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我成了被廢黜流放的太子妃。 暴君前夫抄光了我的嫁妝,連顆金瓜子都沒留。
流放地貧瘠荒涼,流民餓殍遍地。 我掏出現代金融學課本:國債、期貨、以工代賑。
三年后,我的領地富得流油,人人吃得飽穿得暖。
皇帝卻派欽差來收重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微笑著打開賬本:“陛下,
您已欠我國債三億兩。” “連本帶利,該用玉璽抵債了。”寒冬臘月,北風如刀,
刮在臉上生疼。我蜷縮在一輛破舊的板車上,身下墊著薄薄一層散發著霉味的干草,
每一次顛簸都像要把這副陌生的骨頭架子震散。風從四面八方灌進單薄的囚衣,
凍得牙齒咯咯作響,連思維都快要凍僵了。我叫沈薇。一天前,
我還是個在投行里廝殺、跟杠桿和K線圖搏斗的金融民工。一場通宵加班后的短暫昏迷,
再睜眼,就成了這個被廢黜、正押往北境流放地的倒霉太子妃——柳如絮。
腦子里塞滿了屬于柳如絮的破碎記憶:盛大的婚禮,太子蕭徹那張俊美卻日益陰鷙的臉,
深宮里如履薄冰的日子……直到一紙冰冷的廢妃詔書,罪名是“善妒失德,窺伺帝蹤”。
緊接著,東宮侍衛如狼似虎地沖進她的寢殿,抄沒了一切。動作快得驚人,
連她藏在妝奩最底層夾縫里、準備應急的幾顆小小的金瓜子,
都被一個眼尖的侍衛用刀尖精準地挑了出來。“太子妃娘娘,”那侍衛當時皮笑肉不笑,
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哦不,廢妃柳氏。這宮里的東西,哪怕是一根草,都是主子的。
您可別存什么不該有的念想。”此刻,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抽打在臉上,
把我從混沌的回憶里拉回現實。板車吱呀作響,在結了冰碴的泥濘官道上艱難前行。
押送的兵卒裹著厚厚的棉襖,不耐煩地呵斥著隊伍里幾個走得太慢的流放犯。
其中一個年老體弱的,腳步踉蹌了一下,撲倒在地,濺起一片泥漿。
兵卒的鞭子立刻呼嘯著抽了下去。“老東西!裝什么死!起來!”老人蜷縮著,
發出壓抑的呻吟,再也沒能爬起來。旁邊的幾個犯人麻木地看著,眼神空洞得像枯井。
兵卒罵罵咧咧,踢了尸體幾腳,啐了口唾沫,
示意后面的人把那僵硬的軀體拖到路邊的枯草叢里。“晦氣!”他嘟囔著,緊了緊腰帶。
一股濃烈的絕望,混合著死亡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還喘著氣的人心頭。
這就是我的“新世界”,柳如絮的末路?不,是沈薇的地獄開局。
隊伍在傍晚時分抵達了目的地——云州北境的黑石崖。
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一股不祥的沉重感。放眼望去,只有連綿的、光禿禿的黑褐色山崖,
像是被大火燒焦過,寸草不生。寒風毫無遮擋地在山坳里打著旋,發出嗚咽般的怪響。
幾排低矮破敗、歪歪斜斜的土坯茅草屋,像被遺棄的垃圾,零散地趴在山腳下。
這就是所謂的“流放村”。負責交接的里正姓王,是個干瘦的老頭,臉上刻滿了風霜的溝壑,
眼神渾濁,透著一種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麻木。他面無表情地清點了人數,
目光掃過我時,停留了一瞬,似乎想從我這身破爛囚衣下找出點昔日太子妃的痕跡,
但最終也只是漠然地移開。“黑石崖,到了。”他的聲音嘶啞干澀,像破風箱,
“規矩就一條:活下來。朝廷不管飯,不管死活。崖下有溪水,
林子里……興許能找到點能啃的樹皮草根。自己想法子吧。
”他隨手一指遠處那片稀疏、同樣呈現病態灰黑色的林子,算是交代完畢,便縮著脖子,
快步鉆進了村里唯一一間看起來稍微結實點的土屋里,關上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上我的心臟。沒有糧食,沒有住所,沒有工具,
只有一群同樣面黃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放犯。幾個女人抱著瘦骨嶙峋的孩子,
縮在墻角瑟瑟發抖,孩子的哭聲微弱得像小貓叫。幾個男人茫然地看著這片死地,
眼中最后一點光也熄滅了。“娘……餓……”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扯著身邊婦人的衣角,
聲音細若游絲。那婦人枯槁的臉上毫無波瀾,只是機械地拍著孩子的背,
眼神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旁邊傳來,
一個頭發花白、穿著同樣破爛囚衣的老仆佝僂著腰,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
他叫忠叔,是柳如絮從娘家帶來的老仆,也是唯一一個堅持跟著她來到這絕地的忠仆。
他咳了好一陣,才勉強止住,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角,袖口上赫然留下一抹刺目的暗紅。
“忠叔!”我心頭一緊,想過去扶他。“小…小姐……”忠叔喘著粗氣,艱難地擺擺手,
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愧疚和擔憂,“老奴…老奴不中用,拖累您了……”拖累?
在這片被世界遺忘的絕地,活著本身就需要耗盡所有的力氣。我看著忠叔灰敗的臉色,
看著周圍一張張絕望的臉,看著遠處那片死氣沉沉的黑石山崖,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幾乎將我吞噬。金融杠桿撬不動命運,K線圖預測不了生死。
現代社會的規則在這里一文不值。“活下去……活下去……”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心底響起,
不知是沈薇的堅韌,還是柳如絮殘留的不甘。活下去,才有翻盤的資本!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氣,強行壓下喉嚨口的腥甜和眼中的酸澀。
目光再次掃過這片絕望的土地,這一次,帶上了審視。
黑褐色的山崖……寸草不生……溪水……死氣沉沉的林子……等等!那山崖的顏色?
在昏沉的天光下,那裸露的巖石呈現出一種奇特的、近乎油亮的深黑色,
與普通山石截然不同。還有那片林子里的樹木,雖然稀疏病態,但樹干和裸露的根系處,
似乎也沾染著同樣的深黑污跡。一種荒謬的、帶著狂喜的猜想如同閃電般劈開我混沌的腦海!
“忠叔!”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指著不遠處的山崖,“你看那石頭!那顏色!
是不是……是不是有點特別?”忠叔茫然地順著我的手指看去,咳嗽了幾聲,
才沙啞地說:“小姐是說…那黑石?咳…咳…是有點黑得邪乎,像染了墨。
崖下的溪水都是黑的,村里的老人說,這地方邪性,種啥死啥,連牲口喝了那水都拉稀,
活不長……所以叫黑石崖,是片被詛咒的死地啊。”詛咒?死地?不!那不是詛咒!
那是財富!是黑色的金子!在現代地質學的知識碎片里,這種顏色,這種寸草不生的特性,
這種能讓溪水變黑的物質……“煤!”我幾乎脫口而出,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起來,“是煤!
還有可能是露天煤礦!”“煤?”忠叔一臉茫然,顯然從未聽過這個詞。
“就是可以燒的石頭!能取暖,能煮飯,能煉鐵!”我語速飛快,
巨大的興奮驅散了刺骨的寒意。金融知識此刻派不上用場,
但基礎的地質常識和一點歷史記憶,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工業革命的基石,
就藏在這片被視為詛咒的黑石之下!希望的火苗一旦點燃,就再也無法熄滅。我猛地站起身,
不顧腿腳的麻木和酸疼,目光灼灼地掃視著這片“死地”。有煤,就有熱能!有熱能,
就能做很多事情!那條被污染的溪流……如果能找到源頭,找到沉淀物……“忠叔,你歇著。
”我的聲音帶著一種久違的力量,“我去看看那條溪水!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溪流的方向走去。冰冷的溪水果然呈現出一種渾濁的深褐色,
靠近岸邊的地方,沉積著一層厚厚的、油膩的黑色淤泥。我蹲下身,忍著刺鼻的硫磺味,
用手指捻起一點淤泥。觸感粘稠滑膩,顏色漆黑,在指尖搓開,帶著一種特殊的質感。石油?
油頁巖?還是某種瀝青質礦物?具體是什么,以我半吊子的地質知識無法精確判斷,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絕不是普通的淤泥!這是能源!是化工原料的雛形!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動。煤!疑似石油衍生物!這哪里是什么被詛咒的死地?
這分明是老天爺硬塞給我的聚寶盆!然而,興奮只持續了片刻。現實的冰冷立刻兜頭澆下。
就算發現了寶藏又如何?我們這群人,手無寸鐵,食不果腹,連一把像樣的鐵鍬都沒有,
更別提開采、運輸、利用這些資源的技術和工具了!空有寶山,卻連第一塊敲門磚都沒有。
饑餓的絞痛再次襲來,提醒我生存才是眼前最殘酷的課題。我頹然坐倒在冰冷的溪邊石頭上,
看著自己凍得通紅、沾滿黑泥的手指。金融……金融的本質是什么?是跨期價值的交換,
是信用的創造,是資源的跨時空配置……在這個原始的絕境里,我能“配置”什么?
能“交換”什么?目光掠過遠處那些蜷縮在寒風中的流放犯,一張張麻木絕望的臉。人力?
對,這是唯一可用的“資源”!但他們虛弱、饑餓、毫無組織,一盤散沙,
甚至無法信任彼此。如何把他們組織起來?如何讓他們相信跟著我干能有活路?
“以工代賑……”一個念頭猛地跳出腦海。記憶里,古代災荒之年,
官府常常以糧食雇傭災民興修水利或城墻,既賑濟了災民,又完成了工程。
這就是最原始的公共工程拉動就業!可糧食從哪來?啟動資金在哪?我窮得叮當響,
唯一的“財產”就是這身囚衣和柳如絮殘留的一點……等等!
我的目光落在自己囚衣的領口和袖口。雖然被抄家,但身上這件被廢黜時穿著的舊宮裝,
料子似乎還不錯?尤其是袖口和領口內襯,隱約能看到一點精細的刺繡痕跡?
還有忠叔身上那件老仆的舊衣,雖然是粗布,但相對完整。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在我腦中迅速成型。我猛地站起來,快步走回人群聚集處。
所有人都蜷縮著,試圖用體溫互相取暖,眼神死寂。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挺直早已酸痛不堪的脊背,用盡力氣,讓自己的聲音穿透呼嘯的寒風:“都聽著!
”我的聲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沙啞,但在死寂中卻異常清晰。
麻木的目光終于有了一些微弱的聚焦,帶著疑惑和一絲本能的戒備。“我叫柳如絮!
是被廢的太子妃!”我坦然承認身份,這反而讓一些人眼中的戒備更深了。廢妃?
比他們更慘的存在,能有什么指望?“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廢妃?一個自身難保的女人?
”我提高了音量,目光銳利地掃過他們,“沒錯!我比你們更慘!被抄光了所有,
連一顆救命的小金瓜子都沒給我留!” 我指著自己破爛的囚衣,“看看這身衣服!
比你們好到哪里去?”這近乎自嘲的坦誠,反而讓一些人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一絲。“但是!
”我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看到了一樣東西!
一樣能讓你們活下去!能讓你們的孩子不餓死!能讓你們的老爹娘少咳幾聲的東西!
就在這片被你們詛咒的‘死地’里!”人群騷動了一下,
死寂的眼神里終于燃起了一點微弱的火苗。活下去?孩子不餓死?這幾個字像有魔力,
瞬間抓住了所有瀕死者的心。“那黑石頭!那臟水!”我指向遠處的黑石崖和溪流,
“那不是詛咒!是寶貝!是能燒的寶貝!是能換來糧食的寶貝!
”我指著自己袖口內襯露出的、顏色尚可的絲綢,“我身上這件破衣服,還有忠叔身上這件!
剝下外面的囚衣,里面的料子,拿到最近的集鎮去換!能換多少是多少!換糧種!
換最便宜的粗糧!換幾把最破的鐵鍬!換鹽!”人群徹底騷動了。
疑惑、震驚、一絲難以置信的希望交織在他們臉上。忠叔掙扎著站起來,
毫不猶豫地開始解自己破舊外衣的扣子:“小姐……老奴這件……”“好!忠叔!
”我大聲回應,隨即目光灼灼地看向眾人,“現在,我需要人!需要能走到集鎮的人!
誰愿意去?我用性命擔保,換回來的糧食,第一個分給他和他的家人!
愿意跟我賭一把活路的,站出來!”死寂。只有風聲嗚咽。幾秒鐘的沉默,
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終于,
一個身材相對結實些、臉上帶著一道刀疤的中年漢子喘著粗氣站了起來。
他看了看自己懷里餓得奄奄一息的妻子,又看了看我,
眼神里是豁出去的瘋狂和一絲孤注一擲的信任。“我!李鐵柱!我去!橫豎是個死,
老子賭了!”他的聲音粗嘎,卻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漣漪。“算我一個!
”另一個瘦高個的青年也站了起來,眼神閃爍,但求生欲壓倒了疑慮。“還有我!我去!
”陸陸續續,又有三四個相對還有些力氣的男人站了出來。他們的眼神不再完全麻木,
里面燃燒著對食物最原始的渴望和孤注一擲的火焰。“好!”我斬釘截鐵,“忠叔,
把衣服給他們!告訴他們最近的集鎮怎么走!告訴他們,換糧!換鹽!換工具!
能換多少是多少!要快!”忠叔立刻將我和他剝下來的、還算完整的內襯衣料遞給李鐵柱。
那點可憐的、帶著刺繡痕跡的絲綢和相對厚實的粗布,此刻承載著整個黑石崖活下去的希望。
“小姐放心!拼了命也把東西帶回來!”李鐵柱緊緊攥著那點布料,像是攥著自己的命。
看著他們幾人互相攙扶著,拖著沉重的腳步,消失在通往集鎮方向的暮色中,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第一步,
用身上僅存的、最后一點“值錢”的東西(衣物)作為初始資本(抵押品),
換取啟動生存必需的物資(糧食、工具)。這本質上,不就是一次最原始的“抵押借貸”嗎?
抵押物是衣物,借來的是活下去的機會。金融的齒輪,在這片蠻荒之地上,以最原始的方式,
艱難地、嘎吱作響地,開始了它的第一圈轉動。賭注,是我們所有人的命。
等待李鐵柱他們回來的日子,是煎熬與希望交織的煉獄。黑石崖的寒風依舊刺骨,
饑餓像跗骨之蛆。每天清晨,我都帶著剩下那些還有力氣走動的人,
沿著冰冷的溪流尋找一切可以入口的東西。苦得舌頭發麻的野菜根,
樹皮刮下來的纖維混著雪水煮成糊糊,偶爾幸運地翻到一窩冬眠的蟲子或凍僵的田鼠,
都成了難得的珍饈。
每一次將難以下咽的糊糊分給餓得眼睛發綠的孩子和咳得撕心裂肺的老人時,
我都強忍著胃里的翻騰,逼著自己咽下去。沈薇的現代腸胃在瘋狂抗議,
但柳如絮的身體卻頑強地適應著,或者說,麻木地承受著。我必須活著,必須撐到物資回來。
忠叔的病更重了。那日咳血的陰影始終籠罩不去。他強撐著,幫我看顧那些更弱小的流放者,
用沙啞的聲音安撫哭鬧的孩子。我看著他蠟黃凹陷的臉頰,心頭像壓了塊巨石。時間,
是比寒風更可怕的敵人。就在希望之火快要被絕望的寒風吹熄時,第七天的黃昏,官道盡頭,
終于出現了幾個蹣跚的身影。“回來了!李鐵柱他們回來了!”眼尖的人嘶啞地喊了出來。
死寂的流放村像被投入沸水的油鍋,瞬間炸開了鍋。所有人都掙扎著爬起來,
不顧一切地涌向村口。我心臟狂跳,跌跌撞撞地沖在最前面。李鐵柱幾人形容枯槁,
比離開時更加狼狽,臉上布滿凍瘡和疲憊,但他們的眼睛里,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
他們背上背著鼓鼓囊囊、用破布裹著的沉重包裹!“小姐!換到了!換到了!
”李鐵柱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哭腔和狂喜。他重重地把背上的包裹摔在地上,解開破布。
嘩啦——粗糙的、帶著泥土氣息的褐色塊莖滾落出來——是土豆!
還有幾小袋顏色暗淡的粟米!一小袋粗糲的鹽巴!最令人激動的是,
還有兩把豁了口的舊柴刀,一把銹跡斑斑、木柄都開裂的鋤頭!“老天爺啊!是吃的!
” “鹽!是鹽巴!” “有刀了!有刀了!” 人群爆發出劫后余生般的哭喊和歡呼,
許多人直接撲倒在地,抓起沾著泥的土豆就往嘴里塞。“別急!別生吃!”我大聲喝止,
聲音都在顫抖。看到食物的狂喜幾乎沖垮了理智。我強壓下眼眶的酸脹,
指揮著還能站住的人:“快!生火!把土豆烤熟!粟米煮成粥!小心點,鹽省著用!
”篝火很快在村中央燃起。久違的溫暖和食物的香氣驅散了死亡的陰霾。
、粟米粥的微甜、鹽巴提供的珍貴咸味……這是黑石崖流放者們降臨此地后的第一頓“飯”。
沒有碗筷,人們用削尖的木棍扎著烤土豆,用手捧著滾燙的粥,燙得齜牙咧嘴也舍不得放下。
咀嚼聲、吞咽聲、滿足的嘆息聲,混雜著低低的啜泣。忠叔捧著一小塊烤得焦黃的土豆,
小心翼翼地吹著,遞到我面前:“小姐,
您快吃……”我看著他那雙渾濁眼睛里重新燃起的光,
看著周圍一張張因為食物而短暫煥發生機的臉,重重地點了點頭,接過土豆,狠狠咬了一口。
粗糙,噎人,卻帶著無與倫比的甘甜。這口食物,是希望的滋味,是信用的第一次兌現。
“鐵柱,集鎮情況怎么樣?怎么換到的?”我一邊快速吃著,一邊問。
李鐵柱灌了一大口熱水,抹了把臉,眼中還帶著興奮和后怕:“小姐,您那料子,
特別是您那件里面滑溜溜的布(絲綢),值錢!當鋪的朝奉眼睛都亮了!雖然壓價壓得狠,
但也換了不少粟米和土豆種!鹽和工具是在集市角落跟人磨破嘴皮子換的……這地方,
真窮啊!比咱們這好不了多少!聽說北邊在打仗,稅重得嚇人,
好多人都往外逃了……”打仗?重稅?逃荒?我心頭一動。這既是壞消息,
也可能是……人力的來源?但現在顧不上細想。“辛苦了!”我用力拍了拍李鐵柱的肩膀,
目光掃過所有帶回物資的人,“你們帶回的,是黑石崖的命!今天,你們和你們的家人,
粥里多放一把粟米!”承諾必須兌現。信用,是下一步計劃唯一的基石。吃飽了肚子,
有了最簡陋的工具,希望如同初春的野草,在凍土下頑強地探出頭。第二天一早,
我就把所有能行動的人召集起來,站在那片蘊藏著黑色寶藏的山崖下。寒風依舊凜冽,
但人們的眼神里不再只有麻木。他們看著我,帶著一種混雜著敬畏和期盼的神情。
昨天那口熱粥,讓“柳小姐”的話有了分量。“鄉親們!”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山谷里回蕩,
“吃飽了,有力氣了!但這口吃的,是拿命換來的,撐不了幾天!想一直有飯吃,就得干活!
”我指向腳下裸露的、油亮的黑色巖層:“看見這黑石頭了嗎?它不是災星!是寶貝!
是能燒的寶貝!挖出來,劈開,就是能取暖、能煮飯、能換更多糧食的‘黑金’!
”人群騷動起來,竊竊私語。挖石頭?這黑乎乎的玩意能燒?能換糧?疑慮寫在很多人臉上。
“我知道你們不信!”我提高音量,“那就試試!李鐵柱!”“在!
”李鐵柱立刻扛著那把豁口的柴刀上前。“找塊小點的,顏色最黑的,給我劈開!
”我命令道。李鐵柱二話不說,掄起柴刀,狠狠砍向一塊突出地面、顏色深邃的黑色頁巖。
咔嚓!柴刀在巖石上崩出火星,但也成功劈下幾塊巴掌大的碎片。我撿起一塊,
存下來的、僅剩的一點引火絨和打火石——這是柳如絮深宮生活留下的最后一點“奢侈品”。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我蹲下身,用打火石小心翼翼地敲擊引火絨。火星濺落,
引火絨冒起一縷青煙。我將那塊煤塊湊近,輕輕吹氣。噗!一小簇橘黃色的火苗,
猛地從那黑色石塊的邊緣跳躍起來!雖然微弱,卻異常頑強,在寒風中搖曳生姿,
散發出實實在在的熱量!“著了!真著了!” “神了!黑石頭真能燒!” “有火了!
暖和了!” 驚呼聲如同潮水般響起,所有的疑慮瞬間被這簇小小的火焰燒得干干凈凈!
人們激動地圍攏過來,感受著那微弱卻無比珍貴的暖意,看向那黑色巖石的眼神徹底變了,
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狂熱。“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的‘黑金’!”我站起身,
舉著那塊燃燒的煤塊,火焰映亮了我同樣激動的臉,“現在,拿起你們的工具!男人,
去劈砍大塊的黑石!女人和孩子,去撿拾小塊的!老人,負責收集引火的枯草!我們挖煤!
越多越好!挖出來的煤,就是我們的糧食,我們的衣服,我們活下去的指望!”“以工代賑!
”我喊出了這個決定性的詞,“干多少活,換多少糧!今天挖煤最多的前三名,
晚飯多加一個烤土豆!所有人,只要出力,粥管夠!
”生存的本能和眼前切實可見的利益(食物)驅動著每一個人。男人們嗷嗷叫著,
揮舞著豁口的柴刀和那把唯一的破鋤頭,沖向黑色的山崖。
叮叮當當的敲擊聲、粗重的喘息聲第一次取代了死寂,回蕩在荒涼的山谷。女人們帶著孩子,
在碎石堆里仔細翻撿著散落的煤塊。老人們則佝僂著腰,
在稀疏的枯樹林邊緣收集著一切能引火的干草。效率極其低下。工具太差,人太虛弱。
但沒有人偷懶。每一次成功的劈砍,每一次撿起一塊煤,都意味著晚餐碗里的粥能厚實一分。
最原始、最直接的“計件工資”制度,在這片蠻荒之地煥發出驚人的動員力。黑石崖的命脈,
在鐵與石的碰撞中,在汗水與希望的澆灌下,被艱難地撬動了。黑色的財富,
開始從地底被喚醒。有了穩定的煤炭供應,篝火在黑石崖的夜晚終于不再是奢望。
橘紅色的火焰驅散了黑暗和寒冷,也帶來了新的可能。煮食物的速度更快了,熱水成了日常,
連帶著因寒冷和臟污引發的疾病都似乎減少了一些。但溫飽只是第一步。我站在篝火旁,
看著跳躍的火光,心思卻飛得更遠。煤,只是最原始的燃料。它解決了取暖和熟食的問題,
但價值太低。靠肩挑背扛,用最原始的柴刀劈砍,效率太低,能換到的糧食也極其有限,
僅能維持最低生存。黑石崖要真正站起來,必須找到更高附加值的出路。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條渾濁的溪流,以及溪邊沉積的黑色油泥。煤是固態能源,
而這些油泥……如果能提煉出更易燃燒、運輸和使用的東西呢?這個念頭一旦升起,
就再也無法遏制。接下來的日子,在指揮眾人挖煤、保障基本生存的同時,
我開始了秘密的“煉油”實驗。地點選在遠離居住區、背風的山坳里,
免得操作不當引發火災。
工具簡陋得可憐:幾個厚實的陶罐(用挖煤換來的微薄積蓄在集鎮買的),
幾塊大石頭壘成的簡易灶臺,還有忠叔不知從哪里翻出來的一個破舊的銅盆。
材料就是溪邊那些粘稠的黑色油泥。過程粗糙而危險。我將油泥小心地裝進陶罐,封住罐口,
只留一個小孔插上中空的蘆葦桿作為導氣管。然后把陶罐架在灶上,下面點燃煤塊加熱。
第一次嘗試,罐子里的油泥猛烈翻滾,發出咕嘟咕嘟的可怕聲響,
一股刺鼻的、帶著硫磺味的黑煙從蘆葦桿里噴涌而出,差點把我熏暈過去。罐體劇烈震動,
最終在一聲悶響中,罐口崩裂,黑乎乎的粘稠液體和未反應的油泥濺得到處都是,
實驗宣告失敗。第二次,我減少了油泥量,加熱更慢更均勻。黑煙依舊濃烈,
但蘆葦桿的末端,終于開始有暗黃色、粘稠的液體,一滴、一滴極其緩慢地滲出,
滴落在我準備好的銅盆里。一股更加濃烈、難以形容的氣味彌漫開來。“成了!小姐!
有東西出來了!”負責幫我扇火、被熏得滿臉漆黑的忠叔激動地喊道。我屏住呼吸,
用木棍小心地蘸了一點銅盆里的粘稠液體,湊近火把。轟!火焰瞬間沿著木棍猛烈竄起!
燃燒得異常迅猛,發出明亮的黃白色火焰,遠比煤炭燃燒更劇烈、更集中!“天爺!
”忠叔嚇得后退一步,目瞪口呆。我迅速甩滅火苗,心臟狂跳不止。雖然粗糙,
雖然產量低得可憐,雖然雜質多得嚇人,但這確實是油!一種易燃、熱值極高的液體燃料!
初步成功!就在我沉浸在實驗成功的短暫狂喜中時,一個更大的驚喜從天而降。這天,
李鐵柱帶著幾個漢子去更遠的山坳里尋找新的煤脈,傍晚時分,
他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回村子,一個個臉上帶著狂喜和難以置信的神色。“小姐!鹽!
是鹽!白花花的鹽啊!”李鐵柱手里緊緊攥著一把灰白色的、帶著潮濕氣息的結晶,
聲音都變了調。“鹽?”我心頭劇震,猛地搶過他手里的東西。指尖傳來咸澀的觸感,
我毫不猶豫地舔了一下——純粹的、濃烈的咸味瞬間在舌尖炸開!“在哪發現的?
”我聲音發緊。“就在崖壁后面!一個山洞!里面……里面全是這種白霜!
洞壁上還滲著咸水!”另一個漢子激動地補充道。我立刻帶上人,跟著李鐵柱沖向那個山洞。
洞口隱蔽,里面空間不大,但借著火把的光芒,眼前的一幕讓我幾乎窒息!
洞壁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晶瑩的白色鹽霜!在火光照耀下,如同冰雪,又似碎鉆,
閃爍著誘人的光澤!洞底還有一小洼渾濁的鹵水,散發著濃烈的咸腥味。天然鹽礦!
而且是品質不錯的巖鹽!煤!油!鹽!三樣在古代社會等同于硬通貨的珍貴資源,
竟然集中在這片被詛咒的“死地”!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沖擊著我。
黑石崖騰飛的最后一塊拼圖,齊了!基礎資源在手,如何將其轉化為財富和力量,
就成了核心命題。金融思維開始高速運轉。鹽,在古代是絕對的專賣品,是朝廷財政的命脈,
也是暴利的源泉。但直接大規模開采售賣,無異于向朝廷宣戰,自取滅亡。必須低調,
必須轉化。“深加工……”我喃喃自語。目光落在那些粗糙開采出來的巖鹽上。直接賣粗鹽,
價值低,目標大。如果能提純呢?
如果能制成更精細、更雪白、更便于保存和運輸的“雪花鹽”呢?價值將翻上數倍,
而且更容易打入高端市場,避開官府的嚴密監控。提純工藝并不復雜。
溶解、沉淀、過濾、熬煮結晶。難點在于過濾材料和火候控制。
我帶著幾個頭腦靈活的年輕人反復試驗。
層細密的粗麻布配合木炭粉過濾鹵水中的泥沙雜質;用穩定的煤炭火源控制熬煮結晶的溫度,
避免鹽粒焦黃……一次次失敗,一次次調整。
當第一批潔白如雪、顆粒均勻的細鹽在陶盤中結晶出來時,整個“實驗室”都沸騰了。
“天啊……這……這是鹽?比官鹽鋪子里最貴的貢鹽還要白!
”一個參與試驗的年輕人捧著一小撮雪花鹽,手都在發抖。“雪鹽!就叫它‘黑石雪鹽’!
”我拍板定名。品牌,是溢價的第一步。有了高附加值的拳頭產品(雪花鹽),
有了基礎能源(煤和初步提煉的油),黑石崖的原始積累開始了加速。
但銷售渠道和運輸是短板。靠流放者肩挑背扛去集鎮零賣,效率低,風險高。必須借力。
我的目光投向了那些在集鎮和流放地之間艱難求存的小行商。他們消息靈通,門路野,
為了利潤敢于鋌而走險。我讓李鐵柱帶著一小罐精心包裝的“黑石雪鹽”樣品,
找到了集鎮上一個口碑尚可、膽子也大的小行商——趙三。
當趙三看到那罐子雪白晶瑩、毫無雜質的鹽粒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顫抖著用手指蘸了一點放進嘴里,隨即臉上的表情從震驚轉為狂喜。
“這……這鹽……柳……柳小姐,您開個價!有多少我要多少!
”趙三的聲音都激動得變了調。他太清楚這種品質的鹽在黑市上的價值了,
足以讓他賺得盆滿缽滿。“趙掌柜爽快。”我微微一笑,拋出了早已想好的合作模式,“鹽,
我有。但我不收現錢。”“不收錢?”趙三一愣。“對。
我要你用糧食、布匹、鐵器、藥材……總之,黑石崖需要的一切物資來換。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比一的鹽換物,具體比例按集鎮時價折算。你負責運進來,
我負責給你鹽。風險,你擔大頭;利潤,我們共享。”趙三的臉色變幻不定。風險確實大,
走私鹽是重罪,更何況是如此高品質的鹽。但利潤……那巨大的利潤像魔鬼的誘惑。最終,
貪婪壓倒了恐懼。“干了!”趙三一咬牙,拍板道,“柳小姐是痛快人!我趙三豁出去了!
第一批,我給您運十石粟米,五匹粗布,還有您要的幾樣鐵家伙進來!”“成交!
”我伸出手。一只流放地首領布滿老繭的手,和一只小行商帶著銅臭味的手,
在這荒涼之地的破屋里緊緊握在一起。一個以物易物、依托于高價值商品的原始供銷網絡,
就此建立。信用,再次成為交易的紐帶。趙三賭的是我的鹽源穩定,
我賭的是他的渠道和膽量。物資開始源源不斷地流入黑石崖。糧食充足了,
破舊的土坯房被加固,甚至開始搭建新的茅屋。有了鐵器(主要是農具和簡單的工具),
挖煤和采鹽的效率成倍提升。粗布雖然簡陋,但足以讓很多人擺脫了襤褸的囚衣。
忠叔也終于吃上了對癥的草藥,咳嗽減輕了許多,臉上有了血色。黑石崖,
這個曾經被死亡籠罩的流放地,第一次響起了打夯筑屋的號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