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是說你要在報紙上最醒目的位置,刊登自己與丈夫的離婚消息?”
顧穗禾點了點頭,聲音清晰而果斷:“是。”
接待員皺了皺眉,猶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她不是沒接待過類似的新聞,但她們大多是長期遭受丈夫家暴又求助無門,這才破罐子破摔,冒著曝光自己的風險也要借助媒體的力量脫離苦海。
可眼前的女子,一襲簡約的黑色套裝,舉手投足間盡顯矜貴,顯然沒有陷入走投無路的境地。
雖然心存疑惑,但接待員還在繼續走流程:
“女士,麻煩提供您和您丈夫的名字。”
“我叫顧穗禾,”她頓了頓,神色冷然且決絕,“丈夫是陸硯書。”
接待員原本帶著公式化的微笑,在聽到“陸硯書”這個名字的瞬間,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眼睛瞪得滾圓。
一旁路過的資深編輯也停下腳步,手里的文件夾險些掉落。
陸硯書?
京北頂級豪門繼承人,生來就是天之驕子。
與生俱來的倨傲矜貴加上那張無可挑剔的容貌,有錢又有權,各種光環加持下,陸硯書一度成為無數女人做夢都不敢想的人間妄想。
而顧穗禾身為他的妻子,卻甘愿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也要跟他離婚,這該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沒有理會眾人的驚訝,顧穗禾轉身離去。
豪車一路疾馳,顧穗禾盯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視線模糊中,眼底浮現出幾分悵然。
她當然知道接待員為什么震驚,京北有太多女人喜歡陸硯書,而她,也是這萬千女子中的一個。
可在更早以前,他卻是她的姑父。
他對她的小姑姑顧書瑤一見鐘情,顧書瑤到了法定年齡那年,他便迫不及待地娶了她。
兩人的婚后生活蜜里調油,陸硯書更是將小姑姑寵到骨子里。
第二年,他們就有了孩子,三口之家,其樂融融。
只可惜情深不壽,結婚不過三年,顧書瑤便因病去世。
后來,顧老爺子心疼外孫年幼喪母,無人照料,又不想失去陸硯書這個金龜婿,便二話不說就要將顧穗禾這個養孫女塞了過去。
了卻心愿的顧穗禾,喜極而泣。
沒有明媒正娶,沒有八起迎親,只是草草簽了協議書,顧穗禾就這樣嫁到了陸家。
結婚六年,她多年如一日地照顧著父子倆的生活起居,卻始終不得他們歡心。
陸硯書性格淡漠,只會在床上時,看著她這樣和顧書瑤有幾分相似的臉垂憐幾分。
當初她就是憑這張臉才成為顧家的養女,而今,又是這張臉,讓陸硯書夜夜伏在她身上,訴說著對顧書瑤的思念。
陸硯書此生唯愛顧書瑤一人,也只想和她生孩子。
所以每次事后,他都會讓人盯著顧穗禾吃下超劑量的避孕藥。
整整六年,無一例外。
長期服用避孕藥導致顧穗禾嚴重痛經,有一次她只不過是對著白色的藥丸子猶豫了一會,陸硯書便認為她不想吃,冷冷地命令阿姨掰開她的嘴塞了進去。
她疼得蜷縮在地上冒冷汗,而被她如珠如寶養了六年的孩子,卻在一旁笑得正開心。
她疼得越離開,他笑得越開心。
顧穗禾心碎過,也絕望過,但她又忍不住安慰自己,沒關系的,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是兩塊寒冰,只要一天一天捂著,也總有一天會融化。
直到失蹤多年的顧書瑤突然歸來。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小姑姑當年并不是死了,而是厭倦了婚姻生活來帶的束縛。
因為是老來得女,小姑姑一直都是任性妄為的,她討厭束縛,討厭一成不變。
就算是陸硯書和孩子也比不想她對自由的向往,于是在厭倦了婚姻生活后,她瞞著所有人,毅然決然地逃了。
六年的時間,她國內國外玩了個遍,厭倦了漂泊后,她便又回到了陸硯書身邊。
父子倆欣喜若狂,忘記了顧書瑤曾經拋棄他們的事實,忘記了她的詐死給他們帶來的痛苦,甚至忘記了在顧書瑤缺席的這六年,是顧穗禾陪在兩人身邊。
直到這一刻,顧穗禾才徹底明白,她以為他們父子倆是寒冰,但其實在他們愛的人面前,他們也可以是一團溫暖人心的火焰。
意識到這一點,顧穗禾終于倦了。
她不想再做替身,不想再為了兩個不愛她的人浪費心血。
所以,她決定離婚。
陪了陸硯書六年,顧穗禾比誰都清楚:
陸硯書不愛她,卻也不想放過她。
但他好像忘了。
當初兩人簽訂的協議書,也只有六年的期限。
時間一到,不管陸硯書同不同意,顧穗禾都可以自行離開。
車子很快到了陸家別墅,顧穗禾剛下車,還沒走進大門,就聽見了陸銘軒的哭嚎聲和顧書瑤的勸說聲。
等她出現在客廳,所有人的視線一同落在她的身上,而后,便是陸硯書不由分說的質問:
“銘軒不過是跟你出去了一趟怎么就過敏了?你在陸家這么多年,怎么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
顧穗禾怔了怔,下意識看向陸銘軒的方向,只見視線快要相撞的那一刻又被他慌亂的躲開,而他身后的顧書瑤,眼底同樣閃過一抹心虛。
一瞬間,顧穗禾便明白了整個事情的真相。
“帶他出門的不是我,家里有監控,你大可以去查。”
她的話剛落下,陸硯書的表情有些松動,而陸銘軒卻三兩步跳了出來,聲音肯定,擲地有聲地指認:
“不用查,爸爸,就是顧穗禾帶我出去的。”
“是她說芒果又香又甜,吃一點不會有事的。”
小孩子的謊言并不高明,顧穗禾在陸家六年,從來都不讓家里出現芒果,對陸銘軒的飲食更是嚴格控制。
陸硯書當然這是知道這一點的,但眼角瞥到顧書瑤將落未落的淚花時,還是心疼占了上風。
“夠了,顧穗禾,陸軒才七歲,他能說謊嗎?”
“你說不是你帶他出去的,那你出門去干嘛了?”
帶著怒氣的話落在耳中,顧穗禾沒法回答,只能沉默。
她不說話,陸硯書更是心安理得地默認為是她理虧,壓抑在心頭的怒火更是往上翻涌:
“孩子不是你親生的,果然還是不一樣。”
“平日里功夫做的再好,還不是露餡了?”
他眉頭緊皺,不由分說地讓保鏢將顧穗禾關進懲戒室。