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四月，桃李爭艷，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甜香。林府內(nèi)外張燈結(jié)彩，
喧鬧的人聲幾乎要掀翻了精致的飛檐。林婉兒端坐在閨房的菱花銅鏡前，
鏡中映出一張嬌俏的臉龐，肌膚勝雪，眼波流轉(zhuǎn)，兩個深深的酒窩在臉頰上若隱若現(xiàn)。
她身上繁復(fù)的嫁衣如火，襯得那張小臉愈發(fā)靈動。“小姐，
”貼身丫鬟小蓮一邊小心翼翼地替她簪上最后一支嵌著南珠的赤金步搖，一邊忍不住又嘮叨，
“您這性子，嫁去那規(guī)矩森嚴的李家，可千萬收著些。”林婉兒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
步搖上垂下的流蘇跟著輕輕搖晃：“知道啦知道啦，李家哥哥溫潤如玉，最是講理，怕什么！
”話雖如此，她心里卻像揣了只活蹦亂跳的雀兒，
對那素未謀面、只聞其才名的未婚夫婿李逸辰，充滿了好奇與模糊的憧憬。門外喜樂喧天，
催促聲陣陣傳來。同一時刻，數(shù)百里外的蘇州城蘇府，氣氛卻截然不同。蘇瑤端坐鏡前，
沉靜如水。侍女云袖為她梳理著那頭烏黑如緞的長發(fā)，綰成典雅的發(fā)髻，
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羊脂白玉簪。她身著一襲月白色繡銀線蘭花的嫁衣，氣質(zhì)溫婉，
宛如一幅淡墨山水。“小姐，”云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將軍府…規(guī)矩大，
您多保重。”蘇瑤抬起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陰影。
她看著鏡中自己秀麗卻略顯蒼白的臉，指尖無意識地撫過嫁衣上冰冷的銀線蘭花。“嗯，
”她低低應(yīng)了一聲，聲音輕得像嘆息，“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本就是我的本分。
”窗外傳來沉穩(wěn)的號角聲，那是威武將軍府迎親隊伍特有的信號。她深吸一口氣，
壓下心頭的忐忑，蓋上了那方沉甸甸的龍鳳呈祥紅蓋頭。未來像一片濃霧，模糊不清。
兩頂裝飾華麗的八抬花轎，一頂熱烈如火，一頂清雅如月，在同一天、同一個吉時，
分別從揚州林府和蘇州蘇府啟程，載著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林婉兒的花轎輕快地搖晃著，她忍不住偷偷掀起蓋頭一角，
透過轎簾縫隙好奇地打量著外面飛逝的街景。蘇瑤的花轎則行進得異常平穩(wěn)，
她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尖冰涼，只有掌心微微的汗意泄露了內(nèi)心的不安。路途漫長。
當兩地的迎親隊伍在一條人煙稀少的山間官道岔口附近短暫交匯時，變故陡生。
密林中驟然響起刺耳的呼哨！緊接著，數(shù)十個面目猙獰、手持利刃的山賊如同鬼魅般沖出，
兇狠地撲向行進中的隊伍。霎時間，
鑼鼓嗩吶聲被驚恐的尖叫、兵刃的碰撞和戰(zhàn)馬的嘶鳴徹底撕裂！“護住花轎！護住小姐！
”護衛(wèi)首領(lǐng)的吼聲在混亂中顯得那么微弱。場面徹底失控。
負責抬林婉兒花轎的轎夫在混亂中被人群推搡裹挾，一個趔趄，
竟跟著另一股同樣倉皇逃竄的人流，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奔去。
抬著蘇瑤花轎的轎夫同樣驚慌失措，眼見一伙山賊兇神惡煞地撲來，他們幾乎是本能地，
抬著轎子就匯入了旁邊那條通往揚州方向的小路。塵土飛揚，喊殺震天。
林婉兒只覺得花轎猛地一顛，隨即被抬著瘋狂奔跑起來，劇烈的搖晃讓她頭暈?zāi)垦＃?/p>
死死抓住轎內(nèi)的扶手。蘇瑤的花轎同樣顛簸得厲害，她臉色煞白，貝齒緊緊咬住下唇，
努力不讓自己驚叫出聲。混亂來得快，去得也快。待喊殺聲終于遠去，塵埃漸漸落定，
林婉兒的花轎在一座氣勢恢宏、門前蹲踞著巨大石獅子的府邸前停了下來。
門楣上高懸的匾額，鐵畫銀鉤地寫著三個大字——“將軍府”。“請新夫人下轎！
”一個洪亮的聲音在轎外響起。林婉兒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自己一把掀開了轎簾！
午后強烈的陽光讓她微微瞇起了眼。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雙穿著玄色云紋戰(zhàn)靴的腳，
然后是包裹在深青色錦袍里修長挺拔的身軀，最后，
她的目光撞進了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顧云軒身姿筆挺地站在臺階上，濃眉微蹙，
鷹隼般的目光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錯愕，
正牢牢鎖住這個自己掀了蓋頭、動作利落得不像話的新娘。她瓜子臉，肌膚勝雪，
尤其那雙眼睛，明亮得像落進了星星，此刻正毫不避諱地、帶著純粹好奇打量著他，
甚至……還沖他眨了眨眼？這和他預(yù)想中蘇家小姐溫婉沉靜的形象，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夫君？”林婉兒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氣，她歪了歪頭，
目光落在他寬闊的肩膀和緊束的腰封上，語出驚人，“你這身鎧甲呢？穿著睡覺不硌人嗎？
”她臉上那兩個酒窩隨著笑意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像盛滿了蜜糖。
臺階下的管家和仆役們齊齊倒抽一口冷氣，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
顧云軒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常年征戰(zhàn)沙場，習慣了刀光劍影和士兵的粗獷，
何曾見過如此……活潑大膽的女子？一股強烈的新奇感，混雜著些許不悅，
悄然在他心底升起。他沉默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寬厚，指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
林婉兒看著那只手，毫不猶豫地伸出自己的小手，穩(wěn)穩(wěn)地搭了上去。他的手干燥而有力，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暖意，瞬間包裹了她微涼的指尖。她借著他的力道，輕盈地跳下花轎，
裙裾翻飛，像一只誤入鐵血軍營的彩蝶。“將軍府……”她站穩(wěn)后，小聲嘀咕了一句，
抬頭環(huán)顧這肅殺又威嚴的府邸，眼神里沒有懼怕，反而充滿了探究的光，
“好像比李家的書齋有意思多了！”顧云軒的眉頭蹙得更緊了。李家？什么李家？
他不動聲色地引著她往里走，沉聲道：“隨我來。”與此同時，
蘇瑤的花轎停在了一座粉墻黛瓦、處處透著書卷清雅之氣的府邸門前。
門楣上的匾額寫著“李府”二字。“蘇小姐，請下轎。”一個溫和清朗的聲音在轎外響起，
帶著恰到好處的禮節(jié)和疏離。蘇瑤的心依舊跳得飛快，方才的驚魂未定還未完全散去。
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才由候在轎旁的喜娘小心攙扶著，緩緩步出花轎。
紅蓋頭遮擋了視線，她只能看到腳下青石板的路面和一雙干凈的月白色錦靴。
一只骨節(jié)分明、修長文雅的手伸到了她的蓋頭下方。蘇瑤猶豫了一瞬，
才將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放了上去。那手溫暖而穩(wěn)定，帶著淡淡的墨香，
小心翼翼地牽引著她，邁過那高高的朱漆門檻。進了正廳，
繁瑣的拜堂儀式在一種略顯緊繃的氛圍中進行。蘇瑤始終低垂著頭，隔著蓋頭，
只能感受到周圍無數(shù)道好奇打量的目光，讓她如芒在背。她努力維持著端莊的儀態(tài)，
一舉一動都力求符合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風范。她能感覺到身邊那人的氣息，溫潤平和，
卻帶著一種無形的距離感。禮成，送入洞房前，新郎需暫時留下招待賓客。
蘇瑤被喜娘和侍女引著，穿過曲折的回廊，走向布置一新的繡樓。她的“夫君”，
那位李家的公子李逸辰，并未多言，只在她轉(zhuǎn)身時，
隔著蓋頭溫聲說了一句：“娘子且安心歇息。”那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
卻聽不出太多情緒。繡樓布置得精致典雅，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書香。
蘇瑤端坐在鋪著大紅鴛鴦錦被的床邊，直到確認房里再無旁人，
才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背微微松弛下來。她輕輕掀起蓋頭一角，
打量著這陌生的、屬于她“夫君”李逸辰的地方。滿架的書卷，墻上掛著意境悠遠的山水畫，
案幾上還攤開著一卷墨跡未干的字帖。這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與將軍府那種隱含的殺伐之氣截然不同。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和茫然，沉沉地壓了下來。
將軍府的夜，似乎也比別處更沉。
林婉兒被安置在一間陳設(shè)硬朗、甚至帶著點軍營風格的寬敞廂房里。送走了面無表情的侍女，
她立刻像卸下了千斤重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地方規(guī)矩多得像篩子眼，
剛才差點沒把她憋死。她踢掉腳上那雙精致的繡鞋，光著腳丫踩在冰涼光滑的地板上，
好奇地東摸摸西看看。墻上掛著的彎弓和佩劍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
伸手想去碰碰那柄鑲嵌著寶石的劍鞘。“喜歡這個？
”一個低沉的聲音毫無預(yù)兆地在門口響起。林婉兒嚇得猛地一縮手，差點跳起來，
回頭就見顧云軒不知何時已倚在門框邊，高大的身影幾乎堵住了整個門口。
他已換下白日那身深青錦袍，只著一件玄色常服，更顯得肩寬背闊，氣勢迫人。
他手里端著一個青瓷碗，碗口氤氳著熱氣。“將……將軍？”林婉兒拍著胸口，驚魂未定，
“你怎么走路沒聲兒的？”她隨即目光落在那只碗上，鼻子動了動，“咦？好香！
”“安神湯。”顧云軒言簡意賅，幾步走進來，將碗放在桌上，目光掃過她光著的腳丫，
眉頭又習慣性地微微擰起，“穿上鞋。夜涼。”林婉兒吐了吐舌頭，飛快地套上繡鞋，
湊到桌邊，捧起那碗還溫熱的湯，小口啜飲起來。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滑下，
帶著淡淡的藥草甘甜，確實安撫了她白日緊繃的神經(jīng)。“謝謝將軍！”她眉眼彎彎，
酒窩又浮現(xiàn)出來，真心實意地道謝，“這湯好喝！比我家廚娘熬的甜多了！
”顧云軒看著她毫不設(shè)防的滿足笑容，那笑容明亮得有些晃眼，像暗夜里驟然點亮的燈火。
他心頭那點因她白日“出格”言行而生的不快，莫名消散了些許。“你……”他頓了頓，
似乎在斟酌詞句，“在揚州家中，常習武？”“武？”林婉兒放下碗，眼睛亮晶晶的，
“騎馬算嗎？我騎得可好了！就是……嗯，偶爾會摔下來。”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爹總說我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可我就喜歡那些跑跑跳跳的，悶在屋里繡花多沒勁！
”她的話語像一串清脆的鈴鐺，打破了這間冷硬房間的沉寂。顧云軒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樣子，
聽著她口中描述的、與蘇家小姐傳聞中截然不同的生活，
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感悄然盤踞心頭。這個被錯抬進他府里的女子，
像一顆意外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他平靜心湖的漣漪。“早些歇息。
”他最終只丟下這四個字，轉(zhuǎn)身大步離去，留下林婉兒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小小的鬼臉。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望著將軍府高聳的院墻外那片陌生的、墨藍色的京城夜空。
揚州城此刻，應(yīng)是星垂平野，河風送爽吧？一絲淡淡的、混雜著新奇與茫然的情緒，
無聲地漫過心田。李府的清晨，是被鳥鳴和書聲喚醒的。蘇瑤起身時，
侍女云袖已安靜地侍立在旁。她梳洗完畢，換上了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
發(fā)間只簪著那支羊脂白玉簪。推開繡樓的窗，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精心打理過的花園。
假山玲瓏，曲徑通幽，幾株老梅虬枝盤曲，雖無花，卻也別有一番風骨。
空氣里飄著若有似無的墨香和草木清氣，一切都與她想象中的書卷之家吻合。
她漫步至花園水榭，一架古琴靜靜置于案上。纖指無意識地撫過冰涼的琴弦，
一串清越如珠玉的泛音便流淌出來。這熟悉的感覺讓她緊繃了一夜的心弦稍稍放松。
“好琴音。”一個溫潤的聲音自身后傳來。蘇瑤驚得指尖一顫，琴音戛然而止。
她慌忙起身回頭，只見李逸辰不知何時已站在水榭入口。他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直裰，
襯得人愈發(fā)清俊儒雅，晨光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暈。他手里拿著一卷書，
目光溫和地落在她身上，帶著純粹的欣賞。“李……夫君。”蘇瑤微微屈膝行禮，
臉上飛起一抹紅霞。昨夜隔著蓋頭的模糊印象，此刻才變得清晰。他眉目疏朗，氣質(zhì)溫潤，
眼神清亮，如一塊無瑕美玉，正是她想象中才子該有的模樣。
只是……她心中那份巨大的秘密沉甸甸地壓著，讓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不必多禮。
”李逸辰微微一笑，走進水榭，“方才那曲泛音，清冷空靈，意境悠遠，
想必是《石上流泉》的起手？”蘇瑤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夫君也通琴理？”“略知一二。
”李逸辰謙和道，目光落在她方才撫過的琴上，“此琴名‘松風’，音色清越，
娘子得心應(yīng)手，可見造詣匪淺。”他的目光坦誠而純粹，帶著對知音的欣賞。
蘇瑤心中的忐忑被這溫和的琴音之論沖淡了些許，輕輕點了點頭。“娘子若有雅興，
不如移步書房？”李逸辰發(fā)出邀請，“新得了一幅前朝山水小品，正想請娘子一同品鑒。
”書房里，墨香更濃。李逸辰展開一幅畫卷，畫的是山間煙雨，筆法疏淡，意境空濛。
兩人站在畫前，李逸辰輕聲講解著畫中的筆意和題跋的來歷。蘇瑤聽得專注，
偶爾輕聲回應(yīng)幾句，見解每每切中肯綮。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氣氛寧靜而融洽。“娘子的才情見識，逸辰佩服。”李逸辰看著她沉靜的側(cè)臉，由衷贊道。
他走到窗邊，折下一枝開得正好的素心臘梅，那淡黃的花朵綴在深褐的枝頭，幽香沁人。
他轉(zhuǎn)身，將花枝遞到蘇瑤面前，眼神清澈溫和：“此花清雅，堪配娘子。
”蘇瑤看著那枝帶著晨露的臘梅，又抬眸對上李逸辰真誠的目光，
心尖像是被什么柔軟的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接過花枝，指尖不經(jīng)意觸碰到他微涼的指尖，
一股暖流倏然從相接處竄起，直沖臉頰。她慌忙低下頭，嗅著梅花的冷香，那幽香絲絲縷縷，
纏繞著心底悄然滋生的暖意，也纏繞著更深更沉的憂慮——這偷來的溫情，這虛假的身份，
又能維持多久呢？將軍府的演武場，是顧云軒每日雷打不動必去之處。巨大的空地上，
士兵們喊殺震天，塵土飛揚。顧云軒只穿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正在場中親自操練親兵，
拳風呼嘯，勢若奔雷，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沙場淬煉出的凌厲與力量。
林婉兒本是好奇溜達過來，遠遠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偷看。
看到顧云軒一個干凈利落的過肩摔將一名壯碩士兵放倒，她忍不住小小地“哇”了一聲，
眼睛亮得驚人。這一聲輕呼，沒能逃過顧云軒的耳朵。他動作一頓，
銳利的目光瞬間掃了過來。林婉兒吐了吐舌頭，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將軍好身手！
”她拍著手，真心實意地贊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崇拜。顧云軒揮退親兵，朝她走來，
額角有薄汗，氣息卻依舊沉穩(wěn)：“你怎么跑這兒來了？”“看熱鬧呀！”林婉兒笑嘻嘻地說，
目光在他精壯的手臂線條上溜了一圈，“看著真帶勁兒！將軍，我能試試騎馬嗎？
我在揚州也騎的！”顧云軒看著她亮晶晶充滿期待的眼睛，那眼神里沒有尋常女子的畏懼，
只有純粹的好奇和躍躍欲試。他沉默片刻，竟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牽我的‘追風’來。
”“追風”是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高大神駿，性子也烈。林婉兒在顧云軒的幫助下，
略顯笨拙地爬上馬鞍。她抓住韁繩，深吸一口氣，學著記憶中揚州騎術(shù)師傅的樣子，
小心翼翼地夾了夾馬腹。“追風”似乎對這個陌生的騎手有些不耐煩，打了個響鼻，
原地踏了幾步。林婉兒有些緊張，動作便僵硬起來。“追風”猛地一甩頭，前蹄揚起，
林婉兒猝不及防，“啊”地一聲驚呼，整個人就從馬背上斜斜地栽了下來！電光火石之間，
一道黑影如疾風般掠至！林婉兒只覺得腰間一緊，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穩(wěn)穩(wěn)托住，
隨即落入一個堅實滾燙的懷抱。她驚魂未定地抬頭，正對上顧云軒近在咫尺的臉。
他濃眉緊鎖，眼神里還殘留著一絲未及褪去的緊張，有力的手臂牢牢箍著她的腰，
兩人的身體隔著薄薄的衣料緊緊相貼。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婉兒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感受到他身上混合著汗水、皮革和陽光的氣息，
霸道地鉆入她的鼻腔。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不是因為驚嚇，
而是因為這過于親密的接觸和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關(guān)切。“胡鬧！”顧云軒低斥一聲，
聲音有些沙啞，迅速將她放下，松開手。他背過身去，語氣恢復(fù)冷硬，“沒有下次。
”林婉兒站穩(wěn)了身體，臉上熱辣辣的，心臟還在胸腔里咚咚擂鼓。
她看著顧云軒挺拔冷硬的背影，方才被他緊緊護在懷里的感覺卻異常清晰，
一種陌生的悸動在心底悄然蔓延開。李府的書房，是蘇瑤能找到安寧的地方。窗外細雨霏霏，
打在芭蕉葉上，沙沙作響。李逸辰在書案前凝神習字，筆走龍蛇，
專注的側(cè)臉在柔和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溫潤。蘇瑤安靜地坐在一旁的小幾邊，手中針線翻飛，
正繡著一只香囊。素色的緞面上，一只姿態(tài)優(yōu)雅的仙鶴漸漸成形，鶴喙處一點朱紅，
是唯一的亮色。她偶爾抬頭看一眼李逸辰專注的側(cè)影，心中一片寧靜祥和，
仿佛外面的紛擾都被這書香墨韻隔絕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當他抬頭對她露出溫和笑意時，
那平靜下深藏的不安才會翻涌上來。香囊終于繡好。蘇瑤看著手中精致的成品，猶豫再三，
才鼓起勇氣，走到書案旁。“夫君，”她的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空氣，“這個……給你。
”李逸辰聞聲抬頭，看到遞到面前的香囊。素雅的緞面，針腳細密，
那只引頸的仙鶴仿佛要破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