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慧還沒醒？”“怕是安眠藥又吃多了?！薄叭宋叶伎春昧?，等差不多就送走。要不然，
家里都別想過安生日子?！薄爸懒?，媽?！甭犞鴿u漸遠去的腳步聲，我冷冷地勾起嘴角。
她們盤算怎么把我賣個好價錢?？上О?，老天既然讓我重活一回，那些事，
一件都不會再發生。我媽生我那會兒，奶奶就嫌棄是個女娃。我媽在奶奶跟前像只鵪鶉，
轉頭就拿我撒氣。等弟弟出生，我成了“占窩的”，我媽滿心滿眼都是弟弟。
我爸別的一概不管，只管點頭，就等著收彩禮。弟弟更出息，整天在縣里網吧鬼混，
沒錢了就回家要。我高二就輟學打工了。十年。寄錢、寄錢、還是寄錢。
自己穿的都是工友給的舊衣裳。結果呢？倒落了一身病。最后去醫院一查——精神病。
廠里不要我了，我揣著藥和存折回了老家。上輩子，他們嫌我瘋，偷偷換掉我的藥。
等我神志不清，就把我賣給了老光棍。我被迫懷孕，難產時一尸兩命。
那個男人在后山挖了個淺坑，就把我草草埋了。我回想著老光棍說過的話。
上一世被他買去后，多數時候都被鎖在黑屋里。偶爾清醒時，依稀聽他說過：呵，
你們老李家亂得很，早特么散架了！我床頭擺著兩個藥瓶，一瓶安眠藥，一瓶抗精神病藥。
上輩子，我每晚都要靠安眠藥才能睡著。我擰開其中一個瓶子——是治精神病的那種，
倒出一粒含在嘴里——酸酸甜甜。說來諷刺，他們為了讓我更“瘋”換的藥，
反倒成了我最喜歡的味道。2但這一世，我的頭腦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飯桌上，
奶奶夾了塊肥肉放到我碗里：“腦子還清楚不？”我低頭扒飯：“越來越糊涂了，
連存折密碼都快記不住了?！钡艿芸曜右欢?，連忙給我夾菜：“姐，你把密碼告訴我，
我幫你記著！”“安眠藥別吃太多，”媽往我碗里添湯，“越睡越傻。
”爸咂了口酒：“記本子上。”奶奶突然親熱地摟住我：“明兒個想吃啥？奶給你單做。
”“密碼啊...”我戳著碗里的飯，“得好好想想?！鄙陷呑樱麄儞Q了我的藥，
突然對我好起來。后來我才明白，為的就是我那張存折的密碼。沒想到，
第一個來逼我交錢的竟是爸爸。他蹲在門檻上，煙灰掉在鞋面上：“你弟等著錢娶媳婦。
”“那是我的救命錢。”“就你現在這瘋樣，”他扯著嘴角冷笑，“哪戶人家敢要？
將來還不得指望你弟？”“我能活?！薄按謇锶硕紓鞅榱?，”煙頭狠狠摁在門框上，
“李慧這兒有問題?！彼噶酥改X袋?！笆?，我每個月都往家里寄錢。”“早花光了。
”他起身跺了跺腳，煙灰四散，“你在家，還耽誤你弟說親?！鄙陷呑?，爸爸始終沉默。
奶奶說什么，他就抽著煙點頭。我的存在就是為了賺錢給弟弟娶媳婦。
至于我這個女兒的死活，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3第二個來找我的，果然是媽媽。
“好點了嗎？”她笑著開口?！昂枚嗔耍褪沁@藥越來越不管用?！蔽逸p輕敲了敲太陽穴。
“讓你弟帶你出去散散心？”她試探著問?！昂冒?。”“你弟也到說親的年紀了。
”“有對象了？”“有相中的，彩禮不夠?！薄拔疫@些年寄的錢呢？”“你弟花得快。
”她搓著手，眼神飄向別處。這些話，每一句都藏著鉤子，
要把我最后一點積蓄勾出來——可這一世，他們的算盤，打錯了。我和媽媽之間，
永遠橫著一條叫“弟弟”的河。小時候嫌我是女兒，后來眼里就只有兒子。上輩子，
她在奶奶那里受了氣，轉身就掐我的胳膊，捶我的背，歇斯底里地喊：“你怎么不是兒子！
怎么不是兒子！”后來終于有了弟弟，他生病時她整夜守著，我發高燒，
她卻用一盆涼水澆在我身上。這個家養我十幾年，我病了無處可去——只是沒想到，
他們連最后一點體面都不愿留。重生后，我再沒碰過安眠藥，常常熬到深夜。
門外傳來窸窣響動，我悄悄貼在門邊：“拿存折有啥用？你又不知道密碼。
”“先看看有多少錢。”“想嚇唬她？”奶奶壓低嗓子，“別壞我好事，
我還要賣個好價錢的?！薄暗冉阏嫔盗?，你們一分錢都拿不到！
”我到底還是把他們想得太好了。奶奶和弟弟不過多忍了幾天，終究是要把我榨得一滴不剩。
記得弟弟出生后，我就成了這個家的小保姆。奶奶偶爾會把弟弟吃剩的推到我面前，
像施舍一條狗。弟弟自己摔了跤，挨打的卻是我。奶奶打我時，
嘴里還念叨著：“女娃有什么用，多換幾個彩禮錢罷了?！痹谶@個家里，
奶奶眼里只有兩樣東西：她的寶貝孫子和錢。每天下午，我都會去村口那個八卦中心湊熱鬧。
這天，一個胖乎乎的男人突然問我：“慧慧，知道我是誰嗎？”我四下看了看，說：“老彭。
”老彭笑道：“哎喲，還記得我呀！好，很好。
”我傻乎乎地說道：“昨天早上有個男人從你家里出來。”話剛說完，
老彭的臉“唰”地變了。周圍那些看熱鬧的人，臉色也跟著變了。
有人陰陽怪氣地說：“慧慧，你看清楚了沒有??？”“這事兒可不能胡亂說啊。
”另一個人跟著起哄。我梗著脖子，朝他們重重地點了點頭。老彭是個跑長途的，
一年到頭不著家，家里就剩個媳婦守著空房。村里人背地里常拿他家說笑，可敢當面戳破的，
我是頭一個。我晃悠回家時，趙姨已經堵在門口了。奶奶一把拽住我：“你胡說啥了？
”“她污蔑我偷人！”趙姨漲紅了臉，“瘋也不能這么糟踐人！”“我看見啥說啥。
”我縮著脖子。趙姨猛地撲過來：“證據呢？！”老彭趕緊攔住。余光掃見我爸走近，
我提高嗓門：“那人就是我爸！”趙姨的嘴張得能塞雞蛋?！芭荆?/p>
”爸爸一巴掌扇過來：“吃藥了嗎？”真疼啊！奶奶抄起掃帚：“作死?。∵B親爹都敢誣！
”老彭架住她：“趕緊給孩子喂藥！”媽媽剛從外面回來，一臉茫然地看著我們。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媽，爸偷人的事，你早知道的吧？”她驚愕地看向爸爸，
爸爸揚起手又要打我，她趕緊把我往屋里拽：“你爸...跟誰？”“趙姨。
”我盯著她的眼睛說。媽媽沉默片刻，突然說：“該吃藥了。”我拿過床頭的藥瓶，
倒出幾粒就往嘴里塞，干咽了下去。我爸那副老實相都是裝的。重生這兩個月，
我親眼見他爬過三家的墻頭。上一世我活得渾渾噩噩，被換了藥后更是難有清醒，
這些事我都不知道。夜里，他們在客廳里嘀咕著。爸爸先開了口：“這藥可不能停，
一停藥啥瘋話都說。”奶奶說：“還不能賣，存折密碼還沒到手呢。
”媽媽問道：“要不還是讓慧慧把藥吃上？”奶奶說：“吃啥藥??！等她吃了藥，
小君啥時候才能娶上媳婦？”從爸媽的話里聽得出，他們各自心里都藏著事。
他們以為安眠藥早讓我昏睡不醒，卻不知我已許久不碰那白色藥片。對我這個“瘋女兒”，
他們到底還是大意了。4我翻出抽屜里的老人機，按了半天還是沒反應。
這破手機跟了我十年，連智能機都沒摸過，想想真夠諷刺的?？磥淼孟朕k法換部新手機才行。
這幾天我被他們看得死死的，哪兒都去不了。自從村里傳開我爸偷人的事，
他們怕我到處亂說，就把我鎖在家里。媽媽要去縣城，我拽住她的衣角：“媽，帶我一起去。
我想試試存折密碼。”奶奶眼睛一亮：“記起來了？”“得試試才知道?！蔽疫陆?。
奶奶忙不迭點頭：“去，快去！”到了縣城，我軟磨硬泡讓媽媽同意我單獨去銀行。
出了銀行，我轉身就拐進手機店，買了部智能機，拽著店員學會了拍照錄像功能，
隨后趕忙回到公交車站，裝成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我正踮腳張望時，
看見媽媽坐著摩托車過來了。騎車的男人竟在大白天伸手拉她的手。我迅速閃到電線桿后，
舉起新手機，抓拍下媽媽和那男人的同框畫面。傍晚，我躺在床上放大照片，
發現那男人看著很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見過。媽媽和別的男人有牽扯這事，
上輩子我壓根沒聽說過，畢竟那時我真的病著。這事要是被爸爸發現，肯定沒法輕易收場。
門外傳來弟弟的聲音：“爸真偷人了？”“作死！”奶奶壓低聲音罵道，
“你姐沒吃藥亂咬人呢！”“早賣掉早省心?！钡艿茑洁熘_步聲走遠了。晚上，
我把四個紙團丟在桌上：“密碼就這幾個數字，抽吧?！彼麄兓ハ嗥沉藥籽郏?/p>
臉上滿是不耐煩?！按嬲劾镉卸f?！蔽衣朴蒲a了一句。四只手同時伸了過來。
媽媽皺著眉先開口：“這組合起來得多少種可能？”“姐你直接說不行嗎？
”弟弟急得抓耳撓腮。我揉著太陽穴裝迷糊：“我這記性越來越差……你們組合在一起，
我再來想想?？倸w錢也只能留給你們。”奶奶和爸爸對視一眼，默默把紙條揣進了衣兜。
在錢的誘惑面前，家人的算計一目了然。二十萬足夠讓他們互相猜忌一陣子了。趁家里沒人，
我又溜達去了村口八卦中心?！盎刍?，吃藥沒？”幾個大嬸大爺齊刷刷看向我。
“沒吃藥可別亂說話，回頭又得挨打?！逼渲幸晃淮鬆斦f道。我乖乖點頭：“吃了。
你們在聊啥？”“看新聞呢，”張嬸晃著手機，“有個男的發現兒子不像自己，
一查果然不是親生的。”“這有啥，”我歪著頭，“我弟跟我爸也不像啊。”樹下一片死寂。
“這藥吃跟沒吃一樣...”“慧慧，快回家吧?！薄皠e在這胡說了。
”我三步并作兩步沖回家，顫抖著點開手機相冊。照片里那男人的眉眼，
活脫脫就是弟弟的翻版。打小看弟弟，總覺得他既不像爸，也不像媽。
再看看照片里那男人和我媽的親密舉止，事情頓時明朗了——弟弟的親爹，八成就是這人。
難道是媽媽在我出生后多年沒再懷孕，才跟別人有了牽扯？這些事，我想都不敢想。
等他們回到家，閑話已經傳遍全村。媽媽抄起掃帚滿院子追打我，爸爸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
奶奶直接潑了我一身尿。我被關在院子里，透過窗縫，聽見他們在客廳爭執：“紙條給我。
”奶奶聲音發沉?！皝G了。”媽媽答得干脆?！皵底侄嗌?？”爸爸追問。“沒記。
”媽媽聲音冷淡?！澳闶裁匆馑迹俊卑职稚らT拔高?！皨屖裁匆馑?，我就什么意思。
”媽媽回擊。“你信那瘋丫頭的胡話？”奶奶拍桌。“媽不是已經信了嗎？”上輩子，
我總以為自己是這個家的累贅，他們才齊心協力要賣掉我。現在才明白，他們哪有什么親情，
不過是為了利益才勉強綁在一起罷了。夜深了，院子里的風很冷，我縮在墻角直打哆嗦。
最終，我躲進了雞棚——這身尿騷味和雞屎味倒是很配。雞叫三遍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