都隨著這場戰斗宣泄了出去。
“看來,這青石鎮的夜晚,比我想象的還要熱鬧幾分。”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也好,正好拿你們來檢驗一下我這幾日苦修的成果,也算是……初試鋒芒。”
今夜之事,必然會以最快的速度傳到“藥不然”和“血手人屠”的耳中。他們或許會因此更加忌憚,但也可能因此更加重視自己,甚至不惜動用更強的力量。
斷魂崖之約,變數陡增。
他轉身返回房間,沒有絲毫停留。他知道,真正的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醞釀。接下來的兩天時間,他必須爭分奪秒,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佳,并盡可能地從《乙木御靈訣》和《萬獸噬神訣》這兩部神秘功法中,汲取更多足以安身立命的力量。
窗外,幾道潛伏在更遠處的、更為隱晦的氣息,在察覺到庭院中的戰斗徹底結束后,也如同鬼魅般悄然退去,融入了無邊的黑暗。但虞緲知道,他們并未真正離開,只是暫時蟄伏,如同等待腐肉的禿鷲,等待著下一次出手的最佳時機。
這些人,又是哪方勢力?白月坊?還是城主府?亦或是其他隱藏更深的窺伺者?
虞緲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墻壁,投向了遙遠的東方。那里,便是斷魂崖的方位。
“斷魂崖……”他輕聲念叨著這個名字,仿佛已經能嗅到,那即將到來的,彌漫著血與火、陰謀與殺戮的濃烈氣息。
在那些太古的恐怖畫面與“煉藥人”、“諸天黑手”的陰影之下,眼前的這些爭斗,似乎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但虞緲明白,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唯有在這些看似渺小的爭斗中不斷變強,不斷積累,將來才有那么一絲可能,去面對那些真正令人絕望的黑暗。
他緩緩閉上雙眼,心神再次沉入修煉之中。獸皮卷上那些扭曲的符文,青色玉簡中那些玄奧的法門,在他識海中交織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