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女兒后不到半年。丈夫便去世了。婆家說我克夫。轉(zhuǎn)手把我賣給一個獨戶屠夫。
獨自一人趕去屠夫家的路上。我又餓又渴。暈倒在路邊。幸運遇見好心人搭救。
讓我不至于曝尸荒野。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報。一夜之后。我便走了。
嫁人當天。屠夫的肉鋪對面，卻新開了一家飯館。老板正是那個好心男人。
1生下我和前夫的女兒，不到四個月。前夫就因病去世。婆家說我是喪門星。嫁進來，
生的孩子不僅是個沒帶把的，就連老公也被我克死了。他說他們家供不起我這尊大佛。
孩子還沒斷奶。轉(zhuǎn)頭就以兩萬塊錢，把我賣給了幾十里外，
趙家鎮(zhèn)上的一個三十五歲的獨夫趙彪。我哭哭啼啼地求著他們留下我。不要趕走我。
至少等我孩子再大一些，再說趕我離家。他們不聽。我去求娘家人，求他們幫幫我。
他們卻說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出去那天起，我在外面怎么樣都和他們沒關(guān)系。
他叫我們自己想辦法。見我死活不愿意。婆家便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去，
如果趙家那邊定下的婚禮沒有按時舉行，他們便會折磨我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我遲到一日，
他們便餓她一天。最終我沒辦法。只能一個人硬著頭皮趕過來。萬幸，我趕上了和趙彪結(jié)婚。
2婚禮這天，正好是前夫去世半年。婚禮就在趙彪的肉鋪辦。沒什么流程可言，
只是掛了幾個紅綢子，圖個喜慶。再告知街坊四鄰。他和我結(jié)婚了。大家都來湊熱鬧。
一大早，肉鋪面前便熱鬧非凡。我剛到這沒兩天。趙彪一臉喜氣地拉著我，
向我介紹周圍的鄰居。吩咐我給大家發(fā)喜糖，讓大家沾沾喜氣。發(fā)糖時，
我總覺得有一道視線緊緊鎖在我身上。我以為是我的錯覺。直到我透過面前人影重重的縫隙。
看見肉鋪對面，有一個人一直盯著這邊。那個人身后，是一家新開的飯館。
前幾天我到的時候，記得那個鋪子還是空的。一夜之間，卻有了一家新店。
我被那家新店吸引，更被那個人的視線吸引。我稍微歪了歪頭。和對面的人對上眼時，
卻渾身一震。那個人穿著一件熟悉的灰白色的坎肩。嘴里叼著煙，笑容溫和地望著這邊。
瞧見我和他對上眼。他丟了煙，踩了兩下走了過來。他越靠近，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幾乎要跳出來。看著他撥開人群，走到趙彪面前。「恭喜！」「我是昨晚新搬過來的，
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這個福氣，也沾沾你和你老婆的喜氣？」3說完他伸出手。
絲毫沒有第一次見面的友好。反而有些唐突地理直氣壯。我來這里不久。
但已經(jīng)有不少人跟我說過。趙彪粗魯，是個脾氣不好的粗人。面對面前這個陌生人的冒犯。
我以為他會不開心，以至于掛臉，鬧得場面難看。但今天他卻極有耐心。只是愣了一瞬間。
隨后「呵呵」地笑出來。「當然，當然，見者有份！」「既然你也搬到了這，
那大家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互相照顧才好。」趙彪從我手上抓了一大把糖，要遞給他時，
男人卻不收。「我要吃新娘子給我的，新娘子美，她給的糖肯定更甜。」
我心虛地連頭都不敢抬。慌忙地從糖袋子里抓了一大把糖遞給他。他接糖時，
手掌卻刻意握著我的手指不想分開。掌心傳來的溫度曖昧。我不想大家發(fā)現(xiàn)異常，立馬抽開。
迅速轉(zhuǎn)移視線，繼續(xù)給別人發(fā)糖。對鎮(zhèn)子上的人來說，這個男人是新來的鄰居。對我，
他卻并不陌生。因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以身相報的救命恩人。
4從前夫家到趙家鎮(zhèn)上的路途遙遠。我又走得急。前夫家也沒給我?guī)裁锤杉Z和水。
路上日頭又大。我險些渴死在路邊。迷迷糊糊暈倒前。是他。吳勇。把我撿回去，救了我。
當時的我身無分文，無以為報。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我只能以身相許。
和他做了一夜夫妻。他是個好人。那晚過后。他說他要對我負責。
希望我能留下和他好好過日子。聽了我被娘家拋棄，又被婆家嫌棄是個克星，
幾萬塊錢就把我賣給他人后。他更是對我說，他心疼我。他讓我做他老婆，
說他會好好照顧我。我心動不已。心底也不斷產(chǎn)生動搖。可我不行。我再怎么想，也不行。
我還記得離開時，婆婆惡毒的嘴臉。懷里的孩子原本安睡著，卻被她掐醒。孩子一直哭，
她也一直威脅我。「記住你孩子哭的樣子，你要是沒有按時趕到趙家鎮(zhèn)上嫁人，
我們家要是拿不到錢的話，你的女兒也別想有好日子過！」所以我不可以。
那晚的溫情與感動也只能點到為止。深夜，趁他熟睡的時候，我起身走了。
本以為那就是一晚值得緬懷一輩子的露水情緣。沒想到，他卻這樣執(zhí)著。
竟然追著我來到了趙家鎮(zhèn)。為了我，還愿意在這里扎根。5我不敢看吳勇炙熱又露骨的眼神。
生怕被我的新郎趙彪發(fā)現(xiàn)端倪。頭皮一層一層地起著疙瘩。我只希望他別再看我，
最好趕緊從這里走開。終于，人群散去，他也跟著走了。可新婚夜這晚。從肉鋪樓上看出去。
對面，他開的那家餐館，徹夜燈火通明。昨天我和趙彪的喜事，
不過是一顆沉入池塘的小石子，只帶起一點點漣漪。一夜過后，生活便恢復(fù)往昔。
來這里的第一天。趙彪便告訴了我該做什么。他在外面賣肉。我在里面打理算賬。
來這里的頭兩天，我便熟悉了自己的職責。新婚過后。日子也一如往昔。唯一不同的，
就是每天多了吳勇過來，雷打不動地買肉。哪怕他飯店里的生意慘淡，沒多少人光顧。
但他每天還是按時按點地過來買肉。這天，趙彪終于忍不住揶揄他。「你買肉倒是買得勤，
就是不知道你每天賺的飯錢，夠不夠你的肉錢。」吳勇機械般地從懷里掏錢，遞給我，
表情淡淡地，「不夠也沒關(guān)系，我開店本來也不是為了賺錢。」他把錢揣進褲兜，
接過我找給他的零錢。大拇指又在我的小指上捏了捏。我一驚，看了一眼身旁的切肉的趙彪，
迅速地抽回了手。趙彪聽他說話，覺得搞笑，「開店不是為了賺錢，是為啥？」「不想賺錢，
你又為什么開店折騰這一趟？」他表情變得耐人尋味，「賺了錢，你才好娶媳婦兒啊，
女人的滋味你還不知道吧。」吳勇沒回答，只是看著我。我被他盯得心驚膽戰(zhàn)。
他開店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我。我心知肚明。而他想娶的人，也成了別人的妻子。
6我生怕他和趙彪聊著聊著就憋不住。說出他真正的意圖。我手忙腳亂地在里面胡亂忙著。
注意力卻全然都在外面，吳勇的身上。我豎起耳朵，生怕他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
因此趙彪叫我重新拿幾個口袋出去的時候，我都沒反應(yīng)過來。一直到趙彪喊得不耐煩，
走到我面前，我才反應(yīng)過來。趙彪的臉上沒有先前開玩笑的輕松。而是擰著他那兩條粗眉，
瞪著我。「老子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聾了嗎？！」我愣了一瞬間，
下意識地反問：「你要我做什么？」他突然抬手，又要打我。「敢情老子剛剛跟你講那么多，
都是在放屁，對牛彈琴是吧？」「我叫你！給老子拿幾個口袋出來！」我閃躲了一瞬，
聽完他說的話后，不停地點頭，「好好好，我這就去。」街坊說得沒錯。
趙彪的脾氣是真的很差。新婚夜那天晚上，他就打了我。只是因為他弄疼了我，
我說我有些不舒服，他便變了臉。一巴掌扇到我的臉上，說話也很難聽。
「你個二嫁的臭寡婦，哪有那么多話說，要不是我看你可憐，把你買回來，
你現(xiàn)在還不知道給哪個臭男人當牛做馬呢，哪來那么多廢話。」
再就是他覺得我做的飯不合他的口味。他是個粗人，重油重鹽。而我則是為了他身體著想，
飯做得比較清淡。他也不開心。掀了桌子，拿起凳子砸向我。說我沒用，是個廢物，
成天只知道吃和喝，連道可口的飯菜都做不出來。到現(xiàn)在，
因為我沒有及時聽清楚他說了什么。他已經(jīng)是第三次打我了。7我拿了口袋出去。
給吳勇裝好肉遞給他。他一臉擔憂地看著我。眼神看向趙彪時，裝著滿滿的怒火。
我怕他忍不住替我出頭。把口袋遞給他的時候，用口型告訴他，【我沒事。
】他終究是忍住了，沒和趙彪動手。卻說：「是啊，賺錢是為了娶媳婦，
可娶了媳婦不是讓你打罵的，是讓你用心疼的。」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耳側(cè)。
那里是被趙彪用凳子砸出來的一片淤青。「我記得趙哥你結(jié)婚當天挺高興的呀，
怎么這還沒多久，就對嫂子下這么狠的手？你也是一點都不心疼啊。」我慌忙用頭發(fā)遮了遮。
身后是趙彪走過來的聲音。怕趙彪看出我們兩個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我搶在趙彪開口前。
便說：「沒事，這都是我自己摔的。」察覺到趙彪落在我耳后的視線。我的頭皮發(fā)麻，
趕緊轉(zhuǎn)身回去里面。一早上的肉賣光了，中午做飯的時候。趙彪突然進來廚房，
從后面抱住我。他撥開我耳后的碎發(fā)，輕輕吹了一口氣。「還疼嗎？」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竟然還向我道歉，「對不起，今天吳老弟說得對，
我不該對你下這么重的手，你是我新娶過來的媳婦，我該對你有點耐性。」
「之前都是我太沖動，我以后都會改的。」他的態(tài)度誠懇。甚至在我面前舉起手，
作勢要發(fā)誓。我立馬攔住他。笑了笑，「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會改的。」8中午吃完飯，
我把廚房收拾干凈，又把前面賣肉的攤子收拾了一遍。拿著整理之后清理出的垃圾，
去后巷的垃圾場丟掉。從肉鋪后門出來。轉(zhuǎn)角進入后巷時，我卻突然被人一把拖入一個拐角。
那人力氣極大，一把將我拽走，還捂著我的嘴。我以為我遇到強盜了。急得直拿手捶他。
被人摟在胸前時，耳邊卻是一道熟悉的聲音，是吳勇。「是我，別怕。」他松開手。
我轉(zhuǎn)身看見他時，我身為人妻的身份，讓我本能地退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
他眼中的情緒受傷。「你，現(xiàn)在和我就這么生分嗎？」我捋了捋自己剛剛掙扎時，
弄亂的頭發(fā)。「沒有，就是靠得太近，我不習慣。」他替我捋了捋耳后的頭發(fā)，
手指落在我的傷處，摸了摸。滿眼的心疼。我側(cè)頭閉了閉。卻沒想到，下一秒，
他的手就摟上了我的腰。一把將我拉過去。凝視著我的臉。「你瘦了。」我搖頭否認，
「哪有那么快？你看錯了。」我想從他懷里掙脫出來，他卻抱得很緊，我根本動不了。
「我沒看錯，你身上的每一個細節(jié)，我都記得清楚。」他話里有話，我突然紅了臉。
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你別胡說！」我四處看了看，生怕有人聽見我和他這大逆不道的對話。
他只是握住我的手腕，取下我的手。「我沒胡說，你明明知道的。」他叫我的名字。「張曉，
和我走吧。」9「我看不下去了，每天看見你和那個姓趙的在一起，我都覺得難受，
抓心撓肝地難受。」「我想好了，你要是實在擔心孩子，等你和我離開之后，
我就和你一起去把孩子接到身邊，我會把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看待，
和你一起把她撫養(yǎng)長大。」「跟著你來，我本來是覺得，你要是嫁的是一個好人，
我看你過得好，那就心滿意足了，從此之后，我不會再打擾你。」「可沒想到，他不是，
他還打你，人又非常粗魯無禮。」「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剛從一個火坑出來，
又跌入另一個深淵。」「......我真的心疼你。」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那雙眼睛閃爍的光，暖融融的，融到我的心底。但是我不敢賭。孩子那么小，輕易就會沒命。
我要是就這么和他走了。第一時間肯定顧不上孩子，到時候回頭去前婆家接孩子的時候。
說不定他們早就從趙彪這邊收到消息，聽說我跑了，他們不一定把孩子怎么樣呢。
所以我不敢賭。我雙手抵在他的胸膛。咬了咬嘴唇，嘆了口氣，認命一般，「還是算了吧，
他今天剛告訴我，他會改的，我相信他，孩子太小了，我不能拿她的性命作賭。」
「你是個好人，可惜，我和你終究是有緣無分，你也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不值得。」
「看不下去就別看了，離開這里吧，你值得......」我話沒說完。他突然捂住我的嘴，
語氣堅定地說：「我只想要你。」10「你不走，我就不走，我會一直在這里等，
等到你愿意和我離開的那一天。」他將我緊緊地抱進懷里。我的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
能清楚聽見胸膛之下，那強有力的心跳聲。「我這輩子，
能遇見你這么一個對我死心塌地的人，已經(jīng)足夠了，我不敢再奢求其他更多了。」
我依偎在他身上。聽著那逐漸為我澎湃的心跳聲。我也很想這一秒就這么停下來。
可是這份美好，終究是被巷口傳來的，趙彪的聲音打破。「曉曉，怎么去了那么久還沒回來？
扔個垃圾都要偷懶？」聲音越來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出現(xiàn)在這個拐角似的。
這次吳勇也沒攔著我，讓我從他懷里出來。我把垃圾丟了之后。從拐角重新走出來。
應(yīng)和著趙彪，「哪有，我就是扔掉垃圾之后，又在后面轉(zhuǎn)了轉(zhuǎn)，熟悉一下環(huán)境。」
路過拐角處的吳勇時，我不動聲色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眸，依依不舍地看著他。他溫柔體貼，
凡事都為我考慮，知道我處境艱難，即便是想要得不行。他也一直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