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辦事處,窗明幾凈。柜臺后的工作人員2602笑眼彎彎,聲音甜得發膩:“恭喜大娘!
系統檢測到您生前累計行善999次,功德圓滿!而且呀...您的丈夫、繼子,
甚至鄰里鄉親,都舍不得您走呢!現特許您重活一世,再續天倫~來,按個手印就好啦!
”我盯著自己粗糙皸裂的手掌,輕輕說了句。“我不愿意。”她的笑容僵了一瞬。
隨即滿不在乎地揮手,空中立刻浮現出一幅全息影像。正是我下葬的場景。汪順跪在我墳前,
哭得撕心裂肺,兩個繼子一左一右攙扶著他,紅著眼眶勸:“爸,張姨已經走了,
您別太傷心...”而我的女兒,站在三步之外。她戴著墨鏡,臉色慘白,
指尖死死掐著掌心。我心頭一顫。還沒回過神,2602已經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硬往電子契約上按去!“大娘,您看您家人多舍不得您...”“我不愿意!”我拼命掙扎。
“好的~大娘愿意!”她甜笑著,指甲卻深深掐進我的皮肉,
‘砰’地一聲將我的手摁在契約上。刺目的白光炸開。最后一刻,
我聽見2602歡快的聲音:“抱歉啦大娘,就差您一個指標,
我就能評上‘本月最美孟婆’啦!”1 重生之痛“張二妮!你個懶骨頭!班也不上,
飯也不做,真當自己是少奶奶了?!”一聲炸雷般的怒喝將我驚醒。
婆婆曹國芳那張泛著油光的胖臉近在咫尺,連她鼻翼上那顆黑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懵懵地瞅著這張四十來歲、連個褶子都沒有的胖臉,心里咯噔一下:我真重生回來了!
突然小肚子跟刀絞似的疼起來,熱乎乎的液體順著大腿往下淌。
“娘...我怕是...要生了...”我死死攥住炕沿,后槽牙咬得生疼。
“說了八百遍要叫‘媽’!土包子!”婆婆翻了個白眼,粗魯地套上棉襖,“不就是下個崽,
當時沒生過呢,嚎什么嚎?能走就趕緊的,別生在半路上給我現眼!”產房里,
當護士將那個皺巴巴的小肉團放進我臂彎時,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這是1979年寒冬,
我剛剖腹產生下女兒汪曉麗。而此刻,汪順應該已經在醫院走廊里,
遇見了他那‘死去’的前妻白艷梅。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我長達五十年的苦難人生,
即將重演。2 宿命輪回我與汪順的結合,從來就不是什么姻緣天定。
那時他的前妻不慎落水,意外離世,尸骨未存,留下兩個嗷嗷待哺的雙胞胎兒子。
汪家雖家境尚可,但城里的姑娘誰愿意一進門就給人當后娘?這才將目光投向了農村,
選中了能帶五個弟妹的我。嫁進汪家的第一天,婆婆就讓我跪著擦完整間屋子的地板。
她捏著我粗糙的手冷笑:“鄉下丫頭,就該多干活。”從此,
‘農村來的’成了烙在我脊梁上的印記。兩個孩子學著奶奶的樣子,
把口水吐在我剛洗好的衣服上,而汪順,永遠只是沉默旁觀,私下里不過一句“忍一忍罷”。
我像頭蒙眼的驢,圍著汪家不停地轉圈。直到兩個孩子十歲那年,我終于懷上了第一胎。
生產那日,汪順在醫院走廊里,撞見了那個本該死去多年的女人,白艷梅。
我永遠記得那個夜晚,白艷梅裹著汪順的羊絨棉襖闖進病房。“賤骨頭!
趁我不在勾引我男人!”她涂著丹蔻的手指揪住我頭發,生生將我從產床拖到地上。
腹部縫合的傷口崩裂開來,我感覺到下腹一陣熱流。汪順就站在三步之外,
我看見他皺了皺眉:“張二妮,要不...我們離了吧?艷梅身體弱,又是大寶小寶的親媽,
我不能不管她。”他說得那樣理所當然,仿佛忘了躺在血泊里的我,
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忘了我才生下一個孩子,也是他的親骨肉。
我跪在冰涼的地磚上磕頭,額頭撞出沉悶的聲響。嫁進汪家十年,弟妹們都早已各自成家。
“汪順...你讓我去哪兒?”我跪在冷硬的地磚上,額頭抵著他锃亮的皮鞋。
“大寶小寶...我能照顧好,白小姐身子弱,我也能伺候...曉麗才出生,
你忍心看她凍死在街上嗎?”他居高臨下地睨著我,半晌才皺著眉頭道:“行吧,
艷梅自從被拐以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你得多擔待些。”白艷梅突然咯咯笑起來,
高跟鞋底狠狠碾過我撐在地上的手指。十指連心,我疼得渾身發抖,
卻看見汪順正溫柔地將她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后。這樣的折磨日復一日。
白艷梅的瘋病愈發嚴重,常常在深更半夜突然發作。我總會被凄厲的尖叫聲驚醒,
緊接著就是她披頭散發沖進來的身影。“下賤貨!誰準你睡在屋里的?
”她一把扯住我的頭發,尖利的指甲在我臉上劃出數道血痕。身旁的女兒被嚇得哇哇大哭,
而白艷梅的咒罵聲越發尖銳:“滾出去!這是我家!”汪順聞聲趕來,
卻只是輕輕攬住她的肩膀,“梅梅,別跟她生氣...”轉身對我厲聲喝道:“滾去倉庫住!
別在這里礙眼!”那間倉庫終年不見陽光,墻角的霉斑像潑墨般肆意蔓延。冬天,
寒風從縫隙鉆進來,把女兒的小臉凍得通紅;夏天,悶熱的空氣里彌漫著谷物腐爛的味道,
成群的蚊蟲圍著我們叮咬。二十年,七千多個日夜,我就這樣蜷縮在汪家的陰影里,
看著主屋的燈火明明滅滅,聽著他們的笑聲飄進耳朵。女兒漸漸長大,她看我的眼神,
也從依戀變成了怨恨:“娘,你為什么這么窩囊?”直到年近五十,汪順才偶然得知,
白艷梅當年并非被人拐走,而是與人私奔。半生捧在心尖上的人,原來騙了他一輩子。
汪順怒不可遏地將白艷梅趕出家門,終于注意到角落里那個默默操持汪家幾十年的我。
后來那幾年,他待我溫和了些,可太遲了,常年的操勞與壓抑早已掏空了我的身子。臨終前,
我死死攥著汪順的手,問出了那個困擾我一生的問題。“汪順...”我氣若游絲,
卻執拗地盯著他渾濁的眼睛,“十年...我與你做了十年夫妻,為你生兒育女,
操持家務...”“可白艷梅一出現,你就當我是個物件,
說丟就丟...”“曉麗...曉麗難道不是你的骨血嗎?你可曾...可曾抱過她一回?
”他皺著眉頭抽回手,語氣里帶著不耐煩的施舍:“你這人...這幾年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白艷梅我都趕走了,你還想怎樣?”想怎樣?我望著房梁上結網的蜘蛛,忽然笑出了聲。
原來啊...我半生為奴為婢,換他幾年遲來的垂憐,竟還要感恩戴德?上一世,
夫妻情薄如紙,姊妹形同陌路,與我血脈相親的女兒,
也因我的懦弱與我離心...若重活一次,還是這樣的命...那這重生,又有什么意思?
3 命運轉折歷史重演般,在我產后第三日,白艷梅又一次踹開了病房的門。
她像頭暴怒的母獅,一把扯住我的輸液管,將我硬生生從病床上拖下來。
我的病號服‘刺啦’裂開,露出滿是妊娠紋的肚皮。“賤骨頭!”她尖利的指甲往我臉上抓,
“誰準你偷我男人!”和前世一樣,鄰床的產婦們抱著孩子冷眼旁觀。但這次,
我蜷縮著護住要害,突然扯開嗓子尖叫:“快來人啊!
機械廠生產車間主任的兒媳婦要被人打死啦!”空氣驟然凝固。汪順的臉色瞬間煞白,
一個箭步沖上來拽開白艷梅。方才還在嗑瓜子的產婦們突然活了過來有人假意勸架,
有人飛奔去喊護士長,還有個戴金鐲子的直接給我披了件外套。我摸著被掐紫的手腕,
突然很想笑。原來在汪家當了半輩子狗,不如當十分鐘‘主任家的兒媳婦’。
我輕輕揉著手腕上泛紫的指痕,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一抹冷笑。多么諷刺啊,
在汪家做牛做馬十幾年,還不如頂著‘主任家的兒媳婦’這個虛名十分鐘來得體面。
護士長帶著幾個護士匆匆趕來,方才還冷眼旁觀的產婦們此刻都成了熱心的目擊證人。
那個戴著金鐲子的女人甚至主動幫我整理被扯亂的床鋪,嘴里還不住地念叨:“哎喲,
這年頭瘋子都能隨便進病房了...”直到出院那天,白艷梅都沒能再靠近我半步。
走廊上永遠有‘恰好路過’的護士,病房里總坐著幾個‘熱心’的陪護家屬。
汪順每天來送飯時,都能收獲無數意味深長的目光。出院當天,汪順看著我和懷里的女兒,
欲言又止。“張二妮,”汪順站在病床前,“你也看見了,艷梅是大寶小寶的親娘,
這些年又遭了罪......”他頓了頓,像是給自己找補,“我們離婚吧。”“行啊。
”我轉回頭,聲音平靜得自己都吃驚,“但曉麗得跟我。”汪順明顯松了口氣。住院這幾天,
我把前世的記憶翻來覆去捋了個透。汪家自詡干部家庭,就算離婚也不敢賴撫養,
平白落人口實。更重要的是,現在已經是1979年冬。我記得清清楚楚,
某音上那些懷舊視頻里說,80年代遍地黃金。等明年開放個體經營,
我就去紡織廠門口支個早點攤。曉麗能坐穩了,我就背著她出攤。我不信有手有腳,
且重生了一遭。還養不活自己和女兒。4 新生之門連家門都沒讓我進,
汪順就拽著我去街道辦辦理離婚。不到半小時,那張還帶著油墨味的離婚證就塞進了我手里。
我站在街道辦斑駁的灰墻下,突然想起當年結婚時的光景。
三趟:第一趟嫌嫁妝只有兩床棉被;第二趟挑剔我曬得黝黑的臉;第三趟終于捏著鼻子認了。
畢竟能伺候公婆、帶倆孩子還不要彩禮的媳婦,城里實在難找。而如今結束這段婚姻,
只消兩句話:“離了吧。”“好。”十年光陰,竟比撕一張日歷還要干脆。
汪順在臺階上點燃一支煙,煙霧里他皺著眉:“每月給你十塊錢撫養費。
這事...是我對不住你。”他頓了頓,“有困難可以來找我。
”我摩挲著離婚證粗糙的邊緣,沒有搭話。十塊錢,在79年確實夠我們娘倆糊口。
但以白艷梅的瘋勁,這錢能拿多久?更何況...春風拂過,我攏了攏單薄的衣襟。
重活一世,我張二妮要的,可不止是這十塊錢的施舍。我攥著三塊錢,
敲開了汪家隔壁四合院的木門。開門的葛大娘鬢角微白,手里還捏著一把韭菜。“大娘,
”我把錢遞過去,“能租您家一間房嗎?”上輩子,我在產檢路上救了她一命。
后來她兒子幫汪順當上廠長,葛家送來的麥乳精堆滿汪家櫥柜。而我和曉麗,
連口熱湯都喝不上。韭菜的辛辣味飄過來,我眨了眨眼。這輩子,這份恩情,
該換個人來報了。5 破繭重生我拖著剛生產完的虛弱身子,剛走到汪家門口,
白艷梅就像只瘋狗似的撲了過來。“賤人!還敢來勾引我男人!”她雙眼赤紅,
指甲直往我臉上抓。我腿一軟,被她狠狠推倒在地。鄰居們聞聲趕來,剛要拉架,
就聽見人群里有人喊:“這瘋婆娘犯病了!小心她咬人!”伸出來的手又都縮了回去。
白艷梅騎在我身上,撕扯著我的頭發,
唾沫星子混著惡毒的咒罵濺在我臉上:“不要臉的騷貨!離婚了還來糾纏!
”“汪家兒媳殺人啦!”我護著肚子,拼命掙扎。大門‘砰’地打開,
前婆婆叉著腰站在臺階上,滿臉嫌惡:“嚎什么喪!離婚了還來丟人現眼!
”她轉身扔出個破包袱,砸在我身上:“拿了趕緊滾!怎么敢獅子大開口一個月要十塊錢的?
”她罵著,但也沒提不給撫養費的話。我抱著包袱,突然想起前世她肝癌晚期時,
蠟黃的臉皺得像張揉爛的紙。那時汪順躲得遠遠的,是我端屎端尿伺候了她三個月。“媽,
”我鬼使神差地開口,“剩飯別吃了,酒也少喝點...有空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呸!
”她一口濃痰吐在我腳邊,“喪門星咒我早死呢!”我攥緊包袱轉身就走。葛大娘心善,
特意帶著我去街道辦報備。街道的王主任看我抱著吃奶的娃娃,嘆了口氣,
從抽屜里拿出幾張派工單:“這些糊紙盒的活你先拿著,縫補的活計過兩天有了再給你。
”從此,我開始了陀螺般的日子。每天凌晨四點,天還黑著,我就輕手輕腳地出門。
國營飯店的后廚,老張頭已經等著了:“二妮來啦!”我利索地扛起一筐筐青菜,
冰涼的露水打濕了袖口。趕在曉麗睡醒前回到家,手指還帶著晨露的潮濕,就又開始糊紙盒。
薄薄的漿糊粘在指縫里,一整天都帶著股餿味。隔壁李大姐照顧坐月子的女兒時,
我主動去紡織廠替她頂班。流水線上的機器轟鳴震得耳膜生疼,
但多掙的五毛錢能讓曉麗多吃個雞蛋。月底一合計,竟有十七塊八毛!
我把皺巴巴的票子壓在炕席下,等開放個體經營的風聲再明確些,
這些錢就會變成我早餐攤的第一袋面粉。6 創業之路曉麗快滿周歲時,
街面上的光景漸漸活泛起來。清晨的巷口開始飄起炊煙,賣油條的、炸麻團的,
一個個小攤像雨后蘑菇似的冒出來。我也動了心思,趁著曉麗睡熟后,
偷偷去了趟廢品回收站。在堆積如山的破爛里翻找出幾塊還算結實的木板,
又跟修車鋪的老王頭討了倆舊軸承。熬了三個通宵,終于釘出輛能推著走的簡易餐車,
雖然走起來嘎吱作響,但總算是有了謀生的家伙什。第一天出攤時,
我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鍋鏟。可當蔥花接觸熱油的‘滋啦’聲響起,
前世被白艷梅逼著練就的手藝立刻蘇醒過來。她那時挑剔得很,豆腐腦要嫩得像嬰兒臉蛋,
油條得酥脆卻不硌牙,為這個我沒少挨罵。“大姐,你這煎餅比國營飯店的還香!
”第一個顧客的稱贊讓我鼻頭一酸。不出半月,我的小攤前就排起了隊。后來索性加開午市,
賣起了盒飯。青椒肉絲要現炒才脆生,紅燒肉得燜夠火候,常常是這邊剛收完早餐攤,
那邊又要趕著淘米煮飯。葛大娘有天夜里來送綠豆湯,看我還在燈下剁肉餡,
忍不住勸:“妮啊,錢是賺不完的。”我望著搖籃里熟睡的曉麗,
她的小手緊緊攥著我用碎布頭縫的娃娃。“大娘,您看...”我輕輕擦掉孩子額頭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