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最澄澈的那瓶橘子汽水，曾是我全部甜蜜的想象。我擰開蓋子，氣泡爭先恐后地涌出，
像極了初見時，心尖上炸開的、酸酸甜甜的悸動。校服袖口擦過他的手臂，
陽光落在他遞來的瓶身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他說：“楠枝，等我。”于是，
我便真的等了。在四季輪回的書信里，在高原呼嘯的風聲中，
在無數個對著地圖上那個遙遠坐標道晚安的夜里。五年邊疆風雪，我用青春最熾熱的溫度，
捂熱了每一封跋山涉水而來的信箋，堅信那字里行間的思念，足以抵擋世間所有寒涼。
網上說初戀是白月光，可是只有最后走不到一起的才會變成白月光吧。
談戀愛在長又有什么用？俗話說得好談到最后全憑良心。八年感情又如何，
該分手時還是分手。南方的九月，暑氣未消，蟬鳴聒噪。
高二（8）班的宋楠枝正埋頭和一道立體幾何題較勁，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同桌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她，眼神示意窗外。“楠枝，看，那個是不是你‘小竹馬’又來了？
”宋楠枝抬頭，教室窗外，穿著同款藍白校服的何堔正咧著嘴對她笑，
陽光落在他短短的頭發上，像鍍了一層金邊。他手里晃著兩瓶冰鎮的橘子汽水，
瓶身凝結的水珠折射著光。“說了多少次了，不是竹馬！”宋楠枝臉一熱，小聲反駁，
嘴角卻不自覺地翹了起來，“是……是我媽同事的兒子啦。”兩家父母是多年好友，
見兩個孩子年紀相仿，性格也合拍，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撮合起來。沒想到，
這“介紹”來的緣分，在青春萌動的心田里，真的扎了根，發了芽。課間鈴聲一響，
宋楠枝像只輕盈的蝴蝶飛了出去。“喏，給你的。”何堔把冰涼的汽水塞進她手里，
指尖不經意地相觸，兩人都像被電了一下，迅速分開，眼神飄忽。
“謝謝……”宋楠枝聲音細如蚊蚋，擰開瓶蓋，呲啦的氣泡聲打破微妙的尷尬。
“今天放學去看新上映的那部動畫片嗎？”何堔撓撓頭，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她，
“我……我請客。”宋楠枝看著他因為緊張而微微泛紅的耳朵，
心里像被那橘子汽水的氣泡填滿了，咕嘟咕嘟地冒著甜。“好啊。”她輕輕點頭，
笑容在臉上漾開，像初綻的梔子花，清甜純粹。時間在書頁翻飛和筆尖沙沙中溜走。
高考結束的夏天，空氣里彌漫著梔子花的濃香和離別的淡淡憂傷。何堔站在宋楠枝家樓下，
穿著嶄新的迷彩短袖常服，身姿挺拔，眼神卻盛滿了不舍。“楠枝，”他握住她的手，
掌心滾燙，“我要去西藏了，當兵。”宋楠枝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冰水，
但看著少年眼中燃燒的理想和堅定，她深吸一口氣，把翻涌的淚意壓下去，
用力回握他的手：“我知道，那是你的夢想。你去吧，我等你。”“高原很遠，
信號可能不好，寫信可能也慢……”何堔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會等我嗎？等我五年？
”“會！”宋楠枝斬釘截鐵，淚水終于滑落，滴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何堔，別說五年，
十年我也等！你好好當兵，我在大學里也會努力的。我們說好的，等你回來，
就……”“就娶你。”何堔替她說出來，眼神灼灼，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個滾燙而鄭重的吻，
帶著少年人全部的赤誠和承諾。此后的日子，地圖上那遙遠的西藏阿里，
成了宋楠枝心尖最重的牽掛。大學校園豐富多彩，不乏優秀的追求者，但她心里那扇門，
只為那個在高原上站崗放哨的人留著。她省下生活費，
買最厚的毛線和保暖內衣寄過去；在熄燈后的宿舍床上，打著手電筒，一字一句地寫信，
訴說著校園的梧桐落葉、食堂的新菜式、室友的趣事，還有無時無刻的思念。
信封上總是寫著“何堔（收）”，落款是“你的楠枝”。何堔的信件總是姍姍來遲，
有時帶著高原的寒氣，紙張粗糙，字跡也因凍僵的手而歪歪扭扭。但每次收到，
宋楠枝都像過節一樣開心。信里是他艱苦的訓練、壯美的雪山、淳樸的藏民，
還有對家鄉和她濃得化不開的思念。他說：“楠枝，高原的風很大，但吹不走我想你的心。
這里的星星特別亮，我每晚都對著離家鄉最近的那顆許愿，愿你平安快樂，等我回家。
”每一次電話，信號斷斷續續，背景音里常有呼嘯的風聲。宋楠枝總是緊緊貼著聽筒，
生怕漏掉他任何一個字。“堔哥，那邊冷嗎？氧氣夠不夠？”“冷，但穿得厚，沒事。
就是……特別想你。”“我也想你……今天看到一對情侶在食堂互相喂飯，
我就想起你以前給我剝栗子……”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傳來他低低的笑聲，
帶著點鼻音：“傻瓜，等我回去，天天給你剝。剝到你吃膩為止。”“才不會膩……”五年，
一千八百多個日夜，在期盼、等待、擔憂和甜蜜的煎熬中悄然流逝。宋楠枝大學畢業，
進入一家設計公司工作，開始為他們的未來添磚加瓦。何堔也終于褪去青澀，
帶著高原賦予的硬朗和軍旅磨礪的沉穩，光榮退伍歸來。重逢的那一刻，
機場喧囂的人潮仿佛都成了背景板。宋楠枝看著那個穿著便裝，皮膚黝黑，
眼神卻更加深邃銳利的男人一步步走近，心跳如擂鼓。她飛奔過去，撲進他懷里，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八年的思念與等待，在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補償。
“楠枝……”何堔緊緊抱著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里，聲音哽咽，“我回來了。
”最初的狂喜過后，是平淡而溫馨的煙火氣。兩人租了個小房子，開始規劃未來。
見家長、談婚期、看房子、選婚紗……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宋楠枝滿心歡喜地沉浸在對未來小家的憧憬中，只覺得八年的等待終于要開花結果。然而，
不知從何時起，宋楠枝敏銳地察覺到一絲微妙的變化。
何堔的手機似乎變得比以前“忙碌”了。他回微信時，嘴角偶爾會不自覺地上揚；接電話時，
會下意識地走開幾步，聲音放得輕柔；周末加班或戰友聚會的頻率也莫名高了起來。“堔哥，
這周末不是說要去看家具嗎？”宋楠枝看著正在換鞋準備出門的何堔問。何堔動作一頓，
沒看她眼睛：“啊，臨時通知，有個退伍的戰友聚會，推不掉，大學城那邊的幾個兄弟。
家具下周去看，好不好？”“大學城？”宋楠枝心里咯噔一下，“你戰友……有剛上大學的？
”“嗯，有幾個小兄弟，人挺有意思的。”何堔含糊地應著，匆匆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我盡量早點回來。”宋楠枝壓下心頭的不安，安慰自己是他剛回來，社交圈在重建。
但女人的直覺，像一根細細的刺，扎在心里，隱隱作痛。她開始留意他換下來的襯衫領口，
偶爾會聞到一絲不屬于他、也不屬于自己的、淡淡的甜香。
導火索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被點燃。何堔的手機放在茶幾上充電，屏幕突然亮起，
連續彈出好幾條微信消息。備注名刺眼地顯示著：“學妹-林薇”。
宋楠枝的心瞬間沉到谷底，指尖冰涼。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手機（她知道他的密碼，
一直是他入伍的日子），點開了對話框。映入眼簾的對話像淬了毒的針，
密密麻麻扎進她的眼睛：「堔哥，雨好大，你到家了嗎？擔心你。」「剛到家，沒事，
別擔心。你宿舍關窗了嗎？別淋濕了。」（后面跟著一個摸頭的表情包）「關啦！堔哥，
今天謝謝你陪我逛書店，還送我回來，不然這么大的雨我都不知道怎么辦。」
「跟我客氣什么。那本設計書你不是一直想要嗎？下次看到好的再給你帶。」「堔哥你真好！
（害羞表情）比我那個只會打游戲的男朋友強多了……」「別這么說。早點休息，
別熬夜畫圖。」「嗯嗯！堔哥晚安！做個好夢，要夢到我哦！（調皮表情）」
宋楠枝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她顫抖著手指往上翻，
聊天記錄里充斥著“學妹”的撒嬌、傾訴、崇拜，以及何堔耐心、溫柔甚至帶著寵溺的回應。
他們一起吃過飯，看過電影，他送她回學校，陪她逛書店，
甚至在她抱怨男友時給予安慰……點點滴滴，早已超越了“照顧戰友妹妹”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