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安癱坐在小竹峰山頂,胸口劇烈起伏,劫后余生的慶幸與先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交織在一起,讓他心有余悸。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那里依舊傳來陣陣鈍痛,仿佛那根粗大的圓木依舊壓在身上。
“小安……”他又想起了那只白色的身影。若不是小安那聲突兀的叫喊,自己會被那根圓木撞飛嗎?若不是它突然出現,自己那原本順暢的攀爬會變得如此兇險嗎?
這些年來,自己資質平庸,修煉兩年多毫無寸進,受盡白眼和欺凌。而自從撿回小安后,雖然生活多了些樂趣,但似乎……倒霉的事情也接踵而至?它啃壞樹木,讓自己被責罵;它亂踢石頭,害得自己替它賠罪;它半夜狗叫,更是讓自己成了眾矢之的,三天兩頭被打得鼻青臉腫……
難道,真的是它?是它給自己帶來了霉運?是它一直在暗中影響著自己?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一般,在他心中盤踞、滋生,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他努力想甩開這個可怕的想法,但先前那生死一線的經歷,以及小安出現后自己運勢的急轉直下,都讓他無法釋懷。
“第三關,千幻洞,現在開始!”負責第三關的執事,聲音冰冷地宣布,打斷了黃大安的思緒。
山頂中央,一個幽深黑暗的洞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嘴巴,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這便是千幻洞。
通過第二關的十名弟子,此刻都聚集在洞口前。他們大多帶傷,神色疲憊,但眼中卻都燃燒著對最終勝利的渴望。
黃大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那些紛亂的念頭壓下。不管怎樣,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絕不能放棄。他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衫,雖然身上依舊血跡斑斑,但眼神卻恢復了些許堅定。
他跟在其他九名弟子身后,一步踏入了千幻洞。
洞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人不寒而栗。
就在黃大安踏入洞穴的剎那,他只覺得眼前一花,周圍的景象瞬間變幻!
他仿佛墜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夢境中,他依舊是青云劍派的一名雜役弟子,身邊也依舊跟著那只名叫小安的白色土狗。他們相依為命,過著和現實中一般無二的清貧生活。他每日辛勤勞作,小安則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用它那濕漉漉的鼻頭蹭他的手,用它那清澈的眼睛依賴地看著他。
一切都那么真實,那么溫馨,讓他幾乎要沉溺其中。
然而,好景不長。
有一天深夜,黃大安被一陣莫名的心悸驚醒。他悄悄睜開眼睛,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只見他那只平日里憨態可掬的小安,此刻正悄無聲息地站在他的床邊。它的雙眼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紅光,嘴角咧開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溫順可愛。
更讓他驚恐的是,他看到一絲絲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帶著淡淡灰色的氣體,正從自己的身體里緩緩飄出,如同細小的溪流般,源源不斷地流向小安的口鼻之中!而小安,則露出一副極為享受的表情,喉嚨里發出滿足的低低嗚咽聲!
那是……那是自己的氣運?!自己的精氣?!
黃大安只覺得一股寒氣從頭頂瞬間竄到了腳底!他想大叫,卻發現自己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掙扎,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綁住,動彈不得!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東西”被小安一點點吸走!
就在他即將絕望之際,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突然爆發!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掙脫了那無形的束縛!
“啊!”他大叫一聲,翻身下床,一把推開床邊的小安,驚恐萬狀地縮到了房屋的角落里,渾身瑟瑟發抖。
被推開的小安,在地上打了個滾,穩住了身形。它緩緩抬起頭,那雙閃爍著紅光的眼睛,冷冷地盯著黃大安。
然后,它笑了,一種極為人性化,卻又充滿了邪魅和嘲諷的笑容。
“桀桀桀……被你發現了啊,我的好主人?”一個嘶啞而尖銳的聲音,突兀地在黃大安的腦海中響起!
黃大安驚駭欲絕!小安……小安居然會說話?!而且,他居然能聽懂狗語?!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不過,就算被你發現了,也已經太遲了!”小安,或者說,那只披著小安皮囊的怪物,邁著優雅而詭異的步伐,緩緩走向黃大安,語氣中充滿了得意和殘忍,“你的氣運,你的精氣,都已經被我吸得差不多了!哈哈哈哈!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現在的你,不過是個空殼而已!”
“不!不可能!你不是小安!你到底是什么東西?!”黃大安聲嘶力竭地吼道,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和不敢置信。
“我是誰?我當然是你的小安啊,我親愛的主人。”那怪物舔了舔嘴唇,猩紅的舌頭像蛇信子一樣伸縮,“只是,我需要的,可不僅僅是那些殘羹剩飯呢!”
話音未落,那怪物猛地加速,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朝著黃大安撲了過來!
“啊——!”
尖銳的獠牙,狠狠地咬在了黃大安的小腿上!
劇烈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黃大安慘叫一聲,瘋狂地掙扎起來。他胡亂地揮舞著手臂,試圖將那怪物從自己腿上甩開。
混亂中,他摸到了墻角那把冰冷的柴刀!
求生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柴刀,朝著那緊緊咬住自己小腿的白色身影,狠狠地劈了下去!
“噗嗤!”
鮮血飛濺!
那怪物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松開了口,但眼中卻閃過更加兇狠的光芒,再次撲了上來!
一人一“狗”,就在這狹小而陰暗的茅草屋里,展開了一場血腥而絕望的殊死搏斗!
黃大安畢竟是煉氣期二層的修士,而那怪物雖然詭異,但似乎也只是一條力量和速度異于常狗的“普通土狗”。
柴刀一次又一次地落下,帶起一攤又一攤的鮮血。怪物的慘叫聲,黃大安的怒吼聲和痛呼聲,交織在一起,在這死寂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終于,在黃大安付出了一條小腿幾乎被咬斷的慘痛代價后,他手中的柴刀,準確地劈中了那怪物的頭顱!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那怪物發出一聲不甘的哀嚎,身體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那雙閃爍著紅光的眼睛,也漸漸失去了光彩,恢復了普通土狗的黑色,只是,那眼神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解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黃大安癱倒在血泊之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看著地上那具小小的、血肉模糊的尸體,又看了看自己鮮血淋漓、幾乎殘廢的小腿,心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和悲涼。
就在這時,眼前的景象突然開始扭曲、模糊……
“呼——!”
黃大安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舊身處在千幻洞那漆黑的通道之中。周圍一片寂靜,并沒有什么茅草屋,也沒有什么會吸食氣運的邪惡小狗。
剛剛的一切,都只是幻境!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腿,完好無損。
但是,那幻境中的一切,卻又是那么的真實!那被吸食氣運的無力感,那被背叛的憤怒和恐懼,那與“小安”殊死搏斗的慘烈,以及最后……殺死“小安”時的那份沉重,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仿佛親身經歷過一般。
冷汗,浸濕了他的后背。
“小安……”黃大安喃喃自語,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雖然理智告訴他那只是幻境,是千幻洞根據他內心深處的某些想法和恐懼編織出來的假象。但是,那幻境中的“小安”,那邪惡的笑容,那冰冷的嘲諷,卻與他現實中對小安產生的那些懷疑,隱隱地契合了。
難道……那不僅僅是幻境?難道,那也是一種預示?或者說,是小安內心深處的……真實面目?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種子般在他心中種下。
他與黃小安之間,悄無聲息地,產生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間隙。
只不過,遠在小竹峰下,正因為擔心黃大安而急得團團轉,時不時抬頭望向峰頂,卻又不敢再貿然上去的黃小安(狗版),對此一無所知。它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又打了個冷顫,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黃大安深吸一口氣,甩了甩頭,試圖將那些不愉快的念頭拋開。他知道,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必須盡快走出這千幻洞。
或許是因為剛剛那場“慘烈”的幻境消耗了他太多的心神,也或許是因為他“殺死”了心中最大的“魔障”,接下來的路程,他竟然沒有再遇到什么特別兇險的幻境。即使偶爾有些干擾,也都被他憑借著堅定的意志力(或者說是對“小安”的復雜情緒帶來的某種麻木感)給輕易破除了。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來的。當他眼前再次出現光亮,并且成功地從另一個洞口走出來時,刺眼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
“恭喜你,黃大安,你是第一個通過千幻洞的弟子!”一個略顯驚訝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黃大安循聲望去,只見負責第三關的那位執事,正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第一個?!
黃大安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自己這個修為最低,第二關還差點丟了小命的雜役弟子,竟然能成為最終的勝利者!
一股巨大的喜悅,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成功了!他真的成功了!他憑借自己的努力(和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運氣,以及對某條狗的復雜情緒帶來的“幻境抗性”),通過了這艱難無比的小竹峰試煉!
就在黃大安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準備接受眾人的祝賀(或者羨慕嫉妒恨)時,遠處天邊,突然有幾道流光疾馳而來!
流光速度極快,轉瞬即至,落在山頂,現出幾道身影。
正是之前主持試煉的外門長老劉非和幾名沒見過的身影。此刻,他那張肥胖的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正卑躬屈膝地站在一位仙風道骨、白發白須的老者身旁。
那老者身著樸素的灰色道袍,面容清癯,雙目開合間仿佛有星辰流轉,不怒自威,身上散發著一股淵渟岳峙般的恐怖氣息,遠非劉非這種筑基期修士可比。
“弟子劉非,恭迎太上長老法駕!”劉非長老恭恭敬敬地行禮道。
太上長老?!
黃大安心中一震!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親眼見到傳說中的青云劍派太上長老!這可是門派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頂尖存在啊!
難道……自己真的要一步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