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在埋骨坡的祭壇廢墟前，陡然變得粘稠、沉重，仿佛凝固了千年的嗚咽。
林寒拖著殘軀，一步，一陷。腳下不再是松軟的積雪，而是深及小腿、混合著碎骨與某種灰黑色凍土的泥濘。每一步抬起，都帶起粘稠的拉扯，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嗤”聲。那刺鼻的腐敗甜腥與鐵銹般的血腥味，在這里濃郁了十倍不止，濃得化不開，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著腐爛的淤泥。
雙臂傳來的已非劇痛，而是一種徹底的、令人絕望的冰冷與麻木。垂在身側，仿佛兩根不屬于自己的朽木。皮肉翻卷處，粘稠的黑血混著灰敗死氣，正緩慢地滲出、滴落。那血液滴在腳下的骨粉污泥上，竟發出輕微的“滋滋”聲，騰起一縷微不可查的灰煙，仿佛連這亡者之土都在被侵蝕。皮膚下，蛛網般的寂滅灰紋不再閃爍，而是徹底固化下來，如同烙印在皮膚深處的、來自深淵的詛咒，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枯寂氣息。
靈魂深處，亡者的喧囂并未因戰斗結束而平息。無數破碎的、飽含怨毒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鋼針，無休止地穿刺著他的意識。饑餓、恐懼、不甘、對生者的刻骨仇恨……種種負面情緒匯聚成渾濁的潮汐，一波波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堤壩。
“……餓……”
“……殺……殺光……”
“……還我命來……”
細碎、扭曲、重疊的囈語，在腦髓深處瘋狂回蕩。林寒死死咬住牙關，牙齒咯咯作響，試圖凝聚最后一絲清明。他不敢低頭看自己的手，更不敢去回想剛才那瞬間將一個大活人化為飛灰的恐怖景象。那不是力量，那是詛咒，是通往非人之道的深淵滑梯！
他強迫自己抬起頭，目光穿透愈發狂暴的風雪，死死釘在前方。
祭壇廢墟的輪廓，在灰暗的天光與翻涌的煞氣中，終于清晰。
那并非想象中規整的石臺，更像是一座被巨力生生轟塌的山丘。巨大的、布滿詭異紋路的黑色石塊凌亂地堆積著，如同巨獸的殘骸。這些巨石顯然并非凡物，哪怕歷經歲月侵蝕、風雪打磨，其表面依舊流轉著一種沉暗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幽光。無數斷裂的石柱傾斜插入凍土，如同指向蒼穹的、絕望的手指。而在那坍塌石堆的最中央，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豁口赫然在目，如同大地被撕開的猙獰傷口。
濃郁的、近乎液化的灰黑色煞氣，正源源不斷地從那豁口中翻涌而出，如同地底噴發的毒煙！這股煞氣比外圍的更加精純，更加冰冷，帶著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古老怨憎。僅僅是目光觸及那翻滾的煞氣漩渦，林寒胸口的紀元碎片就猛地一跳！
不再是單純的貪婪悸動，而是……一種詭異的、仿佛游子歸鄉般的……**共鳴**！
嗡——！
碎片在他胸腔內驟然一熱，一股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吸力自行產生。那翻涌的煞氣洪流仿佛找到了歸宿，竟分出一縷細流，無視了風雪阻隔，如同受到無形牽引般，徑直朝著林寒胸口的傷處鉆去！
“呃！”林寒悶哼一聲，身體劇震。那縷煞氣入體的瞬間，帶來的不是力量，而是更深的侵蝕與冰寒！仿佛將萬年玄冰直接塞進了心臟！雙臂碎裂的傷口處，灰敗死氣驟然濃郁，甚至隱隱有細微的、如同冰晶凝結的“咔咔”聲響起。皮膚下的灰紋似乎也更深邃了一分。
然而，在這極致的冰寒與痛苦中，一股微弱卻真實的暖流，竟也從碎片深處反饋而出！這暖流極其稀薄，如同寒夜里的火星，微弱地流轉過他幾乎被劫灰之力撐爆的經脈，撫過那被煞氣凍僵的靈魂裂痕。
雖然痛苦依舊，雖然怨念囈語仍在，但這絲微弱暖意帶來的片刻喘息，卻讓林寒瀕臨崩潰的精神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這祭壇……這詛咒的源頭……竟能稍稍緩解碎片的反噬？
這個發現讓林寒心頭劇震，隨之涌起的是更深的寒意與警惕。他太清楚代價是什么了——每一次緩解，都意味著他與這深淵的聯系更深一分！他正一步步踏入這祭壇散發出的、無形的蛛網中心！
但他別無選擇。身后風雪中，隱隱傳來靈力劇烈波動的尖銳破空聲，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凌厲！如同追魂索命的號角！執法堂的援兵……來得比他想象的更快、更急！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那三名執法弟子已見識了他的“邪異”，這次來的，必然是更強者！以他現在的殘軀，面對更強的追兵，只有被碾碎成渣的下場！
逃？這片被煞氣籠罩的埋骨坡，唯一能暫時阻隔追蹤、甚至可能帶來一絲渺茫變數的，只有眼前這散發著不祥與詭異的祭壇廢墟！
“嗬……”一聲壓抑著無盡痛苦與決絕的喘息從林寒喉嚨里擠出。他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死亡的陰影徹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
生路，就在那煞氣噴涌的地底豁口！
他不再遲疑，拖著殘破的身軀，爆發出最后的氣力，踉蹌著沖向那坍塌的巨石堆。腳下骨粉污泥飛濺，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雙臂的麻木似乎蔓延到了全身，只有胸口的碎片在劇烈搏動，與那噴涌的煞氣產生著越來越強的共鳴，像是一盞引路的燈，又像是一根勒緊的絞索。
近了！
祭壇廢墟下翻涌的煞氣如同實質的粘稠冰水，拍打在身上，帶著刺骨的陰寒與滑膩的觸感，仿佛無數亡魂冰冷的手在撕扯。那巨大的豁口近在眼前，像一個擇人而噬的巨口，內里翻滾的黑暗濃得化不開，吞噬著一切光線，只有精純到極點的煞氣如同墨汁般不斷涌出。
就在林寒即將撲入那豁口的剎那——
“孽障！受死?。?！”
一聲暴喝如同九天驚雷，撕裂風雪與煞氣的嗚咽，猛地炸響在頭頂！
林寒渾身的寒毛瞬間倒豎！一股遠比之前三名執法弟子強大、凝練、帶著煌煌正大威壓的恐怖氣息，如同無形的山岳，轟然降臨！這威壓充滿了堂皇的肅殺之氣，死死鎖定了他，讓他即將邁出的腳步如同灌了鉛，幾乎動彈不得！
煉氣后期！至少煉氣七層！
他猛地抬頭！
只見半空中，一道熾烈的青色劍光撕裂灰暗天幕，如同隕星墜落，帶著斬斷一切的凌厲殺意，朝著他當頭劈下！劍光未至，那凜冽的劍氣已將下方翻涌的煞氣硬生生劈開一道真空通道，刺骨的鋒銳之意隔空便已讓林寒裸露在外的皮膚崩開細密的血口！
劍光之后，三道稍弱但同樣迅捷凌厲的遁光緊隨而至，正是之前逃走的冷峻弟子和另一名重傷者，以及一名陌生的執法弟子。那冷峻弟子看向林寒的目光，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與一絲心有余悸的恐懼。
絕殺！真正的絕殺！
前有吞噬一切的未知深淵，后有斬滅一切的奪命劍光！身體被恐怖的靈壓禁錮，雙臂殘廢，力量在反噬中瀕臨失控……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濃郁、真實，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啊——?。。 ?/p>
極致的絕望與死亡威脅，如同火星濺入了滾油，瞬間點燃了林寒體內沉寂的、充滿亡者怨念的劫灰之力！那剛剛被祭壇煞氣稍稍安撫的碎片，在更高層次的力量刺激下，再次爆發出毀滅一切的狂暴意志！
嗡——！
林寒布滿灰紋的殘破身軀猛地一震，一股混雜著亡魂尖嘯與骨粉風暴的灰黑氣流，不受控制地轟然爆發！這力量狂暴而混亂，瞬間沖破了上方那煉氣后期修士的部分靈壓禁錮！
就是現在！
借著這混亂爆發產生的、微不足道的一絲松動，林寒眼中灰芒爆閃，用盡最后一絲屬于人類的清醒意志，做出了一個瘋狂到極致的動作！
他沒有試圖格擋那足以將他斬為兩段的青色劍光——那根本是螳臂當車！
他也沒有選擇撲向那未知的祭壇豁口——身體被靈壓遲滯，速度根本來不及！
他選擇的是——猛地向后倒去！同時，那雙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帶著凝聚了體內所有狂暴劫灰之力的殘余，狠狠地向后下方，那噴涌著濃郁煞氣的祭壇豁口邊緣，插了下去！
“給我——開?。?！”
伴隨著一聲撕裂喉嚨的、非人的咆哮，林寒雙臂上殘存的最后一點血肉在劫灰之力的反噬下徹底崩解飛散，只剩下兩截灰白色的臂骨！但這臂骨之上，凝聚的寂滅死光卻前所未有的強盛！
轟?。。?！
臂骨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鑿擊在豁口邊緣一塊布滿裂紋的黑色巨石上！那巨石上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詭異紋路，在接觸到這充滿寂滅與死亡氣息的劫灰之力的剎那，竟猛地亮起了幽暗的光芒！
仿佛鑰匙插入了塵封的鎖孔！
以林寒臂骨落點為中心，一圈肉眼可見的、帶著濃烈死亡氣息的灰黑色漣漪，猛地擴散開來！漣漪所過之處，祭壇豁口處噴涌的煞氣驟然一滯，隨即，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古老、仿佛沉睡了億萬年的恐怖吸力，從地底深處轟然爆發！
這股吸力，并非針對靈力或血肉，而是……**空間**！
嗡——！
林寒身下的地面，連同那塊被他臂骨擊中的黑色巨石，瞬間塌陷！一個旋轉著的、邊緣閃爍著無數細小亡魂虛影的灰黑色漩渦，驟然出現！漩渦不大，僅容一人通過，卻散發著令靈魂凍結的、通往九幽的絕望氣息！
那斬落的青色劍光，被這驟然出現的空間漩渦邊緣散逸的混亂力量猛地一扯，竟硬生生偏移了數尺，狠狠斬在旁邊的巨石上！
轟！??！
碎石混合著凍結的煞氣四散飛濺！整個祭壇廢墟都為之震動！
而林寒的身體，則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抓住，瞬間被扯入了那旋轉的灰黑漩渦之中！
“什么？！”半空中傳來那煉氣后期修士驚怒交加的厲喝，顯然這變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漩渦急速收縮、黯淡。
“攔住他！”冷峻弟子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催動劍光刺向那即將消失的漩渦！
但，晚了！
嗤！
最后一絲灰黑色的光芒如同燭火熄滅。
漩渦徹底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個淺淺的、邊緣光滑的凹坑，以及坑底殘留的、幾塊屬于林寒臂骨的、正在迅速化為飛灰的碎片。還有那被斬開的巨石上，一道深深的劍痕，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驚心動魄的一擊。
風雪嗚咽著卷過，將坑底的骨灰吹散。
祭壇廢墟重歸死寂，只有那豁口處，灰黑色的煞氣依舊在翻涌，如同亙古不變的嘆息。
林寒，連同那詭異的灰黑漩渦，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混賬！”煉氣后期修士的身影落在那凹坑旁，臉色鐵青，眼神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死死盯著那殘留著微弱空間波動和濃烈死寂氣息的坑洞，神識如同潮水般反復掃過，卻再也捕捉不到林寒的任何痕跡。那小子，仿佛真的被這詭異的祭壇徹底吞沒，送入了另一個空間。
“周師叔……”冷峻弟子捂著胸口，臉色慘白地落下，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未能手刃仇敵的不甘，“那妖人……”
“閉嘴！”周師叔猛地打斷，聲音冰冷如刀，蘊含著壓抑的怒火。他環視這片被濃郁死氣和煞氣籠罩的廢墟，目光最終落在那依舊噴涌著不祥氣息的地底豁口上，眉頭緊鎖。“此地……有古怪！絕非尋常遺跡！那林寒引動的力量……邪異非常！”
他蹲下身，指尖凝聚一絲精純的青色靈力，小心翼翼地觸碰坑底殘留的灰燼。靈力剛一接觸，那灰燼竟如同活物般，瞬間將那一絲靈力侵蝕、同化，徹底湮滅！周師叔指尖微微一麻，一股陰寒死寂的氣息順著手臂經脈就要逆襲而上！
“哼！”他臉色微變，冷哼一聲，體內雄渾的靈力猛地一蕩，才將那股詭異的侵蝕之力逼出。指尖皮膚，竟已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灰敗之色。
好恐怖的寂滅之力！
周師叔眼中忌憚之色更濃。他站起身，果斷下令：“此地兇險異常，煞氣已開始侵蝕爾等道基！速退！退出埋骨坡范圍！”
“師叔！那林寒……”另一名弟子不甘心地看向那消失的漩渦位置。
“他？”周師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帶著一絲殘酷的篤定，“被卷入如此混亂恐怖的空間亂流，又被那邪異的死寂之力徹底侵蝕……十死無生！即便僥幸未死，也必定淪為只知殺戮的怪物，永困絕地！不必再管一個死人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仿佛巨獸之口的祭壇豁口，袖袍一甩：“走！將此地異狀詳實上報長老堂！埋骨坡……怕是要徹底封禁了！”
三道青色遁光不敢再有絲毫停留，帶著驚魂未定，沖天而起，迅速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只留下嗚咽的風，卷動著廢墟上的骨粉，以及那深坑中殘留的、屬于林寒的、最后一點寂滅氣息，緩緩消散在濃得化不開的煞氣里。
祭壇廢墟，重歸死寂。
……
冰冷。
死寂。
絕對的黑暗。
沒有上下，沒有左右，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林寒的意識如同狂風中的殘燭，在徹底熄滅的邊緣飄搖。最后那一刻，引爆劫灰之力、鑿擊祭壇巨石、被那恐怖的灰黑漩渦吞噬……所有的畫面都破碎成尖銳的殘片，反復切割著他的精神。
身體……似乎已經不存在了?；蛘哒f，存在的只有一種感覺——**分解**。
仿佛有無形的手，正將他每一寸血肉、每一縷意識，都粗暴地撕扯開來，投入一個巨大的、冰冷的磨盤之中，緩緩碾磨。那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痛楚，在絕對的虛無中反而顯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種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冰冷與剝離感。
劫灰之力在體內（如果這破碎的感知還能稱為“體內”）狂暴地沖撞、奔流。它貪婪地汲取著周圍空間里彌漫的、比埋骨坡祭壇更加精純、更加古老的死寂氣息，瘋狂地修復著、重塑著。但這修復的過程，比在埋骨坡時粗暴了百倍！每一次能量的涌動，都伴隨著意識被撕裂般的劇震。
亡者的怨念不再是碎片化的低語，而是匯聚成了一條渾濁的、充斥著無盡負面情緒的骯臟河流，洶涌地沖擊著他殘存的意識堤壩。饑餓、瘋狂、絕望、毀滅……種種本能如同沸騰的毒液，要將他徹底溶解、同化。
“放棄吧……融入這永恒的寂靜……”
“歸于虛無……才是解脫……”
“……吞噬……毀滅一切……”
誘惑的低語變成了轟鳴的咆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這死寂空間本身的意志。
不！
一個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意念，如同狂風中的火星，倔強地閃爍了一下。
我是林寒！我不是怪物！
這意念是如此渺小，瞬間就被那渾濁的怨念洪流淹沒。但就在它即將徹底熄滅的剎那——
嗡！
胸口的紀元碎片，那一切詛咒與力量的源頭，驟然爆發出一點極其微弱的、卻無比純粹的光芒！這光芒不再是充滿毀滅的灰黑，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包容了萬物終末又孕育著最初寂滅的**混沌原初之色**！
這一點微光，如同定海神針，瞬間照亮了林寒即將沉淪的意識核心！
那些洶涌的亡者怨念、毀滅本能，在觸及到這點混沌原初之光的剎那，如同沸湯潑雪，竟發出無聲的尖叫，被逼退、被凈化了微不足道的一絲！那無休止的分解感也驟然一滯！
這短暫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清明，讓林寒捕捉到了！
他如同即將溺斃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殘存的所有意志，不顧一切地、本能地朝著那混沌原初之光指引的方向“沖”去！那里，似乎存在著某種……**錨點**！一個能讓他這破碎的存在暫時凝聚、不至于徹底消散于虛無的基點！
沒有身體，只有意志的漂流。在無盡的冰冷與死寂中，那一點微光就是唯一的燈塔。不知“漂流”了多久，時間在這里毫無意義。就在林寒那點意志之火即將徹底耗盡，重新被怨念吞噬時——
噗通！
一種沉悶的、仿佛重物落入泥潭的觸感，猛地傳回他那早已模糊的感知！
緊接著，是冰冷！
刺骨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冰冷液體，瞬間包裹了他！
分解感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被擠壓的實感！破碎的意識如同散落的珠子，被無形的線強行串起，猛地拽回了某個“容器”之中！
“嗬——！??！”
林寒猛地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絕對的、沒有一絲光線的濃稠黑暗。但他卻能“感知”到周圍的環境——他浸泡在一種粘稠、冰冷、散發著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腐朽死寂氣息的液體里。這液體沉重無比，帶著強大的壓力，擠壓著他的每一寸（新生的？）軀體。
身體……回來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抬手，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瞬間從雙臂傳來！不，那不再是手臂！他感知到的，是兩截冰冷的、堅硬的、帶著尖銳末端的……**臂骨**！沒有血肉，只有森森白骨！而軀干和雙腿，則覆蓋著一層薄薄的、不斷被周圍粘稠液體侵蝕又緩慢再生的、如同灰色角質般的物質，皮膚下依舊是那蛛網般密布的寂滅灰紋。
他成了一個浸泡在未知死水中的、半人半骨的怪物！
劫灰之力在體內緩緩流轉，比之前更加凝練、強大，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質感，如同冰冷的鉛汞。它支撐著這具詭異的新生軀體，抵抗著外界液體的侵蝕，同時也在緩慢地吸收著液體中那精純的死寂能量。
亡者的怨念低語并未消失，但似乎被這粘稠的液體和體內新生的劫灰之力隔絕、削弱了許多，變成了背景中持續不斷的嗡鳴，不再能輕易撼動他的核心意識。
這里是……哪里？
祭壇之下？那漩渦通向的地方？
林寒艱難地轉動著唯一完好的脖頸（或許也是新生的），白骨指尖嘗試著觸碰四周。粘稠的液體阻力極大。他試圖調動劫灰之力向上“游動”，但上方似乎被某種堅硬的、冰冷的東西封死了。
他如同被封在了一口巨大的、裝滿死水的石棺之中！
一絲無法言喻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纏上了他剛剛凝聚的意識。
就在此時——
咚！
一聲沉悶的、仿佛來自極其遙遠之處的震動，穿透了粘稠的液體和厚重的“棺蓋”，隱隱傳遞到了林寒的感知里。
緊接著，是第二聲。
咚！
如同……巨大的心臟在搏動？
這死寂的絕地深處，難道還存在著某種……**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