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
檐下雨水連珠成線,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水花。
這雨,一下便是兩日。
晏泠音倚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在窗紙上劃拉。
這兩日,除了吃睡,便是對著窗外這沒完沒了的雨絲發呆。
她那便宜老爹晏守財倒是想再說些什么讓她跑路的話,被她一個眼神瞪回去,也只能唉聲嘆氣,自個兒生悶氣去了。
身后,傳來窸窣腳步聲。
“小姐......您,您不舒服嗎?”
晏泠音回過頭。
哦,是那個她從豬妖手里救下,后來帶回晏府的小丫頭。
小丫頭怯怯地走近,手中捧著一只白瓷茶盞,熱氣裊裊。
“小姐,這是剛煨好的銀耳蓮子湯,您用些吧。”
晏泠音接過茶盞,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
她抿了一口,甘甜入喉,倒是暖胃。
“小姐,您是在想南林的事嗎?”
“嗯。”
“那您真的要去嗎?”小丫頭聲音更小了,“奴婢聽府里的人說,那豬妖王兇殘得很,連官府的人都......”
“你倒是小嘴巴巴的。”晏泠音轉身,靠在窗臺上,“府里那些長舌婦的話你也信?”
小丫頭臉一紅,連忙搖頭:“不是的,奴婢只是擔心小姐安危。”
晏泠音看著她那副緊張兜兜的模樣,心中倒是松緩了幾分。
“說說,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婢叫小玉。”
“小玉?”晏泠音挑眉,“誰取的?”
“是......是奴婢自己取的。”小玉低著頭,“以前在家時,爹娘都叫奴婢丫頭,后來到了縣令府,也沒人給奴婢取名,便自己尋思著叫小玉。”
晏泠音點點頭,忽然問道:“你在清平縣住了這么久,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小玉一愣,顯然沒料到她會問這個。
“好玩的?”她想了想,“奴婢也沒去過什么好地方,不過......”
“不過什么?”
“縣里西街有個老漢,做的糕點特別香甜,每日只做一鍋,賣完就收攤。”小玉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向往,“那糕點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比府里的點心還要好吃呢。”
晏泠音眼中閃過一絲興趣。
“哦?有這等好物?”
說到美食,小玉話多了起來,小臉也紅撲撲的。
“以前娘還在的時候,逢年過節,我娘都會去買些回來,那老漢人也和善,從不短斤少兩,我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他還會多給兩塊呢。”
“聽著倒是不錯。”
“小姐若是想嘗嘗,奴婢這就去買!”
“這雨天的,你一個小丫頭跑什么跑?”
晏泠音擺擺手,正要拒絕,卻見小玉臉上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
“罷了,既然如此,那你去買些回來,讓我也嘗嘗。”晏泠音從袖中掏出幾枚銅錢。
小玉瞪大眼睛:“真的嗎?小姐您真的想吃?”
“廢話,不想吃我讓你去買作甚?”
小玉如獲至寶般接過錢幣,行了個禮,轉身欲走。
“等等。”
晏泠音叫住她,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帶上這個,免得有些混賬認不出你是晏府的人。”
小玉眼中閃著亮光,重重點頭,抱著托盤匆匆離去。
晏泠音看著她那歡快的背影,嘴角微彎。
這小丫頭,倒是有趣。
她轉過頭,繼續看向窗外。
前世她便最不喜這雨天,濕濕粘粘,整個人都要發霉。
瞥了眼窗紙。
方才閑得無聊,用手指在上面戳了個窟窿。
現在雨水順著縫隙往里滲,滴得到處都是。
嗯,等會得讓丫鬟來換個新的。
正胡思亂想著,門外又傳來腳步聲。
“小姐,張家公子來了,說是有要事求見。”
晏泠音眉頭一皺。
張揚?
這貨怎么還敢來?
上回在湖上騙了他一套蘊氣訣,走的時候那小子臉色難看得跟吃了屎一樣。
按理說,被人這么耍了,正常人都該有點羞惱,避而不見才對。
怎么還巴巴地送上門來?
莫不是想找她算賬?
晏泠音想了想,搖頭道:“不見。”
“可張公子說,此次前來,是有東西獻給小姐。”
呦呵?
莫非是個老舔狗了?
還給她送東西來。
她心中一樂,正好閑的無聊,權當打發時間了。
“讓他進來。”
不多時,張揚便被引了進來。
這廝今日倒是收拾得人模狗樣,一身青色長衫,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手里還捧著個食盒。
“晏小姐。”
他拱手行禮,神態倒比上次收斂了許多。
“張公子,今日怎么有空來寒舍?”晏泠音似笑非笑。
張揚面色微紅,將手中食盒放在桌上:“聽聞小姐這兩日足不出戶,想來是為南林之事煩憂,在下不才,特意讓廚房做了些小食,聊表心意。”
晏泠音瞥了眼那食盒,沒動。
“張公子有心了,不過我倒是好奇,上次的事,你就這么算了?”
張揚臉色更紅,支支吾吾道:“那個...晏小姐說得對,是在下唐突了,功法之事,就當在下孝敬小姐了。”
“哦?”晏泠音挑眉,“這么大方?”
“在下思來想去,覺得小姐說得在理,婚姻大事,豈能強求?”
張揚深吸一口氣,“今日前來,是想問問小姐,可還缺什么功法典籍?威遠鏢局雖然不大,但這些年走南闖北,倒也收集了不少。”
晏泠音倒吸一口冷氣。
張揚見她神色有變,連忙道:“小姐可是覺得在下所言有詐?”
“不是。”晏泠音擺擺手,盯著張揚,眼神有些古怪,“我是在想,你這特么的不是舔狗,是......”
她頓了頓,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是真有病。”
張揚被她這話說得一愣,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晏小姐此言何意?”
“我把你耍得那么慘,你不僅不記仇,還要倒貼給我送功法?”晏泠音起身,繞著張揚轉了一圈,“你腦子讓驢踢了?還是吃錯藥了?”
張揚臉漲得通紅:“在下...在下只是覺得,能與晏小姐這般人物結交,便是在下的福分。”
“結交?”晏泠音挑眉。
“我...”張揚張嘴結舌,半晌才道,“在下確實對小姐心有仰慕,但既然小姐無意,在下也不敢強求。只是...只是希望能做個朋友,日后若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盡管開口。”
晏泠音停下腳步,認真地看了張揚幾眼。
這貨,還真是個癡情種?
“行了,別磨磨唧唧的。”她擺擺手,“有什么功法,拿出來讓我看看。”
張揚大喜,連忙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這是追風身法》,雖不算頂尖,但勝在輕靈迅捷,小姐若是不嫌棄...”
晏泠音接過冊子,隨意翻了幾頁。
輕功?
倒是來得正好。
她正愁沒有身法配合,這張揚還真是瞌睡了送枕頭。
“這功法,你就這么給我了?”
“小姐若是喜歡,盡管拿去。”張揚一臉誠懇,“威遠鏢局能有今日,全靠各路朋友照拂,區區一門身法,算不得什么。”
晏泠音將冊子收起,心情不錯:“行,這個人情我記下了。日后若有機會,自會還你。”
張揚聞言,臉上露出狂喜之色,連連拱手:“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別高興得太早。”晏泠音瞥了他一眼,“我這人記仇也記恩,你對我好,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但若是有什么歪心思...”
她話音一頓,手按劍柄:“老子把你吊剁了。”
張揚連忙搖頭:“絕無此意!絕無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