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無形,卻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坑底每一個活人的耳膜!刺入他們的大腦!刺入他們的靈魂深處!
“呃啊——!”
白草仙首當其沖,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起來!那聲音無孔不入,仿佛直接在她的腦髓里炸響!無數不屬于她的、充滿了極致痛苦的破碎畫面和冰冷怨念,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沖入她的意識!她看到被撕裂的胸膛!看到瘋狂滋生的銀毛!看到黑暗中冰冷的墨綠死光!看到無數扭曲掙扎的殘魂!…巨大的精神沖擊讓她眼前發黑,口鼻溢血,意識瞬間瀕臨崩潰!
孫巖那佝僂的身軀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他布滿血污的臉上肌肉劇烈抽搐,那雙枯井般的眼睛瞬間瞪大,瞳孔深處倒映出無數閃爍的冰冷銀光和扭曲的怨魂虛影!他死死攥著那截扭曲的撬棍,指節捏得發白,喉嚨里發出“咯咯”的、如同生銹齒輪摩擦般的聲響。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跨越了數十年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狠狠噬咬著他的心臟!三十年前風雪夜的絕望,與此刻的千古哀鳴重疊在一起,將他最后一點殘存的意志徹底碾碎。他佝僂的脊背仿佛被這無形的哀鳴壓得更彎,幾乎要折斷。他緩緩地、緩緩地垂下頭,不再看那新生的銀貂,不再看哀嚎的周槐,不再看崩潰的白草仙。那雙曾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認命般的麻木。心如死灰,不外如是。
就連那陷入瘋狂哀嚎的周槐,也被這恐怖的千古哀鳴所震懾!他的嘶嚎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他跪在泥漿里,茫然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坑壁上那無數點熾亮的冰冷銀光,望向那些深不見底、發出無盡痛苦嘶吼的裂縫。那億萬怨魂的合鳴,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瞬間澆滅了他心中狂暴的怒火,只剩下無邊的、令人窒息的…渺小與絕望。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冰冷的淚水混著臉上的泥血,無聲地滾落。
坑底中心,那沉浮凝聚的銀貂虛影,在這席卷一切的千古哀鳴中,仿佛受到了最隆重的加冕!它周身的銀輝驟然暴漲!變得前所未有的凝實、璀璨!墨黑的眼廓迅速成型,深不見底!那兩點熔金更是熾烈燃燒,如同兩輪縮小的、冰冷的金色太陽!一股冰冷、威嚴、帶著亙古不變殺戮意志的氣息,如同蘇醒的君王,轟然降臨!
“沙沙沙…沙沙…”
那無處不在的刮骨聲,在這哀鳴的伴奏下,仿佛化作了迎接新王的禮樂,更加密集,更加清晰!
新生的守墓銀貂,徹底凝聚成型!
它穩穩地蹲踞在埋葬了無數血肉與恐怖的廢墟泥漿之上,昂起覆蓋著冰冷銀輝的頭顱。墨黑的眼珠深如寒潭,毫無波瀾地俯視著坑底如同螻蟻般渺小、崩潰、絕望的殘存生靈。眼底深處,兩點熔金緩緩流轉,如同亙古流淌的冥河。
嗚咽的山風盤旋在巨坑上空,卷動著那悲愴的千古哀鳴,嗚咽著奔向遠方。坑壁上,那無數點熾亮的古老貂骨銀光,如同完成了某種儀式,開始緩緩地、逐一地…熄滅。
最終,只剩下坑底中心,那一點嶄新的、冰冷的銀輝,如同這死寂山脈的心臟,在絕望的廢墟之上,永恒跳動。
坑底成了寒冰地獄。
新生的守墓銀貂徹底凝實。它蹲踞在尸骸泥漿之上,銀輝流淌,冰冷如月下寒潭。墨黑的眼珠深不見底,兩點熔金緩緩流轉,如同亙古流淌的冥河,不帶絲毫溫度地俯視著坑底螻蟻般的殘存者。那無處不在的“沙沙”刮骨聲,如同億萬陰虱齊聲低語,成了它冰冷的加冕禮樂。
張猛僵硬的尸體伏在冰冷的泥漿里,覆滿全身的銀白硬毛根根挺立,閃爍著妖異的金屬寒光。那些毛,如同擁有生命般,微微顫動著,尖端凝結的血珠在坑底慘淡的光線下,反射出細碎的、令人心悸的光點。
“嗬…嗬嗬…”
一陣如同破舊風箱被強行拉動的、壓抑到極致的抽氣聲,猛地從孫巖佝僂的身軀里擠出來。他布滿血污泥漿的臉頰肌肉劇烈地抽搐著,渾濁的枯井眼底,驟然爆發出一種無法言說的驚駭!他死死盯著自己那雙沾滿泥血、緊攥著廢鐵撬棍的手!
手背上,不知何時,竟也鼓起了一個細小的、微微蠕動的包!
那感覺…冰冷!刺骨!如同一條毒蛇的尖牙,正順著他的血脈,狠狠扎進骨髓深處!三十年前風雪夜的恐懼,與此刻這冰冷蝕骨的劇痛瞬間重疊!那不是外傷的疼,是靈魂被冰冷異物刺穿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恐懼!
“呃——!” 孫巖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如同野獸瀕死的悶哼。他猛地松開撬棍,用那只還能動的手,如同抓救命稻草般,死死摳住那個蠕動的鼓包!
晚了。
“噗嗤!”
一聲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破裂聲!
一根寸許長的、閃爍著同樣冰冷金屬光澤的銀白硬毛,如同淬毒的鋼針,猛地從他手背的皮肉里頂了出來!尖端還帶著一絲暗紅的血珠!
緊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
那鼓包如同被引爆的蟻穴,無數根銀白的硬毛爭先恐后地刺破皮肉,瘋狂地滋生出來!速度比張猛更快!更瘋狂!
冰冷的寒意如同決堤的冰河,瞬間從手背炸開!沿著手臂的經脈瘋狂上涌!凍結血液!麻痹神經!直沖心臟!孫巖佝僂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冰錐釘在原地,劇烈地顫抖著,卻無法挪動分毫!他看著自己那只迅速被銀毛覆蓋、變得如同怪物利爪般的手,渾濁的老眼里,最后一點屬于人的神采,如同風中殘燭,迅速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穿千古的、深入骨髓的絕望和…認命般的麻木。
心如死灰。
連恐懼,都被凍結了。
白草仙蜷縮在冰冷的泥漿里,雙手依舊死死捂著耳朵,但那些無形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千古哀鳴,早已穿透了血肉的阻隔。她的意識如同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破船,無數不屬于她的、被強行灌注的極致痛苦記憶碎片,如同冰冷的刀片,反復切割著她的神經。
她“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被無形的力量拖入翻涌的黑暗,眉心被墨綠死光洞穿,發出無聲的尖嘯…(月容?)
她“看”到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胸口瘋狂鉆出銀毛,絕望地抓撓著自己的血肉,直至氣絕…(王三刀?)
她“看”到無數扭曲的殘魂,被無形的鎖鏈禁錮在青銅棺槨之上,哀嚎著被抽取魂靈…(考古隊員?)
她“看”到馬三姑干瘦的身軀膨脹成不穩定的能量體,帶著數道痛苦掙扎的殘魂,決絕地撲向那翻涌的黑暗…最后的畫面,是兩點墨綠死光中爆發的無匹怒意和…一絲被崩裂的缺口?
巨大的精神沖擊如同海嘯,一遍遍沖刷著她瀕臨崩潰的意識。她帶來的藥箱被甩在幾步外,蓋子摔開了,里面精心炮制的草藥、研磨的礦石粉末、還有幾根祖傳的銀針,全都散落在冰冷的泥漿里。一根銀針斜插在泥漿中,針尖恰好對著張猛尸體上一簇滋生的銀毛。那冰冷的銀毛仿佛感應到了什么,竟微微向銀針的方向偏斜了一下,尖端凝結的血珠無聲滴落,砸在泥漿上,洇開一小點刺目的暗紅。
醫者?救死扶傷?
白草仙沾滿泥血的手指死死摳進身下的泥漿里,指甲崩裂也渾然不覺。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的嘲諷,如同毒藤般纏繞住她最后一點殘存的理智。她的藥,她的針,她祖祖輩輩傳承的岐黃之術,在這跨越了無盡歲月、以血肉為食、以絕望為薪的亙古詛咒面前…算得了什么?連那根祖傳的銀針,都成了被詛咒之物嘲諷的對象!她畢生信奉的、懸壺濟世的信念,如同她散落泥漿中的草藥,被無情地踐踏、碾碎,最終混入這片浸透了無數冤魂血淚的污濁泥淖之中。
信仰崩塌。
連救贖的念頭,都被這冰冷的絕望徹底凍結。
周槐依舊跪在冰冷的泥漿里,維持著仰天嘶嚎的姿勢,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那席卷坑底、撼動山岳的千古哀鳴,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不僅刺穿了他的耳膜,更狠狠扎進了他瘋狂過后、一片狼藉的心海。
那聲音不再是單純的噪音。
是無數代被詛咒吞噬的生靈,在臨死前發出的、最極致痛苦的共振!
是被挖心掏肺的凄厲!
是被銀毛噬骨的冰冷!
是被永世禁錮的怨毒!
是對血肉的貪婪!
是所有絕望、恐懼、不甘、詛咒…在冰冷的地脈深處、在古老的貂骨之中,沉淀、發酵、最終被他的哀嚎所引動,發出的跨越時空的…終極控訴!
這控訴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澆滅了他心中最后一點狂暴的余燼。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渺小。在這凝聚了無數歲月、無數生命的痛苦洪流面前,他個人的憤怒、他的瘋狂、他的絕望…都渺小得如同塵埃。他張著嘴,喉嚨里卻只能發出無聲的哽咽。冰冷的淚水混著臉上的泥血,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滾落,砸在身下冰冷的泥漿里,瞬間被吸收,不留一絲痕跡。
連悲傷,都顯得如此徒勞。
坑底中心,那新生的守墓銀貂,在這匯聚了千古絕望的哀鳴洗禮中,周身銀輝璀璨到了極致,如同在尸山血海之上點亮了一盞冰冷的冥燈。它墨黑的眼珠緩緩轉動,冰冷的目光掃過崩潰蜷縮的白草仙,掃過被銀毛侵蝕、僵立麻木的孫巖,掃過無聲慟哭、如同泥塑的周槐,最后,落在那具覆滿銀毛、早已冰冷的張猛尸體上。
它微微昂起覆蓋著銀輝的頭顱,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能穿透靈魂的…冰冷嘶鳴。
“咝——”
這嘶鳴聲不高,卻如同一個信號。
坑壁上,那些深不見底的巖層裂縫深處,無數點被千古哀鳴喚醒、熾亮如冰冷星辰的古老貂骨銀光,驟然…開始了最后的共鳴!
“嗡——”
“嗡——”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