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暴雨傾盆,中東臨時駐扎區的鐵皮屋頂被砸得噼啪作響。
離開謝淮序后,沈星窈只身來到中東參與維和部隊的作戰任務,在這里,一切的環境都是陌生的,可她從未害怕過。
或許只有一直待在他身邊,才是對她的懲罰。
沈星窈站在隊伍末尾,深藍色的維和警服被雨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
她緊攥著肩章上的警號,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因為那是哥哥的編號。
“新來的?”
一個滿臉胡茬的壯漢斜睨她一眼,看著她瘦弱的身體嗤笑。
“維和不是過家家,小姑娘,別拖我們的后腿。”
周圍幾個隊員跟著哄笑,眼神里寫滿輕視。
沈星窈背著背包抿唇沒說話。
她是整個部隊唯一的女人,在這個所有人拿命在維和救人的地方,只有用實力才能獲取所有人的信任。
“別為難她,她哥是沈星硯。”
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從后方傳來。
聽到這句話,人群中的笑聲戛然而止。
因為在這里,沒有人不認識沈星硯。
沈星窈回頭,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靠在裝甲車旁。
他穿著維和部隊的制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幾道猙獰的疤痕。
雨滴順著他的下頜滑落,那雙漆黑的眼睛卻平靜得像深夜的海。
沈星窈覺得他很眼熟,似乎在哥哥的照片見過這個男人,他和哥哥互相搭著肩膀,笑的燦爛而張揚。
她認出來了,這是哥哥的老戰友,維和部隊隊長——賀蘇言。
賀蘇言走過來,擋在她和那群人之間,聲音不輕不重。
“你們誰對她有意見,先跟我練練。”
這一次,終于沒人吭聲。
他拎起她的背包,轉身往營地深處走:“走吧。”
賀蘇言的宿舍比想象中整潔。
沈星窈站在門口,雨水從她發梢滴落,在地板上積成一小灘。
她有些局促:“賀隊,我……”
“叫名字就行。”
他丟給她一條干毛巾,又從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凈作訓服。
“換上。”
衣服明顯是男款,袖子長出一截。
沈星窈卷了好幾圈才露出手腕,低頭嗅到淡淡的沐浴液的清香。
鏡子里,她穿著哥哥曾經穿過的作戰服,站在哥哥曾經親歷的土地上,不由鼻子一酸。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停頓,賀蘇言突然開口,指了指靠窗的下鋪。
“你哥的床鋪在那兒,今晚你先在那休息吧,我去外面和他們住。”
沈星窈猛地抬頭。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那張床鋪得一絲不茍,床頭甚至擺著半包沒抽完的煙。
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隨時會回來。
“我每周都收拾,他的東西我也按照以前那樣擺著,可能是習慣了。”
賀蘇言語氣平淡,像在討論天氣。
窗外雷聲轟鳴,沈星窈的眼淚終于砸下來。
看著她啜泣,隱忍到肩膀小幅度聳動著,賀蘇言輕輕嘆了口氣。
他最終什么話也沒有說,翻找出一條干凈的毛巾,輕輕搭在她頭上將她的臉遮住,隨后出去帶上了房門,將整個空間都留給她。
三天后,賀蘇言帶她去了營地外的山坡。
戰友們為了悼念他,在這里給他挖了一個小小的墳墓。
賀蘇言帶著沈星窈在山坡坐下,從懷里掏出一本皮質日記。
“你哥的遺物。”
沈星窈指尖輕顫,默默接過了。
翻開第一頁,是哥哥熟悉而潦草的字跡。
【星窈今天學會敬禮了,手抬得不夠高,但眼神很亮。爸,媽,我會讓她活得比誰都幸福。】
【星窈這個傻丫頭,居然說以后也要當維和警察,我看她是皮癢了!我不想讓她陷入危險,我只想她能開開心心的在我身邊長大。】
【星窈,好久沒見到你了,我可能不能看你結婚,不能陪你到生命的最后了。哥哥對不起你。】
她死死咬住嘴唇,眼淚逐漸模糊了視線,淚水一滴一滴落下,將字跡暈染。
“他總提起你,說自己的妹妹是全世界最倔的丫頭。”
賀蘇言望著地平線,風卷著沙粒掠過他的下頜,忽然笑了。
“以前還不信,現在我信了。”
沈星窈把日記按在胸口,哭得像個孩子。
而賀蘇言只是靜靜陪著他,眼睛里閃爍著星星點點,似乎也在隨風一起思念著這個曾經并肩作戰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