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蕭骍澗蜷縮在沙發里,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冰涼的扶手。
這是江潯語解開他鎖鏈的第三日,晨光透過雕花玻璃窗灑在他蒼白的臉上,映得眼下青黑愈發濃重。
廚房傳來瓷器相碰的清脆聲響,傭人端著溫熱的白粥走近時,他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一下。
自從被強行插過胃管后,每次吞咽食物都像在啃噬尊嚴,但透過房門,瞥見客廳茶幾上那只盛著父母遺物的檀木盒,他還是緩緩接過了碗。
江潯語踩著細高跟走來,黑色真絲睡袍勾勒出曼妙身姿,卻掩不住眉間的倦意。
她倚在門框上,目光掃過蕭骍澗微微鼓起的腮幫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諷:"蕭少爺終于肯屈尊進食了?"
蕭骍澗握著瓷勺的手頓了頓,抬頭看向門口的江潯語:“我的東西……什么時候還我?”
“這么著急做什么?”江潯語踱步上前,居高臨下看著男人蒼白的臉,“你以為這些天的教訓就已經做夠了嗎?”
“只不過看在你還算聽話的份上……”
話音未落,傭人已捧著檀木盒恭敬呈上。
蕭骍澗猛地攥住盒子,指節泛白,眼眶也逐漸濕潤。
江潯語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的反應,忽然伸手按住盒蓋。
“現在還不是全部。”她抽出一支細煙點燃,裊裊升起的青煙模糊了她眼底的復雜情緒,“等你徹底學乖了再說。”
此后的日子里,蕭骍澗像個提線木偶般順從。
按時吃飯,安靜待在宅邸,甚至會在江潯語深夜歸來時,默默為她倒一杯溫水。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但他這份反常的溫順卻讓江潯語愈發煩躁,她總覺得蕭骍澗眼底藏著某種情緒,卻又抓不住實質。
深夜,江潯語剛處理完公司事務,就看見蕭骍澗倚在書房門口,手上端著的是曾經江潯語最喜歡吃的糕點。
可她卻皺了皺眉:“這么晚不睡覺?”
“我在等你。”蕭骍澗聲音沙啞,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我學了好久才學會,想第一時間給你吃。”
“剩下的東西……可不可以給我?”
江潯語輕嘖一聲,將手中的文件甩到桌上,她逼近一步,煙味混合著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將他籠罩。
“學會和我談條件了?為了那些東西,你又開始使用曾經用過的手段了嗎?”
她眼尾逐漸猩紅,似乎是想到了曾經那些不好的事,伸手一把將糕點打翻在地。
“蕭骍澗,你現在這幅樣子真是下賤的讓人作嘔!”
可他卻沒有半點惱怒,只是低垂下眉眼,蹲下身開始收拾滿地的狼藉。
“對不起……如果你不喜歡吃,那我下次在做別的。”
當晚他將一切收拾妥當,回到房間時,就在桌上看到了裝著所有東西的盒子。
窗外暴雨傾盆,他卻意外覺得平靜。
當晨光再次灑落時,他收起筆,將寫好的信裝好放在桌上,撥通了江潯語的電話。
“這么早找我做什么?”江潯語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為什么不當面和我說?”
蕭骍澗握緊手機,盡量讓聲音平穩:“你當初說,不允許我這種人進你房間,有事就打電話……”
“我,我想知道,當初侮辱我的那三個人,現在怎么樣了。"
電話那頭陷入死寂,只有電流聲滋滋作響。許久,江潯語冷笑:“你倒是挺閑,還有時間關心仇人。”
“我只是想知道他們的下場。”蕭骍澗攥緊窗簾,指節泛白,“畢竟拜他們所賜,我才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我給他們做了場小手術之后扔進了監獄,我吩咐了特殊關照。”江潯語漫不經心的嗓音傳出,“滿意嗎?對于這個結果?”
蕭骍澗深吸一口氣:“我能去看看嗎?”
“你覺得可能嗎?”江潯語嗤笑,“蕭骍澗,別挑戰我的底線。”
“求你。”蕭骍澗聲音突然哽咽,滿是哀求,“就當我最后一個請求。”
電話那頭傳來沉重的呼吸聲,江潯語捏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
她想起曾經那個驕傲的少年,如今因為那件事瘦削的仿若一陣風就能吹散,心里某個角落突然刺痛。
“……為什么一定要見?”
“我要親眼看著他們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蕭骍澗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這是我現在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又是漫長的沉默。
江潯語望著窗外陰沉的天空,想起這些日子他的順從,想起昨夜他將糕點端到她面前時,眼底隱秘的希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終于松口。
“好,我讓保鏢帶你去。”
掛斷電話,江潯語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答應,明明該恨透了他,卻在聽到那聲“求你”時亂了陣腳。
而得了允許的蕭骍澗,坐上了前往監獄的車子。
他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掌心全是冷汗。
當車子靠近商場,他借口上廁所下了車,飛速混入人流時,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
“去機場,麻煩快一些,我要趕不上了。”
直到坐上出租車,看著機場的指示牌越來越近,他才敢大口喘氣。
他終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