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離婚協議書就擺在傅斯年面前,冰冷的像一塊墓碑。上面已經簽好了沈晚的名字,
字跡清秀,卻透著一股決絕的死氣。三年的婚姻,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場用金錢衡量的,
乏味的交易。而對她,顯然是耗盡了所有生命熱情的凌遲。“爸爸。”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
從他腳邊傳來。三歲的女兒傅念念,正仰著白嫩的小臉看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
盛著不符合年齡的憂傷。“你今天要是簽了這個字,以后會把腸子都悔青的。
”傅斯年眉心猛地一蹙。他彎下腰,捏了捏女兒肉乎乎的臉蛋,語氣冰冷,
“誰教你說的這些話?”一定是沈晚。那個女人,到了最后關頭,竟然還不死心,
利用孩子來當最后的籌碼。念念搖了搖頭,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沒有人教念念,
是念念自己看到的。”“看到?”傅斯年冷笑一聲,“你看到了什么?
”念念伸出短短的手指,指向他手邊的鋼筆。“念念看到,爸爸簽了字,媽媽就走了,
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然后爸爸就每天抱著念念哭,哭得好大聲,說你對不起媽媽,求媽媽回來,
可是媽媽聽不見了。”荒唐。傅斯年眼底的譏諷更濃,他將女兒抱起來,放到一旁的沙發上。
“念念,大人之間的事,小孩子不要管。”他拿起筆,毫不猶豫地在沈晚的名字旁邊,
簽下了龍飛鳳舞的三個字——傅斯年。墨水滲透紙張,像是給這段婚姻判了死刑。
2他以為會感到解脫,心臟處卻傳來一陣細微的,被針扎似的刺痛。客廳里,
沈晚提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箱,靜靜地站在那里。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連衣裙,
臉色比墻壁還要蒼白,瘦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看見他出來,她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只是對沙發上的念念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念念,媽媽要走了。
”念念“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從沙發上滑下來,沖過去抱住沈晚的腿。“媽媽不要走!
爸爸會后悔的!他真的會后悔的!”“他不配。”沈晚終于抬起眼,看向傅斯年,
那雙曾經盛滿星辰愛意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死寂的荒漠。這兩個字,輕飄飄的,
卻像兩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扎進了傅斯年的心臟。他莫名地感到一陣煩躁和憤怒。“沈晚,
別演戲了。”他從皮夾里抽出一張黑卡,扔在茶幾上,“這里面的錢,
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就當是我對你這三年扮演傅太太的酬勞。”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沈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像是被人當眾扇了一耳光。她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傅斯年,你總是這樣。”她喃喃自語,像是在說給他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你總是以為,所有東西都可以用錢來衡量,包括我的愛情。”她的愛情?
傅斯年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的愛情?”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
“你的愛情,就是在三年前,拿著你父親的救命錢要挾我,逼我娶你?”“你的愛情,
就是在婚后,想盡辦法懷上我的孩子,妄圖用她來捆住我一輩子?”他的每一個字,
都像是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在沈晚的心上。沈晚的臉,一瞬間血色盡失。原來,
他一直是這么想她的。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無盡的悲涼。“是,
你說的都對。”她放棄了解釋。因為一顆已經死了的心,是感覺不到疼痛的,
自然也就不需要任何辯解。她輕輕推開懷里的念念,蹲下身,替女兒擦掉眼淚。“念念乖,
在家要聽爸爸的話。”“不要!我不要聽爸爸的話!爸爸是壞人!”念念哭得撕心裂肺,
“媽媽你別走,你走了,爺爺很快就要從樓梯上摔下去了!他的腿會斷掉的!
”什么亂七八糟的。傅斯年不耐煩地皺起眉。沈晚卻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向二樓的樓梯口。
“爸!”幾乎是同時,一聲驚呼和重物落地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3傅家的管家連滾帶爬地跑下來,臉色慘白,“先生,不好了!
老爺子他……他從樓梯上摔下去了!”傅斯年的大腦“轟”的一聲,一片空白。他沖上樓,
只見傅老爺子痛苦地倒在樓梯拐角,抱著自己的右腿,額頭上全是冷汗。救護車呼嘯而來,
又呼嘯而去。醫院的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醫生辦公室里,
傅斯年拿著片子,手腳冰涼。“右腿脛骨骨折,需要立刻手術。病人年紀大了,
恢復起來會很慢。”念念的話,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回響。
——“爺爺很快就要從樓梯上摔下去了!他的腿會斷掉的!”怎么會這么巧?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辦公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盡頭的沈晚。她沒有走。
她還穿著那件單薄的連衣裙,孤零零地站著,像一抹隨時會消散的影子。
傅斯年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他走過去,聲音沙啞,“你……早就知道了?
”沈晚沒有看他,只是望著手術室亮起的紅燈。“我不知道。”“那你為什么會喊那一聲?
”他不信。“因為念念。”沈晚終于轉過頭,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臉上,“是念念告訴我的。
”又是念念。傅斯年太陽穴突突直跳。“沈晚,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壓抑著怒火,
“你讓一個三歲的孩子,說這些危言聳聽的話來詛咒我父親,這就是你的報復手段嗎?
”沈晚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憐憫。“傅斯年,你真可悲。”她說完,
轉身就走。這一次,她的腳步沒有絲毫留戀。“站住!”傅斯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把話說清楚!”他死死地盯著她,
“念念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晚用力地想掙脫,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一片紅痕。“放手!
”“你不說清楚,今天就別想走!”他像是頭發怒的獅子,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周圍有病人和家屬投來異樣的目光。沈晚覺得難堪至極,屈辱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我說!
你放手!”她終于崩潰了。傅斯年這才松開她。沈晚揉著自己通紅的手腕,
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像是在汲取一點力量。“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她的聲音空洞而疲憊,“大概半年前,她開始會說一些奇怪的話。
她說張阿姨養的金魚會死,第二天,金魚就真的翻了肚子。
”“她說樓下王奶奶的花會被冰雹砸爛,那天晚上,A市就下了十年不遇的冰雹。
”“她說你的股票會跌,第二天,傅氏集團的股價就蒸發了上百億。”傅斯年瞳孔驟然緊縮。
他想起那次股價暴跌,他虧損慘重,心情惡劣到極點,回家還沖她發了一通脾氣。當時,
她好像想對他說什么,但他根本沒給她機會。他只當她是想安慰他,然后趁機索要什么。
“所以,她說的都是真的?”他的聲音干澀得厲害。沈晚慘然一笑。“你現在相信了?
”“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他幾乎是質問。“告訴你?
”沈晚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傅斯年,你捫心自問,這三年來,你給過我哪怕一次,
好好跟你說話的機會嗎?”4“在你眼里,我沈晚是不是除了貪圖你的錢,算計你的家產,
就什么都不會了?”“我說的任何一句話,在你聽來,不都是別有用心嗎?”傅斯年的心臟,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無法呼吸。是,他從未信過她。從一開始,
他就給她貼上了“心機”、“拜金”的標簽。他用最刻薄的語言羞辱她,
用最冷漠的態度忽視她,把她所有的示好都當成是討好和算計。原來,他錯得這么離譜。
一陣尖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是他的手機。來電顯示是——蘇清瑤。
這個名字,像一根刺,瞬間扎進了沈晚的眼睛里。蘇清瑤,傅斯年的白月光,
是他放在心尖上,愛了許多年的人。也是她沈晚這三年來,所有痛苦的根源。
傅斯年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沈晚,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走到一旁去接電話。“喂,清瑤。
”他的聲音,是沈晚從未聽過的溫柔,像是怕驚擾了什么稀世珍寶。“斯年……我回來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柔弱的女聲,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和思念。傅斯年的身體僵住了。
他回來了。在他和沈晚離婚的這一天,她回來了。“我……我剛下飛機,我好想你,斯年。
”蘇清瑤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聽說你結婚了……但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我能見你一面嗎?就一面。
”傅斯年沉默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沈晚。沈晚就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他。
她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瀾。傅斯年忽然覺得一陣心慌。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斯年?”蘇清瑤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
”傅斯年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掛了電話,他走回到沈晚面前,神情恢復了慣有的冷漠。
“我有點事,要先走一步。爸這邊,你先看著。”這話說得理所當然,
仿佛她還是那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傅太太。沈晚笑了。“傅斯年。”她叫他的名字,
一字一頓,“我們已經離婚了。”“照顧你父親,不是我的義務。”“還有,你讓我看,
我就要看嗎?我是你的什么人?”傅斯年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習慣了她的順從,
她的隱忍,她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用這樣冰冷的語氣,
跟他劃清界限。“沈晚,你別得寸進尺。”“到底是誰在得寸進尺?
”沈晚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是你,傅斯年。是你一邊要去見你的舊情人,
一邊還想讓我替你盡孝。”“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她眼底的嘲諷,
像針一樣刺痛了他。“你!”傅斯年揚起了手。巴掌最終沒有落下。
他看著她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和那雙倔強又破碎的眼睛,手無論如何也揮不下去。“好,
很好。”他放下手,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你最好別后悔。”說完,
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背影決絕,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沈晚看著他消失在走廊盡頭,
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她緩緩地沿著墻壁滑坐到地上,將臉埋在膝蓋里,終于忍不住,
發出了壓抑的嗚咽。三年的愛,三年的等待,三年的自我折磨。在這一刻,
終于畫上了一個血淋淋的句號。……傅斯年在機場咖啡廳見到了蘇清瑤。
她還是記憶中的樣子,穿著白色的長裙,長發及腰,看起來清純又柔弱,
能激起男人最原始的保護欲。“斯年。”一見到他,蘇清瑤的眼圈就紅了,撲進他懷里。
傅斯年身體有些僵硬。他沒有推開她,也沒有抱住她。“你怎么突然回來了?”他淡淡地問。
“我想你了。”蘇清瑤在他懷里蹭了蹭,聲音委屈,“我聽說你結婚的消息,我心都碎了。
斯年,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愛?這個字,讓傅斯年感到一陣恍惚。他曾經以為,
他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蘇清瑤。為了她,他可以做任何事。可為什么,此刻抱著她,
他心里想的,卻是沈晚那張蒼白絕望的臉?還有念念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斯年,
你說話啊。”蘇清瑤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你告訴我,你娶她,只是商業聯姻,
對不對?你心里還是有我的,對不對?”傅斯年看著她,沒有說話。他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我今天有點累,先送你回酒店。”他拉開她的手,語氣疏離。蘇清瑤的臉色白了白。
她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變化。“是因為她嗎?沈晚?”她咬著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斯年,你是不是愛上她了?”“沒有。”傅斯年幾乎是脫口而出。這兩個字,
他說得又快又急,像是在否認,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愛上沈晚?怎么可能。
他只是……只是習慣了她的存在。對,只是習慣了。醫院里。傅老爺子的手術很成功。
沈晚一直守在外面,直到醫生宣布手術成功,她才松了一口氣。她隔著玻璃窗,
看了一眼還在昏睡中的老爺子,然后默默地轉身離開。傅家的恩情,她還不清。
但這三年的折磨,也足以抵消一切了。從此以后,他們兩不相欠。她走出醫院大門,
外面陽光正好,刺得她眼睛生疼。她要去哪里?她能去哪里?這個城市,
好像已經沒有了她的容身之處。她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像一個孤魂野鬼。
口袋里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接了起來。“喂,你好。”“請問是沈晚小姐嗎?
”電話那頭,是一個公式化的聲音,“我是A市中心醫院體檢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