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已過。
李建國從城郊的出租房回來，臉色陰沉得可怕。他和李陽看了三套房子，每一套都讓他感到屈辱。
"怎么樣？"王秀芳迎上來問道。
"都是什么破地方！"李建國一進門就發火了，"潮濕、陰暗、還有老鼠！你們是想讓我們全家去住豬圈嗎？"
"爸，那些房子雖然條件差一點，但租金便宜..."李陽試圖解釋。
"便宜？便宜就要住那種地方？"李建國的火氣越來越大，"我李建國雖然窮，但還沒窮到要住那種地方！"
"那您說怎么辦？"李陽也有些急了，"現在家里什么情況您不知道嗎？房貸還不上，生活費都成問題，不搬家還有別的辦法嗎？"
"你跟我大聲說話？"李建國瞪著兒子，"我是你爸！"
"我知道您是我爸，但是您也要講道理啊！"李陽的情緒也上來了，"現在不是要面子的時候，先活下去再說！"
"活下去？"李建國冷笑一聲，"你的意思是我連家人都養不活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陽想要解釋，但李建國已經轉身進了房間，重重地摔上了門。
客廳里剩下王秀芳和李陽面面相覷，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陽陽，你爸他心里苦。"王秀芳嘆了口氣，"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媽，我理解爸的心情，但是他這樣下去不行啊。"李陽壓低聲音說，"現在是什么時候了，還在乎那些虛的？"
"你爸這輩子最看重的就是尊嚴，現在讓他住那種地方，他心里能好受嗎？"王秀芳無奈地搖搖頭。
就在這時，李老太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她顯然聽到了剛才的爭吵，臉上滿是擔憂。
"奶奶，對不起，吵到您了。"李陽有些愧疚。
"陽陽，你爸不是故意要發脾氣，他就是心里憋屈。"李老太坐下來說道，"一個男人，養不起家，心里能不難受嗎？"
"可是他這樣發脾氣也解決不了問題啊。"李陽還是有些不服氣。
"你爸從小就要強，現在這樣，對他的打擊很大。"李老太語重心長地說，"你們要多理解他一點。"
晚上吃飯的時候，李建國沒有出來。王秀芳敲了敲門，里面傳來悶悶的聲音："不餓。"
"老李，不吃飯身體怎么受得了？"王秀芳擔心地說。
"讓我安靜一會兒。"李建國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餐桌上，剩下的三個人默默地吃著飯，誰也不說話。這種沉悶的氣氛讓人感到壓抑。
"媽，我明天去金店看看那些首飾能賣多少錢。"李老太突然說道。
"媽，您別急著賣，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王秀芳勸道。
"還有什么辦法？"李老太搖搖頭，"現在這種情況，能幫一點是一點。"
李陽放下筷子，看著奶奶蒼老的面容，心里很不是滋味。"奶奶，都是我們沒用，讓您老人家跟著受苦。"
"說什么胡話呢？"李老太拍拍孫子的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困難是暫時的，總會過去的。"
但是，困難真的是暫時的嗎？
第二天，更壞的消息傳來了。王秀芳從超市回來，眼圈紅紅的。
"怎么了？"李建國看到妻子的樣子，心里一緊。
"我被辭退了。"王秀芳的聲音很小，"經理說從下個月開始，我就不用去了。"
李建國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他們家最后的一點收入來源也斷了。
"有沒有補償？"李建國問道。
"一個月的工資。"王秀芳擦了擦眼淚，"經理說現在生意不好，也沒辦法。"
李建國坐在沙發上，雙手抱頭。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徹底的失敗者，連妻子的工作都保護不了。
"老李，你別這樣。"王秀芳坐在丈夫身邊，"我們還年輕，總能找到工作的。"
"年輕？"李建國苦笑一聲，"我都快五十了，還年輕？現在哪個公司要我們這種人？"
"那我們就自己想辦法。"王秀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我可以做家政，你可以做保安，總有活路的。"
"家政？保安？"李建國的聲音有些激動，"我李建國什么時候淪落到要做這種工作？"
"現在還分什么高低貴賤？"王秀芳也有些急了，"只要能掙錢，什么工作不能做？"
"你不懂！"李建國站起來，"我是個男人，我有我的尊嚴！"
"尊嚴能當飯吃嗎？"王秀芳也站了起來，"現在房貸還不上，生活費都沒有，你還在乎什么尊嚴？"
"我就是在乎！"李建國的聲音越來越大，"我寧可餓死，也不愿意去做那些低三下四的工作！"
"你瘋了嗎？"王秀芳也大聲起來，"你餓死了，我們怎么辦？孩子們怎么辦？老媽怎么辦？"
"那就一起死！"李建國情緒失控了，"反正活著也是受罪！"
"你說什么胡話呢？"王秀芳被丈夫的話嚇到了，"你怎么能說這種話？"
就在這時，李陽從房間里沖了出來。"爸，您冷靜一點！"
"冷靜？我怎么冷靜？"李建國看著兒子，眼中滿是痛苦，"我連家都養不起，還有什么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
"爸，您別這樣說。"李陽走到父親面前，"現在的困難是暫時的，我們一起努力，一定能挺過去的。"
"挺過去？"李建國搖搖頭，"我已經沒有信心了。"
李老太聽到爭吵聲，也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看到兒子痛苦的樣子，她心里很難受。
"建國，你坐下，媽跟你說幾句話。"李老太的聲音很平靜。
李建國看到母親，情緒稍微平靜了一些。他坐下來，但還是很激動。
"建國，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事情嗎？"李老太慢慢地說，"那時候家里更困難，你爸去世得早，我一個人帶著你們兄弟幾個。"
李建國點點頭，眼中有了一絲回憶。
"那時候我們連飯都吃不飽，但是我們挺過來了。"李老太繼續說，"為什么？因為我們沒有放棄，因為我們相信明天會更好。"
"可是現在..."李建國想要說什么。
"現在怎么了？"李老太打斷了他，"現在你有妻子，有孩子，有家。這些不比什么都重要嗎？"
李建國看著家人關切的眼神，心中的憤怒慢慢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
"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說那些話。"李建國的聲音很低，"我只是...我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
"你不沒用。"王秀芳握住丈夫的手，"這些年來，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現在遇到困難，不是你的錯。"
"是啊，爸，您是我們的榜樣。"李陽也坐在父親身邊，"現在雖然困難，但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會一起面對的。"
李建國看著家人，眼中有了淚水。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傷害了他們，但他們還是選擇理解和包容。
"我會振作起來的。"李建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為了這個家，我什么都愿意做。"
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李建國雖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內心的挫敗感和自卑感并沒有消失。
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經常一個人坐在陽臺上發呆。有時候，家人和他說話，他也是心不在焉地應付幾句。
這種狀態讓全家人都很擔心，但誰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夜深了，李建國躺在床上，聽著妻子均勻的呼吸聲，心情復雜。他知道自己必須振作起來，但內心的痛苦讓他很難做到。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但對于李建國來說，每一個明天都充滿了未知和恐懼。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這個家還能撐多久。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倒下。因為他是這個家的頂梁柱，是家人的依靠。即使再痛苦，再絕望，他也必須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