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曉佳七歲那年,何子陽在廊橋教她系鞋帶:“以后我的船永遠停在你碼頭?!笔邭q雨季,
他全家連夜搬走,只在她窗臺留了只小木船。十年后家鄉改造,她作為古建修復師重回老街。
施工隊新來的工程師摘下安全帽:“丁工,承重梁方案需要你簽字。
”暴雨夜他們被困在修復中的廊橋,手電光晃過他肩頭未愈的傷痕。
“當年我爸欠的債會連累你家,”他聲音浸著雨水的銹,“我以為不見面是保護你。
”她突然掏出那只磨亮的木船:“你的船,停航太久了。
”---空氣里浮動著老木頭被陽光烘烤出的、略帶苦澀的香氣,
混合著塵土和新鮮切割的松木屑味道。丁曉佳半蹲在廊橋東側一根飽經滄桑的檐柱旁,
指尖拂過柱腳一處深深的凹痕,觸感粗糙而清晰。這凹痕,她太熟悉了。七歲那年夏天,
何子陽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把豁了口的舊柴刀,非要學著電視里的大俠在柱子上“刻碑留名”。
他小臉憋得通紅,柴刀歪歪扭扭,最終只留下這個難看的坑,
還有她被木刺扎得哇哇大哭的糗事。指尖的觸感帶著某種陳舊而尖銳的回憶,
刺得她心口微微一縮。“丁工!”一聲粗糲的呼喊穿透工地的嘈雜,
猛地將她從遙遠的童年拽回。助手小趙抱著厚厚一沓圖紙,頂著一腦門汗急匆匆跑過來,
安全帽歪斜地掛在頭上,“丁工!出事了!三號橋墩那邊……新來的那個工程師,
他……他……”小趙跑得太急,舌頭有點打結,手指胡亂地指向廊橋另一頭,
那里聚集著一圈工人,安全帽攢動,像一堆不安分的黃色蘑菇。“慌什么?”丁曉佳站起身,
拍了拍沾滿細木屑的工裝褲膝蓋,語氣刻意壓得平穩。古建修復最忌浮躁,
尤其在這種百年老廊橋的關鍵節點上?!胺桨覆皇窃缍ê昧耍考庸坛兄亓?,
優先保證結構安全。誰有異議?”她一邊說,一邊邁開步子,朝著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
腳下的木棧道發出沉悶的回響,混合著遠處電鋸的嘶鳴和工人的吆喝。
“是……是新來的頭兒!”小趙緊跟著她,聲音壓低了,帶著點告密般的急促,
“那個空降的工程師!姓何!一來就說我們之前的承重加固方案太保守,浪費預算,要改!
工頭他們正跟他頂牛呢!”姓何?丁曉佳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像被一根無形的細線猝然絆住。心臟,毫無預兆地重重撞了一下胸腔,發出沉悶的咚聲。
血液似乎瞬間沖上了耳廓,
將周遭工地的喧囂——電鉆的咆哮、工人的叫嚷、木料落地的悶響——都推遠、模糊,
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雜音。只有“姓何”兩個字,像兩顆冰冷的石子,
清晰地投入她腦海的死水潭中,激起一圈圈混亂不堪的漣漪。不可能。她立刻否定。
那個名字,連同那個在十七歲雨季里倉惶消失的身影,早已被她連同那只褪色的小木船一起,
深深埋進了記憶最底層積滿灰塵的角落。十年了,杳無音信,怎么可能突然出現在這里?
出現在這座承載了他們太多童年碎片、也終結了他們所有聯系的廊橋上?一定是巧合。
她強迫自己加快腳步,近乎粗魯地撥開擋在身前兩個正激烈爭論著鋼筋標號的工人。
動作帶著一股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急躁和蠻力?!啊喂?!不是我們不聽指揮!
”工頭老王粗著嗓門,黝黑的臉上滿是溝壑般的汗跡,他正對著一個背影據理力爭,
“丁工的方案是專家論證過的!這橋老得掉牙,里頭的木頭說不定都酥了!貿然減配,
萬一出點紕漏,橋塌了是小,砸著人誰擔得起????祖宗留下的玩意兒,不能這么糟踐!
”被老王和幾個工人圍在中間的,是一個穿著嶄新深灰色工裝、身量挺拔的男人背影。
他微微低著頭,正仔細看著攤開在臨時支架木板上的圖紙,
手臂的線條在工裝布料下顯得結實有力。那姿態,有種與環境格格不入的沉靜和專業。
陽光斜斜地穿過尚未完全修復的廊橋頂棚縫隙,切割出一道道晃眼的光柱,
空氣里細小的木屑在光柱中狂亂飛舞。男人似乎被老王激烈的言辭打斷,緩緩直起身,
轉了過來。時間,在那一秒被無限拉長、扭曲。安全帽的陰影下,
那張臉清晰地撞入丁曉佳的眼簾。不再是少年略帶稚氣的清瘦輪廓。下頜線條變得硬朗分明,
鼻梁挺直,唇線抿成一道略顯嚴肅的弧度。皮膚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
眉骨投下的陰影讓那雙眼睛顯得更深邃,像沉靜的寒潭,里面映著晃動的人影和刺目的陽光。
歲月磨去了青澀,沉淀出一種陌生的、帶著距離感的沉穩??啥约堰€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燒成灰都認得。何子陽。真的是他。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沖上頭頂,
耳膜鼓脹,發出尖銳的鳴叫。
一切——攢動的人頭、攤開的藍圖、老王急切翕動的嘴唇——都像信號不良的老舊電視畫面,
劇烈地晃動、扭曲、褪色。唯有那張臉,清晰得刺目,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真實感,
劈開了她記憶里塵封十年的模糊影像。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
緊接著又以失控的速度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震耳欲聾的轟鳴。
一股強烈的、混雜著驚愕、荒謬和被背叛的尖銳刺痛,猛地攫住了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甚至沒看清何子陽臉上是否有表情的變化,只捕捉到他抬眼的瞬間,
目光似乎在她臉上停留了一剎。就那一剎,足夠了。丁曉佳猛地轉身。動作快得近乎狼狽,
像要逃離某種極其可怕的東西。脊背挺得筆直,僵硬得如同廊橋那些歷經風雨的老木柱。
她推開擋路的人,指甲無意識地掐進了掌心,留下幾個深陷的月牙印。
她大步流星地朝著自己那個用舊工棚臨時改建的工作室走去,腳步又快又重,
踩在木棧道上咚咚作響,仿佛要將某種翻涌的情緒死死踩下去。身后,
老王還在喋喋不休的爭執聲、工人們的議論聲,以及那個可能存在的、投向她的目光,
都被她決絕地甩開,拋在身后那片混亂嘈雜的陽光里。
工作室里彌漫著更濃郁的松木和桐油氣味。丁曉佳反手“砰”地一聲帶上門,
簡陋的門板震得墻上的圖紙簌簌發抖。隔絕了外面大部分噪音,
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她背靠著冰涼粗糙的門板,身體微微發抖,
胸口劇烈起伏,像剛跑完一場耗盡全力的馬拉松。桌上,
那只小木船靜靜地停在一堆卷尺、鉛筆和圖紙中間。它只有巴掌長,
船身打磨得早已失去了棱角,泛著溫潤油亮的光澤,那是經年累月被手指摩挲的結果。
船帆是用一小塊洗得發白的舊格子手帕做的,
是當年何子陽從他那件穿小了、她頂喜歡的襯衫上剪下來的。船底,歪歪扭扭地刻著幾個字,
刀痕稚嫩,幾乎被歲月撫平,但她閉著眼睛都能描摹出來——“子陽號”。
十七歲那場仿佛永無止境的暴雨夜。雨水瘋狂地抽打著窗戶玻璃,
整個世界都浸泡在令人窒息的嘩啦聲里。第二天清晨,雨停了,空氣冷得刺骨。窗臺上,
除了冰冷的雨水,就只剩下這只孤零零的小木船。船身濕漉漉的,像一只被遺棄的小動物。
何家那棟緊鄰著的小樓,一夜之間空了。人去樓空,連一聲道別都沒有留下。只有這只船,
像一個冰冷的、沉默的句號,釘在了她倉惶無措的青春末尾。十年了。
她以為時間這劑麻藥早已生效,將那份尖銳的痛楚和不解都包裹成了無動于衷的硬痂。
可當那個名字、那張臉猝不及防地撕裂時空重現眼前時,丁曉佳才痛徹地明白,
那硬痂下面包裹著的,依舊是滾燙的、未曾愈合的創口,
是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時反復咀嚼的疑問——為什么?憑什么?!
一股灼熱的怒意猛地沖上頭頂,燒得她眼眶發燙。她一把抓起桌上那只溫潤的小木船,
冰冷的木頭貼著手心,卻像烙鐵一樣燙。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幾乎要將這承載了所有過往的脆弱物件捏碎。她揚起手,手臂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
對準了墻角那個裝廢棄木料的破紙箱——手臂在空中僵持了幾秒。最終,
那揚起的手頹然地垂落下來。小木船被她死死攥在掌心,硌得生疼。她沒有扔掉它,
只是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慢慢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門板。她低下頭,
把臉深深埋進屈起的膝蓋里,工裝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肩膀無聲地抽動著,
緊握著小木船的手抵在額前,指節繃得發白。門外,
工地的喧囂隔著薄薄的門板模糊地透進來,
電鉆聲、敲打聲、人聲……卻襯得門內這方寸之地更加死寂。
只有她壓抑的、幾乎聽不見的呼吸,和掌心那枚堅硬、冰冷又頑固的木質小船,
在沉默地對抗著席卷而來的驚濤駭浪。---幾天后的黃昏,空氣沉甸甸地壓下來,
帶著暴雨前特有的悶熱和土腥氣。烏云低垂,天色昏黃得如同舊照片。
丁曉佳剛從橋墩底部鉆出來,滿身都是陳年淤泥和朽木特有的腐敗氣味,
額發被汗水黏在額角。她直起身,用力捶了捶酸痛的腰背?!岸」?!
”一個年輕工人氣喘吁吁地跑近,安全帽下的臉上帶著焦急,“三號橋墩西側,
剛發現里面有好幾根主梁都糟空了!王頭兒說情況比預想的糟得多,問您趕緊過去看看,
這……這還能按原計劃撐住嗎?”丁曉佳的心猛地一沉。
三號橋墩是整個廊橋結構最吃勁、也最古老脆弱的部分。她二話不說,
抓起工具箱和強光手電,跟著工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臨時搭起的、濕滑的木板棧道,
朝著西側橋墩趕去。越靠近,聚集的工人越多,氣氛也越凝重。
臨時架起的幾盞大功率工作燈,將橋墩深處照得一片慘白,
刺眼的光線切割著里面縱橫交錯的古老梁柱。工頭老王和幾個老師傅正擠在狹窄的空間里,
用手電照著深處,指指點點,低聲而快速地討論著,聲音在封閉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沉悶。
丁曉佳擠進去,一股濃烈的朽木和濕泥混合的嗆人氣味撲面而來。
順著老王手電光柱的方向看去,她倒抽一口冷氣。幾根原本應該粗壯承重的主梁,
在靠近根部的位置,木質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深褐色,表面布滿了蜂窩般的孔洞,
有些地方甚至已經徹底糟朽斷裂,像被蟲蛀空的朽骨,
全靠周圍一些較新的加固木料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看到了吧丁工?
”老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眉頭擰成了疙瘩,“這他娘的……從外頭根本看不出來,
里頭全爛透了!咱之前加固的那些料,頂上去也是白搭!這承重……懸?。?/p>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丁曉佳的脊椎爬上來。這情況比預想的惡劣十倍!
原定的加固方案瞬間成了笑話。這橋墩就像一顆定時炸彈,
隨時可能因為不堪重負而徹底崩塌。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設想。她必須立刻重新評估,
拿出緊急方案??蓵r間、材料、人手……所有問題都像山一樣壓過來。
“把現有支撐點受力數據立刻調給我!所有能用的木料,立刻清點!
還有……”丁曉佳語速極快地下達指令,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緊。她蹲下身,顧不上泥濘,
試圖湊近些觀察朽木的具體情況,強光手電的光柱在那些觸目驚心的孔洞間仔細掃過。
就在這時,另一個聲音在她身后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嘈雜的清晰和沉穩,
瞬間截斷了她的話頭。“不行?!倍约褎幼饕唤?,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根。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那股寒意瞬間被另一種更尖銳的情緒取代。
何子陽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這狹窄的空間。他同樣戴著安全帽,工裝上蹭了些灰土,
顯然也是匆匆趕來。他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上顯示著復雜的結構模型圖。
他沒有看丁曉佳,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幾根糟朽的主梁,眉頭緊鎖。“王工,丁工,
”他的聲音聽不出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現在不是加固的問題。
這幾根主梁已經基本喪失承重能力,是整個橋墩的致命隱患。按原方案,甚至加大加固力度,
都只是在賭運氣,風險系數超出安全閾值太多。”老王和其他幾個工人面面相覷,
眼神里充滿了不安和疑惑。丁曉佳猛地站起身,動作帶起一陣風,轉過身,
目光像冰冷的錐子,直直刺向何子陽。
幾天來壓抑的怒火和此刻面臨巨大危機的焦灼混合在一起,在她胸口灼燒?!昂喂?,
”她的聲音繃得像一根拉到極致的弦,冰冷而尖銳,
“現在不是紙上談兵、討論風險閾值的時候!橋墩就在這!隱患就在這!
外面天馬上就要塌下來(她指了指外面陰沉得可怕的天色)!
當務之急是立刻拿出可行的支撐方案,保證結構在暴雨期間不垮塌!你告訴我‘不行’,
那請問何大工程師,你的高見是什么?拆了重建?等下一個十年工期?!
”狹小的空間里瞬間安靜下來,只有工作燈發出的嗡嗡電流聲格外刺耳。
所有工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兩人身上,氣氛緊繃得如同即將斷裂的弓弦。
何子陽的目光終于轉向她。四目相對。那雙深潭般的眼睛里映著慘白的工作燈光,
似乎有什么極其復雜的東西飛快地掠過——一絲隱忍的痛楚?一絲被誤解的無奈?
但轉瞬即逝,快得讓丁曉佳懷疑是自己的錯覺。他的表情很快恢復了那種職業性的冷靜,
甚至可以說是冷硬?!帮L險必須可控?!彼荛_她的鋒芒,語氣平板,
目光重新落回平板屏幕,“我提議,立刻在現有結構外圍,緊急加裝鋼構支架。
用重型工字鋼,形成臨時外骨骼支撐,分擔橋墩主要受力。同時,
對內部糟朽最嚴重的區域進行局部清創和高壓灌漿,暫時穩定。等天氣條件允許,
立刻進行徹底的主梁更換?!彼贿呎f,一邊快速在平板屏幕上勾勒出簡圖,
展示給老王等人看。鋼構支架的方案雖然倉促,但思路清晰,
確實能在最短時間內提供最有力的支撐保障。老王看著圖,緊繃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
頻頻點頭:“這個……這個應急法子倒是硬實!我看行!丁工,您看?”丁曉佳抿緊了嘴唇,
胸口劇烈起伏。理智上,她不得不承認,在眼下這千鈞一發的關頭,
何子陽提出的鋼構支架方案,是唯一能迅速實施、最大限度保障安全的權宜之計。它粗暴,
昂貴,可能對古橋風貌造成暫時破壞,但它能救命。這認知像一根針,
扎在她作為修復師力求完美的堅持上,更扎在她對何子陽那積壓了十年的怨憤之上。
她看著他快速布置任務、調配人手、聯系鋼材廠的樣子,專業、高效、不容置疑,
仿佛一個冰冷的決策機器。一種強烈的無力感和被碾壓的挫敗感攫住了她。
十年前他不告而別,留下一個冰冷的謎團;十年后他空降而來,
用最現實的方式宣告她的方案“不行”。他總是這樣,在她毫無準備的時候出現,
然后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改變一切。她喉嚨發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終,
只是極其艱難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
何子陽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深,仿佛想穿透她冰冷的盔甲。
但丁曉佳已經別開了臉,她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幾根朽爛的主梁上,指甲再次深深掐進了掌心。
暴雨,在鋼構支架的第一根沉重工字鋼被吊車臂艱難地吊裝到位時,終于撕破了沉悶的夜幕,
轟然降臨。---雨,不是落下來的,是傾倒下來的。
巨大的雨幕連接了漆黑的天空和同樣漆黑的地面,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聾的嘩啦聲。
狂風卷著雨鞭,兇狠地抽打著廊橋尚未完全修復的頂棚、支架、以及裸露在外的古老木料,
發出令人心悸的噼啪聲和嗚咽。
臨時架設的幾盞探照燈在狂暴的雨幕中奮力投射出幾束昏黃搖擺的光柱,
映照著雨水如瀑布般從頂棚的縫隙和邊緣傾瀉而下,在地上匯成湍急的水流。
空氣中彌漫著冰冷的雨水氣息、新鮮的泥土味,
還有被雨水激起的濃重松木和鋼鐵的混合氣味。丁曉佳和何子陽,
幾乎是最后撤出橋墩內部的人。鋼構支架的初步框架剛剛在橋墩外圍險險立住,
像給垂危的病人套上了一副沉重的鋼鐵枷鎖。內部的清創灌漿只完成了一小部分,
但至少暫時阻止了最危險區域的進一步惡化。工人們早已被老王強行疏散撤離,
回到岸邊的工棚避險。整個廊橋工地,只剩下他們兩人,
以及橋下暴漲的溪流發出沉悶如雷的咆哮。“快走!”何子陽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安全帽的系帶緊勒在下頜,雨水順著他的脖頸流進衣領。他朝丁曉佳大聲吼道,
聲音在暴雨的轟鳴中顯得模糊不清。他用力推了她后背一把,
示意她趕緊沿著通往岸邊的臨時棧道離開。丁曉佳被推得踉蹌一步,
冰冷的雨水瞬間灌進她的后頸,激得她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