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詭異女尸之謎我們法醫(yī)組接到一具詭異女尸:指甲縫里嵌著祭祀用的金箔,
喉管被燒得焦黑。老刑警說死者三天前退掉了陰婚,家屬在警局廁所哭暈過去。
當(dāng)我將尸體翻轉(zhuǎn)時,后頸赫然烙著焦糊的掌印,像被鬼手掐過。切開胃袋的瞬間,
一張血淋淋的紙條飄了出來——上面寫著:“下一個是警察”。
2 停尸房的秘密---雨像是發(fā)了瘋,把停尸間那扇高窗的玻璃砸得噼啪亂響。
慘白的光從頂上那盞大無影燈潑下來,把不銹鋼的解剖臺照得能晃瞎人眼。
臺子上躺著個年輕女人,白布單只蓋到胸口往上點(diǎn),
露出的肩膀和脖頸白得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的豆腐,又冷又硬。
空氣里那股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混著的味兒,平時聞慣了也就那么回事,可今天,
好像有什么別的東西摻在里頭,絲絲縷縷的,又甜又膩,直往人腦仁里鉆。我,陳默,
手里捏著解剖刀,刀尖懸在那片慘白的皮膚上方。那縷甜膩味兒又飄過來了,鉆進(jìn)鼻孔,
黏在喉嚨口。是梔子花。我最恨這味兒。打小聞到就犯惡心,胃里翻江倒海。
誰他媽把梔子花弄進(jìn)停尸房了?我皺緊眉頭,視線掃過冰冷的器械臺,
掃過墻角一排沉默的銀色冰柜,最后落回解剖臺上那張臉。林秋紅。
名字印在剛送來的尸檢單上,才二十四歲。眼睛閉著,
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兩小片安靜的陰影,嘴唇?jīng)]什么血色,微微張著點(diǎn)縫。
她安靜得像是睡著了,如果忽略掉脖頸上那道觸目驚心的紫黑色勒痕的話。
那痕跡深得像是刻進(jìn)了骨頭里,邊緣帶著點(diǎn)細(xì)小的、摩擦出來的血點(diǎn)。
刀尖輕輕抵上鎖骨中間那個小小的凹陷,往下,穩(wěn)穩(wěn)地一劃。皮膚聽話地向兩邊分開,
露出底下淡黃色的脂肪層。沒有多少血滲出來。太白了,白得不對勁,
像在水里泡了太久的饅頭芯子。空氣里那股消毒水味混著皮肉被切開的、難以形容的生腥氣,
瞬間濃烈起來,暫時壓住了那絲若有若無的梔子花甜。我聽見旁邊助手老張咽了口唾沫,
喉結(jié)滾動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停尸間里格外清晰。我換了把更大的刀,繼續(xù)往下走。
肋骨露出來,像一排森白的柵欄。老張把胸骨剪遞過來,
冰涼的金屬柄碰到我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我接過,卡住胸骨上緣。“咔嚓”,第一聲脆響,
帶著點(diǎn)沉悶的回音。然后是第二聲,第三聲……聲音不大,但在這種地方,
每一下都像敲在人的神經(jīng)上。胸腔打開了,一股更濃重、更復(fù)雜的氣味猛地涌出來。
內(nèi)臟暴露在無影燈慘白的光下,顏色晦暗,像一堆蒙了塵的、不再鮮活的零件。肺葉塌陷著,
心臟僵在隔膜上方,像個干癟的暗紅色口袋。我湊近了些,
鼻尖幾乎要碰到那些臟器表面冰冷的濕氣。那股該死的梔子花香,
又頑強(qiáng)地鉆透了血腥氣和防腐劑的味道,絲絲縷縷地纏上來。胃里一陣熟悉的翻攪。
我強(qiáng)壓下去,目光落在死者微微張開的嘴巴上。我示意老張把開口器遞過來。
冰冷的金屬撐開下頜,口腔內(nèi)部暴露出來。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腐敗和高溫灼燒過的焦糊氣味撲面而來。舌頭僵直地抵著上顎,
口腔壁和咽喉深處,那景象讓我的手指頓了一下。焦黑。不是煙熏火燎的那種黑,
是真正被高溫瞬間炙烤過的痕跡,像一塊燒透了的木炭。
黏膜組織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炭化狀態(tài),皺縮、龜裂,
甚至能看到底下更深層肌肉被燒灼后的暗紅。這絕不是普通的火災(zāi)能造成的。
火舌燎過口腔喉嚨,人本能地會掙扎、會吸入熱煙灼傷氣管,
但口腔深處被燒成這種徹底的焦炭狀……更像是有人把一根滾燙的烙鐵,或者一束高溫噴槍,
硬生生捅進(jìn)了她的喉嚨里,并且停留了足夠長的時間。“老張,”我的聲音有點(diǎn)干澀,
在空曠的停尸間里顯得異常突兀,“看這兒。”老張湊過頭來,
他那張布滿褶子的臉在無影燈下顯得更灰敗了。他只看了一眼,渾濁的眼睛就猛地睜大了,
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嘶嘶作響。“老天爺……這……這怎么弄的?”他喃喃著,聲音發(fā)顫,
“這姑娘……是遭了什么邪祟了?”邪祟?我心里冷笑一聲。法醫(yī)只認(rèn)證據(jù),不認(rèn)鬼神。
但這傷口,確實(shí)透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邪性。我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一點(diǎn)焦黑的碎屑,
放進(jìn)旁邊的物證盒里。動作間,我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死者垂在解剖臺邊緣的左手。
五根手指微微蜷曲著,指甲修剪得很干凈,但指甲縫里……似乎嵌著點(diǎn)東西。不是污泥,
也不是皮屑。那東西在無影燈下,反射出極其微弱、卻無法忽視的點(diǎn)點(diǎn)細(xì)碎金光。
我心頭一跳,放下鑷子,拿起一把細(xì)小的刮匙,又示意老張拿來蒸餾水棉簽。
我捏住那只冰冷僵硬的手腕,湊到燈光下。老張也屏住了呼吸,湊得更近。一點(diǎn)一點(diǎn),
極其小心地用刮匙邊緣探進(jìn)指甲縫,輕輕刮剔。那些極其微小的金色碎片被刮匙帶了出來,
落在墊在下面的白色濾紙上。碎片太小了,比芝麻粒還細(xì)小,但數(shù)量不少,
幾個指甲縫里都有。我用蘸了蒸餾水的棉簽輕輕擦拭濾紙上的金屑,它們沾了水,
在燈光下那點(diǎn)細(xì)碎的金芒反而更清晰了。“金箔?”老張的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難以置信的驚疑,“祭祀用的那種?這……這怎么會弄到她指甲縫里去?”是啊,
一個普通的紡織廠女工,指甲縫里嵌滿了祭祀用的金箔?這詭異的組合,像一塊冰,
順著脊椎滑下去。我小心翼翼地把沾著金屑的濾紙折疊好,放進(jìn)另一個干凈的物證袋。
那甜膩的梔子花香似乎又濃了一點(diǎn),纏繞著解剖臺上散發(fā)的死亡氣息,像一條冰冷的蛇,
悄悄盤踞在停尸間里。3 雨夜驚魂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安靜里,
停尸間厚重的鐵門“哐當(dāng)”一聲被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fā)出巨大的回響。
我和老張都驚得一哆嗦,同時扭頭看去。門口站著個人,渾身濕透。是老周,
刑警隊(duì)的老隊(duì)長。他那件半舊的警用雨衣還在往下淌水,在門口的水泥地上積了一小灘。
他臉色鐵青,嘴1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雨水順著他花白的鬢角往下流,他也顧不上擦。
那雙平日里總是帶著點(diǎn)疲憊卻銳利的眼睛,此刻像燒紅的炭,死死盯著解剖臺上的尸體,
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老周?”我放下手里的東西。老周沒應(yīng)聲,大步流星地走進(jìn)來,
沉重的警靴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發(fā)出“噠、噠”的悶響,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口上。
他徑直走到解剖臺前,離尸體只有半步的距離,
那濕冷的、帶著外面暴雨氣息的水汽瞬間撲面而來。他俯下身,目光像探照燈一樣,
從死者焦黑的喉嚨口,掃到敞開的胸腔,最后死死地釘在那只被我刮過指甲縫的左手上。
“金箔?”他聲音嘶啞,像是砂紙?jiān)谀Σ粒爸讣卓p里的?”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
把那個裝著金箔碎屑的物證袋遞到他眼前。“初步看是。來源不明,量不少。
”老周沒接袋子,他的視線依舊黏在尸體上,眼神復(fù)雜得難以形容,憤怒、沉重,
還有一種……近乎于冰冷的了然。他猛地直起身,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
動作帶著一股狠勁。“家屬來了。”他開口,聲音低沉得像是從胸腔里直接擠出來的,
“林秋紅的爹媽,還有她那個剛扯了證沒幾天的丈夫。在接待室那邊。”他頓了一下,
腮幫子的肌肉繃緊了,牙關(guān)咬得咯咯響,“她娘……哭暈過去了,就在局里廁所門口。
她爹……一個勁兒拿頭撞墻,拉都拉不住,額頭上血糊糊一片。
”老周的聲音里壓抑著巨大的情緒風(fēng)暴,“她那個丈夫……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兒,
臉白得跟死人一樣,問三句答不出一句整話。”停尸間里只剩下排風(fēng)扇單調(diào)的嗡鳴,
還有外面暴雨砸在鐵皮屋頂上永無止境般的嘩嘩聲。老周帶來的信息像一塊巨石砸進(jìn)死水,
激起的不僅是漣漪,還有渾濁的、令人窒息的淤泥。“更邪門的是,”老周喘了口粗氣,
目光刀子一樣剮過林秋紅安靜的臉,“林秋紅,就三天前!
剛剛?cè)コ俏髂莻€專給人操辦陰婚的老神婆家里,把她自己的‘陰婚’給退了!錢都拿回來了!
退得干干凈凈!”“陰婚?”老張失聲叫了出來,臉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凈,眼睛瞪得溜圓,
“周隊(duì),你……你說真的?這年頭還有搞這個的?她……她一個大活人,退哪門子陰婚?
”老張的聲音抖得厲害,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好像解剖臺上的尸體下一秒就會坐起來。
老周沒理老張的驚駭,他猛地轉(zhuǎn)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陳默,死因!勒死的?
”我強(qiáng)迫自己從“陰婚”帶來的沖擊里穩(wěn)住心神,
指了指敞開的胸腔和那焦黑的喉嚨:“窒息是主因,頸部索溝明顯,
皮下肌肉和深層組織都有嚴(yán)重出血,舌骨大角骨折。
但真正蹊蹺的是這個——”我示意老周看死者張開的嘴和咽喉深處那駭人的焦炭狀灼傷,
“高溫灼傷,非常集中,非常深。像是……有什么滾燙的東西直接從嘴里捅進(jìn)去燒的。
還有指甲縫里的金箔。”老周的眼神銳利得能穿透鋼板,他盯著那焦黑的喉嚨,
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jié)。“金箔……陰婚……燒喉嚨……”他嘴里反復(fù)咀嚼著這幾個詞,
像是在拼湊一幅極其詭異且令人不安的拼圖碎片。他那被雨水打濕的警服下擺還在滴水,
在腳邊又積了一小圈水漬,他卻渾然不覺。停尸間冰冷的空氣似乎更凝重了,
帶著水汽和血腥味的混合體,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動機(jī)呢?”我打破沉默,
“活人退陰婚,惹著誰了?男方家?” 這念頭本身就帶著一股子陰曹地府般的寒氣。
“查了,”老周的聲音干澀,“跟她配陰婚那男的,死了快十年了!是個癆病鬼,
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爹媽早沒了,就一個遠(yuǎn)房堂哥在鄰省,屁都不知道!
林秋紅家當(dāng)初貪圖那點(diǎn)‘聘禮’,才答應(yīng)的。現(xiàn)在她退婚,錢退了,
按理說該消停了……誰能因?yàn)檫@殺她?還弄成這樣?”他煩躁地抓了抓濕漉漉的頭發(fā),
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邪性!太他媽邪性了!”無影燈的光冰冷地照著,
把老周濕透的身影和敞開的尸體一同框在慘白的光圈里。窗外,
一道慘白的閃電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沉黑的雨幕,瞬間將停尸間映得亮如白晝。
就在那百分之一秒的強(qiáng)光里,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墻角那一排巨大冰柜的某個格門縫隙里,
有極其微弱的反光一閃,像是什么金屬物件,又或者……僅僅是光影的錯覺?光亮轉(zhuǎn)瞬即逝,
緊隨而來的是一聲幾乎要震碎玻璃的炸雷!“轟隆——!!!
”巨響在密閉的停尸間里瘋狂回蕩,震得頭頂?shù)臒艄芏几宋祟潉樱孛娣路鸲荚趽u晃。
老張“嗷”一嗓子,整個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彈了起來,
手里端著的那個不銹鋼器械托盤“哐當(dāng)啷”一聲巨響,直接脫手砸在地上!
手術(shù)剪、鑷子、骨鑿……各種冰冷尖銳的金屬器械在水泥地上瘋狂蹦跳、翻滾、撞擊,
發(fā)出刺耳之極的噪音,徹底撕碎了停尸間里勉強(qiáng)維持的死寂。那聲音在四壁間來回碰撞,
久久不散。“要死啊你!”老周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渾身一激靈,扭過頭對著老張吼,
脖子上青筋都暴起來了。老張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
手忙腳亂地蹲下去撿那些散落一地的器械,
雷……嚇?biāo)牢伊恕荜?duì)……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心臟也在胸腔里擂鼓一樣狂跳,
剛才冰柜縫隙里那瞬間的反光畫面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是錯覺?
還是……我下意識地再次看向那排巨大的、沉默的銀色冰柜。它們像一排冰冷的墓碑,
靜靜地矗立在角落的陰影里。排風(fēng)扇依舊在頭頂單調(diào)地嗡鳴,窗外的雨聲似乎小了些,
但更顯粘稠,如同無數(shù)濕冷的舌頭舔舐著玻璃。那股甜膩的梔子花香,在這片混亂之后,
仿佛又濃烈了幾分,無聲無息地彌漫著,纏繞著冰冷的金屬、血腥的臟器,
還有我們?nèi)齻€活人驚魂未定的呼吸。“別管這些了!”老周煩躁地?fù)]了下手,
像是在驅(qū)趕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解剖臺上,“陳默,還有別的發(fā)現(xiàn)沒有?
趕緊的!這案子邪門到家了!”4 鬼手印現(xiàn)我深吸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混合著那令人作嘔的甜香灌入肺腑,強(qiáng)行壓下心頭的悸動和疑慮。
冰柜……等會兒再說。“還有個地方?jīng)]看。” 我示意老張,“搭把手,翻過來。
”老張驚魂未定,臉色還是白的,聞言趕緊擦了擦手,湊過來。我們倆一左一右,
小心地托住尸體冰冷僵硬的手臂和腰胯部位。尸體很沉,像一塊吸飽了水的凍肉,又冷又硬。
老張扯過旁邊一張干凈的裹尸布,墊在尸體腰背和冰冷的解剖臺之間,
防止待會兒翻轉(zhuǎn)時皮膚粘連或者滑脫。“一、二、三……”我低聲道。兩人同時發(fā)力,
緩慢而用力地將這具年輕的軀體從仰臥位翻轉(zhuǎn)為俯臥。冰冷的皮膚在裹尸布上摩擦,
發(fā)出一種細(xì)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聲。尸體翻轉(zhuǎn)時帶起的微弱氣流,
似乎攪動了停尸間里凝滯的空氣,那股甜膩的梔子花香,在這一刻猛地變得濃郁起來,
幾乎是撲面而來!當(dāng)死者的背部完全暴露在無影燈慘白的光線下時,
我聽到老張喉嚨里發(fā)出一種類似被掐住脖子的抽氣聲。我自己也像是被凍住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凝固。就在死者后頸正下方,
頸椎凸起的那塊骨頭(第七頸椎棘突)稍上一點(diǎn)的皮膚上,赫然烙著一個印記!
一個焦糊的掌印。邊緣極不規(guī)則,呈現(xiàn)出一種被瞬間高溫碳化的、焦黑的皮革樣外觀,
深深地嵌在原本慘白的皮膚里。五指的形狀扭曲而猙獰,拇指的位置似乎尤其用力,
烙印的痕跡比其他四指更深、更黑,幾乎能看到底下被燒灼至碳化的真皮組織。那形狀,
那位置,那觸目驚心的焦糊狀態(tài)……就像有一只無形燃燒的鬼手,從虛空中伸出來,
帶著地獄的業(yè)火,狠狠地、死死地掐住了她的后頸!整個停尸間的時間仿佛被凍結(jié)了。
排風(fēng)扇的嗡鳴、窗外淅瀝的雨聲,甚至心跳和呼吸,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扭曲,
然后被那焦糊掌印散發(fā)出的、混合著皮肉燒焦的詭異甜腥味徹底淹沒。
“鬼……鬼手印……”老張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整個人篩糠似的抖起來,
腳下趔趄著又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器械柜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老周一步跨到解剖臺邊,動作快得像頭被激怒的豹子。他俯下身,
臉幾乎要貼到那個焦糊的掌印上。他死死盯著那印記,眼神銳利得能刮下一層皮。幾秒鐘后,
他猛地直起身,臉色比停尸間的墻壁還要難看,腮幫子咬得鐵緊,
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生前傷!邊緣……有生活反應(yīng)!”他的聲音低沉壓抑,
卻像重錘砸在我們心頭。生前!這意味著,林秋紅是在活著的時候,
被這無法形容的酷刑烙印在脖子上!那該是怎樣的痛苦與絕望?那甜膩的梔子花香,
此刻濃郁得幾乎令人窒息,像一層粘稠冰冷的油膏,糊住了口鼻。我強(qiáng)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
拿起解剖刀。冰冷的刀鋒在無影燈下反射著寒光。胸腔看過了,現(xiàn)在,該看看她的胃了。
刀尖沿著肋弓下緣,避開之前打開的胸腔切口,劃開腹壁。脂肪層、肌肉層……一層層分開。
腹膜被剪開,腹腔內(nèi)的情況暴露出來。腸道顏色還算正常,沒有明顯的出血或穿孔。
我的目標(biāo)很明確——胃。我小心地分離著胃周圍的韌帶和組織,將它從腹腔內(nèi)游離出來。
那是一個鼓脹的、呈現(xiàn)出灰暗色澤的器官,摸上去冰冷而滑膩。
胃壁表面可以看到一些細(xì)小的淤血點(diǎn),但整體形態(tài)還算完整。我將它輕輕托起,
放置在旁邊一個干凈的不銹鋼托盤里。胃內(nèi)容物似乎很充盈。老周和老張都屏住了呼吸,
湊得更近,目光死死盯住托盤里那個鼓脹的胃袋。老張甚至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眼睛里全是驚恐。停尸間里只剩下手術(shù)器械偶爾碰撞的輕微聲響,
以及三個人壓抑到極點(diǎn)的呼吸。刀尖穩(wěn)穩(wěn)地落在胃大彎處,避開主要的血管。我手腕用力,
鋒利的刀刃劃開堅(jiān)韌的胃壁。切口不大,但足以探入。
就在刀刃切開胃壁、內(nèi)里內(nèi)容物即將涌出的瞬間,
一股極其濃烈的、難以形容的混合氣味猛地沖了出來!
腐敗食物發(fā)酵的酸臭、胃液的腥氣……但在這所有令人作嘔的氣味之上,
那股甜膩到極致的梔子花香,如同爆炸般轟然擴(kuò)散,瞬間充斥了整個停尸間!
濃烈得幾乎有了實(shí)質(zhì),像無數(shù)條冰冷的、帶著倒刺的藤蔓,瞬間纏繞住每個人的口鼻,
勒緊氣管!“呃……”老張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干嘔,猛地捂緊了嘴,踉蹌著后退,
背脊再次撞上器械柜。老周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濃香沖得眉頭緊鎖,身體晃了一下,
但他強(qiáng)撐著沒退,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劃開的胃袋切口。
我強(qiáng)忍著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嘔吐感和劇烈的眩暈,用鑷子小心地?fù)伍_胃壁的切口。
胃里是半消化的糜狀食糜,顏色渾濁。我拿起一個小的塑料勺,探進(jìn)去,輕輕攪動、舀取。
勺子碰到了一點(diǎn)硬物。不是骨頭碎片,也不是未消化的食物殘?jiān)?/p>
那東西……似乎帶著點(diǎn)韌性?我的動作停頓了一瞬,
一種極其不祥的冰冷預(yù)感順著脊椎蛇一樣爬上后腦。我更加小心地用鑷子配合著勺子,
在黏稠的胃內(nèi)容物里探尋、夾取。終于,鑷子尖夾住了一小塊邊緣。我屏住呼吸,
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地將它從粘稠的食糜中剝離、提拉出來。
一張折疊起來的、被胃液和半消化食物浸透的紙條。它只有半截香煙大小,
邊緣被胃酸腐蝕得有些毛糙,顏色被染得黃褐污濁,濕漉漉、黏糊糊的,
還在往下滴著混濁的液體,落在不銹鋼托盤里,
發(fā)出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嗒…嗒…”聲。
我捏著鑷子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檫^度用力而發(fā)白。老周和老張的呼吸徹底停止了。
停尸間里死寂一片,連排風(fēng)扇似乎都忘了轉(zhuǎn)動。只有窗外,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著玻璃。
我用另一把干凈的鑷子,極其小心地展開那團(tuán)污穢不堪的紙。紙上沾滿了粘液和食糜的污跡,
但上面的字跡,是用一種極細(xì)的、深色的筆寫下的,穿透了污濁,清晰地顯露出來。
那字寫得工整,甚至透著一股子刻板的冷靜,與紙條所處的污穢環(huán)境形成驚悚的對比。
七個字,像七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jìn)我們?nèi)说耐桌铮骸跋乱粋€是警察”。
老周臉上的肌肉猛地一抽,像是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他原本鐵青的臉?biāo)查g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連嘴唇都變得灰白。他死死地盯著那張紙條,
那七個字,眼珠子像被釘在了上面,一眨不眨。身體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微微顫抖著,
右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的槍套,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檫^度用力而凸起發(fā)白。
那是一種職業(yè)本能的、面對赤裸裸威脅的極致戒備和暴怒。
“嗬……”旁邊響起老張倒抽冷氣的聲音,像破風(fēng)箱在拉。他整個人篩糠似的抖起來,
腳步虛浮地連連后退,脊背“砰”地一聲重重撞在冰冷的器械柜上,
震得柜子里的瓶瓶罐罐一陣輕微的晃蕩。他那張布滿褶子的臉扭曲著,驚駭?shù)搅藰O點(diǎn),
嘴唇哆嗦了半天,
才發(fā)出一點(diǎn)嘶啞破碎的音節(jié):“……筆……筆跡……”他抬起不停顫抖的手指,
指向托盤里那張污穢不堪、卻字跡清晰的紙條,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
仿佛看到了比解剖臺上那具焦痕累累的尸體更可怕的東西。
“……這字……這字怎么……”老張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
每一個字都像在喉嚨里艱難地滾過碎石,
“……怎么像……像王副局批文件……簽字的筆跡啊?!”老張那句破碎的話,
像一顆冰錐子,直接捅進(jìn)了我和老周的耳朵里。5 筆跡疑云“王副局……的筆跡?
”老周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嘶啞得變了調(diào),每個字都裹著冰冷的鐵銹味。
他猛地轉(zhuǎn)頭,那雙布滿血絲、幾乎要瞪裂開的眼睛,死死剜向老張。
那眼神里的東西太復(fù)雜了,震驚、懷疑、暴怒,
還有一種被毒蛇咬中要害般的劇痛和難以置信。他一步跨到老張面前,
濕透的警服幾乎要蹭到老張身上,帶來的寒氣讓老張又是一哆嗦。“老張!你他媽看清楚!
胡咧咧什么!”老周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悶雷在停尸間里滾動,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殘酷的壓迫感。“王局?哪個王局?市局那個王局?!王啟明?!
”老張被老周的氣勢逼得幾乎要癱軟下去,背脊死死抵著冰冷的器械柜,
冰涼的感覺透過薄薄的工作服滲進(jìn)來。他臉色白得像停尸間的墻壁,嘴唇哆嗦著,
眼神卻死死釘在不銹鋼托盤里那張污穢的紙條上,像是被那七個字魘住了。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嚨里發(fā)出“咕嚕”一聲,才用盡全身力氣般點(diǎn)頭,
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像……太像了……”老張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王局……批經(jīng)費(fèi)報告……簽逮捕令……那字……橫是橫,豎是豎,
撇捺的勾……勁兒……跟這……一個模子……”他抬起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的手,
虛虛地指向紙條,
“尤其那個‘警’字……右邊那個‘敬’……那個鉤……”我捏著鑷子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橡膠手套里滑膩膩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撞得肋骨生疼。王啟明?市局的常務(wù)副局長?
那張總是帶著點(diǎn)溫和笑容、說話不緊不慢、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的臉,瞬間浮現(xiàn)在我腦海里,
然后被眼前這張滴著污穢粘液的紙條狠狠撕碎!寒意不是從腳底升起,
而是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瞬間扎滿了全身每一寸皮膚!這感覺,
比解剖臺上那具焦痕累累的尸體更讓人毛骨悚然!老周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又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了一下,高大的身軀晃了晃。他猛地抬手,不是摸槍,
而是用力捂住了自己的額頭,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鴳K白。他低著頭,濕漉漉的頭發(fā)黏在額角,
肩膀微微聳動著,發(fā)出粗重壓抑的喘息,像一頭瀕臨爆發(fā)的困獸。
停尸間里只剩下這令人窒息的喘息聲,
還有窗外雨點(diǎn)擊打鐵皮屋頂那單調(diào)又粘稠的“噼啪”聲,
以及……那股濃得化不開、甜膩到詭異的梔子花香,頑固地纏繞著死亡的氣息。幾秒鐘,
或者像一個世紀(jì)那么長。老周猛地放下手,抬起頭。他臉上的血色還沒回來,但那雙眼睛里,
之前的震驚和動搖被一種更冰冷、更堅(jiān)硬的東西取代了,像淬了火的生鐵。他死死盯著我,
又掃過那張紙條,最后目光銳利地射向老張。“陳默,紙條!封存!最高級別物證!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老張!你剛才的話,從現(xiàn)在起,
給我爛在肚子里!一個字都不準(zhǔn)往外蹦!聽見沒有?!”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震得停尸間的空氣都在嗡嗡作響。老張被吼得一縮脖子,忙不迭地點(diǎn)頭,像搗蒜一樣。
“聽見了!周隊(duì)!我……我啥也沒說!我啥也不知道!”他聲音發(fā)顫,眼神驚恐地四處亂瞟,
仿佛黑暗里隨時會伸出一只手把他拖走。我深吸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混著濃香和血腥灌入肺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
用鑷子極其小心地將那張污穢的紙條夾起,輕輕抖掉上面粘連的粘稠物,
然后放進(jìn)一個全新的、密封性最好的物證袋里。封口,貼標(biāo)簽,動作一絲不茍,
指尖卻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這東西,太燙手了。“老周,”我開口,聲音有些發(fā)干,
“這事兒……太大了。” 不只是紙條上的威脅,更是它背后可能指向的那個人。
老周腮幫子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大?天塌下來也得頂著!”他咬著牙,
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現(xiàn)在,管好你的嘴!管好老張的嘴!管好這間停尸房!
”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整個停尸間,最后,
定格在墻角那一排巨大的、沉默的銀色冰柜上。剛才那道閃電下,
冰柜格門縫隙里一閃而過的微弱反光……像一根刺,重新扎進(jìn)我的神經(jīng)。老周顯然也想到了。
他眼神一厲,沒說話,但腳步已經(jīng)動了。他不再看解剖臺上敞開的尸體,
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向冰柜區(qū)域。沉重的警靴踩在水磨石地面上,發(fā)出“噠、噠”的悶響,
每一步都踏在人心跳的節(jié)拍上。他身上的雨水還在往下滴,在身后拖出一條斷續(xù)的濕痕。
我和老張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魂未定和一絲茫然。老張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眼神躲閃。我定了定神,放下手里的東西,也跟了上去。老張猶豫了一下,
終究還是拖著發(fā)軟的腿,挪到了我身后,保持著兩步的距離,
仿佛離那些冰柜遠(yuǎn)一點(diǎn)就能安全些。冰柜區(qū)域在停尸間最里面的角落,
光線被高大的柜體遮擋,顯得更加昏暗陰冷。一排七八個巨大的不銹鋼冰柜,
像一堵冰冷的金屬墻矗立著。每個冰柜都有上下好幾個格門,
把手是那種老式的、需要用力扳動的金屬扣。空氣在這里似乎都凝滯了,
溫度明顯比解剖臺那邊更低,寒氣順著褲腿往上爬。那股甜膩的梔子花香,
在這里似乎被冰冷的金屬和更純粹的死亡氣息壓制了一些,變得若有若無,卻更顯詭異。
老周走到冰柜前,停住了。他銳利的目光從左到右,挨個掃過那些緊閉的格門。
他的動作很慢,很仔細(xì),像是在審視一排沉默的、可能藏著致命秘密的保險箱。
停尸間的排風(fēng)扇在頭頂發(fā)出單調(diào)的“嗡嗡”聲,此刻聽起來格外刺耳。
他停在了中間靠右的一個冰柜前。這個冰柜看起來和其他沒什么不同,
不銹鋼表面反射著慘白的光暈。老周的目光,死死鎖在下方第二個格門的金屬把手上。
那把手看上去很干凈,但在無影燈斜照過來的光線下,
似乎……比其他把手顯得更“亮”一點(diǎn)?或者說,
殘留著一點(diǎn)點(diǎn)極其細(xì)微的、不同于灰塵的痕跡?老周沒有立刻動手。他先是蹲下身,
臉幾乎湊到了那個格門把手的高度,眼睛瞇成一條縫,仔細(xì)觀察著。
他伸出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指——他剛才進(jìn)來時戴著雨衣手套,
現(xiàn)在里面是辦案用的薄皮手套——極其小心地,
用指腹在金屬把手的邊緣和內(nèi)側(cè)極其輕微地蹭了一下。然后,他把指腹湊到眼前。
我和老張都屏住了呼吸,湊近了些。老周的指腹上,
沾著一點(diǎn)點(diǎn)極其微小的、閃爍著暗淡金光的碎屑!“金箔!”老張失聲低叫,
又立刻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像銅鈴。老周沒理他。
他眼神里的寒意幾乎要凝結(jié)成冰。他站起身,果斷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個冰涼的金屬把手。
那把手冰涼刺骨,他用力向下一扳!“咔噠”一聲脆響,在死寂的停尸間里異常清晰。
格門內(nèi)部的冷氣瞬間涌出,
帶著一股更濃烈的、混雜著霜凍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氣息撲面而來。老周用力拉開了格門。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冰柜內(nèi)壁凝結(jié)的厚厚白霜,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存放尸體的不銹鋼抽屜拉槽里,空空蕩蕩,只有一層薄薄的冰晶。沒有尸體。
老周的臉色沒有絲毫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他探身進(jìn)去,打亮了隨身攜帶的強(qiáng)光手電。
雪亮的光柱刺破冰柜內(nèi)部的黑暗和霜霧,仔細(xì)地掃射著內(nèi)壁的每一個角落,抽屜拉槽的縫隙,
甚至頂部的冷凝管。光柱掃過抽屜拉槽靠近內(nèi)側(cè)的底部邊緣時,停住了。那里,
在厚厚的白霜覆蓋下,隱約透出一點(diǎn)極其微弱的金色反光!老周毫不猶豫地伸出手,
戴著皮手套的手指用力刮擦著那片區(qū)域的霜層。霜屑簌簌落下。很快,
得硬邦邦的東西顯露出來——是一小塊粘在金屬槽底邊緣、同樣嵌著細(xì)碎金箔的暗黃色紙片!
那紙片質(zhì)地粗糙,像是那種很廉價的黃表紙,邊緣被凍得卷曲起來,上面沾著霜屑,
但那些細(xì)碎的金箔在強(qiáng)光手電下,閃爍著詭秘的微光。“祭祀用的紙錢……”我喃喃道,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又是金箔!又是祭祀!
這東西怎么會出現(xiàn)在停尸間的空冰柜里?還被凍得這么結(jié)實(shí)?難道……有人打開過這個格門,
把這東西放了進(jìn)去?老周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將那塊凍硬的金箔紙片夾起,放進(jìn)另一個物證袋。
他的動作很穩(wěn),但緊抿的嘴唇和緊繃的下頜線,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他關(guān)上了那個格門,冰冷的金屬碰撞聲再次響起。他沒有立刻檢查其他冰柜,而是站在原地,
銳利的目光再次掃視著整個冰柜區(qū)域,像一頭在黑暗中搜尋蛛絲馬跡的獵豹。他的視線,
最終落在了冰柜側(cè)后方,靠近墻角的地面上。
那里堆放著一些雜物:幾個空著的備用裹尸袋卷,幾瓶備用的福爾馬林溶液,
還有……一個半人高的、用來裝醫(yī)療廢棄物的黑色硬塑料桶。桶蓋沒有完全蓋嚴(yán),
虛掩著一條縫。老周走過去,用腳尖極其輕微地?fù)芰艘幌履莻€桶蓋。蓋子被撥開了一點(diǎn)點(diǎn)。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雜著消毒水和某種更令人作嘔的、淡淡的腐敗甜腥味,
從那縫隙里飄了出來。那味道……和那股無處不在的梔子花香,隱隱有某種相似之處,
但更渾濁,更……腐爛。老周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猛地蹲下身,
一把掀開了那個黑色塑料桶的蓋子!桶里塞得半滿,
是些用過的紗布、棉球、橡膠手套之類的醫(yī)療廢棄物。那股腐敗甜腥味瞬間濃烈起來。
老周毫不在意,直接伸手進(jìn)去翻找。我和老張站在后面,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很快,
老周的手停住了。他用力從一堆沾染著暗褐色污漬的紗布和手套下面,扯出來一團(tuán)東西。
那是一件揉成一團(tuán)的、沾滿了污穢的白色工作服。
是法醫(yī)助理或者清潔工穿的那種普通棉質(zhì)白大褂。老周把它抖開。白大褂的前襟和袖口部位,
沾染著大片大片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的血跡!而在那血跡之上,胸口的位置,
赫然印著一個清晰無比、邊緣還帶著濕痕的泥腳印!那腳印不大,鞋底花紋有些模糊,
但能看出是那種常見的、帶點(diǎn)防滑紋路的膠底鞋印。更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是,
這件染血的白大褂上,正散發(fā)著一股極其濃烈、極其清晰的……甜膩的梔子花香!“操!
”老周從牙縫里狠狠擠出一個字,猛地將白大褂摔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劇毒之物。
他站起身,胸膛劇烈起伏,眼神里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
死死盯著那件散發(fā)著詭異香氣的血衣。“有人進(jìn)來過!”他低吼道,聲音壓抑著狂暴,
“在我們之前!在尸體送來之后!就在這停尸間里!”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我和老張,
最后落在地上那件血衣上,“換了衣服!踩了血!還他媽……帶了梔子花!”他猛地抬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停尸間天花板角落。那里,一個圓形的監(jiān)控攝像頭,
紅色的工作指示燈,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弱地亮著。“監(jiān)控!老張!監(jiān)控室!立刻去!
給我調(diào)!從尸體送進(jìn)來開始,所有錄像!”老周幾乎是咆哮著命令。老張如夢初醒,
連滾帶爬地應(yīng)了一聲:“是!是!周隊(duì)!”轉(zhuǎn)身就往外跑,慌不擇路差點(diǎn)被自己絆倒。
老周沒再看那血衣,他大步走到解剖臺旁,拿起那個裝著紙條的物證袋,
又看了看裝著金箔碎屑和那小塊凍硬紙片的袋子,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陳默,
這里交給你!鎖好門!除了我,天王老子來也別開!”他語速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我去找王局!”“找王局?”我心頭一緊,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紙條上的筆跡……這個時候直接去找他?老周腳步頓了一下,回頭看了我一眼,
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憤怒、決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筆跡的事,爛肚子里!
我去匯報‘紙條威脅’!必須讓他知道!這是規(guī)矩!”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完,然后不再停留,
抓起那幾個至關(guān)重要的物證袋,像一陣裹挾著暴雨和血腥的風(fēng),猛地拉開停尸間厚重的鐵門,
沖了出去,沉重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走廊深處。“哐當(dāng)!”鐵門在他身后重重關(guān)上,
隔絕了外面走廊的光線和聲響。停尸間里瞬間只剩下我一個人,
還有解剖臺上那具敞開的、散發(fā)著焦糊和梔子花香的冰冷尸體,墻角那排沉默的冰柜,
以及地上那件散發(fā)著詭異甜香的血衣。6 監(jiān)控室的陰影死寂。絕對的死寂。
排風(fēng)扇的嗡鳴似乎也消失了。窗外的雨聲變得遙遠(yuǎn)而模糊。只有那濃烈的梔子花香,
像有生命的實(shí)體,冰冷地、粘稠地包裹著我,鉆進(jìn)鼻孔,糊住喉嚨,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老周最后那句“這是規(guī)矩”,像冰塊一樣塞在胃里。規(guī)矩?
面對一張寫著“下一個是警察”、筆跡疑似頂頭上司的紙條,面對停尸間被侵入的痕跡,
面對這無處不在的詭異花香……規(guī)矩還能管用嗎?
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向解剖臺上的林秋紅。她安靜地趴在那里,
后頸上那個焦糊的鬼手印在無影燈下猙獰可怖。
切開胃袋取出的那張紙條……像一道冰冷的閘門,在我腦海里轟然落下。
下一個是警察……誰?老周?我?還是……寫紙條的人想讓我們懷疑的那個人?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不能干站著。我深吸一口氣,試圖驅(qū)散那令人窒息的甜香,
邁開有些僵硬的腿,走向解剖臺。還有很多工作沒做完。胃內(nèi)容物需要仔細(xì)分析,
那個焦糊的掌印需要更詳細(xì)的記錄,還有……眼角余光掃過墻角那排冰柜,
尤其是剛才發(fā)現(xiàn)金箔紙片的那個格門。空蕩蕩的……為什么偏偏是那個位置?僅僅是巧合?
就在我強(qiáng)迫自己將注意力拉回解剖臺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幾乎被忽略的“沙沙”聲,
從停尸間靠里的、通往內(nèi)部檔案室的那扇小門方向傳來。像是什么東西,輕輕擦過了門板。
那聲“沙沙”輕響,像一片枯葉擦過門板,又像老鼠在角落窸窣。聲音不大,
但在死寂得只剩下我心跳和呼吸聲的停尸間里,卻像一根針,猛地扎進(jìn)我的神經(jīng)末梢!
我渾身一僵,捏著解剖刀的手指瞬間收緊,冰涼的金屬硌著掌心。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猛地向下一沉,又在下一秒瘋狂地擂動起來,
撞得耳膜嗡嗡作響。檔案室?那扇小門后面,
是存放歷年尸檢報告和一些特殊物證備份的檔案室,平時除了我和老張偶爾進(jìn)去翻找東西,
很少有人進(jìn)去。老張剛被老周支去監(jiān)控室了……那里面是誰?
冷汗瞬間從額角、后頸滲了出來,黏膩膩地貼在皮膚上,寒意卻順著脊椎骨節(jié)節(jié)攀升。
那股無處不在的甜膩梔子花香,在這一刻仿佛被那聲輕響攪動了一下,
變得更加濃郁、更加粘稠,沉沉地壓過來,幾乎讓人喘不過氣。我強(qiáng)迫自己緩緩轉(zhuǎn)過頭,
動作僵硬得像生了銹的機(jī)器。目光越過冰冷的解剖臺,越過墻角那排沉默的冰柜,
死死釘在停尸間最里面那扇緊閉的、刷著淺綠色油漆的木門上。
門把手是那種老式的黃銅球形鎖,此刻在慘白的光線下,反射著一點(diǎn)微弱、冰冷的光暈。
門縫底下,一片死寂的黑暗。是老鼠?還是……別的什么?
老周臨走的話還在耳邊炸響:“鎖好門!除了我,天王老子來也別開!
” 可這聲音……是從停尸間里面?zhèn)鞒鰜淼模n案室和停尸間是連通的!
腎上腺素像冰水一樣沖進(jìn)血管。我深吸一口氣,那濃烈的花香嗆得我喉嚨發(fā)癢。不能慌。
我是法醫(yī)。解剖刀還在我手里。我慢慢放下解剖刀,動作盡可能輕緩地放在不銹鋼器械臺上,
金屬碰撞發(fā)出輕微但清晰的“叮”聲。在這死寂里,這聲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我屏住呼吸,
側(cè)耳傾聽。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沖上太陽穴的轟鳴,什么也聽不見。
剛才那聲“沙沙”,仿佛只是我的錯覺。
但那股花香……似乎就是從檔案室門縫里絲絲縷縷滲出來的,更濃,更邪性!不行,得看看。
如果是老鼠還好,萬一……是剛才留下血衣腳印的那個東西還沒走呢?老周不在,
老張去了監(jiān)控室,這里只有我一個人,還有臺子上敞著肚子的林秋紅。
我脫下沾滿血污和粘液的橡膠手套,扔進(jìn)旁邊的醫(yī)療廢物桶。冰涼的手指在褲子上蹭了蹭汗,
然后,慢慢摸向腰后——那里別著一把鋒利的、用來切割堅(jiān)韌組織的柳葉形備用解剖刀。
冰冷的刀柄握在手里,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腳步放得極輕,
鞋底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幾乎不發(fā)出聲音。我繞過解剖臺,
避開地上那件散發(fā)著詭異甜香的血衣,一步一步,朝著那扇通往檔案室的綠色木門挪去。
每靠近一步,那股梔子花的甜膩氣味就濃烈一分,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絲線纏繞上來,勒緊喉嚨。
距離門還有兩三步遠(yuǎn),我停住了。側(cè)耳再聽。死寂。只有排風(fēng)扇在頭頂遠(yuǎn)處不知疲倦地嗡鳴,
此刻聽來卻像是某種低沉的、不懷好意的背景音。門把手就在眼前。黃銅的,圓球形,
上面蒙著一層薄薄的灰。我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搭上冰涼的銅球。
觸感冰冷刺骨。沒有轉(zhuǎn)動。我屏住呼吸,手腕極其輕微地用力——鎖芯紋絲不動。
門是從里面反鎖的?檔案室的門通常只是帶上,很少反鎖,
除非有人在里面特意擰上了保險鈕!心臟猛地一縮!里面有人!
剛才那聲“沙沙”絕不是錯覺!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