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蓮節人很多,不冷不熱的天,那些平日里不愛出門的也會聚集三五好友,興沖沖跑到大相國寺湊熱鬧。
華燈初上,笙歌不息。
萬家燈火和密集而絢爛的煙花照亮夜空。
程羲荷緊緊拉著祁硯的手,看一路玩一路吃一路,左手抱著竹筒盛著的橘皮湯。右手拿著佛手酥,祁硯手里提著程羲荷的蜜餞瓜條。
身后的采菊和青鸞雙手更是大包小包,就差嘴里叼著了。
程羲荷心疼二人,花了二十文錢叫二人把東西放到寄存站再繼續逛。
大相國寺外人山人海,四人先去大相國寺祭拜諸佛,虔誠祈福。程羲荷還花二百文買了四個心愿牌子,他們四個一人一個,寫完綁在一起掛在樹上,青鸞寫的是愿早日升官發財,愿娘娘盛寵不衰。采菊寫的是愿娘親小妹萬事如意,愿姑娘平安喜樂,程羲荷寫的是愿硯郎早日高中狀元,愿婆母倒大霉,愿阿姮硯郎長命百歲,永不分離。祁硯寫的是共她愿。
把心愿牌子掛好后,四人又去相國寺湖心島的集市湊熱鬧。
猜燈謎的攤子最熱鬧,程羲荷踮起腳尖看了看。
祁硯湊在女子耳邊輕聲細語。
“喜歡哪個?我去猜。”
“沒好看的,不要了。”
程羲荷很快被套圈吸引去目光,五十文十個竹圈,看中哪個套哪個,滿地的瓷器古玩,還有些發簪步搖隨便套。
女子買了四十個圈,一人十個圈,可以同時套,采菊本想套中一支絨花發釵,最后陰差陽錯套種了一株帶著花盆的蘭花。青鸞是暗衛出身,玩套圈本來就屬于作弊了,意思意思的套了個兩個帶盒子的小烏龜。
程羲荷一個勁的往角落里扔圈,準頭又不好,套一個空一個,最后一個圈拋出去的時候角落里的籠子被一個竹圈穩穩套住。
她的圈又半路跑偏了,這是硯郎套中的。
小販把角落里的籠子提出來,里面是一只顫顫巍巍正在發抖的小狗。
“謝謝硯郎。”
女子扭頭,隔著面具都掩飾不住歡喜的眸子。
小販說這個狗是家里母狗生的,身體不好被母狗遺棄了,免費送給程羲荷個狗盆,望程羲荷能夠好好待它。
走前放下一兩銀子,把采菊看中的絨花發釵給采菊買下來了。
小狗也就是比女子的手掌長一點,抱起來一點重量都沒,采菊放到懷里護著,怕嚇著狗崽子,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坐著,等三人逛完再來找她。
“何仙姑出來了!何仙姑出來了!”
人群騷動起來。
祁硯護著程羲荷,順著人流往一個方向擠。
那個方向一排排花車從大幕簾后駛出來。
花車造型各異,流光溢彩,其中最奪目漂亮的是個蓮花包樣的花車。
何仙姑定是在這個蓮花包里。
玉雕般精致的花瓣層層舒展,金絲勾勒的脈絡間嵌著會變色的琉璃,隨著花車移動流轉出虹彩。鏤空的蓮心處紗帳半掩,隱隱可見鎏金蓮花座。令人浮想聯翩——何仙姑是否正在其中輕搖荷扇?
車邊八名侍女輕紗覆體,云鬢間珍珠流蘇輕顫,她們蓮步輕移,眉目清秀,恰似荷塘中搖曳的仙子。
而前后兩輛花車上,琵琶叮咚,古琴錚錚,弦音與車轅鈴鐺聲交織,仙樂飄飄。
隨著仙樂聲逐漸鏗鏘有力。蓮花包慢慢開始動了。
“硯郎你快看,蓮花包打開了。何仙姑要出來了。”
女子仰頭望著不遠處的花車,笑意盈盈眸中全是流光。
屏息凝望時,蓮花花車頂端的琉璃穹頂突然泛起微光。白霧自蓮心裊裊升騰,輕紗帷幕無風自動,一位身著月白廣袖襦裙的女子,手持翠色荷花盈盈現身。她鬢間珠翠閃耀,額間花鈿流轉,眉眼含著三分笑意七分仙氣,真是國公府六姑娘,扮演的是傳說中施藥救人的何仙姑!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驚呼,孩童們興奮地揮舞手中燈籠。何仙姑輕抬皓腕,起舞翩翩,廣袖舒展如流云漫卷,足尖輕點蓮花寶座,衣袂間暗藏的銀線在光影中流動。花車兩側的侍女們也隨之舞動,薄如蟬翼的紗衣在夜風里翻飛,腰間銀鈴合著樂聲叮當作響,與空中飄散的花瓣共舞成一幅靈動的仙畫。
隨著蓮花花車緩緩前行,街道兩側的百姓紛紛伸手去接飄落的花瓣,傳說接到仙花便能祛病消災。而前后花車上的樂師們奏得更歡了,琵琶聲激昂如浪,古琴音清越似泉,與此起彼伏的驚嘆聲、歡笑聲交織在一起,將整條街道渲染得如夢似幻,仿佛真正的仙境降臨人間。
程羲荷不自覺的想跟著花車上的何仙姑走,被祁硯拉住。
“怎么了?”
“你看那邊。”
順著硯郎的眼神看過去,對面的街道一對男女正低頭喝著一碗綠豆冰沙。
是程羲荷的夫君,與他的同僚唐糖。
盛大的煙花下,二人相視而笑,情投意合,手里的冰碗都更甜蜜起來。
璀璨煙花如銀河倒懸,火星簌簌墜落在青石板上。江文修指尖輕觸唐糖沾著冰渣的唇角,換來一記嬌嗔的眼波。他們不約而同低頭抿了口冰沙,又是一陣羞赧。
好一對郎情妾意,你儂我儂的感人畫面。
程羲荷隔著面具看不遠處的二人,沒有預想中傷心難過,沒有痛徹心扉,第一反應是慶幸今天她和硯郎都帶著面具,沒讓江文修瞧見硯郎,雖然江文修只是個四品官,但是對于硯郎這個窮書生而言他就是座能壓死人的大山。
祁硯目不轉睛的盯著程羲荷的眼睛,手上感受著女子指尖的力度,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都不愿意放過。
什么都沒有,女子眼睛里什么都沒有,淡然 冷靜,沒有愛,更沒有恨,轉身扶正祁硯的面具。
“快走,別讓他看見你。”
在江文修一次次逃避問題的時候,在江文修一次次站在母親那邊說教她的時候,在江文修一次次失蹤的時候,程羲荷的感情也隨時消磨殆盡了。
因為兩家主君的關系,他們二人從小就相識,勉強算得上青梅竹馬,要說什么情深似海那倒也不是,程羲荷對江文修沒有愛情,消耗的只是兒時那薄弱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