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蓮站在自家小院門口，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泥土和青草氣息的空氣。
院子里的黃瓜藤順著竹架爬得老高，開著明黃色的小花；墻角的幾株月季開得正艷，
紅的、粉的，在陽光下格外惹眼。“瓦屋雖小也是家，院里有菜也有花”，
這就是她過了大半輩子的日子，簡單，卻踏實。她的瓦屋是用青磚和黛瓦蓋的，不大，
只有三間正房和一個偏屋，但被她收拾得干干凈凈。堂屋里擺著一套老舊的木桌椅，
桌上的暖瓶擦得锃亮；灶房里鍋碗瓢盆碼得整整齊齊，墻角堆著剛從地里挖來的土豆和紅薯。
對她來說，這小小的瓦屋，就是她的全世界。“娘，我回來啦！
”門外傳來兒子李建軍的聲音。王秀蓮轉(zhuǎn)過身，臉上立刻綻開笑容：“建軍回來啦，快進屋，
娘給你留了飯。”李建軍是村里為數(shù)不多出去打工的年輕人，在城里的建筑工地干活，
只有農(nóng)忙或者過年才回家。這次回來，是因為媳婦快生了，他回來照顧。“娘，
你看我給你買的新衣服。”他從包里拿出一件紅色的毛衣，“你看這顏色多喜慶。
”王秀蓮接過毛衣，摸了摸，嘴里念叨著：“又亂花錢，我有衣服穿。
”臉上卻笑得合不攏嘴。她把毛衣疊好，小心地放進衣柜里，
那里面還放著兒子前幾年買的圍巾和手套。“娘，地里的活兒我來干吧，你歇著。
”李建軍放下包，就想去拿鋤頭。“不急，先吃飯。”王秀蓮把他按在椅子上，
端來熱氣騰騰的飯菜——炒青菜是剛從院里摘的，雞蛋是自家雞下的，
還有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李建軍吃得狼吞虎咽，一邊吃一邊說：“還是娘做的飯好吃，
在城里根本吃不到這味兒。”吃過飯，李建軍去地里干活，王秀蓮坐在院子里擇菜。
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幾只小雞在院子里啄食，發(fā)出“嘰嘰”的叫聲。她看著院里的菜和花，
心里踏實又滿足。“田園風(fēng)光無限好，煙火暖融度歲華”，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沒有高樓大廈，沒有車水馬龍，只有這一方小院，一家人在一起，過著有煙火氣的日子。
傍晚時分，兒媳陳娟扶著肚子從屋里出來，王秀蓮連忙起身：“娟兒，慢點走，小心腳下。
”她扶著陳娟在院子里散步，婆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陳娟說城里的醫(yī)院怎么怎么好，
王秀蓮說村里的老醫(yī)生也很有經(jīng)驗；陳娟說想吃娘做的玉米餅，王秀蓮立刻說晚上就做。
夕陽西下，炊煙裊裊升起。李建軍從地里回來，身上帶著泥土的氣息。
王秀蓮把玉米餅端上桌，又盛了一鍋南瓜粥。一家三口圍坐在桌邊，吃著簡單的飯菜，
說著家常話。屋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院子里的蟲鳴聲此起彼伏，屋里的燈光溫暖而明亮。
王秀蓮看著兒子和兒媳有說有笑的樣子，心里像喝了蜜一樣甜。她知道，
兒子在城里打拼不容易，兒媳懷孕也辛苦，但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和和睦睦地在一起，
就算住的是瓦屋，吃的是粗茶淡飯，這日子也是暖融融的，有滋有味的。夜深了，
王秀蓮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蟲鳴和兒子兒媳房間里傳來的輕微鼾聲，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
她想，這小小的瓦屋，就是她的港灣，院里的菜和花，就是她的風(fēng)景。在這田園風(fēng)光里，
守著這煙火氣，便是她最安穩(wěn)的歲月年華。秋風(fēng)漸起時，
陳娟在村里老醫(yī)生的幫助下順利生下一個男嬰。孩子哭聲響亮，
像院里新結(jié)的葫蘆藤上墜著的鈴鐺，把王秀蓮的心晃得發(fā)軟。她抱著裹在藍布襁褓里的孫子，
瞅著那皺巴巴的小臉，忽然想起兒子李建軍剛出生時也是這樣，轉(zhuǎn)眼竟已為人父。
“得給孩子起個好名字。”李建軍蹲在灶房門口劈柴，斧頭落下時驚飛了檐下的麻雀。
陳娟靠在堂屋門框上笑：“娘不是說要叫‘小石頭’嗎？接地氣。”王秀蓮正往鍋里撒小米，
聞言扭頭：“小名好養(yǎng)活，大名還得正經(jīng)琢磨。”她擦了擦手，從衣柜深處摸出個紅布包，
里頭是本邊角磨圓的《新華字典》——那是她年輕時攢了半年工分買的，
如今書頁間還夾著干枯的月季花瓣。孫子滿月那天，李建軍在院角搭了個竹棚。
王秀蓮抱著孩子坐在棚下，看他用廢木料釘小搖床。陽光透過竹篾縫隙落在搖床上，
像撒了一把碎金子。“建軍，你看這孩子眼睛像不像你小時候？”她輕輕晃著懷里的孫子，
小家伙正嘬著手指，眼睛烏溜溜地轉(zhuǎn)。李建軍直起腰，額頭的汗滴在木屑堆里：“像，
跟我一樣，是個能扛事兒的。”入了冬，瓦屋的煙囪每天都飄出白花花的煙。
王秀蓮在灶房熬小米粥，蒸汽把窗玻璃糊得蒙蒙的。忽然聽見院里“哎喲”一聲，
她慌忙跑出去，見李建軍扶著腰蹲在地上——他在城里工地扛鋼筋時傷了腰，
這幾日天冷復(fù)發(fā)了。陳娟從屋里拿出膏藥，邊貼邊掉眼淚：“早叫你別硬撐了，
明年別出去了行不行？”王秀蓮沒說話，轉(zhuǎn)身進了里屋。她從床底拖出個陶罐，
里頭是攢了多年的雞蛋錢。“拿著，”她把一沓毛票塞給李建軍，“去鎮(zhèn)上診所看看，別拖。
”李建軍捏著錢，指腹磨著紙幣上的紋路，忽然想起小時候娘也是這樣，
把藏在鞋底的錢掏出來給他交學(xué)費。雪落下來時，孫子會含糊地喊“奶奶”了。
王秀蓮抱著他在屋檐下看雪，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層糖霜。李建軍在院里掃雪，
陳娟把曬干的辣椒串掛在廊下，紅通通的一片，映著瓦上的白雪。“娘，
你看我新做的虎頭鞋。”陳娟捧著一雙繡著金線的布鞋走過來，
鞋頭的老虎眼睛是用黑紐扣做的，滴溜溜地轉(zhuǎn)。夜里，王秀蓮坐在床頭給孫子縫小棉襖。
煤油燈芯“噼啪”爆了個火星，她瞇著眼穿針，忽然聽見外屋傳來李建軍和陳娟的低語。
“我想在村里學(xué)砌墻，”李建軍的聲音壓得很低，“隔壁村的瓦匠說肯帶我，
以后就在附近干活，能常回家。”陳娟沒說話，只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音，大概是點了頭。
開春時，李建軍真的跟著瓦匠學(xué)手藝去了。他每天背著工具包出門，傍晚回來時，
衣服上總沾著石灰漿。有次王秀蓮幫他拍灰，看見他后頸新曬出的黑印子，
突然想起他小時候在地里追蝴蝶，后頸也是這樣被曬得通紅。孫子蹣跚學(xué)步那天，
李建軍在院里用青磚砌了個小花壇。王秀蓮把去年曬干的月季種子撒進去，
陳娟蹲在旁邊教孩子認“花”字。小家伙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抓起一把泥土往嘴里塞，
逗得三人笑作一團。黃昏時分，王秀蓮站在院門口，看著李建軍背著工具包從田埂上走來。
他身后是連綿的青山，山坳里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院里的黃瓜藤又爬上了竹架，
花壇里冒出了嫩紅的芽，孫子正扶著墻咿咿呀呀地走，陳娟在灶房喊著“吃飯啦”。
她深深吸了口氣，空氣里有泥土、青草，還有飯菜的香氣。瓦屋的煙囪里升起炊煙，
和暮色融在一起。王秀蓮忽然覺得，這瓦屋好像比以前更暖了，不只是因為添了孫子，
更因為兒子的腳步，終于落回了這片土地上。夜深人靜時，
她聽見外屋傳來李建軍給孫子講故事的聲音，夾著孩子咯咯的笑聲。
她摸了摸枕頭下的《新華字典》，嘴角慢慢彎起來。窗外，月光灑在新砌的花壇上，
那些月季的嫩芽在夜里舒展著，像要把明天的陽光都攢進花苞里。春末的雨來得纏綿，
敲在瓦背上沙沙作響。王秀蓮坐在堂屋門口納鞋底，眼看孫子小石頭趔趄著撲進雨簾，
手里攥著朵剛摘的月季。“慢點兒跑！”她放下鞋底去追，卻見李建軍從院外沖進來，
一把將孩子撈在懷里，工裝褲上還沾著新鮮的石灰點。“爹今天教我砌磚了！
”李建軍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星。他跟著瓦匠學(xué)了半年，
如今能獨自砌起齊腰高的院墻。陳娟端著木盆從灶房出來，盆里泡著剛采的艾草：“娘，
咱今天做青團吧，小石頭昨兒還指著灶臺要吃。”雨停時，院角的竹棚下飄起艾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