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名噪一時的天才作家“驚鴻”，為家庭洗手作羹湯，放棄筆墨三十年。丈夫冷漠，
兒子疏離，他們視我為無物，卻將以“文壇新星”聞名的兒子奉為家族榮耀。
直到兒子裴言的慶功宴上，我發現他所有獲獎的“天才之作”，竟全是我塵封的舊稿。原來，
他是我丈夫與“已故”白月光的結晶。我收好所有證據，我將親手，在萬眾矚目下，
為他們譜寫結局。1.香檳塔頂端的酒液，被水晶燈映照出刺目的光。我端著餐盤，
穿梭在衣香鬢影的賓客間，像個格格不入的幽靈。今天是我兒子裴言的慶功宴，
他憑借一部《長夜燈火》摘得國內最高文學獎，被譽為「百年一遇的天才」。
我的丈夫裴季川，正滿面紅光地與一位評論家舉杯。「犬子能有今日，全靠他自己天分，
我這個做父親的，不過是提供了些寬松的環境。」周圍響起一片奉承的贊美。我低頭，
將空掉的餐盤收攏，轉身走向后廚。「岑姨，這里還有些碟子。」一位年輕的侍者對我喊道。
我點點頭，接過。在所有外人眼里，我只是裴家勤懇的女主人，或者，一個面目模糊的保姆。
裴言被簇擁在人群中央，他意氣風發，侃侃而談。「關于靈感，其實源于一個反復出現的夢，
夢里總有一盞不滅的燈，指引著迷途的人。」我的腳步猛然頓住。這個意象，是我二十歲時，
寫在日記本扉頁上的一句話。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緩緩收緊。「媽，」
裴言看到了我，眉頭不易察索地一皺，「你怎么在這里？快去看看廚房的甜點備好了嗎？
別怠慢了客人。」他的語氣，熟稔得像在吩咐一個傭人。我木然地點頭，轉身的瞬間，
腳下被不知誰伸出的腿絆了一下。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朝前撲去。
手中堆疊的瓷盤嘩啦一聲，盡數砸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一盤鮮紅的櫻桃慕斯，不偏不倚，
潑在裴言雪白的西裝褲腳。全場死寂。裴季川的臉瞬間鐵青，他幾步跨過來，拽住我的手臂，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岑書晚，你瘋了嗎！」他將我狠狠摜在地上，
碎瓷片劃破我的手心，血珠爭先恐后地涌出。「你知不知道言言這身西裝是高定！
你今天是不是存心來搗亂的！」我抬起頭，手心的刺痛遠不及心里的寒意。
我看到裴言臉上閃過一絲嫌惡，他后退一步，仿佛我身上沾了什么臟東西。
我看到周圍的賓客，那些文人雅士，臉上全是看好戲的嘲諷。三十年了，這樣的場景，
我早已習慣。忘了在他開會時保持絕對安靜，我被關在門外淋了一夜的雨。
多問了一句他晚歸的去向，他會冷笑著把我的稿紙一頁頁撕碎。我曾以為這是婚姻的磨合，
是天才丈夫需要忍受的怪癖。視線從他們一張張冷漠的臉上掃過，最終落在裴言的褲腳。
他微微側身，露出了腳踝處的一個小動作——緊張或說謊時，他會無意識地用左腳尖點地。
這個習慣，和裴季川一模一樣。一個荒唐又清晰的念頭，像閃電般劈開我混沌的腦海。
見我失神，裴季川怒火更盛，他隨手抄起桌上一尊沉重的銅質獎杯復制品，朝我砸了過來。
「要不是當年你非要進文壇跟我爭高下，我會需要洛清瑤替我整理資料嗎！」「她就不會死！
你這個掃把星！現在還要毀了我們裴家唯一的希望！」二十八年前，
我和裴季川同為文壇新銳，競爭同一個大獎。他請了學妹洛清瑤來做資料助理。
結果公布前夜，洛清瑤在整理資料室意外觸電身亡。裴季川抱著我痛哭，說他害死了她。
所有人都說，是我嫉妒心強，逼死了無辜的學妹。我背負著這份愧疚，放棄了寫作，
放棄了「驚鴻」這個名字，成了他身后的影子。冰冷的金屬砸中額角，溫熱的血流了下來。
世界在我眼前旋轉，墜入黑暗前，我看到裴季川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他快步走來，
語氣里全是責備。「你就不知道躲一下嗎？！」2.意識沉浮在霧里，
耳邊是壓低了的交談聲。是裴季川的家庭醫生，方醫生。「老裴，你這次太過火了！
書晚的身體本就因為早年精神損耗過大而虛弱。」「你這一砸，萬一出了事怎么辦？」
「死了就死了，」裴季川的聲音冷得像冰，「死了，
我正好能把清瑤的牌位名正言順地請進門。」「再說，她的精神損耗，
不也多虧了你開的那些『安神藥』嗎？」「沒了岑書晚，我才能和言言，像一家人一樣，
光明正大地生活。」牙齒死死咬住舌尖，鐵銹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三十歲那年，
我創作遇到瓶頸，夜夜失眠，精神幾近崩潰。裴季川帶回一大瓶藥，溫柔地對我說。「晚晚，
這是方醫生給你開的，能幫你靜心凝神。」「他可是精神領域的專家，你信他。」
我吃了整整五年。五年里，我的筆變得滯澀，靈感干涸，記憶力也急劇衰退。
我成了別人口中江郎才盡的「驚鴻」，成了文壇一閃而過的笑話。我以為是自己才華耗盡，
躲在家里不敢見人。卻從沒想過，是我的丈夫，親手給我灌下了扼殺我天賦的毒藥。「爸，
媽怎么樣了？」門被猛地推開，裴言大步走了進來。裴季川立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媽剛……」他的話卡在喉嚨里。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裴季川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
隨即快步上前，體貼地將我扶起。「晚晚，醒了？頭還疼不疼？」看我搖頭，他才松了口氣。
「媽能有什么事？」裴言擠到我們中間，將一個文件夾遞到裴季川面前，「爸，
這是我新書的宣傳方案，你快幫我看看。」他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一道淺淺的紅痕。
「這是怎么了？」裴季川的眼里瞬間寫滿心疼，「快，讓方醫生給你看看！」
他們旁若無人地討論著宣傳方案的細節，徹底將我遺忘。等方案討論完，他們才想起我。
裴言將一份文件遞到我面前，溫度早已冰冷。「媽，這是授權書，你簽一下。」
裴季川仔細叮囑著裴言，「回去千萬注意休息，靈感才是作家最重要的東西。」
我拿文件的手一頓。右手手背上，一道猙獰的疤痕似乎又在隱隱作痛。裴言十歲時，
纏著我教他寫毛筆字。「媽媽，幫我研墨好不好？」看著他天真爛漫的臉，
我笑著伸手去拿墨條。他卻像是不小心一樣，將一整瓶滾燙的開水潑在了我的手背上。
皮膚滋啦一聲，焦糊味瞬間彌漫。看著我痛到蜷縮的手，裴季川首先安撫的，
是嚇壞了的裴言。「言言肯定不是故意的，手燙傷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別這么嬌氣！
」持續了二十年的心痛，此刻愈發尖銳。原來他也知道，靈感對一個作家有多重要。只是，
我的靈感，我的手，在他眼里，一文不值。我翻開授權書，目光落在條款上。【本人岑書晚，
自愿將名下所有作品（包括筆名『驚鴻』）的版權，無償轉讓給兒子裴言。
】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裴言的臉在我面前放大。他拿過筆，強行塞進我手里，
握住我的手腕，逼迫我簽下名字。「媽，爸說了，別辜負他的一片苦心。」
3.筆尖劃破紙張，留下一個歪歪扭扭的「岑」字。我猛地用力，推開裴言，
趴在床邊劇烈地干嘔。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水一陣陣灼燒著食道。
裴言臉上是得償所愿的快意，嘴上卻全是委屈。「媽，你怎么都這么大年紀了，
還這么不懂事。」「這不過是替爸爸拿回本該屬于他的東西罷了。」「爸，我手好疼，
是不是剛剛被媽推到了，要是影響我碼字怎么辦啊。」抬眼，裴季川滿臉怒容，
小心翼翼地捧起裴言的手，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寶。「言言，別怕。」「書晚……」
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眼淚混著血水滑下，「季川……幫我叫醫生……」「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我頭暈眼花，耳中嗡鳴作響。「別裝了。」裴季川的胸膛劇烈起伏，
「我知道你只是皮外傷。」「你明知道言言的手有多金貴，他拿給你簽字是看得起你，
你還推他，這一巴掌算輕的！」裴季川厭惡地盯著我，像在看一堆垃圾。「言言的手要緊，
我帶他去仔細檢查一下，你自己辦出院手續。」丟下這句話，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父子倆相攜離去。病房的門關上，隔絕了所有的聲音。我顫抖著手，
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那是我曾經的編輯，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許昭。
再次醒來，是在許昭的公寓里。她眼圈通紅地看著我，「晚晚，你終于醒了。」
我撐著身子坐起，許昭立刻在我身后墊了個柔軟的靠枕。她摸了摸我的額頭，嘆了口氣。
「老裴說，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你別怪他，他畢竟要操心言言的事業。」幾十年來，
只要裴言出了任何問題，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地認為，是我的錯。一旦我稍有辯解，
就會被扣上「無理取鬧」「精神不穩定」的帽子。我眼神暗了暗，「好。」從醫院回來，
許昭一直陪著我，寸步不離。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臉色，幾次欲言又止。「晚晚，
裴季川剛剛打電話來，說今晚有個很重要的晚宴，慶祝言言拿獎。」「他說，
那邊都在等他……」「讓他去吧。」我聽出許昭的為難，打斷了她的話。成為他妻子三十年，
我的人生，永遠排在裴言之后。許昭離開后，我打開了電腦。一個加密的文件夾跳了出來，
那是我當年封筆前，整理的所有手稿和創作筆記。我點開裴言的獲獎作品《長夜燈火》，
一字一句地對照。心，一寸寸沉入冰海。相似的何止是那個意象。是整個故事的架構，
是人物的脈絡，是那些獨屬于「驚鴻」的，帶著我靈魂印記的文字。手機屏幕亮起，
一條推送新聞占據了我的視線。裴季川挽著一位身著寶藍色長裙的優雅女士，站在聚光燈下，
笑容溫潤。而裴言，站在他們身旁，穿著同樣色系的西裝。若不是那張臉我再熟悉不過，
我幾乎要以為，那才是真正的一家三端。深吸一口氣，
裴季川剛當上教授時的場景在我眼前浮現。他用力將我抱緊，「晚晚，等我評上終身教授，
我只穿你為我選的西裝。」「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裴季川的妻子，
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不是我。我的衣柜里，
也早在二十年前就沒了裙子，只剩下方便做家務的舊衣服。鎖屏露出了今天的日期。
底下系統自帶的生日快樂，像一根針，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小心翼翼地問過裴季川，
今年我五十歲生日，能不能辦一個小小的聚會。他滿口答應。我欣喜若狂。卻沒想到，
他忘得一干二凈。而今天，是洛清瑤的生日。原來，他不是忘了，只是不屑于記我的。
嘆了口氣。我關掉電腦，走出門。街角的律師事務所燈火通明。做好心理建設后，
我推開了那扇門。4.回到那個被稱為「家」的牢籠，迎接我的，是熟悉的昏暗和冰冷。
餐桌上，還放著早上我沒來得及收拾的碗筷。電視柜上，裴言歷年獲得的獎杯，擦得锃亮，
像一排排冰冷的士兵，審視著我這個闖入者。最大最顯眼的位置，擺放著一張全家福。
裴季川和裴言笑得開懷，他們中間，空著一個位置。當初拍照時，裴季川說找路人拍不自然。
裴言沖他眨了眨眼，「爸，讓媽拍就好了呀。」「回頭我把媽媽P上去。」我不懂電腦，
但我信了他們。照片掛上的那天，我站在墻邊找了十分鐘，終于確定，我又一次，
被這個家理所當然地忽視了。任由那些碗筷繼續在水池里散發著微弱的酸味，我回到房間，
打開了那個加密文件夾。「晚晚，晚晚。」裴季川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將我從回憶中喚醒。
房間里，他點燃了一支香薰蠟燭。一塊小小的蛋糕被舉到我面前，他低沉的聲音響起。
「生日快樂，許個愿吧。」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了年少時，那個對我說會一輩子愛我的少年。
這一晚，他極盡溫柔，好到我開始懷疑，自己去律師事務所，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第二天醒來，碗筷依舊擺在那里。裴言跑向裴季川，「爸，昨天酒店送的蛋糕呢？我想吃。」
我身體一僵，看向裴季川。他尷尬地笑了笑，「哪有什么蛋糕，言言你記錯了。」洗漱出來，
這一插曲已經結束。不同的是，他們父子倆的目光，都凝結在我身上。「書晚，
我想跟你商量個事。」桌上放著一份財產贈與合同。「你也知道，言言現在是公眾人物，
需要一個更好的創作環境。」「我們想著，這套房子地段和風景都不錯，能給他很多靈感。」
「要不，就先過戶到言言名下。」雖然是疑問句，卻是陳述的語氣。
看著他們理所當然的眼神，想必沒人會認為我不同意。「要過戶你過戶你那份。」
我控制住發抖的手，抬頭對上裴季川的眼睛，「我的，不給。」「你剛剛說什么？」
父子倆的瞳孔同時瞪大。「我說，我的，不給。」「岑書晚！」裴季川沉下臉，
「你知不知道我們沒有別的孩子，以后只能靠言言！」「你現在不為他著想，
以后誰給你養老送終？」「三十年來，我為這個家當牛做馬，你們誰把我當過人？！」
我說完，客廳陷入詭異的沉默。「要房子也可以。」看我松口，他們眼中立刻涌現出貪婪。
「我們離婚，房子歸我，你們可以滾出去。」裴季川好像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離婚？
你都五十了還要跟我離婚？」「別丟人現眼了岑書晚！我還巴不得跟你離！」門鈴聲響起，
是昨天律所的助理，「岑女士，這是您要的離婚協議。」時機正好。我暗自吸了口氣，
簽上自己的名字，拍在桌上。「簽字吧。」沒想到我真的準備了離婚協議，裴季川火氣上涌，
一把奪過筆，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停筆的瞬間，他的手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