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通往更衣室的走廊相對安靜一些。
他快步走進那間彌漫著潮濕熱氣和汗味的房間，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儲物柜。
他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更衣室里暫時沒有其他人后，才用那只戴著手牌、微微有些顫抖的手，靠近了電子感應鎖。
“滴——”一聲輕響，柜門彈開了。
里面，他那件皺巴巴的灰色夾克、臟兮兮的褲子和鞋子，還有那個裝著兩條硬殼“中華煙”的普通塑料袋，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他深吸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脫下身上那件濕漉漉、帶著消毒水味的浴袍，胡亂擦了擦身體，然后飛快地換上自己之前的衣服。
重新穿上屬于自己的衣物，仿佛也找回了一點力量和掌控感。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塑料袋,將里面的兩條“中華煙”條盒再次檢查了一下，確認無誤后，緊緊地抱在懷里，外面套上夾克，拉上拉鏈，盡可能地讓其從外面看起來不那么顯眼。
最后，他將手牌從手腕上取下，扔進了旁邊的回收筐里。
一切準備就緒。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暫時為他提供了庇護之所的更衣室,然后推開門，走了出去。
現在是下午六點三十五分。
距離那個神秘的“酉時三刻”，還有十分鐘。
他沒有再回二樓休息大廳，而是直接走向通往三樓的樓梯。
三樓，通常是洗浴中心里提供按摩、足療或者奇牌等服務的區域,相對來說會更安靜，也更私密一些。
樓梯口的光線有些昏暗，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幾乎聽不到聲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精油香氣，和二樓那種混雜的氣味截然不同。
張龍飛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起來。他放慢了腳步，每一步都走得異常小心，眼睛像探照燈一樣警惕地掃視著走廊兩側緊閉的房門。
302、304、306......門牌號一個個從眼前掠過。走廊里空無一人，安靜得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
這種過度的安靜，反而讓他更加緊張。
終于，308房間到了！
房門是普通的紅棕色木門，上面掛著一個精致的黃銅門牌，清晰地刻著“308”三個數字。門上沒有貓眼，無法窺探里面的情況。
張龍飛停下腳步，后背緊緊貼著冰涼的墻壁，再次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那顆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
門后面，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是精心布置的陷阱，還是一線生機？
是徐文兵猙獰的獰笑，還是李書記派來的雷霆之師？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他已經走到了這里，已經沒有退路！開弓沒有回頭箭！
他抬起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發白。他沒有立刻敲門，而是先側耳貼在門板上，仔細傾聽著里面的動靜。
一片死寂。
沒有任何聲音。
這反而讓他的心沉了一下。難道......判斷失誤？還是里面的人也在等待著什么信號？
他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想起那個年輕服務生低語時那不容置疑的語氣，以及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沉穩，張龍飛決定再試一次！
他再次抬起手，這一次，他沒有隨意敲擊，而是按照一種極其特殊的、帶著特定韻律的節奏，輕輕叩擊在門板上：
“嗒嗒、咚......嗒嗒。”
兩下輕快的敲擊，緊接著一下沉穩的重擊，短暫的停頓后，又是兩下輕快的敲擊。
這種節奏，極其細微，若非事先約定或者經過特殊訓練，絕難模仿出來！
這是他剛才在休息大廳等待時，根據一些諜戰片里的情節，臨時給自己設定的一個試探信號——如果里面真是接應的人，這種特殊的敲門方式，或許能引起他們的注意和回應！
果然！
就在他敲完這組特殊節奏的下一秒！
門內，終于傳來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金屬摩擦聲，像是某種精密鎖芯被緩緩轉動的聲音！
“咔噠。”
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走廊里，卻清晰地傳入了張龍飛的耳中！
他的心猛地一跳！有戲！
緊接著，面前那扇紅棕色的木門，被從里面悄無聲息地拉開了一條縫隙，大約只有十公分寬，剛好能讓人從外面看到里面的一點情況，卻又不足以完全暴露內部。
昏暗的光線從門縫里透了出來，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卻很純正的煙草味。
一只眼睛，一只銳利如鷹隼、冰冷如寒潭般的眼睛，出現在了門縫后面！
那只眼睛沒有絲毫感情色彩，如同精密的儀器般，警惕地、快速地上下打量著門外的張龍飛，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徹底看穿！
“口令。”一個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冷硬質感的聲音，從門縫后清晰地響起。
口令？！
張龍飛的心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差點沒從嘴里跳出來！
操！那個服務生光顧著說時間和地點，壓根就沒告訴他什么狗屁口令啊！
難道......這他媽還真是個陷阱？！對方故意用時間和地點把自己誆來，最后再用一個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口令來確認自己是不是“正主”，然后......
就在他心念電轉，冷汗瞬間浸透后背，幾乎要認為自己一腳踏入了鬼門關的瞬間！
他腦海中如同閃電般劃過一個念頭！
之前！在市紀委陳峰辦公室！自己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那個地址——“龍泉山莊3區308”！以及后來在招待所，李少敏書記反復追問的那個細節——“黃南特產冬果梨”！
李書記對那個地址和那看似普通的土特產的反應，絕對非同尋常！這其中一定有關竅！
賭一把！
張龍飛定了定神，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同樣壓低了聲音，用一種清晰而沉穩的語調，對著門縫緩緩吐出了四個字：
“龍泉冬梨。”
門后的那只鷹隼般的眼睛，似乎極其細微地閃爍了一下！
死一般的沉默，持續了大約兩秒鐘。這兩秒鐘，對張龍飛來說，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終于！
那只眼睛消失了。
門，被猛地向內完全拉開！
“進來！”那個低沉、沙啞、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張龍飛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閃身擠了進去。在他進入的瞬間，身后的房門被迅速而無聲地關上，并再次落鎖。
房間里的光線并不明亮，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開了一盞昏黃的床頭燈。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味。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就是普通洗浴中心的標配客房。
但此刻，房間里卻站著兩個人。
一個正是剛才開門的那個男人。
他大約四十多歲，身材中等，穿著和張龍飛一樣的灰色夾克，面容普通，但眼神極其銳利，太陽穴微微鼓起，手指關節粗大，一看就是個練家子，而且是身經百戰的那種。
張龍飛幾乎可以肯定，這個人，就是之前在休息大廳里遇到的那個“普通男子”！
原來他早就確認了自己的身份，并且一直在暗中觀察和保護！
另一個男人則站在窗邊，背對著門口，身材挺拔，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色便裝，肩寬背直，即使只是一個背影，也透著一股軍人特有的鐵血剛毅氣質。
他手里夾著一支煙，煙霧繚繞上升。
“東西帶來了嗎？”背對著張龍飛的男人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張龍飛心頭一凜，不敢怠慢，連忙將懷里的塑料袋遞了過去：“帶來了！就是這個！周雨栽贓陷害王市長的物證！”
開門的那個“普通男子”上前一步，接過塑料袋，動作麻利地打開，檢查了一下里面的兩條“中華煙”，甚至還拿起來掂了掂分量，點了點頭，然后將其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自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句話，但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極其專業和謹慎。
窗邊的男人緩緩轉過身來。
張龍飛看清了他的臉，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一張棱角分明、飽經風霜的國字臉，大約五十歲上下，眼神深邃銳利，如同兩把出鞘的利劍，不怒自威。
他的身上，帶著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氣和強大的壓迫感，絕非普通官員所能擁有！
“張龍飛同志，我是省軍區副參謀長，喬振雄。”男人伸出手，聲音沉穩有力，“奉李少敏書記和省委主要領導指示，負責此次接應和后續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