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邂逅城市的脈搏在午后流淌出一種慵懶的粘稠感。空氣里懸浮著微塵,
在從巨大落地窗傾瀉而入的光束中翩翩起舞。這家名為“光韻”的畫廊,像一座沉靜的島嶼,
隔絕了外面車水馬龍的喧囂,只剩下藝術品在靜謐中呼吸。
林晚(Lin Wan)就是在這里,第一次遇見了他。她習慣性地微微弓著背,
專注地調整著三腳架的高度,將鏡頭對準墻上懸掛的一幅抽象油畫。
畫布上是大片狂放的鈷藍和深紫,筆觸凌厲,仿佛在無聲地吶喊。她的手指纖細,
動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感,輕輕地轉動著相機上的旋鈕,
像在調試一件精密儀器的靈魂。她喜歡這里的氛圍,一種被藝術和時光共同浸染過的沉靜。
今天她受畫廊經理之邀,來為即將開幕的新銳藝術家聯展拍攝一些宣傳素材。光線穿過高窗,
在地板上投下幾何分明的光斑,也柔和地勾勒出她側臉的輪廓。
她穿著簡單的米白色亞麻襯衫,長發松松地挽在腦后,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垂落頸邊,
整個人沉靜得像一幅古典肖像畫。就在這時,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顧澤(Gu Ze)站在展廳的另一端,目光并非落在那些色彩濃烈的畫作上,
而是被那個專注的身影吸引。他本是來拜訪一位熟識的策展人,
此刻卻被林晚鏡頭下的世界和她本身所散發出的沉靜氣息攫住了心神。
他看著她為了捕捉某個角度的光線,耐心地等待,身體幾乎凝固成一個優雅的剪影。
她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仿佛連空氣都為之停頓了一下,那輕微的“咔嚓”聲,在他聽來,
比任何音樂都更動人心弦。鬼使神差地,顧澤走了過去,停在林晚剛才拍攝的那幅畫前。
他注意到她相機屏幕上的預覽圖——那幅狂野的抽象畫在她的鏡頭下,
竟呈現出一種內在的秩序和深邃的寧靜,一些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細節被巧妙地放大、重組,
賦予作品全新的解讀。她捕捉到的,不是色彩和線條的堆砌,
而是畫作深處某種難以言喻的心緒。“你拍得……很特別。
”一個低沉溫和的男聲打破了林晚的沉靜。她抬起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里。
顧澤穿著剪裁合身的深灰色休閑西裝,身姿挺拔,面容清俊,氣質溫和中帶著一絲疏離,
此刻那疏離感似乎被好奇取代了。林晚有些意外,隨即禮貌地微笑了一下,笑容很淺,
但很真誠。“謝謝。這幅畫的肌理在側光下特別動人,我只是試著把它呈現出來。
”她的聲音清澈,像山澗溪流。“不只是肌理,”顧澤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
又回到相機屏幕上,“你拍出了它的靈魂。一種……隱藏在狂烈之下的溫柔掙扎。
”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尋找更準確的詞語。林晚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很少有人能如此精準地解讀她的拍攝意圖。她重新看向這個陌生人,第一次認真打量他。
他的眼神很專注,帶著一種藝術家特有的敏銳和真誠。“你也畫畫?”她問,直覺告訴她,
他對色彩和情緒的理解非同一般。顧澤點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那抹笑意讓他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是的,油畫為主。不過,比起畫,
我有時覺得攝影更直接,更能捕捉瞬間的真實。”“各有千秋。”林晚收起三腳架,
準備換個位置。“繪畫是沉淀后的表達,攝影更像是對瞬間真實的掠奪和封存。”她頓了頓,
眉頭不易察覺地輕蹙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右眼的內眼角,“最近總感覺……看久了,
這些色彩和線條就有點打架。”她自嘲地笑了笑,只當是疲勞所致。
顧澤注意到了她這個小動作,目光關切地在她臉上掃過。“眼睛不舒服?
”“嗯…可能是盯著屏幕太久了,或者光線問題。”林晚擺擺手,示意無礙。“習慣了就好。
對了,我叫林晚,是自由攝影師。”“顧澤。算是……半個同行。”顧澤伸出手。
他的手掌溫暖干燥,帶著薄繭,那是長期握畫筆留下的痕跡。兩手相握的瞬間,
一種奇異的電流感似乎從指尖蔓延開來。林晚迅速收回手,
指尖殘留的暖意讓她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低頭整理相機包,掩飾那一點點不自在。“顧澤!
你到了!”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畫廊經理張明快步走了過來,熱情地拍了下顧澤的肩膀。
“正找你呢,給你介紹……”他這才看到林晚,“哦,林老師也在。正好,這位是顧澤,
我們這次聯展重點推薦的青年藝術家,油畫造詣非常了得!顧澤,這位是林晚老師,
我們這次展覽的官方攝影師,技術一流!”“我們剛認識。”顧澤微笑著回應張明,
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林晚。張明顯然很滿意這個巧合:“那太好了!林老師,
顧澤的畫就在那邊轉角,那幅《逆光》就是他這次參展的作品。你有空也幫他拍幾張細節圖?
他的畫在細節上特別耐看!”“好的,張經理,我記下了。”林晚點頭應承。
張明又寒暄了幾句,便拉著顧澤去辦公室談事情了。顧澤離開前,回頭看了林晚一眼,
微微頷首示意。林晚站在原地,看著顧澤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
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感覺。她輕輕按了按剛才揉過的右眼,那種微妙的酸脹感似乎還在。
她甩甩頭,把這點不適歸咎于剛才的強光和專注拍攝。她走向張明說的方向,在轉角處,
一幅尺寸不小的油畫安靜地懸掛著。《逆光》。畫面前景是一個模糊的女性背影,
站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鋪天蓋地的金色陽光,幾乎吞噬了一切細節。
但那背影輪廓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孤絕而堅韌的力量。最震撼的是光影的處理,
強烈的逆光下,人物的輪廓邊緣仿佛被點燃,散發出一種悲壯而溫暖的光暈,
窗框、飛揚的窗簾、甚至空氣中漂浮的微塵,都被那光芒賦予了生命。
整個畫面充滿了矛盾——光與暗的強烈對比,模糊與清晰的交織,
溫暖背后的孤寂感撲面而來。林晚不由自主地在畫前駐足。
她仿佛能感受到作畫者落筆時的專注與傾注的情感。這幅畫……像一記無聲的悶雷,
擊中了她內心某個柔軟的角落。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個畫家,那個叫顧澤的男人,
是如何在畫室里,一遍遍調色,一遍遍涂抹,只為捕捉住這一束穿透靈魂的光。
她再次架起相機,這一次,鏡頭對準的不再是別人的畫,而是顧澤的世界。
她小心翼翼地調整角度,屏住呼吸,指尖在冰冷的快門按鈕上懸停。
她想要捕捉那束光如何在畫布上流淌,想要留住那背影所承載的所有無言的故事。
透過取景器,那束光仿佛也穿透了鏡頭,直抵她的心底,帶來一陣陌生的悸動。
按下快門的瞬間,她仿佛聽見了某種命運的齒輪,在無聲中緩緩咬合。
***正當林晚沉浸在《逆光》的細節拍攝中,顧澤已經和張明談完事情,正朝這邊走來。
他沒有出聲打擾,只是倚在不遠處的廊柱邊,靜靜地看著她。她拍攝時的樣子,
比他初見時更專注,更投入。陽光透過高窗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纖細專注的側影。
她時而凝眉,時而舒展,完全沉浸在與那幅畫的對話中。顧澤發現,她身上有種特別的氣質,
一種能將喧囂世界隔絕在外的沉靜力量,同時又蘊含著不易察覺的溫柔暖意。這種矛盾感,
竟與自己畫中想要表達的情緒隱隱共鳴。他看著她再次舉起相機,
鏡頭對準了畫作中光芒最盛處。就在她準備按下快門的那一刻,
她似乎被那強烈的光影刺了一下,下意識地閉了閉右眼,身體也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立刻穩住身體,甩了甩頭,重新睜開眼,但眉宇間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和困惑。
顧澤的心莫名一緊。他幾乎要邁步上前,卻又停住。只見林晚深吸一口氣,
仿佛要將那不適壓下,然后再次投入拍攝,只是動作比之前更加小心謹慎。這時,
一位工作人員端著幾杯咖啡經過林晚身邊,準備送去辦公室。林晚全神貫注在取景器里,
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想調整角度,正好撞到了工作人員的胳膊。“啊!”“小心!
”驚呼聲和顧澤的提醒幾乎同時響起。一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瞬間傾覆,
深褐色的液體潑灑而出。林晚反應極快地向旁邊閃避,
但杯子的碎片和滾燙的咖啡還是濺到了她的褲腳和鞋子上,一片狼藉。“對不起對不起!
您沒事吧?”工作人員驚慌失措。林晚低頭看著自己沾污的褲子和鞋子,
又抬眼看向地上碎裂的杯子和蔓延的咖啡漬,眉頭緊鎖。
剛才那一撞帶來的沖擊力讓她眼前似乎又閃過一道模糊的白光,右眼的不適感驟然加劇,
一陣強烈的酸脹和刺痛襲來,視野的邊緣都微微扭曲了一下。“沒事……”她開口,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強壓下涌上心頭的煩躁和一絲莫名的恐慌。
她習慣性地想去揉眼睛,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只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
試圖驅散那惱人的不適。“不要緊,只是弄臟了衣服。”她彎下腰,
想去幫忙收拾地上的碎片。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比她更快地伸了過來,穩穩地擋住了她。
“別動,小心碎片。”顧澤已經蹲在了她身邊,眉頭微蹙,眼神里帶著清晰的關切。
“燙到了嗎?咖啡有沒有濺到皮膚?”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她的腳踝和小腿。林晚抬頭,
對上他近在咫尺的、充滿擔憂的眼神。陽光勾勒著他英俊的輪廓,
鼻尖似乎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松節油和某種干凈皂角的混合氣息。
那一瞬間的暈眩感似乎更強烈了,混合著咖啡的苦澀香氣和眼睛的不適,讓她有些恍惚。
她搖搖頭,
音有些發緊:“沒有燙到……只是衣服……”顧澤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色和眼底強忍的不適,
心中那份莫名的擔憂更重了。他站起身,對還在道歉的工作人員說:“沒關系,我來處理。
你先去忙吧。”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工作人員連聲道謝后離開了。顧澤看向林晚,
語氣放得更軟:“真的沒事?你的臉色不太好。”林晚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試圖驅散這份尷尬和身體的不適:“真的沒事,可能就是嚇了一跳,加上……”她頓了頓,
終究沒有說出眼睛的問題,只是含糊道,“……有點累。我去洗手間清理一下就好。
”她彎腰想拿起相機包和三腳架。顧澤再次伸手:“我來吧。
”“不用麻煩……”林晚下意識地拒絕。“就當是為我撞翻的咖啡賠罪?
”顧澤不由分說地接過了她手中的相機包,動作自然流暢,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
像是在仔細確認她的狀態。“洗手間在那邊,我幫你拿著東西。
”他的堅持帶著一種溫和的強勢,讓林晚一時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她看著他深邃眼眸中那份純粹的關心,心底某處微微松動,
那股因不適和意外帶來的煩躁感竟奇異地平復了一些。“……謝謝。”她低聲道,
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她轉身走向洗手間的方向,腳步有些虛浮。右眼的酸脹感并未退去,
視野中顧澤挺拔的身影在光暈中顯得有些模糊。顧澤提著她的相機包和三腳架,
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遙的地方。他看著她纖弱的背影,
看著她行走間偶爾流露出的一絲不穩,眉頭鎖得更深。剛才她閉眼皺眉的瞬間,
那絕非僅僅是驚嚇。他莫名地想起了她在拍攝那幅《逆光》時,
被強光刺激后那下意識的回避動作。畫廊明亮的光線里,
她的背影似乎與他畫中的那個逆光而立的輪廓,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心頭。這場始于光影的邂逅,
仿佛也預示著某種即將到來的、無法回避的陰影。他無聲地注視著她,
像守望著一個即將被黑暗吞噬的光點。第二章:靠近畫廊的意外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漣漪并未迅速消散。林晚從洗手間出來時,褲腳和鞋面的咖啡漬已被盡力清理,
留下深色的水痕,如同她心頭揮之不去的陰翳。右眼的酸脹感并未完全消退,
視野邊緣偶爾會飄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模糊,像隔著毛玻璃看世界的一角。這感覺讓她煩躁,
也隱隱不安,但她強迫自己歸咎于疲勞和那杯該死的咖啡。顧澤等在走廊盡頭,
手里提著她的相機包和三腳架,身影在畫廊柔和的頂燈下顯得格外修長。看到她出來,
他立刻走上前,目光在她臉上仔細逡巡,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切。“感覺怎么樣?真的沒燙到?
”他的聲音低沉,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林晚搖搖頭,
努力擠出一個輕松的笑容:“沒事了,就是褲子英勇就義了。剛才……謝謝你。
”她伸手去接自己的器材。顧澤卻避開了她的手,堅持提著:“舉手之勞。倒是你,
臉色還是不太好。送你回去吧?或者……喝杯東西定定神?”他的提議自然得不帶一絲勉強,
眼神真誠。林晚本想拒絕,她習慣性地想縮回自己的殼里,獨自消化所有的不適。
但抬眼觸及他眼底那片純粹的關心,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個輕輕的:“好。
”他們沒去喧囂的咖啡廳,
而是找了附近一家隱蔽的、有著巨大落地窗和綠植環繞的安靜書吧。顧澤替她拉開椅子,
點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柚子茶給她,自己則是一杯美式。窗外的城市華燈初上,車流如織,
霓虹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暈染開斑斕的光斑。書吧里流淌著輕柔的爵士樂,
空氣里彌漫著咖啡豆的醇香和舊書頁的油墨氣息。一種奇異的寧靜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驅散了剛才的狼狽。話題很自然地圍繞著藝術展開。林晚談起她最愛的幾位紀實攝影師,
說起他們如何用鏡頭捕捉人性的瞬間,如何在方寸之間講述宏大的故事。
她的眼睛在談論熱愛的事物時,會不自覺地亮起來,像蒙塵的珍珠被拂拭出溫潤的光澤。
“像羅伯特·弗蘭克(Robert Frank)的《美國人》,”她說,
指尖無意識地在溫熱的杯壁上畫著圈,“他拍的不是風景,是那個時代美國的靈魂切片,
混亂、疏離,卻又充滿張力。”她頓了頓,看向窗外流動的光影,“好的照片,
應該像一首無言的詩,或一段凝固的交響樂,能讓人在寂靜中聽見驚雷。”顧澤聽得專注,
他發現自己很享受聆聽她的見解。她的表達清晰而感性,
帶著攝影師特有的敏銳洞察和細膩情感。“你說得對,”他接口道,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繪畫其實也是。每一筆色彩,每一次堆疊,
都是在試圖凝固一種情緒,一種思考。就像我今天看到你拍我的《逆光》……”他頓了一下,
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你拍到了我試圖表達,卻又無法完全言說的東西。
那種在極致光芒下的孤獨感,和被灼燒卻依然挺立的倔強。”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地評價她的作品,
更沒想到他的解讀如此精準地戳中了她拍攝時的感受。她看著他的眼睛,
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映著書吧溫暖的燈光,也映著她自己有些怔忪的影子。
“你的畫本身就充滿了力量,”林晚輕聲說,避開了他過于直接的目光,
低頭看著杯中漂浮的柚子片,“我只是……恰好捕捉到了光線賦予它的那一面。”她抬起眼,
帶著真誠的疑惑,“為什么叫《逆光》?這個名字本身就很有故事性。”顧澤沉默了片刻,
眼神投向窗外迷離的燈火,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因為,”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了許多,
“只有站在逆光的位置,才能真正看清輪廓。光芒太盛,會吞噬細節,
但也會勾勒出最本質的形狀。就像……”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林晚臉上,
帶著一種探究的專注,“就像有些情感,在順境中反而模糊,
只有在面對巨大的阻礙或黑暗時,它的輪廓才會異常清晰,堅韌地存在著。
”林晚的心弦被這句話輕輕撥動,發出悠長的回響。
她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某種共鳴——那種在藝術創作中尋找真實、在強光下凝視陰影的執著。
她開始理解他畫中那股強烈的矛盾感從何而來。
那杯溫熱的柚子茶似乎真的撫慰了她緊繃的神經,也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們聊藝術,
聊城市,聊各自在創作中遇到的瓶頸和靈光乍現的狂喜。
顧澤分享了他早年學畫時四處漂泊寫生的經歷,林晚則說起她為了捕捉一次完美的日出,
在山頂凍得瑟瑟發抖卻甘之如飴的故事。他發現她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沉靜,
在談到熱愛的事物時,她眼中會閃爍出近乎孩子般的光芒,帶著一種純粹的熱忱。
林晚也漸漸放松下來。顧澤的溫和、敏銳以及對藝術的深刻理解,讓她感到一種難得的舒適。
他從不刻意表現什么,傾聽時專注,表達時真誠,那份沉穩的氣質像一塊溫潤的玉,
讓人心安。她甚至暫時忘記了右眼那惱人的不適。***自那晚之后,
一種默契在兩人之間悄然生長。畫廊的拍攝任務結束,但顧澤和林晚的聯系并未中斷。
顧澤會給她發消息,
有時是一張他在工作室窗邊拍到的、被雨水打濕的梧桐葉脈絡清晰的照片,
配文:“像不像自然的電路板?”有時是他新畫稿的局部,筆觸狂放,色彩大膽,
問她:“感覺如何?會不會太躁動了?”林晚也漸漸習慣了與他分享。
她會把自己掃街時抓拍到的一個在雨中相擁的老夫婦的背影發給他,附上:“你看,
無聲的誓言。”或者,在暗房沖洗出一張特別滿意的作品時,
會忍不住拍下來發給他:“暗房里的魔法時刻。”他們開始頻繁地約在周末。
有時是去看一個冷門但很有意思的攝影展或藝術展,
在那些或前衛或古典的作品前低聲交流著彼此的感受。
顧澤總能從繪畫的角度給出獨特的視角,而林晚則用攝影師的鏡頭感解讀構圖和光影,
兩人常常能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更多的時候,是他們各自帶著創作工具,
在城市的不同角落“掃蕩”。顧澤背著速寫本和便攜畫具,林晚則挎著她的相機。
他們可能在老城區的弄堂里,
看斑駁的墻面和晾曬的衣物構成天然的畫布;也可以在新建的美術館外,
捕捉現代建筑與天空的幾何對話。顧澤畫畫時,神情專注而沉靜,
鉛筆或炭筆在紙上游走的沙沙聲,如同某種寧靜的韻律。林晚喜歡在不打擾他的距離,
悄悄用鏡頭記錄下他創作的瞬間——微微蹙起的眉峰,沉浸在光影中側臉的輪廓,
握著畫筆的、骨節分明的手。這些照片,她從未給他看過,只是珍藏在她的硬盤深處,
像一個私密的寶藏。當林晚舉起相機,尋找角度時,顧澤也會停下筆,安靜地觀察。
他欣賞她那種全神貫注的狀態,仿佛整個世界都凝聚在那個小小的取景框里。
他尤其喜歡看她捕捉到心儀畫面時,嘴角不自覺揚起的、微不可察的滿足弧度。一次,
在江邊。夕陽熔金,將江水和天際線染成一片壯麗的橘紅。
林晚正專注地拍攝水面上被晚霞點燃的粼粼波光。風有些大,吹亂了她的發絲。
顧澤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速寫本攤在膝頭,目光卻久久停留在她身上。
逆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影,發絲飛揚,整個人仿佛融入了那一片燃燒的光輝里。他拿起鉛筆,
飛快地在紙上勾勒。不再是風景,而是那個在光影中執著捕捉光影的人。線條簡潔卻傳神,
充滿了情感的溫度。林晚拍完一組照片,回頭看見他正低頭作畫,夕陽的金輝落在他身上,
如同鍍了一層金邊。畫面靜謐而美好。她下意識地舉起相機,對著這個場景按下了快門。
快門聲驚動了他。顧澤抬起頭,看到鏡頭后的她,微微一愣,
隨即露出一抹了然又帶著點不好意思的微笑。“偷拍我?”他挑眉,語氣帶著一絲調侃。
林晚放下相機,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心跳卻莫名有些快。“記錄美好瞬間是攝影師的職責。
”她故作鎮定地說,耳根卻悄悄泛紅。顧澤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將那張速寫遞給她。
畫紙上,正是她剛才專注拍攝的樣子,線條流暢,神韻生動,尤其是眼神里那份對光的熱愛,
被他捕捉得淋漓盡致。旁邊還寫了一行小字:《追光者》。林晚看著畫,又看看他,
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這不僅僅是一張速寫,更像是一份無聲的懂得和欣賞。
他們的關系,就在這樣一次次共同探索、相互觀察、彼此分享創作的過程中,悄然升溫。
一種超越了普通朋友界限的、難以言明的默契和吸引力,在無聲地滋長。顧澤看她的眼神里,
那份關心和欣賞,漸漸染上了更深沉的光彩。林晚也發現自己越來越期待每一次的見面,
他的存在,像一縷溫暖的陽光,驅散了她心底的某些陰霾,
甚至讓她暫時忽略了身體偶爾發出的警告信號。然而,平靜水面下的暗流,終究會涌向岸邊。
一個秋意漸濃的周末下午,他們相約去一個以眾多階梯和陡坡聞名的老街區“掃街”。
這里曾經是城市的制高點,石板路蜿蜒曲折,兩旁是頗具年代感的紅磚小樓。
光影在老巷里切割出迷人的明暗對比。林晚正被一扇爬滿藤蔓的老舊木門吸引,
門縫里透出昏黃的燈光,營造出一種神秘而溫暖的氛圍。她找好角度,屏息凝神,
準備按下快門。就在那一刻,一陣強烈的眩暈毫無預兆地襲來,
視野中心仿佛被潑上了一層墨汁,猛地黑了一下,隨即是令人恐慌的扭曲和晃動。
她踉蹌了一下,下意識地想扶住旁邊的墻壁,卻抓了個空。“林晚!
”顧澤的驚呼聲從不遠處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恐。林晚只覺得腳下踩空,
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天旋地轉。她整個人從幾級陡峭的石階上翻滾下去,相機從手中脫出,
重重地摔在石板上,發出令人心碎的悶響。世界在她眼前飛速旋轉、模糊,
尖銳的石棱撞擊著身體,帶來一陣陣劇痛。最后,她的頭磕在了冰冷堅硬的石階邊緣。
在意識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模糊地看到顧澤那張寫滿驚駭和恐懼的臉,
正不顧一切地朝她沖來。右眼劇烈的刺痛和視野里徹底籠罩下來的黑暗,
讓她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徹底破滅。完了。這個念頭像冰冷的毒蛇,
纏繞住她最后清醒的神經。劇痛和深不見底的黑暗,瞬間吞噬了她。顧澤幾乎是撲到她身邊,
顫抖著手將她抱起,觸手可及的是她額角滲出的溫熱粘稠的液體,
和她緊閉雙眼、毫無血色的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林晚!林晚!醒醒!看著我!”他的聲音嘶啞,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一遍遍呼喚著。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巷子里呼嘯而過的風聲,和他自己胸腔里瘋狂擂動的心跳。
第三章:掙扎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像無數根細小的針,扎進林晚混沌的意識里。
她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不清,仿佛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
頭頂是慘白的天花板和冰冷的日光燈管,光線像無數根鋼針,刺得她右眼一陣尖銳的劇痛,
讓她立刻又閉上了眼。“你醒了?”一個熟悉而充滿焦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帶著如釋重負的沙啞。是顧澤。她微微側頭,勉強將左眼睜開一條縫。
顧澤的臉龐在模糊的光影中漸漸清晰,他靠得很近,眼底布滿了熬夜的血絲,
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那份平日里的溫潤沉穩被深深的疲憊和未褪盡的驚惶取代。
他正緊緊握著她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讓她感到疼痛,仿佛一松開,她就會再次墜入黑暗。
“我……”林晚想開口,喉嚨卻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只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
額角和身體各處傳來的鈍痛提醒著她不久前那場災難性的墜落。“別說話,
”顧澤的聲音放得極輕,帶著安撫的意味,手指卻收得更緊,“你摔下樓梯了,磕到了頭,
有點輕微腦震蕩和一些擦傷,別怕,醫生檢查過了,沒有骨折。”他頓了頓,
眼神變得異常凝重,那沉重感幾乎壓得林晚喘不過氣,“但是……林晚,
你的眼睛……”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墜入冰窟。
昏迷前那徹底籠罩的黑暗和劇烈的刺痛感瞬間回涌。她猛地想坐起來,
卻因眩暈和疼痛又重重跌回枕頭。“別動!”顧澤連忙按住她的肩膀,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時,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手里拿著幾張報告單,
表情嚴肅。顧澤立刻站起身,眼神緊緊鎖住醫生。“林小姐醒了?感覺怎么樣?
”醫生例行詢問。林晚強忍著不適和恐懼,啞聲問:“醫生……我的眼睛……怎么了?
”醫生推了推眼鏡,看著報告單,語氣帶著職業化的沉重:“林小姐,
根據全面的眼科檢查和腦部CT結果,我們初步診斷,你患的是一種遺傳性的進行性眼病,
視網膜色素變性(Retinitis Pigmentosa,RP)。
這種疾病會導致視網膜感光細胞逐漸退化……”林晚只覺得醫生的聲音忽遠忽近,
、“夜盲”、“最終可能導致視力嚴重下降甚至失明”……“……目前雖然沒有根治的方法,
但可以通過一些輔助手段和藥物延緩進程,重要的是定期復查,
密切監測病情發展……”醫生還在說著,但林晚已經聽不清了。失明。
這兩個字像兩塊巨大的磨盤,狠狠地碾碎了她的世界。攝影?
那個承載了她所有熱愛、夢想、乃至生命意義的東西?
那個用鏡頭捕捉光影、定格瞬間、訴說故事的魔法?沒有了光,沒有了清晰的世界,
攝影還有什么意義?她的人生……還有什么意義?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黑色的潮水,
瞬間將她淹沒。她感到窒息,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淚水洶涌而出,
不是因為身體的疼痛,而是因為內心世界崩塌的劇痛。她像一個溺水的人,徒勞地伸出手,
卻只抓住一片虛無。“林晚……林晚!”顧澤的聲音帶著驚痛,他立刻俯身,
不顧一切地將她顫抖的身體擁入懷中。她的額頭抵在他的頸窩,
淚水瞬間浸濕了他的襯衫領口,冰冷而滾燙。“別怕……別怕……”顧澤緊緊抱著她,
一只手笨拙卻無比輕柔地拍著她的背,聲音低沉而堅定,仿佛要穿透她的絕望,“我在。
我在這里。醫生說了,是延緩,是可能!我們還有時間!現在醫學這么發達,
一定會有辦法的!林晚,看著我,不要放棄!”他的聲音也染上了哽咽,
抱著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和溫度全部傳遞給她。
林晚在他懷里哭得撕心裂肺,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偽裝,
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她緊緊抓著他胸前的衣服,像是抓住這絕望旋渦里唯一的浮木。
這個懷抱如此溫暖,如此有力,仿佛真的能暫時隔絕外界的冰冷和恐懼。她貪戀著這份支撐,
卻又在心底深處,因為這依靠而滋生出更深的痛苦——她怎么配?一個即將墜入黑暗的人,
怎么配擁有這樣溫暖的港灣?***一周后,林晚出院了。身體的外傷在愈合,
額角的紗布拆掉,留下一個淡淡的粉色印記。但心靈的傷口,卻在日夜啃噬著她。
醫生的診斷書像一道冰冷的判決,懸在她的頭頂。
她開始更加頻繁地注意到右眼的異常——對光線過度敏感,
視野中心偶爾出現閃爍的光斑或暗點,尤其是在光線昏暗的環境下,視力明顯下降。
她把自己關在小小的公寓里。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開著一盞最低瓦數的臺燈。
房間里彌漫著一種死寂的壓抑。她看著書架上那些心愛的攝影集,
看著墻上掛著的一幅幅她自己拍攝、引以為傲的作品,只覺得心如刀絞。
她拿起陪伴她多年的相機,沉甸甸的,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指尖傳來,
卻再也激不起任何創作的沖動。她甚至不敢開機,
害怕看到取景器里那個可能已經開始模糊變形的世界。手機屏幕亮起,
是顧澤的短信:[今天感覺怎么樣?我熬了點魚片粥,清淡好消化,在你樓下,
方便拿上去嗎?]自從她出院,顧澤幾乎每天都會來。有時是送些清淡的飯菜,
有時是陪她說說話,更多的時候,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她旁邊,看書,或者處理一些畫稿,
用他無聲的陪伴告訴她:你并不孤獨。林晚看著那條短信,指尖懸在屏幕上方,
久久沒有回復。內心激烈的掙扎幾乎要將她撕裂。她需要他,
貪戀他帶來的那份溫暖和安全感,像一個在寒夜里跋涉的人渴望篝火。
每次聽到他敲門的聲音,心臟都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那份安心感是真實的。
但另一個聲音,一個更尖銳、更絕望的聲音,也在她腦海中尖叫:離開他!林晚!
趁你還能看見一點,趁你還沒有徹底變成一個累贅,離開他!你只會拖累他!
你眼前的世界正在一點點被黑暗蠶食,難道你還要把他拖入這無邊的深淵嗎?
他的人生應該充滿色彩和光明,而不是陪著一個失明的人慢慢沉淪!你愛他嗎?如果愛,
就該放手!這個念頭像毒藤一樣瘋狂蔓延。每一次對視時,
看到他眼底那濃得化不開的關切和心疼,這種自我厭棄的感覺就加重一分。
她開始刻意回避他的目光,在他試圖談論未來、談論希望時,生硬地轉移話題。這天下午,
顧澤帶來了一個嶄新的、設計精巧的LED臺燈,光線多檔可調,柔和得如同月光。
“試試這個,”他把燈放在她的書桌上,“光線很溫和,看書或者做點別的,不會刺激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反應。林晚站在離書桌幾步遠的地方,沒有靠近,只是垂著眼瞼,
看著地板上那一片被新臺燈投下的、過于柔和的光暈。“謝謝。”她的聲音很輕,
帶著刻意的疏離。顧澤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變化。自從出院,她雖然接受他的照顧,
但身上卻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墻。她的沉默比哭泣更讓他心慌。“林晚,”他走到她面前,
聲音低沉而認真,“看著我好嗎?告訴我你在想什么?不要一個人扛著。”林晚猛地抬起頭,
撞進他深邃而充滿擔憂的眼眸里。那里面盛滿了她不敢承受的深情。
她幾乎要脫口而出自己的恐懼和絕望,但那個“拖累”的念頭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沒什么好說的。”她別開臉,聲音有些發硬,“我需要休息,你…你以后不用每天都來。
我自己可以。”顧澤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他上前一步,雙手輕輕扶住她的肩膀,
迫使她面對自己:“什么叫不用每天都來?什么叫你自己可以?林晚,你告訴我,
到底發生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他的觸碰帶著灼人的溫度,幾乎要燙傷她冰涼的皮膚。
林晚用力掙脫開他的雙手,踉蹌著后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右眼突然一陣熟悉的酸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