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古廟星輝，命懸一線
血。
暗紅的，粘稠的，帶著生命流逝特有的溫熱，在冰冷粗糙的巖石上蜿蜒，如同絕望的蚯蚓，留下斷斷續續、刺目的痕跡。
林風的身體在嶙峋的亂石間艱難地蠕動。每一次微小的挪動，都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和無法抑制的、帶著氣泡破裂聲的喘息。后背那個指頭大小的血洞，如同永不枯竭的泉眼，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滾燙的生命。體內，那道凝練刁鉆的“青玄破脈勁”如同最惡毒的跗骨之蛆，瘋狂地啃噬著他的經脈，朝著那兩條流淌著暗銀寂滅星力的新生星脈侵蝕而去，帶來如同萬蟻噬心般的煎熬。
視線早已模糊，世界只剩下灰蒙蒙的光影和尖銳的耳鳴。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像是破舊風箱最后的嘶鳴，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瀕死前的喪鐘。冰冷的巖石摩擦著傷口，帶走最后一絲體溫。
要死了嗎？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殘存的意識。
不！不能死！
林耀那張寫滿輕蔑的臉，父母臨死前模糊的呼喚，小竹淚眼婆娑的樣子……還有林振山那高高在上、如同碾死螻蟻般的淡漠眼神……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即將熄滅的靈魂灰燼上！
“萬……星……古葬……”他喉嚨里擠出破碎的氣音，染血的左手死死摳住前方一塊凸起的巖石，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慘白。胸口，黑石散發著灼人的滾燙，那點指引方向的幽暗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閃爍著，傳遞著唯一的生路。玉佩緊貼著它，微弱的溫熱震動，如同最后的心跳，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意志。
爬！爬出去！
他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左臂爆發出不正常的痙攣力量，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下半身，向前猛地一掙！
身體翻滾著，從一塊陡峭的巖石邊緣滑落，重重摔在下方一片相對松軟的、積滿腐爛落葉的洼地中。
噗！
塵土混合著枯葉的碎屑揚起。
意識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泥沼，迅速被黑暗吞噬。
就在他即將徹底沉淪之際——
嗡！
胸口黑石猛地一震！一股比之前強烈數倍的灼熱感爆發出來！同時，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清涼的生命源力，混合著一絲冰冷沉凝的寂滅星力，如同最后的強心劑，狠狠注入他瀕臨枯竭的軀體！
“呃！”林風身體劇顫，如同被電流擊中，渙散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他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污和塵土的臉上，那雙黯淡的眼窩中，重新燃起一點微弱的、卻如同寒星般冰冷的火光。
視線穿過稀疏的灌木和扭曲的枯枝，落在前方不遠處。
那里，不再是荒涼的山谷亂石。
一座廟。
一座殘破到幾乎只剩下斷壁殘垣的古廟，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谷的盡頭，背靠著更加險峻、被濃重暮色籠罩的黑色山脊。
廟墻由一種不知名的巨大灰黑色巖石壘砌而成，布滿歲月侵蝕的坑洼和裂紋，爬滿了深綠色的苔蘚和枯死的藤蔓。大半的屋頂早已坍塌，露出猙獰的椽木斷面，如同巨獸的肋骨，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僅存的一角飛檐，如同折斷的鳥翼，倔強地指向蒼穹，上面雕刻著模糊不清的、仿佛星辰軌跡般的古老紋路。
廟宇很小，與其說是廟，不如說是一間稍大的石室。廟門早已腐朽消失，只留下一個黑洞洞的、如同擇人而噬巨口的門洞。門洞上方，一塊斷裂的石匾斜斜掛著，上面覆蓋著厚厚的苔蘚，只能勉強辨認出半個模糊的、如同火焰又似星辰的殘缺古字。
死寂、蒼涼、破敗。仿佛被時光遺忘的角落，散發著亙古的孤寂。
然而，就在那黑洞洞的門洞深處，一點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銀白色光芒，如同黑暗中搖曳的星火，正頑強地閃爍著！
那光芒……林風再熟悉不過！是星辰之力！精純、凝練，帶著一種……與黑石同源、卻又更加古老蒼茫的氣息！
黑石在胸口瘋狂震顫、灼熱！那股指引的意念前所未有的強烈！目標，正是那黑洞洞的廟門！那點微弱的星火！
“就……是……這……里……”林風嘴唇翕動，干裂的唇瓣滲出鮮血。求生的欲望如同回光返照般，強行壓榨出體內最后一絲力量。他不再爬行，而是用僅能活動的左手和膝蓋，支撐著殘破的身軀，如同最原始的蠕蟲，朝著那黑洞洞的門洞，朝著那點微弱的星火，一點一點地……挪去。
距離不過十丈。
卻如同跨越生死的天塹。
體內的“青玄破脈勁”似乎也感應到了外界的異樣，變得更加狂暴！如同無數把冰冷的刮刀，瘋狂地切割著他殘破的經脈，甚至開始沖擊那兩條流淌著暗銀寂滅星力的星脈壁壘！每一次沖擊，都帶來靈魂撕裂般的劇痛！
噗！噗！
鮮血如同不要錢般從他口中涌出，染紅了身下的腐葉。
近了……更近了……
那黑洞洞的門洞如同巨獸的口，散發著陰冷潮濕的氣息。門洞內一片昏暗，只有那一點微弱的星火在深處搖曳，如同指引亡魂的冥燈。
就在林風的身體即將觸碰到那冰冷石砌的門檻時——
嗡！
一道無形的、冰冷肅殺的能量屏障，毫無征兆地在他面前浮現！
砰！
林風的身體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冰墻！本就殘破的身軀猛地一震，再次噴出一口鮮血！那屏障冰冷堅硬，散發著隔絕一切的排斥力！
“禁……制……”林風眼中閃過一絲絕望。這殘破古廟，竟還有殘存的守護力量？以他此刻油盡燈枯的狀態，如何能破？
就在他心神搖曳，意識即將再次沉淪的剎那——
嗡！
胸口緊貼的黑石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那光芒并非照亮，反而如同黑洞般吞噬著周圍的光線！玉佩也同時震動，散發出溫潤的守護白光！
黑光與白光交織！
一股奇異而霸道的波動，從林風胸口擴散開來，狠狠撞在那無形的冰冷屏障之上！
嗤——！
如同滾油潑雪！那冰冷的屏障在林風面前劇烈波動起來，發出刺耳的消融聲！黑石散發出的吞噬波動，玉佩散發的守護意志，兩者結合，竟硬生生在那堅固的屏障上，撕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極其不穩定的裂縫！
縫隙內，一股更加濃郁精純的星辰之力氣息撲面而來！夾雜著古老塵埃和歲月腐朽的味道。
就是現在！
林風眼中厲芒爆閃，用盡生命中最后一絲爆發力，左手猛地一撐地面，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道裂縫，亡命般撞了進去！
噗通！
身體重重摔在古廟內部冰冷堅硬的石地上。慣性讓他翻滾了幾圈，撞在一根冰冷的石柱基座上才停下。
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星辰之力氣息瞬間將他包裹！仿佛置身于星海的核心！廟內空間不大，光線昏暗，只有穹頂幾處殘破的縫隙透下慘淡的天光。四周的墻壁上，依稀可見模糊的壁畫殘跡，描繪著星辰隕落、巨獸搏殺的古老場景，充滿了蒼涼悲愴的意味。
而那股精純星辰之力的源頭，就在廟宇最深處——
那里，沒有神像。
只有一座同樣由灰黑色巖石雕刻而成的、古樸簡陋的祭壇。祭壇表面布滿了玄奧的星辰刻痕，中心位置，赫然供奉著一塊巴掌大小、通體黝黑、表面布滿天然玄奧紋路的……石頭！
那石頭，形狀、質地、顏色，甚至那吞噬光線的幽暗感，都與林風胸口鑲嵌的黑石……一模一樣！
不！應該說，林風胸口的黑石，就是眼前這塊祭壇黑石的投影或者子體！
此刻，這塊祭壇黑石正散發著柔和而穩定的銀白色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無數細密的銀色光點如同星塵，從黑石表面逸散出來，彌漫在整個廟宇空間之中，形成一片稀薄的銀色光霧。正是這片光霧，散發著精純無比的星辰之力！
林風胸口的黑石瞬間變得滾燙無比！發出歡欣雀躍的嗡鳴！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吸力猛地爆發！如同久旱的沙漠遇到了甘霖，瘋狂地吞噬著彌漫在空氣中的精純星塵！
嗤嗤嗤……
肉眼可見的銀色星塵光流，如同百川歸海，瘋狂地涌入林風胸口！
轟！！！
如同在瀕死的灰燼中投入了燃燒的星辰！
磅礴、精純、溫和的星辰之力瞬間涌入林風殘破的軀體！這股力量遠比黑石空間引動的月華星輝更加精粹，也比星獸本源更加溫和馴服！它如同最溫柔的春雨，迅速滋養著他千瘡百孔的身體，沖刷著肆虐的“青玄破脈勁”！
劇痛瞬間減輕！冰冷的身體開始回暖！流失的生命力如同枯木逢春，開始艱難地復蘇！
“呃……”林風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但這呻吟中卻帶著一絲解脫般的舒暢。他貪婪地呼吸著這蘊含著星辰之力的空氣，引導著這股精純的力量去修復經脈，去滋養星脈，去對抗那頑固的“青玄破脈勁”。
然而，這“青玄破脈勁”畢竟是元丹境修士的一絲真力所化，凝練刁鉆，如同附骨之疽！精純的星辰之力雖然龐大溫和，但如同洪水沖刷頑石，只能暫時壓制、稀釋，卻難以在短時間內將其徹底根除！兩股力量在他體內形成了僵持，如同拉鋸戰，依舊給他帶來巨大的痛苦。
就在林風全力運轉《萬化星隕訣》，試圖引導更多的星辰之力煉化體內異種勁力時——
“咦？”
一個蒼老、沙啞，帶著濃濃驚疑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死寂的古廟門口響起！
林風全身汗毛瞬間倒豎！如同被最危險的毒蛇盯上！他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門口！
只見那被黑石和玉佩合力撕開的裂縫尚未完全合攏。一個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悄無聲息地站在了裂縫之外。
那是一個老者。
身形佝僂，瘦骨嶙峋，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灰布袍子，沾滿了泥土和草屑，如同最落魄的山野老農。頭發稀疏花白，胡亂地挽成一個發髻，用一根枯枝別著。臉上溝壑縱橫，如同干裂的樹皮，布滿了風霜的痕跡。一雙眼窩深陷，渾濁的眼珠如同蒙塵的玻璃，此刻卻閃爍著與其外表截然不同的、銳利如鷹隼般的光芒，正穿透裂縫，死死地盯在廟內林風的身上！
更準確地說，是盯在林風胸口那枚散發著幽暗光芒、正瘋狂吞噬星塵的黑石，以及他身下蜿蜒的血跡上！
老者渾濁的眼中，那銳利的光芒先是驚愕，隨即化為了然，最后竟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震驚、激動、難以置信，甚至……一絲深藏的狂熱！
他枯瘦如鷹爪般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指向廟內，指向林風，指向那祭壇上散發著星輝的黑石，聲音干澀而沙啞，帶著一種仿佛從時光深處傳來的滄桑：
“星……星核投影……還有……青玄破脈勁？！小子……你……你是從林家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