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邀為將軍的新娘畫像,卻發(fā)現(xiàn)她每晚都在剝下人皮。>紅燭搖曳的喜房里,
她將腐爛的臉轉(zhuǎn)向我:“畫師,該換皮了。”>將軍按住我的肩:“別怕,
她只是想借你的手畫張新皮。”>當(dāng)毛筆觸及她潰爛的面頰時,記憶突然翻涌。
>幼時咬斷兔子脖頸的腥味、月光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還有那個封印我記憶的道士,
正與墻上將軍的畫像一模一樣。---正文雨,下得像是天上破了個窟窿,永無止境。
冰冷的雨水抽打著泥濘的官道,濺起渾濁的水花。馬蹄每一次沉重地落下,
都帶起一片黏膩的泥漿,甩在我的褲腳和衣襟上,留下深褐色的污痕。冷,
像是無數(shù)根細針扎進骨頭縫里。我縮在單薄的蓑衣下,這粗糙的草葉編織物早已濕透沉甸,
非但擋不住雨,反而像一層冰冷的裹尸布,緊貼著我不住發(fā)抖的身體,
貪婪地汲取著那點可憐的熱氣。引路的家仆騎著馬在前方,
背影沉默得如同一塊移動的黑色磐石,只有他手里那盞昏黃的風(fēng)燈,
在肆虐的雨幕中頑強地透出一團模糊的光暈,像一只瀕死的螢火蟲,微弱地指引著方向。
燈籠被狂風(fēng)撕扯得東倒西歪,燈紙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不知走了多久,家仆勒住了馬。
他抬手指向前方,聲音低沉,幾乎被嘩嘩的雨聲淹沒:“畫師,到了。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去。濃重的夜色和雨幕深處,
一座巨大的府邸輪廓緩緩浮現(xiàn)。高聳的院墻如同盤踞的巨獸,黑沉沉的影子壓得人喘不過氣。
門前兩尊石獸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格外猙獰,張開的巨口仿佛能吞噬一切。大門緊閉著,
黑漆漆的,像一塊巨大的、沉默的墓碑。整座府邸,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死寂。
雨點敲打瓦片、地面的喧囂,在這里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了,
只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沉悶的寂靜。家仆翻身下馬,走到緊閉的大門前,抓起門環(huán),
“哐…哐…哐…”地叩了三下。那聲音沉悶,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雨夜里傳出老遠,
又被死寂迅速吞沒。片刻,沉重的門軸發(fā)出“吱嘎——”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
大門緩緩裂開一道縫隙。一個瘦小的身影側(cè)身而出,是個須發(fā)皆白的老門房,
動作卻意外的輕捷。他提著一盞更小的燈籠,昏黃的光只勉強照亮他腳下的一小片水洼。
老門房抬起渾濁的眼,目光像兩片冰冷的刀片,在我身上刮了一遍。
那眼神里沒有絲毫活人的溫度,只有一種審視物件般的漠然。“畫師?”他的聲音干澀沙啞,
像枯葉在摩擦。“是。”我喉嚨發(fā)緊,應(yīng)了一聲,聲音在雨聲里顯得格外微弱。
老門房沒再說話,只是側(cè)身讓開。我跟著他,幾乎是踉蹌著跨過高高的門檻。
沉重的木門在身后“砰”地一聲合攏,瞬間將外面風(fēng)雨的咆哮隔絕,
也將一種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包裹過來。門內(nèi)是一條長長的、筆直的青石甬道,
通向深處無盡的黑暗。兩側(cè)是高聳的院墻,雨水沿著墻頭滴落,
在腳下的青石板上匯聚成細小的溪流,發(fā)出單調(diào)的“滴答”聲。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水汽,混雜著陳年木頭和泥土的濕腐氣味,
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極淡的腥甜。像是什么東西在看不見的角落里,悄悄腐爛。
甬道盡頭,隱約可見一座燈火通明的大廳。那燈火在無邊的雨夜里,非但不顯溫暖,
反而透出一種妖異的慘白。老門房佝僂著背,提燈在前引路,
燈籠的光暈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晃動,映照著我們沉默移動的影子,扭曲而細長。
除了腳步聲和水滴聲,再無其他聲響。整座府邸,空蕩得可怕。“畫師是來為夫人畫像的?
”老門房忽然開口,打破了死寂,聲音突兀得像一塊石頭砸進深潭。“夫人?”我一愣,
從未聽說過宇文將軍府上有夫人。宇文拓,當(dāng)今威名赫赫的鎮(zhèn)遠將軍,殺伐決斷,
據(jù)說府中除了一些老仆,并無女眷。這突如其來的“夫人”,像一道冰冷的寒氣,
順著我的脊椎爬上來。老門房沒有回頭,只是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極輕的“嗯”,
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隨后又陷入了沉默。甬道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只有那慘白的廳堂燈火在視野里一點點放大。那燈火越近,我心頭那股莫名的寒意就越重,
腳步也越發(fā)遲疑。終于走到廳前。老門房側(cè)身推開沉重的雕花木門,
一股混雜著昂貴熏香、陳年家具和更濃重濕腐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我?guī)缀踔舷ⅰ?/p>
廳堂極其寬敞,卻空曠得令人心慌。巨大的柱子支撐著高聳的屋頂,
在燭火照不到的角落投下濃重而搖晃的陰影,如同蟄伏的巨獸。
正中央鋪著厚重的暗紅色地毯,一直延伸到深處的主位。廳內(nèi)陳設(shè)古樸華麗,
但都蒙著一層難以察覺的灰敗之氣,仿佛許久無人真正觸碰、使用。主位上端坐著一個人。
宇文拓。他身披一件玄色常服,沒有想象中武將的甲胄,身形卻異常魁梧挺拔,
像一座沉默的鐵塔。燭光映照下,他的面容線條冷硬如刀削斧鑿,眉骨很高,眼窩深陷,
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正靜靜地望向我。那目光帶著一種審視的穿透力,
仿佛能輕易剝開皮囊,直刺人心。久經(jīng)沙場的殺伐之氣,即使他刻意收斂,
也如同無形的寒冰,瞬間凍結(jié)了周圍的空氣。我被他看得手腳冰涼,幾乎忘了呼吸。
“柳畫師?”宇文拓的聲音響起,低沉,渾厚,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zhì)感,
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我慌忙躬身行禮,聲音因寒冷和緊張而微微發(fā)顫:“草民柳無眠,
見過將軍。”“免禮。”宇文拓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聽聞畫師技藝精湛,尤擅人像,
特請畫師為內(nèi)子作一幅畫像。”他頓了頓,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
“內(nèi)子久病,不便外出,煩請畫師移步內(nèi)院。”內(nèi)子?久病?不便外出?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像冰冷的蛇,纏繞上我的心頭。將軍府邸的詭異死寂,
老門房冰冷的審視,此刻宇文拓口中那位神秘的“久病夫人”,
以及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若有似無的腥甜……一股強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是,將軍。
”我壓下心頭的悸動,垂首應(yīng)道。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縮,冰冷一片。這趟差事,
恐怕遠比想象的兇險。依舊是那個沉默如影的老門房,提著一盞光線慘淡的白紙燈籠,
引著我向?qū)④姼钐幾呷ァkx開了相對開闊的前廳,府內(nèi)的壓抑感陡增。回廊曲折幽深,
像一條條巨蟒盤踞在黑暗中。廊柱的陰影在燈籠搖曳的光線下扭曲變形,時而拉長如鬼魅,
時而縮成猙獰的一團。兩側(cè)的廂房門窗緊閉,黑洞洞的,一絲燈火也無,
死寂得如同荒廢多年的墓穴。只有腳下木板偶爾發(fā)出的、令人心悸的“吱呀”聲,
以及雨水沿著屋檐匯聚滴落的單調(diào)“嗒、嗒”聲,固執(zhí)地敲打著耳膜。
空氣里那股混合著陳舊木頭、濕氣和莫名腥甜的味道愈發(fā)濃重了,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種粘滯感。不知拐了多少個彎,老門房終于在一處獨立的院落前停下。
院門虛掩著,門楣上掛著的兩盞大紅燈籠,在無風(fēng)的雨夜里竟兀自微微搖晃著,
燭光透過薄紗燈罩,灑下兩片詭異的、晃動不定的猩紅光影,映在濕漉漉的青磚地上,
如同兩灘凝固的血。老門房沒有通報,只是側(cè)身推開院門,做了一個無聲的手勢,
示意我進去。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紅光映照下,更顯得毫無生氣,像兩顆蒙塵的玻璃珠子。
我深吸一口氣,那腥甜味似乎更濃了些,強行壓下翻騰的不安,抬腳邁進了門檻。
院內(nèi)出乎意料地整潔雅致,然而氣氛卻比外面更令人窒息。正中是一間燈火通明的正房,
窗戶紙上映著明亮的燭光,勾勒出房內(nèi)家具模糊的輪廓。奇怪的是,整個院落安靜得可怕,
沒有蟲鳴,沒有風(fēng)聲,甚至聽不到雨聲。那種絕對的寂靜,仿佛連時間都凝固了。
只有大紅燈籠在頭頂輕輕搖晃,發(fā)出極其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我走到正房門前,
躊躇了一下,抬手輕輕叩門。“篤…篤…篤…”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空洞。片刻,
門內(nèi)傳來一個女子慵懶柔媚的聲音,尾音微微拖長,
帶著一種奇異的、勾人心魄的魔力:“進來吧,畫師。”我推門而入。
一股極其濃郁、混雜著甜膩脂粉和濃烈熏香的味道猛地沖入鼻腔,幾乎將我熏了個趔趄。
這香氣濃得化不開,像一層粘稠的油膏糊在臉上,然而在這濃郁的香氣之下,
那絲若有似無的、令人作嘔的腥甜,卻頑固地滲透出來,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我的神經(jīng)。
房間很大,陳設(shè)華麗,卻處處透著一種刻意堆砌的浮華。正對門是一張巨大的雕花拔步床,
垂著層層疊疊的錦帳。床邊梳妝臺上,擺滿了各式精致的妝奩盒。但最引人注目的,
是房間四角,各點著一支粗如兒臂的龍鳳紅燭,燭火跳躍,將整個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卻又在那些家具的角落、錦帳的褶皺里投下濃重得化不開的陰影。一個女子背對著門,
坐在梳妝臺前。她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嫁衣,那紅色鮮艷欲滴,
在燭光下流淌著一種近乎妖異的光澤。烏黑的長發(fā)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柔順地垂落在鮮紅的嫁衣上,形成強烈的對比。她正拿著一把玉梳,
慢條斯理地梳理著那頭濃密的長發(fā),動作優(yōu)雅而緩慢。“畫師來了?”她沒有回頭,
聲音依舊柔媚入骨,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奴家胡九娘,久仰柳畫師大名了。”“夫人。
”我定了定神,微微躬身行禮,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那鮮紅的嫁衣和漆黑的發(fā)吸引。
這身裝扮,在這死寂的府邸深處,在這詭異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眼和不祥。
“勞煩畫師稍候片刻,”胡九娘終于放下玉梳,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容奴家……收拾停當(dāng)。
”當(dāng)她完全轉(zhuǎn)過來,那張臉映入我眼簾的剎那,我仿佛被一道無聲的驚雷劈中,
渾身血液瞬間涌向頭頂,又猛地退去,四肢百骸一片冰涼,連呼吸都停滯了。美。
那是一種超越了凡俗認知的、驚心動魄的美。肌膚勝雪,在燭光下泛著細膩柔和的瓷光。
柳眉細長,斜飛入鬢。一雙鳳眼,眼尾微微上挑,眸子里仿佛蘊著兩泓深不見底的幽潭,
波光流轉(zhuǎn)間,帶著一種勾魂攝魄的魔力。瓊鼻小巧挺直,唇瓣飽滿,顏色是極其誘人的嫣紅,
微微上揚,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整張臉完美得毫無瑕疵,
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雕細琢而成。然而,正是這極致的完美,讓我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
那是一種非人的、不屬于塵世的妖異之美。她的美,太具有侵略性,太不真實,
像一張精心描繪的面具,覆蓋在某種不可名狀的恐怖之上。尤其是那雙眼睛,
幽深得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被她凝視著,
我竟有種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冰天雪地里的赤裸感。“畫師?”胡九娘見我呆立不動,
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那笑意卻絲毫未達眼底,“可是奴家這身裝扮,嚇到畫師了?
”她款款起身,鮮紅的嫁衣隨著她的動作如水波般流動。“不……不敢。”我猛地回過神,
聲音干澀得厲害,慌忙低下頭,不敢再與她對視,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她不是人!這個念頭如同毒刺,
狠狠扎進我的腦海。這滿室的濃香,那揮之不去的腥甜,
還有這張完美到詭異的妖顏……所有的一切,都在無聲地印證著這個可怕的猜測。
“畫師無需緊張,”胡九娘的聲音帶著一種安撫的意味,卻又像毒蛇的吐信,
“奴家只是……想留一幅最好的模樣在這世間罷了。將軍說,柳畫師妙筆生花,
定能成全奴家心愿。”她蓮步輕移,
走向房間中央早已擺放好的紫檀木圓桌旁的一張鋪著錦緞的椅子,“畫師請開始吧。
”我強壓下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尖叫,手腳僵硬地走到畫案前。案上筆墨紙硯早已備齊,
都是難得的上品。我顫抖著手鋪開宣紙,研磨墨塊。墨條在硯池里摩擦,發(fā)出單調(diào)的沙沙聲,
在這死寂的房間里被無限放大,像某種不祥的倒計時。我深吸了幾口氣,
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拾起一支小號狼毫,蘸了飽飽的墨汁,目光投向端坐的胡九娘。
她姿態(tài)嫻雅,微微側(cè)著臉,燭光在她完美的側(cè)顏上投下柔和的陰影,美得令人窒息。
筆尖懸在宣紙上方,微微顫抖。我強迫自己專注,觀察她的輪廓,她的眉骨,
她的鼻梁弧度……然而,每一次目光觸及她的臉,那股非人的妖異感便如潮水般涌來,
沖擊著我的意志。下筆變得異常艱難,每一根線條都顯得滯澀無比。汗珠從額角滲出,
沿著鬢角滑落,帶來冰涼的癢意。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紅燭燃燒,
偶爾爆出一兩點微弱的燭花,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每一次都讓我心頭一跳。
不知過了多久,畫紙上也只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和幾根疏朗的線條。
胡九娘一直安靜地坐著,目光卻從未離開過我。那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線,
纏繞在我的頸項、手腕、筆桿上,帶來沉重的壓迫感。就在我心神不寧,準備再次落筆時,
她的視線似乎微微偏移了一瞬,掃過我腰間懸掛的一枚小小的、溫潤的羊脂白玉平安扣。
那是我母親留下的唯一念想。就在她目光觸及玉扣的剎那,我清晰地感覺到,
她周身那股慵懶柔媚的氣息陡然一變!一股極其陰冷、兇戾的氣息如同無形的冰風(fēng)暴,
瞬間席卷了整個房間!四角的紅燭火焰猛地一晃,齊齊向她的方向傾斜,
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拉扯著,燭光驟然變得幽綠搖曳!
房間四角的陰影如同活物般蠕動、膨脹,向我擠壓過來!空氣驟然凝固,冰冷刺骨。“哼!
”一聲極輕、卻飽含無盡怨毒與森寒的冷哼從她鼻腔里逸出。我渾身一僵,
手中的毛筆“啪嗒”一聲掉落在宣紙上,墨點迅速暈染開一大片污漬。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
血液都似乎凍僵了。我猛地抬起頭,對上她的眼睛。那雙原本幽深勾魂的鳳眼,
此刻瞳孔深處,竟泛起兩點極其細微、卻清晰無比的——幽綠寒芒!
如同深潭底蟄伏的毒蛇睜開了眼睛!“畫師……”胡九娘的聲音變了,柔媚盡褪,
只剩下一種黏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你的心……似乎亂了?”我如墜冰窟,
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看到了玉扣!她認得這玉扣!
或者……這玉扣本身,就代表著某種她憎惡的東西!那兩點幽綠的光芒,是妖瞳!
她果然不是人!“奴家乏了,”胡九娘緩緩站起身,臉上那完美的笑容依舊掛著,
卻冰冷得如同面具,“今日就到此為止吧。畫師……好生歇息。”她說完,不再看我,
徑直轉(zhuǎn)身走向那張巨大的拔步床,鮮紅的嫁衣消失在層層疊疊的錦帳之后。錦帳落下,
隔絕了視線,但那濃烈的脂粉香混合著陰冷的腥甜氣息,卻更加濃郁地彌漫在空氣中,
無聲地宣告著某種危險的臨近。我僵在原地,冷汗浸透了內(nèi)衫,粘膩地貼在背上。
那枚小小的玉扣,此刻貼在腰間,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灼得我皮肉生疼。
方才那兩點幽綠的妖瞳,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我的腦海里。夜,深得像化不開的濃墨。
我被安排在一間離正房不遠的偏廂里。房間不大,陳設(shè)簡單,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窗戶緊閉著,隔絕了外面的雨聲,卻隔絕不了府邸深處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無處不在的陰冷。
桌上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豆大的火苗搖曳不定,在墻壁上投下我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隨著燭火晃動而張牙舞爪。我毫無睡意,和衣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
睜大眼睛望著黑黢黢的房梁。腰間的玉扣被我緊緊攥在手心,
冰涼的觸感帶來一絲微弱的慰藉,卻也時刻提醒著我傍晚那驚魂的一幕。那兩點幽綠的妖瞳,
那驟然陰冷兇戾的氣息,還有錦帳后那片未知的黑暗……它們?nèi)缤涞亩旧撸?/p>
盤踞在我的腦海里,嘶嘶作響。母親……這玉扣是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
胡九娘為何對它反應(yīng)如此劇烈?她認得它?還是……認得母親?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可抑制地冒出來:母親的死……會不會與這狐妖有關(guān)?
恐懼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探究欲在我心中激烈交戰(zhàn)。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必須知道真相!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徹底沒了聲息。連那單調(diào)的“滴答”聲也消失了。我屏住呼吸,
輕輕掀開薄被,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油燈的光太過微弱,
我索性吹滅了它。黑暗瞬間吞噬了房間,只有窗外廊下那兩盞詭異的紅燈籠,
透進一片朦朧的、血色的微光,勉強勾勒出家具的輪廓。我像一縷游魂,無聲地挪到門邊,
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在冰冷的門板上。死寂。絕對的死寂。又等了片刻,
確認外面沒有任何動靜,我深吸一口氣,用盡畢生的小心,輕輕拉開一條門縫。
濃重的夜色混合著那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味撲面而來。
院中那兩盞紅燈籠依舊在無風(fēng)自動,燭光搖曳,將整個小院籠罩在一片不祥的猩紅之中。
正房的窗戶緊閉著,但里面透出的燭光卻比傍晚時更加明亮,
也更加詭異——那光不是溫暖的橙黃,而是一種慘白中透著青綠的顏色,如同鬼火。
更讓我心臟驟停的是,從那緊閉的窗欞縫隙里,隱隱約約地,
飄出了一陣極其細微、卻清晰鉆入耳膜的聲響!“嘶啦……嘶啦……”那聲音,
像是什么極其柔韌的、粘膩的東西被一點點撕開、剝離……緩慢,粘滯,
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布帛撕裂般的質(zhì)感,
中間還夾雜著極其細微的、仿佛液體滴落的“嗒…嗒…”聲。
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剝皮!
那個可怕的、只存在于最黑暗傳說里的詞,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鑿進了我的腦海!
她在里面……剝皮?!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zhì)的巨手扼住了我的喉嚨,
窒息感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逃!立刻逃離這里!這個念頭瘋狂地叫囂著。然而,
雙腿卻像灌了鉛,沉重得無法挪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