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著行李箱，站在我家對門，像一場遲來的夢。從小學同桌，到十年不見，
我們之間只隔了一道門，卻像隔了一整個青春。我以為她早忘了我，
直到她遞給我一杯冰美式，說了句：“你還喜歡喝這個吧。”我怔住的那一刻，
才知道——有些人，是你以為走散了，其實她一直在等你回頭。
1 她在我樓下搬家了我加完班回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老小區的樓道燈一向不給力，
只有門口昏黃的一盞，搖搖晃晃地亮著。夏天的夜晚熱得黏膩，空氣里浮著晚飯的油煙味，
還有不遠處哪家孩子哭鬧的聲音。我拎著電腦包往上走，剛走到二樓，
就看見有人站在我家對門的門口。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頭發扎成松散的馬尾，
正用力擰著手里的鑰匙，看樣子是在嘗試打開門。我頓住腳步的瞬間，
心臟像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張晴。我認出她的那一秒，是本能。
就像從前無數次在教室、食堂、小賣部里看見她的背影一樣，哪怕只是一眼，我都知道是她。
她也轉過頭看見了我，愣了一下，笑了。“好巧，”她沖我揚了揚鑰匙，“林越，
你還住這兒啊？”我點點頭，嘴巴卻有些發干：“你怎么會……搬回來？”她垂下眼睫，
語氣輕得像風：“最近太吵了，想回來安靜一段時間。
”我知道她說的“回來”指的是這棟樓，也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地方。但她沒說的是，
她已經十年沒出現過了。上一次見到她，是高中畢業那天。她穿著白裙子站在校門口，
對我揮了揮手，說：“走啦。”然后我們真的就走散了。我以為她過得很好。
聽說她在南方城市工作，設計專業，進了挺不錯的公司。
朋友圈里偶爾曬些展覽、旅行、咖啡館的照片，配文簡單，像是過著想要的生活。
我沒去打擾她，也沒敢問起。她好像沒想繼續聊天，只是對我點了下頭，
然后低頭繼續擺弄門鎖。鑰匙轉了兩圈，沒轉開。“卡住了？”我問。她輕輕“嗯”了一聲，
聲音還是熟悉的清淡。我走過去接過鑰匙，側身在她身邊站住。那一瞬間，我們靠得很近，
近到我甚至能聞到她發梢混著汗味的柚子香。門鎖很舊了，用力一擰，“咔噠”一聲開了。
她沖我笑了笑：“還是你有辦法。”我笑著沒接話，把鑰匙遞回她手里。她接過，
突然又從行李箱旁邊拿出一個紙袋，遞給我。“謝謝你。你還喜歡喝這個吧？”我低頭，
是一杯冰美式，杯身貼著咖啡館熟悉的logo。我指尖有些發麻。那家咖啡館，
只有我們小區附近的一條巷子里才有。她搬來還沒兩天，
就知道我現在喜歡喝的東西——我一時不敢問她，是不是一直有留意我。“你還記得。
”我說。她沒有正面回應，只是轉身進了屋。門“咔噠”一聲關上，我站在門口，
聽著她在屋里放行李的動靜，整個人像被留在原地。我回了自己家，坐在沙發上，
冰美式擱在茶幾上沒動。外面的知了聲一聲接一聲地響著，像是有什么在被放大。
半個小時后，我聽見她開了門，走出去。于是我也下樓，隔著窗戶看見她坐在小區花壇邊上，
一邊發著微信，一邊低頭撥弄腳邊的風鈴草。像從前一樣，她坐在花壇邊上，像什么都沒變，
又像所有都變了。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林然的消息：“晴晴回來了，你還不行動？
她不是隨便回來，她是真的……想見你。”我不知該怎么回，只盯著那個句號看了很久。
那一夜我沒睡好，凌晨的時候起夜，推開窗戶透氣。對面的窗戶沒拉窗簾，
屋里有一點燈光亮著。她趴在書桌前，抱著一個牛皮紙本子在寫字，神情專注。
那本子我認得，是我們小時候她最寶貝的繪本集。封皮已經磨舊了，角落翹起一塊，
依然貼著我們當年一起畫的貼紙。她還留著那個。原來，她什么都沒丟。
可我們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把話藏進了沉默里？我合上窗，看著窗外亮起的那盞燈，
一直亮到天邊泛白。她搬回來了。而我，好像從未準備好，去面對這個遲到了十年的再見。
2 她記得的比我多我以為她只是偶然回來住幾天，沒想到第二天早上醒來，
電梯里就遇見了她。她穿著淡黃色的襯衫和牛仔褲，頭發綁得松松的，
右手還拎著一個透明飯盒，看上去像是要去上班。“早。”她看見我，主動點了下頭。
我愣了一下，點頭回了句：“你也上班？”“嗯。”她笑，“公司搬到附近來了，走路就到。
”電梯里空氣很靜，我們一前一后站著，彼此之間只隔著半米的距離。可那種心跳的聲音，
卻仿佛一下一下撞在我胸腔上，響得過分清晰。我沒敢問太多。也不知道該從哪里問。
我們小時候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她有話就說，有事就鬧，哪像現在，
客氣得像鄰居。電梯在一樓停下，我剛邁出一步，她忽然叫了我一聲。“林越。”我回頭。
她把飯盒遞給我，笑得像以前：“你媽做的糖醋排骨我一直記得味道。
今天早上自己照著做了，你試試味道對不對。”我愣住：“你還記得？”“記得啊。
”她輕描淡寫地說，“小時候你帶飯，盒蓋老是蓋不緊，一到中午，整個班都能聞到味兒。
”我接過飯盒的手微微有些顫。她是真的記得。比我想象中還多。我那天沒帶便當，
點了個外賣。但她的那一盒糖醋排骨，我拿回家，在微波爐里熱了兩次。
醬汁的味道有點偏甜，但肉是軟的，米飯吸了湯汁，竟然讓我有種回到小學午飯間隙的錯覺。
我甚至開始懷疑，她是一直都沒忘我，還是……從來都沒放下？那天下班后，
我路過小區口的便利店，看見她站在收銀臺前，手里拿著幾瓶酸奶和一包泡面。
她身邊站著一個男人，穿著西裝，系著領帶，看起來像是剛從公司出來。我腳步一頓，
幾乎是本能地往旁邊躲了下。那男人似乎在說些什么，她低頭笑了笑，眼神卻游離，
像是根本沒聽進去。他們走出便利店的時候，我剛好轉身裝作無意經過。她看見我，
略微愣了一下，然后笑著打了聲招呼。“這么巧。”“嗯。”我點點頭，“回來挺適應的？
”“還行。”她頓了下，“就是天氣有點熱。”那男人看了看我，沒說話。
眼神里卻透著些打量，像是在評估什么。“這位是？”我問她。她沒正面回答，
只是說：“以前的朋友，剛好來出差。”我沒再追問。回到家，我打開冰箱，想喝點冰的，
結果什么都沒有。坐在客廳里，開著空調，還是覺得有點煩躁。微信震了一下，
是林然發來的語音：“你是不是傻啊，她都主動找你說話了，你還跟木頭一樣杵著干嘛？
你知道她為啥搬回來嗎？”我盯著那條語音，遲遲沒點開。她為啥搬回來？我不知道。
也許是逃避，也許是想重新開始。但我怕，怕如果我問了，她說的不是我想聽的答案。
第三天早上，我站在陽臺抽煙。她出門的時候剛好抬頭，隔著兩層陽臺護欄和空中的電纜線，
她看見了我。我們四目相對。我趕緊把煙掐滅，怕她看見。她卻朝我笑了笑，
像什么都沒看見一樣，朝我揮了揮手。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人不是沒想回頭，
而是一直站在原地，等你開口。只不過，她現在的身邊，可能已經有人了。
晚上我特意繞了一圈，走到小區后門，想看看那家咖啡店還在不在。還在。
只是門口的招牌換了，裝潢重新刷過，連菜單都換了顏色。我走進去點了杯冰美式，
老板是個年輕人，笑著說：“我們這款是經典款，好多老顧客都愛。”我接過咖啡，
走出門口，站在原地。十年前我跟她約在這家店門口，想把信交給她。
那封信寫了我整整一頁紙的喜歡和想她的細節，可她那天沒來。我以為她不想來。
可她說她記得糖醋排骨的味道，也記得我喜歡喝冰美式。那她，會不會也記得，
那封沒送出的信？她是不是，其實，一直都知道？我盯著咖啡杯上的水珠，良久沒動，
直到天色一點點暗下來，街燈亮起，人群散去。回到家，我把抽屜拉開，
找出那封早已泛黃的信。字跡有些模糊，頁角皺巴巴的，但最后一句，
我還是記得——“如果你回來了，我一定不會再等你先開口。”3 靠近她這件事，
好難天氣越來越熱了，連風都帶著黏膩的濕氣。我開始習慣繞遠路，從地鐵口走到家門口，
會故意經過便利店、小廣場、她常出現的那條花壇小路。不是為了見她，而是想知道，
她的生活里，還會不會有我的一點痕跡。有時候我們會碰上。她買菜，
我剛好回來；她曬衣服，我站在陽臺上抽煙。每次都像不經意，每次她都會點點頭、笑一下，
然后繼續她的動作。有一天晚上，我拿著電腦在客廳里加班，聽見外面響了一聲，
我推開門看，是她蹲在走廊上，捧著手機打電話。“我說了我不回去，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的語氣有些倔強，“你讓我答應的事，我已經做夠了。”她沒看見我。我也沒動。
直到她掛斷電話，站起身，一轉頭，才和我正面對上。“吵醒你了？”她看著我，眼神疲倦。
“沒有，我還沒睡。”她點點頭，低聲說：“對不起。”我沒問剛才那通電話是誰的。
她不說，我也不想逼。那晚我第一次主動開口：“要不要來我家坐會兒？我有西瓜，
剛從冰箱拿出來的。”她猶豫了一下，然后點頭。她坐在我家的老沙發上，抱著抱枕，
腳搭在茶幾邊緣，吃西瓜的樣子和平常不太一樣。頭發有點亂，眼圈微紅，
像個剛從夢里醒來的人。“小時候你媽老讓我來你家蹭飯，說怕我爸做飯太難吃。
”她忽然笑了笑，“其實那會兒，我爸做的也不差，就是……你家有你。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咳了一聲：“那你現在住得還習慣嗎？”她點點頭，
隨口答：“挺好的。只是這棟樓沒有電梯，上下樓有點麻煩。”“搬回來，是因為那個男的？
”她手頓了一下，沒回頭，但語氣平靜：“我們分了。”“什么時候？”“兩個月前。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還愛他嗎？”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睛很亮，
但語氣卻冷靜得讓我有些不安：“沒有了。后來發現，有些人只是剛好出現，不是命里的人。
”我喉嚨有點緊，卻還是硬著頭皮問：“那你現在……會考慮開始新的關系嗎？”她看著我，
忽然笑了：“林越，你這是在試探我？”我張了張嘴，一句“不是”沒能說出口。她低頭，
輕聲說：“我不是不知道你以前喜歡我。”我呼吸一滯。她卻接著說：“只是那時候，
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你。”“那現在呢？”我問。她沒回答，起身把西瓜皮放進垃圾袋里，
然后說了句：“晚了，我先回去了。”門關上那一刻，我才發現手心都是汗。
第二天我一早出門，碰到她在樓下收快遞。她抬頭看見我，沒笑，只說了句：“今天我加班，
晚點回來。”我點點頭，心里卻像壓了一塊石頭。那天我下班很早，
特意繞去她上班的寫字樓附近。她公司對面有家麻辣燙，我站在巷子口抽煙，
看見她跟幾個同事一起出來。她走在最后，神情有點疲憊。我沒打招呼，
只是看著她走進那家便利店，買了一瓶蘇打水和一盒感冒藥。我突然有點心疼。
她的強大和倔強，好像只是保護自己的外殼。而我，一直站在她外殼之外。
我第一次真正開始意識到，靠近她，不是靠送幾杯咖啡、講幾個回憶就能做到的。
那晚我鼓起勇氣發了一條微信過去：“明天晚上有空嗎？請你吃頓飯，算是正式的，
不是鄰居那種。”她隔了很久才回：“明天不行，我有事。”我又問：“那后天呢？
”她沒再回。我盯著那個對話框看了很久，想起她小時候說過一句話：“你不動，我也不動。
你后退，我就當你根本不想靠近。”我靠在沙發上，心口悶得厲害。或許，
我還沒等她完全放下戒備，就已經又錯過了一次靠近她的機會。隔天傍晚我回到家，
門口放著一個袋子，里面是一份炸雞和一張便簽：“今天沒回你，不是因為拒絕，
是因為想清楚怎么回答。后天可以，我請。”我站在門口，看著那張她熟悉的字跡，
忽然笑了。她不是沒回應。她只是，想等我確認——我這次，是不是真的打算走過去。
4 她早就知道了周五晚上，下了一場暴雨。我一邊撐傘一邊往小區走，
鞋子在水洼里踩出啪啪的響聲，手里的袋子濕了一半，是我們小時候常吃的桂花湯圓，
街角那家小鋪今天剛恢復營業。我想，她應該還記得。走到樓下時，
看見張晴坐在花壇邊的長椅上，沒撐傘，頭發半濕，眼神發直地看著前方，像是發呆。
我走過去，把傘傾過去一點：“你怎么在這兒？不冷嗎？”她回頭看了我一眼，
語氣淡得像水：“回家太早也沒意思。”“那也別淋雨。”我把手里的湯圓遞給她，“這個，
還記得吧？”她看著袋子里的盒子，沒伸手，反而問我：“你還記得你那年給我寫過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