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八月十五日,我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是茅草屋頂和破舊的木梁。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和汗臭味,耳邊傳來知了聲嘶力竭的叫聲。我用力眨了眨眼,
確認這不是夢境。我竟然重生了。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我十八歲剛下鄉(xiāng)插隊的時候。
前世的一切如潮水般涌來。我是帝都沈家的大小姐,家里在四九年前是有名的資本家。
后來時代變遷,爺爺審時度勢,主動上交了所有產(chǎn)業(yè),才保住了沈家一脈。但即便如此,
我的出身依然是原罪。十八歲那年,為了證明自己的覺悟,我主動申請下鄉(xiāng)插隊,
來到了豫北這個叫河灣村的窮山溝。在這里,我遇見了改變我一生的男人——方志遠。
他是縣武裝部的軍官,英俊挺拔,一身橄欖綠軍裝穿在身上特別好看。第一次見面時,
他正在村里檢查民兵訓練,看見我時,那雙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以為那是一見鐘情。
卻不知道,那只是他算計的開始。方志遠很快展開了追求攻勢。他給我送軍用背包,
送軍綠色的搪瓷缸子,有時候還會偷偷給我?guī)Эh城里的白面和肉罐頭。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
這些東西珍貴得如同黃金。村里的姑娘們都羨慕我,說我走了什么狗屎運,
能讓縣里的軍官看上。連大隊長都對我另眼相看,干活的時候總是給我安排輕松的活計。
我沉浸在這種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覺里,以為自己遇到了真愛。三個月后,方志遠向我求婚了。
那天黃昏,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軍裝,手里攥著一朵野菊花,在村頭的老槐樹下等我。
夕陽西下,遠山如黛,一切都美得像畫一樣。"沈知青,你愿意嫁給我嗎?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神真誠而熱烈。我當時激動得差點哭出來,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訂婚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
村民們紛紛祝賀,說我們是天生一對。方志遠也變得更加體貼入微,每隔幾天就來看我,
有時候還會帶著他的戰(zhàn)友一起來。我記得他有個叫李建國的戰(zhàn)友,總是笑得很暖和,
經(jīng)常夸我賢惠漂亮。還有個叫張衛(wèi)軍的,話不多,但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現(xiàn)在想來,
那種眼神是同情。他們早就知道方志遠的真實目的,知道我只是一個工具人。
婚期定在了來年春天。那個冬天,我?guī)缀趺刻於荚跒榛槎Y做準備。我用攢下的工分換了紅布,
親手縫制嫁衣。還偷偷寫信給北京的朋友,想辦法弄到了幾樣稀罕物件做嫁妝。
我以為我的人生從此就要踏上正軌,從一個下鄉(xiāng)知青變成軍官夫人,雖然出身不好,
但至少有了依靠。直到那個雪夜,我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
我因為感冒發(fā)燒,早早就睡下了。半夜醒來想喝水,聽見隔壁房間傳來說話聲。"志遠,
你這樣騙一個姑娘真的好嗎?沈知青對你是真心的。"這是李建國的聲音。"什么叫騙?
我娶她難道不是真的?"方志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可是你不愛她啊,
你心里想的明明是...""夠了!"方志遠打斷了他,"建國,有些話不能說,你懂的。
我娶沈知青,是因為她的出身對我有用。資本家的女兒,改造得好的話,
說不定將來能幫上大忙。"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原來他接近我,娶我,
都是因為我的出身。在那個年代,出身不好意味著要被改造,意味著要格外表現(xiàn)自己的進步。
而一個能夠"改造好"資本家女兒的軍官,在上級眼中就是政治覺悟高,能力強的表現(xiàn)。
我只是他升職路上的一塊墊腳石。"那韓雨呢?你難道真的能忘了她?"張衛(wèi)軍的聲音響起。
韓雨。這個名字如同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我。我想起了前不久方志遠帶來的那個護士,
說是他表妹,長得清秀溫柔,說話輕聲細語。"韓雨現(xiàn)在還在省城進修,
等她回來...算了,不說了。總之沈知青這邊,你們誰也不準露出馬腳。"我捂著嘴,
強忍著沒有哭出聲來。原來他有心上人。原來我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笑話。那個夜晚,
我在被窩里哭了一整夜。第二天起來時,眼睛腫得像核桃,同屋的知青還以為我感冒加重了,
特意給我熬了姜湯。我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xù)和方志遠來往,繼續(xù)準備我們的婚禮。
但心里已經(jīng)開始計劃怎么脫身。在那個年代,一個女知青如果被退婚,
面臨的將是巨大的羞辱和困境。我不能讓人看出端倪,
更不能讓方志遠察覺我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我要讓他自己露出馬腳。春節(jié)前夕,韓雨回來了。
方志遠帶著她來村里"看望"我,介紹說是他表妹,剛從省城醫(yī)院進修回來。
韓雨穿著一身干凈的白大褂,梳著整齊的麻花辮,確實是個美人。更重要的是,
她的出身清白,父親是工人,母親是教師,根正苗紅。我看著方志遠看她時的眼神,
那種溫柔和深情,是他從來沒有給過我的。而韓雨看他的眼神,也滿含著愛意和依戀。
他們以為掩飾得很好,實際上破綻百出。那天晚上,我找借口說要和韓雨聊天,
把她叫到了我的房間。我們聊了很久,從工作聊到理想,從城市聊到農(nóng)村。"韓護士,
你和志遠哥從小一起長大嗎?"我故意這樣問。她的臉立刻紅了,慌張地擺手:"不是不是,
我們只是...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會臉紅成這樣?
普通朋友會在說話時眼神飄忽不定?我心里冷笑,
面上卻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們是青梅竹馬呢,看起來那么般配。
"韓雨的臉更紅了,小聲說:"沈知青,你別亂說,
志遠哥馬上就要和你結婚了..."她的話說得很小聲,但我聽得清清楚楚。
就要和你結婚了。這種語氣,分明是帶著不甘和嫉妒的。我裝作沒聽出來,繼續(xù)和她聊天。
臨走時,我特意說:"韓護士,你真好,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常來玩啊。
"她點了點頭,但眼中的不甘一閃而過。第二天,我開始執(zhí)行我的計劃。
2我的計劃很簡單:讓方志遠和韓雨自己露出馬腳。機會很快就來了。正月十五那天,
村里要辦元宵節(jié)莊稼會,邀請了縣里的干部來參加。方志遠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而韓雨作為縣醫(yī)院的護士,也要來為村民做健康檢查。我提前一個星期就開始準備。首先,
我托人給北京的朋友寫信,讓她幫我打聽沈家的近況。
很快就有了回音:爺爺?shù)纳眢w一直不太好,但精神還算硬朗。
大伯父已經(jīng)在某個部門擔任要職,二叔則在科研院所工作。雖然沈家當年是資本家出身,
但這么多年來表現(xiàn)良好,而且家族中人才輩出,已經(jīng)逐漸被社會接受了。
這個消息給了我很大的信心。其次,我開始暗中觀察方志遠和韓雨的行蹤。
我發(fā)現(xiàn)他們經(jīng)常在縣城的小樹林里見面,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有一次,
我甚至看到他們擁抱了。那一刻,我內(nèi)心五味雜陳。憤怒、傷心、失望,
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但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xù)觀察。正月十五那天,天氣特別好,
陽光明媚,春風和煦。村里搭起了大戲臺,貼上了紅紅的對聯(lián),到處都是喜慶的氣氛。
我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一件藏青色的列寧裝,把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還特意化了淡妝。
雖然在農(nóng)村,但我始終保持著城里姑娘的精致。方志遠一看到我就眼前一亮:"知青,
你今天特別漂亮。"我笑了笑:"今天是好日子,當然要打扮得漂亮一點。"韓雨也來了,
穿著一身雪白的護士服,看起來清純可人。她看到我和方志遠站在一起,眼中閃過一絲嫉妒,
但很快就掩飾過去了。莊稼會開始后,我故意表現(xiàn)得特別積極,主動幫忙招待客人,
還上臺表演了一個節(jié)目。我唱的是《映山紅》,聲音清澈動聽,臺下掌聲雷動。
方志遠看著臺上的我,眼中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在他看來,我越優(yōu)秀,對他就越有用。
但他不知道,這是我給他準備的最后一場戲。表演結束后,我走下臺來,
正好遇到了縣里來的幾個干部。其中一個中年男人看起來很有威嚴,胸前戴著很多勛章。
"這位就是沈知青吧?"他主動和我打招呼,"聽說你是北京來的,還是大學生?
"我點了點頭:"是的,領導。我是北京師范大學畢業(yè)的,主動申請下鄉(xiāng)鍛煉。
""很好很好,年輕人就要有這種精神。"他滿意地點頭,然后看向站在一旁的方志遠,
"志遠同志,你眼光不錯啊,找了這么優(yōu)秀的對象。"方志遠有些緊張,
連忙說:"謝謝領導夸獎,沈知青確實很優(yōu)秀。
"那個干部繼續(xù)說:"我聽說你們快要結婚了?這是好事啊,組織上很支持。
像沈知青這樣出身的同志,能夠主動改造自己,投身農(nóng)村建設,這種精神值得表揚。
"出身的同志。這個詞用得很巧妙,既承認了我的努力,也暗示了我的問題。
我看到方志遠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但還是硬著頭皮說:"是的,沈知青覺悟很高。
"就在這時,韓雨走了過來。她可能是聽到了我們的談話,臉色有些蒼白。"韓護士,
你也來了。"那個干部認識她,主動打招呼,"聽說你在省城進修了半年,
學到了很多新技術?"韓雨勉強笑了笑:"是的,學到了很多東西。""那很好,
正好可以為我們縣里的醫(yī)療事業(yè)做貢獻。"干部點了點頭,然后看了看我們幾個人,
"你們年輕人要多交流,互相學習。"說完,他就走開了。現(xiàn)場突然安靜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尷尬的氣氛。我看著方志遠和韓雨,他們兩個人都不敢看我,目光躲閃。
"韓護士,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故意關心地問。韓雨搖了搖頭:"沒事,
可能是太累了。""那你要注意身體。"我繼續(xù)說,"志遠哥,你要多關心一下韓護士,
畢竟你們是朋友。"方志遠的臉更加不自然了:"當然,我們都是同志,應該互相關心。
"就在這時,村里的廣播響了起來,說是要開始文藝演出了。我們?nèi)齻€人一起向戲臺走去,
但我明顯感覺到身后兩個人之間的緊張氣氛。演出很精彩,有唱戲的,有跳舞的,
還有說快板的。我坐在方志遠身邊,時不時地和他說說話,表現(xiàn)得像一個幸福的未婚妻。
但我注意到,他的目光總是不經(jīng)意地飄向坐在不遠處的韓雨。終于,機會來了。
中場休息的時候,方志遠說要去廁所,起身離開了。過了幾分鐘,韓雨也起身離開,
說是要去檢查醫(yī)療用品。我等了一會兒,然后也悄悄跟了上去。
我知道他們會在哪里見面——村后的小樹林,那是他們經(jīng)常私會的地方。果然,
我在小樹林里找到了他們。遠遠的,我看到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在夕陽的余暉中,
他們的身影顯得那樣溫馨而甜蜜。方志遠的手輕撫著韓雨的頭發(fā),低聲說著什么。
韓雨則把頭靠在他的胸前,身體微微顫抖,像是在哭泣。我沒有再靠近,也沒有沖出去質(zhì)問。
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心中的最后一絲幻想徹底破滅了。前世的我,
就是在這個時候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關系。當時我傷心欲絕,哭著跑了出去,
結果被方志遠和韓雨看到了。他們編了一個謊言,說韓雨因為工作上的事情難過,
方志遠只是在安慰她。我當時信以為真,甚至還因為自己的多疑而向他們道歉。但這一世,
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我悄悄退了回去,重新坐到了原來的位置。幾分鐘后,
方志遠回來了,臉上還帶著慌張的神色。"知青,你沒事吧?"他有些緊張地問。
我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你去哪了這么久?""廁所人多,排了一會兒隊。
"他隨口編了個理由。又過了幾分鐘,韓雨也回來了。她的眼睛有些紅,明顯是哭過了。
"韓護士,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紅了?"我故意問。她慌張地擺手:"沒什么,
剛才檢查醫(yī)療用品時,被風吹了一下。"我點了點頭,沒有繼續(xù)追問。演出結束后,
我們一起往回走。路上,我突然對方志遠說:"志遠哥,我有個想法。""什么想法?
"他問。"我想把我們的婚期提前。"我故意這樣說,"現(xiàn)在春暖花開,
正是舉辦婚禮的好時候。而且我聽說你們部隊最近要有調(diào)動,
我擔心到時候會影響我們的計劃。"方志遠的臉色立刻變了:"提前?
這...這會不會太匆忙了?""有什么匆忙的?我們認識這么久了,
該準備的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繼續(xù)說,"而且我已經(jīng)給家里寫信了,
他們很支持我們早點結婚。"這是個謊言。我根本沒有給家里寫信提這件事。
"你給家里寫信了?"方志遠更加緊張了。"當然,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訴家里呢?
"我看著他,"怎么了?你好像不太高興?""不是不高興,只是覺得有些突然。
"他勉強笑了笑,"要不我們再商量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難道你不想早點娶我?
"我故意表現(xiàn)得有些委屈。方志遠連忙安慰我:"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算了,
你說提前就提前吧。"他答應了,但我看得出來,他心里很不情愿。旁邊的韓雨聽到這些話,
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她緊緊咬著嘴唇,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這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
我要讓他們自己露出馬腳,讓所有人都看清他們的真面目。
3提前婚期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村民們都很興奮,
紛紛表示要幫忙辦一個熱鬧的婚禮。大隊長更是拍著胸脯說,一定要讓縣里的領導都來參加,
給我們這對模范夫妻撐場面。但我注意到,方志遠的情緒變得越來越低落。
他開始頻繁地往縣城跑,每次回來都心事重重。有幾次我看到他在寫信,寫寫停停,
紙上被他涂抹得亂七八糟。韓雨也很不對勁。她原本就少言寡語,
現(xiàn)在更是話都不愿意多說一句。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勉強笑一下,眼神總是飄忽不定。
我知道他們在為什么煩惱。婚期越來越近,而他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來阻止這場婚禮。
三月初,春暖花開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封來自北京的信。信是我的好朋友林小月寫的。
她在信中告訴我,沈家的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爺爺雖然年紀大了,但精神還很好,
經(jīng)常會念叨我這個最疼愛的孫女。更重要的是,她無意中聽說,
上面對沈家的評價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轉變。畢竟這么多年來,沈家的人都表現(xiàn)得很好,
沒有出過任何問題。信的最后,林小月寫道:"小月,你什么時候回北京?家里人都很想你。
"這封信給了我很大的信心。我決定是時候向方志遠攤牌了。那天黃昏,
我約方志遠到村頭的老槐樹下見面。那里是我們第一次表白的地方,
也應該成為我們分手的地方。方志遠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軍裝,臉上的表情很疲憊。
他最近明顯瘦了很多,眼圈也有些發(fā)黑。"知青,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問。
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懷里掏出了那封信:"志遠哥,我收到家里的信了。
"他的臉色立刻變了:"家里?他們說什么了?""他們很支持我們的婚事。
"我故意這樣說,"而且還說,想邀請你到北京去見見家里的長輩。
"方志遠的臉更白了:"去北京?這...這合適嗎?""有什么不合適的?
你是我的未婚夫,當然應該見見我的家人。"我繼續(xù)說,"而且我爺爺說了,如果你愿意,
他可以幫你在北京找個更好的工作。"這也是個謊言。信里根本沒有提到這些事情。
但方志遠不知道。他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復雜。"知青,我..."他想說什么,
但又停住了。"怎么了?你不愿意去嗎?"我裝作不解地問,"還是說,
你覺得我的家庭背景會給你帶來困擾?"這句話說中了他的心事。在那個年代,
和"有問題"的家庭扯上關系,確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雖然沈家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好轉,
但畢竟曾經(jīng)是資本家,誰知道將來會不會再出什么問題?更何況,方志遠心里還有韓雨。
如果他真的和我結婚,那就意味著要徹底放棄韓雨。而如果他跟我分手,
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韓雨在一起。我看著他糾結的表情,心中冷笑。"志遠哥,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繼續(xù)逼問,"是不是覺得娶我這個資本家的女兒,會影響你的前途?
""不是的,知青,你別亂想。"他連忙否認,但語氣很虛弱。"那你為什么不愿意去北京?
"我步步緊逼,"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愛我?"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
狠狠地砸在了方志遠的心上。他張了張嘴,想要否認,但卻說不出話來。因為我說中了。
他確實不愛我。從來都沒有愛過。空氣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遠處傳來鳥兒歸巢的啁啾聲,
夕陽西下,遠山如黛。這景色和幾個月前他向我求婚時一模一樣,但此時此刻,
卻顯得那樣諷刺。終于,方志遠開口了。"知青,我..."他的聲音很輕,
"我覺得我們可能不太合適。"來了。我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他親口說出這句話。
"不合適?"我裝作震驚的樣子,"什么意思?你是要跟我分手嗎?
"方志遠低下了頭:"對不起,知青。我想了很久,我們確實不太合適。你出身這么好,
將來肯定要回北京的,而我只是一個小地方的軍官......""所以你就要拋棄我?
"我打斷了他的話,聲音中帶著憤怒和傷心,"方志遠,你知道為了你,我放棄了多少嗎?
我本來可以在北京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對象,卻偏偏愛上了你。現(xiàn)在你告訴我不合適?
"方志遠被我的話震住了,臉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但我知道,這種愧疚只是表面的。
內(nèi)心深處,他可能還在慶幸終于找到了合適的理由來擺脫我。"知青,真的對不起。
"他重復著這句話,"我知道這樣做很對不起你,
但是長痛不如短痛......""你愛上別人了,對不對?"我突然問。
方志遠的身體僵了一下:"沒有,我沒有......""是韓雨吧?
"我直接說出了那個名字。方志遠的臉瞬間變得慘白,眼中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你...你怎么知道?"他不打自招了。我冷笑一聲:"我早就知道了。
你以為你們掩飾得很好?我又不是瞎子。"方志遠徹底慌了:"知青,
你聽我解釋......""解釋什么?解釋你是怎么騙我的?
還是解釋你是怎么和她勾搭上的?"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方志遠,
你真是讓我看清楚了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知青,你冷靜一點......""冷靜?
你讓我怎么冷靜?"我裝出一副歇斯底里的樣子,"我把一顆心都掏給了你,
結果換來的是什么?是背叛!是欺騙!"我的聲音太大了,引來了村里的一些人。
他們遠遠地圍觀著,竊竊私語。方志遠看到有人圍觀,更加慌張了:"知青,
有話我們回去說,這里人太多了......""怕什么?
怕人家知道你是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我繼續(xù)大聲說道,
"還是怕人家知道你和韓雨的關系?"圍觀的人群中發(fā)出了驚訝的議論聲。"什么?
方軍官和韓護士?""不會吧?方軍官不是要和沈知青結婚嗎?""這是怎么回事?
"方志遠的臉徹底綠了。他知道這件事一旦傳開,對他的名聲會造成多大的影響。"知青,
求你了,我們回去再說......"他幾乎是在哀求了。但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方志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盤。"我繼續(xù)大聲說道,"你接近我,
不就是因為我的出身對你有用嗎?現(xiàn)在覺得我成了累贅,就想一腳踢開?做夢!
"這句話如同一顆炸彈,在人群中炸開了。村民們面面相覷,眼中露出了震驚和憤怒的神色。
在他們看來,方志遠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利用沈知青的感情,現(xiàn)在又要始亂終棄。
"方軍官,你怎么能這樣對待沈知青?""太過分了!沈知青這么好的姑娘,
你居然......""還是軍官呢,連基本的道德都沒有!"面對眾人的指責,
方志遠無地自容。他想要辯解,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就在這時,
韓雨出現(xiàn)了。她可能是聽到了動靜,急急忙忙跑了過來。看到現(xiàn)場的情況,
她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志遠......"她小聲叫了一句。這一句話,
徹底坐實了他們的關系。人群中爆發(fā)出了更大的議論聲。"看看,小三都出來了!
""韓護士平時看著挺老實的,沒想到是這種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韓雨被眾人的指責嚇得渾身發(fā)抖,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我看著她的樣子,
心中沒有絲毫的同情。這就是搶人男朋友的下場。前世的我,被他們害得那樣慘,
現(xiàn)在也該輪到他們體驗一下眾矢之的的滋味了。4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縣城。第二天一早,
方志遠所在的武裝部就來人了。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軍官,臉色陰沉地找到了方志遠。
我在窗戶后面偷偷看著他們談話。那個軍官明顯很憤怒,對著方志遠指指點點,
方志遠則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談話結束后,方志遠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宿舍。下午,
韓雨也被醫(yī)院的領導叫去談話了。她出來的時候,眼睛哭得紅腫,整個人都搖搖欲墜的樣子。
我知道,他們的麻煩才剛剛開始。在那個年代,道德品質(zhì)問題是非常嚴重的。
特別是對于軍人和醫(yī)護人員來說,這種丑聞會直接影響到他們的前途。果然,一個星期后,
正式的處理決定下來了。方志遠被調(diào)離了現(xiàn)在的崗位,降職降級,
發(fā)配到了邊遠山區(qū)的一個連隊。韓雨則被醫(yī)院開除,取消了所有的榮譽和待遇。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田里干活。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情很復雜。有報復的快感,
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空虛。畢竟,我曾經(jīng)真心愛過這個男人。那天晚上,方志遠來找我了。
他一個人站在我住的知青宿舍門口,神情憔悴,眼中滿是絕望。"知青,我想和你談談。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濃濃的疲憊。我走了出去,在月光下看著這個曾經(jīng)讓我心動的男人。
他瘦了很多,軍裝也不再挺括,整個人都顯得萎靡不振。"還有什么好談的?"我冷冷地說。
"我知道錯了。"他低下頭,"我真的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又怎么樣?"我冷笑,
"你以為說一句知道錯了,就能抵消你對我的傷害?"方志遠沉默了很久,
然后突然跪了下來。"知青,求你原諒我。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欺騙你,不該利用你。
"他的聲音顫抖著,"我愿意用我的一生來彌補你。"我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
心中沒有絲毫的波動。前世的我,在這種情況下可能會心軟。但這一世,
我已經(jīng)看透了他的本質(zhì)。"方志遠,你跪錯人了。"我冷冷地說,"你應該去跪韓雨,
是她為了你毀了自己的前途。"他抬起頭看著我,眼中露出了一絲希望:"知青,
你是不是還在意我?不然你不會這樣說......"我被他的厚臉皮震驚了。
都到了這種地步,他還以為我對他有感情?"方志遠,你想多了。"我冷冷地說,
"我只是覺得你很可笑。韓雨那么愛你,為了你連工作都丟了,你不去安慰她,反而來找我?
你到底把她當什么?
"方志遠的臉色變了:"我...我只是想跟你道歉......""道歉?
你的道歉我不需要。"我轉身要走,"以后別再來找我了,我們之間已經(jīng)結束了。""知青!
"他在身后大聲喊道,"我們真的不能再開始了嗎?我發(fā)誓,我會對你好的,
比以前好一百倍......"我沒有回頭,直接走進了宿舍。透過窗戶,
我看到他在院子里跪了很久,直到深夜才離開。第二天,村里傳來消息說,
方志遠和韓雨都要離開了。方志遠要去邊遠山區(qū)報到,韓雨則要回老家去。我沒有去送他們。
但我聽說,在離開的那天,韓雨哭得死去活來,而方志遠則一直沉默著,沒有說一句話。
他們的感情,在現(xiàn)實面前徹底破碎了。方志遠走后,村里恢復了平靜。但我知道,
屬于我的挑戰(zhàn)才剛剛開始。因為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負心漢,還有我的身世秘密。
一個月后,我收到了一封來自北京的電報。電報只有簡單的幾個字:速回,家中有急事。
看到這個電報,我的心猛地一跳。該來的,終于來了。我知道,這是沈家找到我了。
自從方志遠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后,我就知道這件事遲早會傳到北京去。沈家雖然低調(diào),
但在北京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他們不可能不知道我在這里發(fā)生的事情。現(xiàn)在看來,
他們已經(jīng)派人來接我了。我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離開這個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
說不留戀是假的。雖然這里生活條件艱苦,但我確實學會了很多東西,也見識了人性的復雜。
更重要的是,我在這里完成了對方志遠的報復。那天晚上,
村里的知青和村民們?yōu)槲遗e辦了一個小小的送別會。大家都舍不得我離開,
紛紛說我是他們見過的最好的城里姑娘。我笑著和大家告別,
心中卻在想著即將到來的新生活。離開河灣村的那天早上,陽光很好。
我坐在來接我的轎車里,看著窗外的山山水水,心情很復雜。這一年多的經(jīng)歷,
讓我從一個天真單純的大小姐,變成了一個懂得算計的女人。雖然過程很痛苦,但我不后悔。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在將來的道路上保護好自己。轎車一路向北,駛向北京,
駛向我真正的家。而關于方志遠和韓雨的這一段經(jīng)歷,將永遠成為我心中的一個秘密。
一個讓我成長,也讓我清醒的秘密。5回到北京的時候,已經(jīng)是初夏時節(jié)。梧桐葉子正綠,
街道上行人匆匆,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我坐在車里看著這座熟悉的城市,
心中涌起一陣暖流。還是家鄉(xiāng)好。沈家的宅子在東城區(qū),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
雖然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的風風雨雨,但房子保養(yǎng)得還不錯,青磚灰瓦依然整潔,
院子里的花草也打理得很好。車子停在門口,我還沒下車,
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院子里沖了出來。"小月!"是二叔。他比我離開時又老了一些,
頭發(fā)白了不少,但精神還很好。我下了車,撲進他的懷里:"二叔,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二叔的眼眶有些紅,"這一年多,家里人都想死你了。
"我們一起走進院子。正房里,爺爺坐在太師椅上,雖然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但腰板還是很直。
看到我,他的眼中露出了慈愛的光芒。"小月,過來讓爺爺看看。"我走過去,
跪在爺爺面前:"爺爺,我回來了。"爺爺伸出顫抖的手,撫摸著我的臉:"瘦了,黑了,
但是長大了。"他的聲音很輕,但我聽得出其中的心疼。"爺爺,我在農(nóng)村學會了很多東西,
也明白了很多道理。"我握住他的手,"這一趟沒有白去。
"爺爺點了點頭:"吃苦不是壞事,但是..."他頓了頓,
"聽說你在那邊遇到了一些麻煩?"我知道他指的是方志遠的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
"我簡單地說,"那個人不值得浪費時間。"爺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