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愛紅拍拍他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和你爹沒大本事,攢這點錢你就拿著,給蔣大夫送去。”
“咱們家沒欠過別人的,醫藥錢更是不能省,盡早把小晚身體養好了才行。”
趙愛紅往里屋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看小晚這樣子,一頓飯吃不了多少,估計奶水也不好。”
“孩子吃不飽就不愛長,我聽說城里有商店賣那個奶粉的,那有營養,能給孩子吃。”
“也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趕哪天天氣好,你進城買回來。”
“咱們大人怎么著都能吃一口,孩子可不中,耽誤長身體是要生病的。”
江源聽著娘碎碎念的囑咐,再也不像從前似的不耐煩,心里熨帖又溫暖,這才像個家的樣子,大家都互相惦記著,更現實也更有人情味。
他不再推辭,因為他手里實在是沒錢,坐在炕桌上匆匆吃了一口飯,就套著棉襖往外走。
江鐵群看著他的背影,吧嗒著煙卷,說:“老二長大了,當爹了就是不一樣。”
趙愛紅收拾著桌子,附和道:“這才像個爺們。”
江源拿著錢就去了隊長家,直奔蔣致遠的屋子。
蔣致遠坐在炕上看書,腿上搭著一條棉被,看他來了,就說:“你媳婦醒了?”
江源現在門口散了寒氣,才走過去說:“多謝您援手,已經醒了。”
他從懷里掏出十塊錢放在炕桌上,說:“這是給您的出診費。”
蔣致遠看了一眼,道:“出診費五塊,你給多了。”
江源敬重他,只道:“還要勞煩您這兩天多跑幾趟,我媳婦身子虛,實在是不放心。”
蔣致遠把書合上,說:“你媳婦是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只要好好喝藥,多進補,等出了月子就能調養好。”
“我給你的藥都是對癥的,要想多開點別的,現在可找不著藥材,得等我回了城里才行。”
江源一條腿搭著炕沿坐下,說:“不瞞您說,家里用錢的地方多,我想了個主意,不知道您能不能同意。”
蔣致遠只當他要賒賬,無所謂的擺擺手:“那就先欠著,不著急。”
江源見他回錯了意,連忙開口:“不不,欠著怎么好意思。”
“我是想著,您來鐵牛溝是收藥材的,這天寒地凍肯定找的不是草植,估摸著是些山珍野貨。”
“我們家是村里的老獵戶了,我爹年輕時候也上山放過槍的,您要是能給機會,我可以上山幫您找。”
“只要最低的進貨價就成,這樣既能給您藥費,我也能貼補點家用。”
江源朝他拱拱手,說:“您看如何?”
蔣致遠捋著胡子,含笑打量這個年輕人。
“倒是夠聰明,能猜出我此行的目的。”
“我等會寫個單子給你,你要是能找來,我就全收了。”
江源喜不自勝,連連拱手:“謝謝蔣大夫。”
“回頭孩子滿月了,我還要請您來吃席喝酒。”
蔣致遠在炕桌上寫了一張單子給他。
江源眼睛毒,看著紙上這通篇的行草、筆跡,結構嚴整,收放自如,就知道這位百草園的蔣大夫是個底蘊深厚的人。
上輩子跟蔣致遠沒有什么交集,只聽說百草園的醫術高明。
沒想到重生回來,頭一個接觸的外人就是他。
他肯定不能一輩子窩在鐵牛溝,日后總是要走出去的。
縣里辦事總要找一棵大樹,眼前這位蔣大夫,就是一個好選擇,只是還要多觀察觀察。
要說上輩子的買賣,江源是不打算再做了的。
那時候他孤家寡人一個,不怕什么陰司報應,臟的臭的,上不得臺面的灰色產業一大堆,錢賺了不少,但仇家也多,終歸有傷天和。
但現在他妻子兒女俱全,眼看著就是要走向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幸福生活,怎么都要金盆洗手,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來,不讓家人跟著擔心。
所以,江源看著手里的單子,這上山打獵,就是掙錢的第一步。
他爹江鐵群,年輕時候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獵戶,一桿長槍,連熊瞎子都放倒過,只是現在老了,長槍落灰生銹,早就拉不動栓了。
聽說江源要上山,江鐵群也不攔著,只是叮囑了幾句話,出門的時候說:“老蒯,給二小子裝點干糧帶著。”
他轉頭跟江源說:“日頭偏西就往家走,不然天黑了山上就危險了。”
江源腿上裹著羊皮,身上穿著黑熊皮襖子,都是他爹年輕時穿過的裝扮。
乍然一上身,原本還帶著點俊秀的臉,瞬間變得野性十足,胳膊腿都顯出力量感來,跟從前的氣勢截然不同。
江源一揮手,說:“放心吧爹,我就先上山踩踩點,不多待。”
蔣致遠給的單子上,多是一些野味的內臟,比如鹿角,鹿血,狍子的心肝脾肺之類的,都是能入藥的東西。
江源上輩子發家以后,每年到山上祭掃,都會在林子里放槍打獵,雖然以娛樂為主,但該會的把式也都會,架勢一擺開也是很唬人的。
家里的槍太老了,銹跡把槍栓都糊死了,只能靠設陷阱抓野物,這就得碰運氣了。
江源上山的時候,還是早上,林子里雪厚,一腳踩下去就沒到膝蓋。
幸好這羊皮裹在腿上能隔濕,不然就單純走山路,一天下來這兩條腿也都廢了。
北方的冬天零下三十多度,呼出的白氣在空中飄散。
不多時,眼睫上就掛著一層冰晶,擋臉的圍巾也鋪滿了哈氣凝結后的白霜。
江源背著家伙事,走了三五里地,從山腳爬上半山腰,回頭看不見村子了,才漸漸慢下腳步。
鹿和狍子都是怕人的,離村子太近發現不了蹤跡。
他靠在大樹下歇腳,眼睛四周一轉,在雪面上看見一排淺淡的爪印,湊過去仔細瞧著,竟然是野雞的爪印。
雖然還沒發現狍子鹿,但有野雞也挺好,打回去還能給媳婦燉雞湯喝,這東西肯定大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