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霆梟把離婚協(xié)議推到我面前時，蘇晚晚正巧回國。“清秋，簽字吧，你知道我為什么娶你。
”他目光掃過我酷似蘇晚晚的臉。我笑著簽完字，將DNA報告甩到他臉上：“顧總，
你該叫我小姨。”“你奶奶當(dāng)年扔掉的雙胞胎妹妹，就是我媽。”看著他瞳孔地震，
我補刀：“對了，DNA顯示我和蘇晚晚才是親姐妹。”后來他跪在暴雨里求我回頭。
我撐傘俯身：“顧總，現(xiàn)在連當(dāng)我替身都不配了。”冰冷的刀叉在我指間凝滯，
銀質(zhì)的光澤映著餐廳頂上那盞過分璀璨的水晶吊燈，細(xì)碎的光點晃得人眼暈。盤子里的牛排，
精心烹飪，切割完美，此刻卻像一塊失去生命的木頭，散發(fā)著一種徒勞的昂貴氣息。
空氣里飄著昂貴的松露醬汁味道，馥郁得近乎粘稠，沉甸甸地壓在喉嚨口。
顧霆梟坐在長桌另一端。他動作優(yōu)雅地放下酒杯，暗紅色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短暫的印記，
隨即滑落。他抬眼，目光越過餐桌中央那束開得過于熱烈的厄瓜多爾紅玫瑰，落在我臉上。
那眼神，平靜得像結(jié)冰的湖面，底下卻蟄伏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清秋，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是無數(shù)人趨之若鶩的音色，此刻卻像淬了冰的針，
精準(zhǔn)地刺破餐廳里虛偽的寧靜，“簽了吧。”一份薄薄的、打印工整的文件，
被他修長的手指推過光滑的桌面，滑到我面前。
紙頁摩擦發(fā)出輕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聲。離婚協(xié)議書。五個黑體加粗的字，
像五顆冰冷的釘子，驟然釘入視野。幾乎是同一時刻，餐廳角落那臺巨大的曲面電視，
無聲地切換了畫面。娛樂新聞的片頭音樂毫無征兆地流淌出來，音量不大，
卻足以撕裂這凝固的死寂。屏幕上，巨大的國際到達(dá)廳出口，鎂光燈瘋狂閃爍，
匯聚成一個刺眼的光圈。光圈中心，一個穿著米白色羊絨大衣、身姿窈窕的女人，
正對著鏡頭微笑揮手。她妝容精致，笑容溫婉得體，帶著長途飛行后恰到好處的疲憊感，
更添幾分惹人憐惜的柔弱。標(biāo)題是鮮紅的滾動字幕：【影后蘇晚晚榮耀回國！粉絲熱情接機！
】時間掐得分毫不差。像一出精心編排的戲劇，高潮在此刻轟然降臨。
電視屏幕的光線跳躍著，映在顧霆梟深邃的側(cè)臉上。他并未轉(zhuǎn)頭去看，
但那雙望向我的眼眸深處，有什么東西清晰地碎裂開來，
長久以來維持的某種平靜假象徹底崩塌，露出了底下灼熱而洶涌的暗流。
那是一種混雜著巨大期盼、失而復(fù)得的狂喜，以及……一種近乎殘忍的決絕。
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看一個相伴三年的妻子，
而是在審視一件即將被丟棄的、曾短暫寄托過思念的替代品。“清秋，”他再次開口，
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幾分，每一個字都帶著冰渣，“你知道原因的。”他的目光，
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帶著毫不掩飾的評估和最后的確認(rèn)，一寸寸地掠過我的眉眼，
我的鼻尖，最后停留在我微抿的嘴唇上。那目光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挑剔的審視，
仿佛在拿我與他記憶深處某個完美的模板進(jìn)行最后的比對。三年。整整一千多個日夜。
每一次他失神凝望我，每一次醉酒后無意識撫摸我的臉頰呼喚另一個名字，
里長久地凝視床頭那張他與蘇晚晚少年時的合影……那些被刻意忽略、強行壓下的細(xì)碎傷痕，
此刻被這赤裸裸的目光和那份冰冷的協(xié)議徹底激活，尖銳地刺痛著每一根神經(jīng)。
一股冰冷的怒意，順著脊椎急速攀升，瞬間凍結(jié)了指尖。然而，臉上卻奇異地扯開一個弧度。
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唇角上揚的軌跡，異常清晰。“知道。”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wěn)，
甚至帶著一絲輕快，像羽毛拂過冰面，“當(dāng)然知道。
”在顧霆梟微帶錯愕的注視下——他似乎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yīng)——我伸手，
毫不猶豫地拿起了桌面上那支沉甸甸的萬寶龍鋼筆。筆身冰涼，帶著金屬特有的重量感。
我拔開筆帽，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凝滯。筆尖懸在乙方簽名處那空白的橫線上方，
沒有絲毫猶豫，落下。沈清秋。三個字，行云流水，一筆一劃都透著一股近乎凌厲的灑脫。
墨水迅速滲透進(jìn)紙張纖維，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決絕。簽完，我甚至沒有再看那名字一眼，
像是隨手扔掉一件不再需要的垃圾。“啪嗒”一聲輕響，筆帽被我隨手蓋了回去，
丟在簽好的協(xié)議旁邊。顧霆梟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大概預(yù)想過我的歇斯底里，
我的痛哭哀求，甚至我的沉默抵抗，
唯獨沒想過會是眼前這幅風(fēng)輕云淡、甚至帶著點迫不及待的畫面。他深不見底的黑眸中，
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名為“意外”的情緒。我看著他眼底那轉(zhuǎn)瞬即逝的波瀾，
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眼底卻是一片寒潭。身體微微前傾，從隨身的愛馬仕手袋里，
抽出一個同樣是A4大小的牛皮紙文件袋。袋子很薄，里面似乎只裝了一兩張紙。
沒有激烈的言語，沒有憤怒的摔打。我只是用一種近乎優(yōu)雅的姿態(tài)，手腕輕輕一揚，
那個薄薄的文件袋便脫手而出，像一片失去重量的枯葉，旋轉(zhuǎn)著，
精準(zhǔn)地拍在了顧霆梟輪廓分明的臉上。力道不重，卻帶著一種極致的羞辱。
紙張邊緣刮過他高挺的鼻梁，發(fā)出輕微的“啪”的一聲脆響。文件袋隨即滑落，
掉在他面前的桌布上，攤開一角。顧霆梟的臉色瞬間陰沉下去，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天空。
他下頜線繃緊，銳利的眼神刀子般射向我，帶著被冒犯的震怒和上位者習(xí)慣性的威壓。
他大概以為那是什么不堪入目的照片或者控訴書。他甚至沒有立刻去撿，
只是用那雙深寒的眸子死死鎖住我，無形的壓迫感在餐廳里彌漫開來。我迎著他的目光，
沒有絲毫退避。餐廳頂燈的光線落在我臉上，
清晰地照亮我唇角那抹冰冷的、帶著致命嘲諷的弧度。“顧總，”我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了電視里還在聒噪的娛樂播報聲，像淬了毒的冰棱，一字一句，釘入空氣，
“勞您大駕，仔細(xì)看看。”“看完你就會明白，”我微微停頓，欣賞著他眼中積聚的風(fēng)暴，
然后緩緩?fù)鲁瞿蔷湓缫言谛牡着啪氝^無數(shù)次的話，“你該叫我什么？”“小——姨。
”最后兩個字，我刻意放慢了語速，咬字清晰無比，帶著一種殘忍的、居高臨下的玩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電視里，記者興奮地追問蘇晚晚回國計劃的聲音變得遙遠(yuǎn)而模糊，
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水晶吊燈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下去，
所有的光都聚焦在顧霆梟臉上。他臉上那層精心維持的冰冷和怒意，如同遭遇重錘的玻璃，
瞬間布滿了裂紋。瞳孔在聽到“小姨”兩個字的剎那，猛地收縮到極致，如同受驚的獸類，
又像是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攥緊，幾乎要碎裂開來。
震驚、荒謬、難以置信……無數(shù)種激烈沖突的情緒在他眼底翻騰、炸裂，
最終化為一片驚駭?shù)目瞻住Ｄ菑堄⒖〉米阋粤顭o數(shù)女人傾倒的臉龐，
第一次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滑稽的呆滯，所有的掌控感、所有的傲慢，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
他僵在那里，像一尊驟然失去靈魂的雕塑，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滔天巨浪。
我看著他臉上那堪稱精彩絕倫的崩塌，心底沒有預(yù)想中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蕪。
但這還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我微微歪了歪頭，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事不關(guān)己的、近乎殘忍的微笑，
目光輕飄飄地掃過電視屏幕。屏幕上，蘇晚晚那張與我相似度極高的臉，
正對著鏡頭巧笑倩兮，那笑容溫婉動人，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無辜感。“哦，對了，
”我的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談?wù)撎鞖猓抗庵匦侣浠仡欥獥n那張失魂落魄的臉上，
帶著最后一擊的精準(zhǔn)和冷酷，“順便提一句。”“報告后面附頁，友情贈送的親子鑒定結(jié)果，
挺有意思的。”我故意停頓了一下，
滿意地看著他渙散的瞳孔因為“親子鑒定”四個字而驟然凝聚起一絲駭人的光。
“上面清楚寫著，”我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將最后那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jìn)他心臟最深處，
“我和您這位心尖上的白月光，蘇晚晚小姐——”“是生物學(xué)上的親姐妹。
”“同父同母的那種。”“轟隆！”窗外毫無預(yù)兆地炸響一聲驚雷，
慘白的電光撕裂了陰沉的天幕，瞬間照亮了顧霆梟煞白的臉。那光映在他臉上，
像一具驟然失去血色的面具，只有那雙眼睛，
還殘留著被徹底打敗世界觀后的巨大驚悸和茫然。他死死地盯著我，嘴唇翕動著，
似乎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喉嚨里只有嘶啞的、如同破舊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
餐廳里死寂一片，只剩下電視里記者還在喋喋不休地吹捧著蘇晚晚歸國的盛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